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眉头一皱:“神仙姐姐?”

四皇子欢喜地点头:“对呀!好漂亮好漂亮的神仙姐姐!”

见陛下一脸疑惑,庄肃皇后忙笑着解释道:“就是那楚家姑娘,说来也巧,她救了四儿两次呢,一次是四儿从树下摔下来,一次是从台阶上跌下去。”

陛下倒是不知自己儿子顽皮到去爬树,还跌进人家姑娘怀里了,失笑了一声,说道:“听说,救了夜儿的神医也是她?”

庄肃皇后道:“是。”

陛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皇嫂与仪儿好像给夜儿指了一门亲事,哪家的姑娘?”

庄肃皇后未开口,上官仪噗嗤笑了:“可不是还是她么,陛下!”

又是她!

上官仪眼波一转,说道:“还有更巧的事儿呢!普陀寺的师父们不是去救火,却意外地抓了几名漠北细作吗?那火,就是她家的火!”

竟又是这女子!

陛下震惊了。

张府。

楚芊芊拿出银针,看了看对方,面无表情道:“脱。”

“脱什么?”

“裤子,包括亵裤。”

此话一出,欧阳珏炸毛了。

“楚芊芊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答应你给我解毒,你就可以肆意地羞辱我!”

很愤怒的语气!

本来就恨她杀了自己兄弟,再一打听她欺负过自己女儿,欧阳珏只恨不得把她的皮给扒了!

楚芊芊淡漠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银针,道:“记住了,不是你答应我给你解毒,是你求着我给你解毒。”

欧阳珏的嘴角抽了一下,他中毒太深,光有解药不够,还得被这个臭丫头针扎一番,但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求她?要不是与诸葛夜协议的其中一项条款就是保住楚芊芊的命,他现在就要拿刀剁了她!

楚芊芊对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叹了口气,我也很讨厌你啊,只不过诸葛夜答应了会治好你,我不想拂他的面子罢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两看两相厌。

最后,楚芊芊掩面打了个呵欠:“不治算了,我回家吃饭。”

起身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欧阳珏冰冷的厉喝:“给我回来!”

楚芊芊含笑转身:“脱吧,尊敬的欧阳将军。”

欧阳家基因不差,相反,还非常优良,至少在外貌上堪称精品。欧阳瑾都那么漂亮,她父亲,当然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俊逸男子。只不过,脾气都不怎么好。

欧阳珏黑着脸,瞪了瞪楚芊芊,随即拿出一块白布,蒙住了自己眼睛。

楚芊芊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哈哈地笑翻了。

头一回见到病人脱自己裤子,因为怕被看而蒙上自己眼睛的!

哈哈!

这是掩耳闹铃吗?

楚芊芊简直笑得直不起身子了。

欧阳珏气得面红耳赤,却没摘掉蒙在眼睛上的布。

“你到底治还是不治?”他暴喝了一句。

楚芊芊堪堪忍住笑意,从医药箱取出一个特殊形状的布帛递给他:“来,盖上。”

欧阳珏接在手里,摸了摸,问:“这么小,盖哪儿?”

楚芊芊瞄了他一眼,道:“男人有,女人没有的东西。”

欧阳珏果断将布帛盖在了脖子上,喉结嘛,他懂!。

楚芊芊扶额:“太监也没有那东西。”

这个说法不完全对,但指向性非常明确了,哪知——

欧阳珏冷哼一声,将布帛盖在了脸上,胡子嘛,他懂。

“…”楚芊芊好无语。

针灸完毕,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楚芊芊从没给谁针灸针得如此困难过,要不是安素素真的嫁过他,要不是欧阳瑾真的长得很像他,楚芊芊几乎要怀疑他根本没碰过女人。

“还看?还不快滚?”他拉下帐幔,从帐幔中挤出一个脑袋,眸光阴冷地瞪向楚芊芊。

楚芊芊收拾好医药箱,都拉开门要出去了,听了这话,又扭过头,嫣然一笑:“身材…也不怎么样嘛。”

不怎么样?这臭丫头占了他便宜还说他身材不怎么样?

欧阳珏暴走了,轰的一声劈向了门板。

门板一炸,守在门外的丹橘吓得脸色大变,拉了楚芊芊的手便奔出了院子。

等到二人上了马车,丹橘一屁股跌在软榻上,一边喘着气,一边回想欧阳珏那红得像猴子屁股的脸,想着想着,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将军呢…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这一晚,注定是欢喜而热闹的。

尽管欧阳珏闹得楚芊芊小小地膈应了一下,但不影响楚芊芊过节的好兴致。

回到莹心堂,沈氏、楚陌、楚嫣已经摆好桌子与工具等着了。

见到她与丹橘打了帘子进来,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说“回来了”。

楚陌麻溜儿跳下凳子,扑进了楚芊芊怀里,再一跳,楚芊芊就势将他抱起,他就那么黏在楚芊芊身上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去那么久啊?不是说一个时辰就回吗?我都等一百个时辰了。”他将头埋在楚芊芊颈窝,依恋地说。

楚芊芊失笑:“小鬼灵精,知道一百个时辰是多久吗?”

楚陌一本正经道:“一百就是一百嘛!”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楚芊芊也不例外。

沈氏看着这样的女儿,横在心底的心结终于打开了一些。自从女儿大病一场后,尽管聪明了、沉稳了、有本事了,却也不爱笑了,这么灿烂的笑容,在她看来,已恍如隔世了一般。

楚芊芊并未发觉自己的变化,只看到沈氏在看她,就问:“娘,你看我做什么?”

沈氏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头的哽咽,道:“眼看着你快出阁了,我舍不得。”

楚芊芊宽慰道:“又不远,都在京城。”

可你以后不再是楚家女,而是皇家媳了。

沈氏越想越舍不得:“今晚,跟我睡吧,我们母女俩好久没说说体己话了。”

楚芊芊微微红了耳朵:“这…嗯…好。”

丹橘打来热水,给楚芊芊净了手,自己也去耳旁洗了手,尔后回到桌边,与大家一块儿做起了元宵。

包元宵比包饺子容易,糯米粉团是丫鬟已经揉好的,并切成了剂子。

楚陌、楚嫣各揪了一小团,学着楚芊芊的手法,有模有样地捏了起来,先滚圆压扁,再捏成一个空心小圆筒,尔后舀了一勺子馅儿放入其中,最后将顶端封上,差不多就成了。

沈氏按照孩子们的口味分别备了芝麻馅儿、花生馅儿和五仁馅儿。

意外的是,楚芊芊不爱吃五仁的了。

楚芊芊对丹橘说道:“把卤好的牛肉切成丁,混着芹菜和豆腐炒一炒,记得放辣,越辣越好。”

沈氏包元宵的动作顿了顿:“咸的?汤圆还能有咸的?”

其实在做这顿元宵之前,楚芊芊也不觉得汤圆能有咸的,可一捏出来,脑子里便闪过这道做法了,或许,这又是她前世的记忆。

“嗯,能的,菜有咸的,元宵也可以。”她笑着说。

沈氏没惊讶太久,女儿让她惊讶的事实在太多,一个汤圆罢了,不足为奇了。

丹橘很快炒来了牛肉馅儿,楚芊芊做了两个大大的元宵,与汤圆不同的是,它们不是下进水里煮,而是放在蒸锅上蒸。

很快,汤圆好了,元宵也好了。

楚陌、楚嫣顶着满是粉面的花猫脸,张牙舞爪地去抢。

“芝麻汤圆是我的!”

“花生汤圆是我的!”

“别抢,烫着呢!”沈氏拍开他们同样满是粉面的小魔爪,“快去洗一下!都成什么样子了?”

楚陌、楚嫣心有不甘地撅了撅嘴儿,被楚芊芊牵到耳放洗了手。

沈氏拿起一个空碗,给丹橘分了一半,其实汤圆有多的,别说一碗,三碗都够。但他们不要的,和从自己碗里分出来的,意义终究不大一样。

丹橘受宠若惊地捧住:“夫人。”

沈氏温和地笑了笑:“你的好,我都记着了,将来大小姐嫁入王府,要跟去的人里头你是头一份。碧珠的事究竟如何,我也不想问了,我只希望,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能代替我、好好地照顾大小姐。”

有些事,一开始可能信了别人的说辞,但事后想想,总能察觉出端倪的。可女儿不告诉她,一定有不告诉她的理由,她便不追着问了,但女儿这种孤僻的性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出来,若没个贴心的人陪在身边,今后在王府指不定得苦成什么样子?

丹橘明白沈氏的顾虑,郑重地点了点头:“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守护大小姐的!”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可人,总是喜欢从别人的誓言里寻求一点安心。

沈氏动容地握住丹橘的手:“你是个好孩子!”

不多时,楚芊芊牵着楚陌、楚嫣出来了。

两个小包子迫不及待地舀起了碗里的汤圆,吹了吹,沿着软软糯糯的皮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的馅儿混合着热腾腾的香气溢了出来。

“呼!呼!好烫!好甜!”

“真好吃呀!”

小包子们自己吃了一个,又喂了楚芊芊一个,再喂了沈氏一个,喂了别人发觉自己碗里的不够吃了,又去舀沈氏和楚芊芊的。

“哎呀,姐姐的汤圆太辣了啦!辣死我了!好辣!好辣呀!”

楚陌、楚嫣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着两个小包子辣得直吐舌头的模样,沈氏、楚芊芊、丹橘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

六年来,第一个没有碧珠的元宵节,依旧是五个人、五个碗,也依旧是欢声不断。

而有别于皇宫的热闹、有别于莹心堂的温馨,亲王府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诸葛琰抱着姚汐坐在后院的藤椅上,姚汐背靠着他胸膛,头靠着他肩膀,仰面,对着月光的方向。

一阵冷风吹来,夹杂了一丝微弱的硫磺的味道,那是烟火散去后,残留在空中的气味。

诸葛琰摸了摸她柔软的手,发觉冰凉,拿过一层薄毯盖在了她身上,尔后,轻轻地问道:“吃个元宵好不好?牛肉馅儿的,大个儿的,还放了芹菜和豆腐。”

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元宵皮送到她嘴里,“应该没你做的好吃。”

姚汐不动。

他又把元宵皮夹了出来,用筷子蘸了一滴梅子酒喂她,“太爷送的,喜不喜欢?”

姚汐依然没反应。

诸葛琰也不泄气,又蘸了一滴喂她:“我猜你是很喜欢的。”

喂了一会儿,内侍迈着小碎步走来,看见自家王爷像抱着一个宝贝似的抱着姚汐,内心一阵酸楚,连要讲什么话儿都给忘了,只道:“王爷,姚小姐这边儿有宫人伺候,您不必这么操心!”

诸葛琰牵了牵唇角,似是而非道:“三德,在徐州的时候,我很想操心一下谁,可是没有操心的对象。”

内侍明白了,王爷太孤单了,孤单到已经不去奢望有谁来关心他了,只想一门心思关心一下值得自己关心的人。可值得他关心的人又是谁呢?是那有血亲关系却将他弃之如敝履的祖母,还是得了他父亲恩惠却对他不管不问的皇叔?

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是怎样在冰冷的府邸长大,又怎样在每个做了噩梦的夜里哭喊,姚小姐,这些你都知道吗?你怎么就不醒来…看看他呢?他是你的——

内侍幽幽一叹,是你的谁又用什么用?你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

翌日,天气晴朗、

张和像往常那样整理好仪容,迈步去上朝。

他住的地方离皇宫近,无需马车,步行即可。

像他这样步行的人有很多,有的是跟他一样离得近,无需打马,有的是想锻炼一下身子,有的是想彰显一下廉洁,若是碰到了,彼此会打个招呼。

如礼部陈尚书。

“早啊,张大人,又去给大皇子上课呢!”

“嗯。”他斯文地点点头,“下朝之后是要上的。”

自从做了皇子少师,大家便有些忘记他翰林大学士的本职了,他每次都非常耐心地提醒大家,我本职工作在翰林院,教皇子是顺便。

不过对大家来说,这都没什么关系啦,反正你是皇帝跟前儿的红人就够了。

陈尚书怕了拍他肩膀,比往常多了一丝笑意地问:“对了,小张,你家那梅子酒还有没?”

“没了。”

“没了。”

“真没了。”

一路上,张和被招呼了不知多少次,全都在问梅子酒,他就纳闷儿了,怎么谁都知道他家喝过梅子酒?是,他是挺嗜酒的,问题是,梅子酒他也是头一回喝啊,还没喝几口,就被张嫣那小丫头给抢了,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呢?

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眼前这位上官御史,素来与他政见相左。二人在朝堂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不耐烦,捋起袖子直接干架,干不赢就甩折子弹劾对方…这么恶劣的双边关系下,他竟然也打起了招呼!

“张大学士早啊!”他笑得和善。

张和像见了狐狸似的皮笑肉不笑道:“上官御史有何贵干啦?”

上官御史摆摆手:“贵干当不起,就像问问你家的梅子酒…”

“没有!”张和甩袖走掉了。

今天的朝堂没谈论什么争执不下的事儿,就讲了要彻查喀什庆那边究竟为何没上报漠北十万大军压境的事儿,以及把漠北小郡王杀了还是做质子还是送回漠北的事儿。

摄政王不知为何没来上朝,他没来,许多人都不敢开口,或懒得开口。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陛下一声令下,金銮殿上鸦雀无声。陛下抓了抓腮,不耐烦地摆手,“散吧散吧,一大早对着你们,朕也是够了!”

众人告退。

陛下挑了挑眉:“张和,你留下。”

他没打算走啊,他要留在上书房教授大皇子功课的呀。

很快,张和反应过来陛下是指留在金銮殿,待到人群散去,他疑惑地福身,捧着笏板行了一礼:“陛下。”

陛下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内侍是人精,灿灿一笑,走到张和身边,挤眉弄眼道:“你家的梅子酒,还有吗?有的话,送点儿过来。”

张和:“…”

出金銮殿后,张和的肺都气鼓了。

都是些什么人?弄得好像梅子酒是他家产的一样!他家要是能酿出那么好的酒,他还用日日去逛酒肆吗?

对了,昨儿喝的梅子酒,是打哪儿来的呀?

“太爷!太爷!又来好多人,说要买咱们家的梅子酒!”仆妇惊魂未定地打了帘子进来,一个不小心,忽略跨了十多年的门槛,一跤绊在了地上!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仆妇忍痛爬起来,边叹边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太爷?”

太爷残疾之前是帝师,残疾后,他儿子又做了皇子少师,满门清贵可谓是享誉京都,说没人来拜见是不可能的。但以往呢,大家一则顾及太爷喜静,不敢肆意喧哗,二则也不大好意思在同僚面前捅破那层窗户纸,一般都是“路过”,哪儿像今天,全都开始敲门,不,是砸门!

张太爷捋着胡子哈哈一笑:“你没告诉他们,那酒不是咱们家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