许之焕与许夫人还没睡,在东次间相对而坐。

宁王走后,许家大公子许昭、二公子许明、三公子许晔相继过来询问原委,又服侍着用饭,夫妻两个一直没得闲,到此刻才能坐下来说说话。

许之焕喝了一口热茶,瞥一眼许夫人,和声道:“你今日这个脸色,我实在是看不懂了。想说什么?”

许夫人不由抬手摸了摸脸,随即惭愧地道:“这么多年了,妾身就是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那倒无妨,横竖儿女学会了就行。”许之焕不轻不重地噎了她一下。

“…”许夫人面色涨红,一时间做不得声。

许之焕道:“说你想说的。”

许夫人沉吟多时才道:“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幼澄的脸,还有没有可能痊愈如初?”

许之焕又喝了一口茶,“我又不是大夫,如何晓得?”

“问什么大夫?那明明就是持盈命人下的手。”许夫人叹息道,“虽然幼澄有错在先,可是…我与她终究母女一场,况且,许家每个儿女都关乎家族的前程,她的脸要是不得痊愈,那…对许家也没好处不是?”

对这种情形,许之焕早已习惯,是以神色淡然,“我说了,我不是大夫,不知根底。”

“你惯会与人装糊涂。”许夫人嗔道,“我其实就是想问问,过两日你能否进宫问问持盈,看她有没有良方。”

许之焕不冷不热地回道:“我是丞相,怎可随意进宫面见皇后?”

许夫人即刻问道:“那么,我明日——不,后天能否递牌子进宫见见她?”

许之焕沉吟片刻,“也行,随你便是。只是你要记得,长女已非你我的持盈。她如今贵为皇后,你在她面前,要记得君臣之分。”

许夫人咬了咬唇,起身行礼,“是,妾身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你那个娘啊…真是一言难尽。

持盈:母女也有不投缘的。

黄桑:道理我懂,心里上不能接受。

持盈:有本事你帮我治她。

黄桑:我可不敢,丞相大人跟我炸毛怎么办?最多帮你敲敲边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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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024

卯正,许持盈照常醒来,以为身边的人一定还在沉睡,却不料,他比她醒的还早。

萧仲麟枕着双臂,正在斟酌事情,留意到她起身,问道:“在你看来,暗卫堪用么?”

许持盈微微扬眉,“暗卫是先帝留给你的。你登基之后待他们怎样?”

待暗卫怎么样?萧仲麟想了想,诚实地道:“不好。”

“那你就别怪他们从缓行事。”许持盈一面说着,一面穿衣下地,“自相矛盾的事情做多了,就不要怪重臣怀疑你或怂恿你的人的居心。暗卫亦是你的命脉之一,可你不曾善待。”顿一顿,又道,“实话不中听。但是,这种事,我得跟你如实说出宫外之人的看法。”他是帝王,反而不容易得知亏待了谁。

“我明白,也承认。”萧仲麟早就料到并已接受这个情形,“这件事,只能等他们于心不忍的时候,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冬去春来,几个月了,暗卫始终没有可喜的进展。

这正常么?当然不。

萧仲麟不相信暗卫没有迅速查出凶手的能力。迟迟没有着落,除了质疑暗卫,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原因还着实不少。

一个帝王处处平碰壁,必是方方面面的不满在先所致,以原主能把许之焕开罪到那个地步的能力,让暗卫首领心寒只是小事一桩。

许持盈欣慰地笑了笑,“你肯这么想,再好不过。”

萧仲麟继续提问:“在你看来,宁王应该是昨夜那种做派么?”

太后的做派,他凭借记忆很是了解:凡事都会做得滴水不漏,喜怒不形于色。近期最初在他跟前碰壁,可以理解为没料到他偌大的转变,那么昨日呢?——说是关心则乱也能解释,但是否真能说得通,另当别论。

对于宁王,萧仲麟心里是真没底。

记忆告诉他的,不是兄弟两个时不时口不对心地应承一番,就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一番——除此之外,他算是根本不了解宁王。

宁王在外面如何为人处世,以前的他漠不关心,如今关心了,却没有详细了解的渠道。

只能先问问许持盈,看她是否知晓。若是知晓,便不需派专人去查。

许持盈闻言又笑了,转到他跟前坐下,认真地道:“我只是通过别人的言辞得知一二。在我看来,宁王在外行事很有分寸。他是有些倨傲,但礼贤下士的手段又不需他亲自出面。而且,他与相熟的谋士,称兄道弟的时候都不少。”

“…这样说来,他昨晚去摄政王府,是不是故意为之?”说着话,萧仲麟坐起身来,凝视着她。

“那就只有他知道了。”许持盈心里也没定论,便只是如实道出所思所想,“他在丞相府吃了闷亏,心里有火气,气急败坏之下想打别的女子的主意,找别人撒气,勉强算是情理之中——但这些只是按常理推测。

“他可能在行程中痛定思痛,可能是太后事先提点过他,也可能是他从本心不想遵从太后对他婚事的安排反其道行之,更可能的是,昨日一切都是母子两个早就料定的。”

娓娓说完这些,许持盈看住他,“皇上,你觉得哪一种情形最有可能?”

萧仲麟笑着把她搂到怀里,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角,“今日绝对答不出。但我会尽力查清楚。”

许持盈微微一笑,“如果后宫有异动,我会及时告诉你。”

“好。”萧仲麟吻上她的唇,因着心底生出的亲近,又是一番耳鬓厮磨,随后拍拍她的背,“去洗漱,之后与我一起用膳,陪我到书房消磨时间。”

“那怎么行?”微红着面颊的许持盈立时反对,“我得去慈宁宫请安。”

“不准去。”萧仲麟不容置疑地道,“昨日才把她晾到了一边儿,你今日去请安,她要是为难你怎么办?况且我不是前天半夜才称病么?今日你继续侍疾,稍后传贺太医过来给我诊脉就是。”

许持盈片刻凝眸,逸出甜美的笑容,“嗯,好。”

这一日,太后一早传了一名太医前去请脉,萧仲麟这边则唤贺太医到乾清宫磨烦了大半个时辰。

如此,名义上的母子两个只能各顾各的,许持盈照常在乾清宫“侍疾”,一如上次,她指派淑妃到慈宁宫侍疾。

私下里,萧仲麟习字,卓永磨墨,许持盈在一旁看书。

一日的光景,过得分外惬意。

傍晚,许之焕与郗骁相形进宫。

两个人带来了需要萧仲麟过目的奏折,并且恳请他早日上朝、主持大局。

萧仲麟满心笑意。这两只狐狸,要不是他近日上赶着给甜头,他们才不肯请他批阅奏折,更不会请他早日上朝。

说到底,对于这般地位的两个人来说,这一段批阅奏折只会让他们觉得是负担。手里的权势依然如故,起码不会增多——他们比谁都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越是这种时期,越会谨慎行事,不给有意投靠的人机会。

白加班得不着好处的事儿,换了萧仲麟也不愿意干。有那个工夫,还不如用来为眼中钉挖陷阱。

但是,不给他这个面子,不让他打理朝政,亦是情理之中——谁的日子都不清闲,他要是总给他们添堵的话,他们自然会甘愿平日辛苦一些。

他没当即答应,说过两日再议。他们真有心的话,别说他和太后不舒坦,就算太后快死了,都不会纵着他荒废朝政,总会有理由劝他尽快上朝,要是把他晾起来…那他真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幸好,目前看来,到不了太严峻凶险的地步,他等着许之焕与郗骁的后续动作便可。

不管怎么说,这一日,萧仲麟和许持盈过得分外顺心。

翌日,许持盈的烦恼来了:许夫人递牌子进宫。

萧仲麟无所谓,只让她看心情决定见或不见。

许持盈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见母亲。“我二妹的事情,总要给她一个说法,不然她一定是不见到我不肯罢休。”

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她也不例外。萧仲麟笑道:“那你悠着点儿,别动气,更别把许夫人气得太狠。”

回坤宁宫的路上,许持盈琢磨着他的话,莞尔而笑。见到许夫人,她遣了服侍在侧的宫女,和声道:“您再次进宫,还是为了幼澄的病情吧?”

“的确是。”许夫人并不意外,即刻承认,随即道出所思所想——正如先前与许之焕说过的。

许持盈神色淡漠,“幼澄的腿断了,能否痊愈,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许夫人忙问道:“那她的脸呢?能否恢复如初?”

许持盈凝望着母亲,笑意凉薄,“脸?她早就不要了,您替她争什么?”

“但你手里总有帮她痊愈的法子吧?”许夫人切切地道,“她要是容貌俱损,嫁不出去,幼晴的婚事,也会受她的影响,耽搁下来。外人要是多思多虑,对谁都不好不是?”

“她和幼晴都不小了,婚事早就该尘埃落定。彼时您不着急,眼下不去怪那个不自重的庶女,倒怪起我来了?”许持盈秀眉一挑,“这是哪一家的道理?”

“你!…”许夫人要申斥的时候,想到了许之焕昨夜说过的话,勉强按捺下了火气,耐着性子道,“就算她是咎由自取,可她这个事儿,你让我怎么跟外人说?要找怎样的借口?我可是怎么也想不出,好端端的姑娘家,忽然间腿瘸了、容貌也不复以往…”

“想不出好啊,那就让她们老死闺中,横竖不还有您这个慈母养着她们么?关我何事?”许持盈被母亲刚刚变幻不定的神色惹恼了,“今日您既然再次问起,那我也就给您交个底:幼澄的脸好不了了,这辈子就那个德行了,您把心放下吧。”

许夫人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能…”

许持盈扬声唤甘蓝,随即笑微微地道:“许夫人,你好好儿记住,日后再进宫,只是命妇,我是你的皇后娘娘,到时候,记得恪守君臣之礼。失礼的时候,我可不会因为你是皇亲国戚,就纵着你对我指手画脚。”

语声未落,甘蓝小跑着进门来。

许持盈用下巴点了点许夫人,“带下去。往后这个人再进宫的时候,先帮我问清楚原委,能见才见,不能见直接打发掉,不用知会我。”

甘蓝即刻称是,心知母女两个这是又生了嫌隙。还好,她早见惯了这种情形。

许夫人刚走,婉容来了,语气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身子不舒坦,分外记挂皇后娘娘,请您去慈宁宫小坐。”

话说的极为客气。

许持盈心念一转,当即笑着起身,“巧了,本宫正要去给太后请安。”

有些话,该跟太后挑明了。同样的,太后唤她过去,大抵也是要跟她挑明一些事。

这样很好。都把话说清楚,把底牌亮出来,日后彼此心里都有了准成,行事会更有章法。

那样,会更有趣。

宫里很寂寞。她不怕谁跟她斗,只怕没人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7月1号(本周六)入V,更新时间应该是周六0点到1点之间,如果开V不顺利的话,就是周六上午。

入V第一周每天都会万更,这样剧情肯定会进展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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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万更)

025

慈宁宫外, 许持盈下了凤辇,抬眼便看到宫女、太监服侍着太后向外走来。

许持盈上前两步,屈膝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您这是——”

太后笑容和蔼,抬手示意免礼,“哀家瞧着天气极好, 想到外面走走, 皇后可愿意陪同?”

许持盈语气恭敬:“服侍太后娘娘是臣妾的本分。”

太后颔首一笑, 对许持盈伸出手。

许持盈连忙上前, 虚扶着太后走出慈宁宫。

正如太后所说的,今日万里无云,熏风醉人。宫廷中, 远山含笑,处处鸟语花香。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出一段路, 太后微眯了眼睛, 循序望向淑妃、敬妃、惠妃所在的宫苑, “她们三个, 服侍皇上的日子已久,偏生都是福薄的,先是有符氏, 眼下——”她凝了许持盈一眼,收住话。

许持盈只是道:“眼下皇上还未痊愈。”

“在宫里的女子,不是被冷落,就是看人被冷落。”太后似笑非笑, “这便是一生。”

许持盈笑微微的,“这种话,也只有太后能说,臣妾万万不敢。”

太后笑得慈爱,宛若宠溺孩子的长辈,“你这个孩子啊,戒心也太重了些。”随即对玉竹轻一挥手。

玉竹、婉容即刻会意,带着慈宁宫的人退后一段。

甘蓝、木香则只是放缓脚步,落后几步的距离。

太后问道:“听说许夫人今日又进宫来见你,可是为了许二小姐的事?”

许持盈笑笑地反问:“太后娘娘所指的是哪件事?”

太后笑道:“你二妹腿断了,容貌也大不如前,太医院都传开了,哀家自然少不得听人提及。”

“并不是。”许持盈笑着摇头,“寻常人受伤、患病在所难免。许夫人怎么会为这等家事进宫。”虽然母亲就是那么做的,但她必须一本正经地扯谎。

“就算为了这种事进宫,也是理所当然。”太后看了许持盈一眼,“许家是你的母族,半步也不能走错,时时唤娘家的人进宫来提点几句,是你的本分。这么多年了,哀家不也时不时就要见见娘家的人么?”

“太后娘娘的母族与许家不同。摄政王与平阳郡主的双亲走得早,不少事自然要请您做主。”许持盈继续与太后打太极,“臣妾若是见娘家的人,便只是说说闲话,其他的事,只要与臣妾无关,丞相与许夫人都会妥善打理。”

她是一句实话也不肯说。太后却不能为此恼火,反倒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一件事,哀家一直不明白。如你这般聪慧的女子,怎么会让自己在外落下个心狠手辣的名声?本就是西越第一美人,若是没有这点儿瑕疵,没有任何女子的日子能比你更顺遂。”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委实担不起。”要好名声做什么?这个世道,名声好的女子是绝大多数,可真正过得顺心的有几个?与其终生被禁锢在规矩的条条框框中,还不如恣意行事,就算不能够一帆风顺,起码不需要受窝囊气,心里能舒坦一些。

“心狠手辣的名声,利弊并存,甚至于利大于弊。这是你的洒脱之处,饶是哀家,亦很钦佩。”太后指一指不远处的凉亭,举步往那边走去,“怎样的人到了你跟前,都不敢轻易生出算计你的心思。但是…”她语声转低,“名誉受损的事情,你怎么也没能阻止?”

太后所指的是什么,许持盈再清楚不过,她笑意微敛,“您太看得起臣妾了。臣妾能管住娘家的人的嘴,却管不住许府之外下作的小人。”语声停了停,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太后,“更何况,那种流言蜚语到底是从何处传出的,尚无定论。”

流言蜚语若是从宫里宣扬出去的,不要说她这个长期久居深宅或深宫的人,就算是当朝丞相许之焕,也是无计可施。

“说的也是。美名在外的女子,不出门都有是非找上门。”太后很有些同情她的样子,“以你的出身,嫁到寻常门第,没人敢揪住不放。但你贵为皇后,这种事,有些人必然会一生记在心里,不定何时就会翻出来刁难你。”

许持盈笑得云淡风轻,“您方才不是说了,臣妾有心狠手辣的名声在外。”造谣的难道比她还有理不成?她巴不得有人跳出来做文章,让她好好儿地出一口气。

笑容又浮现在太后唇畔,“你这个性子,哀家真是非常喜欢。最早,听说你与阿骁的传言,心里真是气得不行,可在后来,倒是满心满意地想成全你们。自古英雄爱美人…”

许持盈和声问道:“那种莫名其妙的传言,您是听谁说的?”阻止了太后继续拿她和郗骁说事。

“是皇上告诉哀家的。”太后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也不知是暗卫还是宫人跟他说的,他当下气得着实不轻,扬言要将婚事作废。”

终于说到了正题,开始挑拨她和萧仲麟。

在许持盈看来,与他尚无情分可言,眼下只是达成了齐心协力过下去的默契,日后到底如何,还要相互观望着对方究竟有几分诚意。

她不会对此失望,也就根本不会介意太后的说辞。

“原来如此。”许持盈微笑道,“若是可能,臣妾会请皇上彻查此事。”

“要他为你正名?”

许持盈眯了眯眼睛,“不。是为皇上与摄政王正名。臣妾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敢奢望什么,却害怕连累了皇上与摄政王的名声。”

太后定定地凝视着许持盈,神色透着些许诧异,之后欲言又止。

做戏做得难辨真假的本领,许持盈一向很钦佩,更有兴趣仔细揣摩。这一点来讲,太后已经是炉火纯青的行家,她很愿意陪着对方唱完整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