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我师父就算救不了太子,也绝不可能让太子的病情恶化,开错药这几个字,根本不可能应验在我师父身上!

不行,我要去东宫看看!

我悄悄去了东宫,可惜东宫戒备太森严,我混不进去,想了想,我决定从太医院的医疗日志着手。

每一个太医看完病或请完平安脉后,都会认真记下对方的情况,包括用药明细,有经验的大夫,看方子就能判断出对方得了什么病。

太子出事后,我与师父被关了起来,等我放出来时,师父已经死了,太子究竟怎么出的事、吃了哪一些不对症的药,我没有头绪。

在太医院呆了整整两年,我可谓是轻车熟路,加上太医院的把守并不如东宫严格,我很顺利地溜了进去。

除夕夜,太医院只留了一位年轻太医当值,别人都回家过年去了,这可真是方便了我。

趁他如厕的功夫,我溜进了档案室,医疗日志上了锁,我没钥匙,又不能砸,我急得抓心挠肺!

胡乱转了一圈后想起药房有出药记录,我又溜去了尚药局。

好在尚药局也是我熟透的地,摸着摸着便摸到了一大堆方子。

我找准日期,一页页地翻了过去。

当我看到“番稔”时,有些怔住了。

番稔又名番石榴、花稔等,解射干、巴豆、泽泻等中毒,多用未成熟的果。

这是在我与师父入狱当天,太医院开给太子的药。

药。

这么说,太子是拉肚子了?

太子身子亏空厉害,一点泻药都可能让太子丢掉半条命,师父绝不可能给太子下泻药,只能是有人替换了师父的药。

我就奇怪了,那人的目标到底是太子还是师父呀?

如果目标是太子的话,干嘛不给太子来一记猛药,把太子毒杀了算了呢?

如果目标是师父…

我不记得师父得罪过谁呀!

贵妃说,不是她干的。

那么…会是谁呢?

我心烦意乱,随手翻起了一旁的册子。

“熟地、枣皮、淮山、淮夕、枸杞、菟丝子、当归、六汗、黄芪、合叶、双叶、山茴、甘草…”

这是…滑胎后修复子宫的药。

宫里有人滑胎了?

我看了看名字,凤熙宫雨柔。

予柔,皇后的贴身女官。

“咳咳,明医女,你可不可以帮我开个方子?”

“雨姐姐,哪儿不舒服?”

“那里…那里…疼…”

雨柔得了难以启齿的病,我曾给雨柔诊治过,也只有我给雨柔诊治过,与别人不同的是,雨柔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女人,她是一个石女。

石女如何能怀孕、如何能滑胎?!

雨柔姐姐,你在替谁打掩护?

谁?

谁怀了孩子不想要,却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滑胎?

光明正大地滑胎…

我脑子里蓦地闪过一阵精光!

师父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可万一他撞破了不该撞破的秘密呢?

回到长欢殿时,七殿下盘子里的糕点全都吃完了。

七殿下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我,问:“怎么?你朋友不在?”

我摇摇头:“不在。”

跪坐下来,替他倒了一杯果酒,“殿下少饮些。”

许是我情绪外露得太厉害了,七殿下探出手摸了摸我脑袋:“好啦,不在就不在,晚上陪你放烟火。”

我心头一动,满腹委屈瞬间就在他不算正经的柔情里淡了下去,我偏过头,蹭了蹭他手掌。

七殿下笑了笑:“好啦,再给你包个红包,快别哭了。”

哭?

我一怔,连忙摸了摸眼睛,才发现果然掉了两滴泪。

明明进来之前我都摸过的,没有。

怎么一对着殿下,就忍不住了呢?

七殿下递给我一方帕子:“别在这儿哭,回去让你哭个够。”

我吸了吸鼻子,接过帕子擦了眼泪:“是。”

将帕子折好,我起身,绕到他身后待命。

突然,一个端着浓汤的太监从我身后走来,蛮力一撞,将浓汤泼到了我背上。

我穿得极厚,倒是不觉着烫,就是一身衣裳脏了,难堪又难受。

七殿下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看见我被泼了一身,浓眉就是一蹙:“瞎了?”

说的是那不长眼的太监。

太监略略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奴才一不小心,就滑了手,还请七殿下担待担待。奴才这就是给这位姐姐擦干净。”

说着,拿出帕子就要往我背上擦。

七殿下站起身,一把扣住他的手:“滚!”

太监被七殿下的戾气吓得怔了怔,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笑道:“是是是,奴才这就滚。”

语毕,转过身。

刚好,一名宫女端着浓汤走过,他伸出脚一绊,宫女连人带汤扑倒了七殿下身上。

“啊——”

哐啷!

宫女的尖叫,银盆的衰落,将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了过来。

被浓汤浇了一身的我与七殿下,俨然成了今晚最大的笑话。

就在七殿下忍无可忍,要对那太监大打出手的时候,一道鞭子闪电般地打了过来,打在那太监脸上,啪的一声,皮开肉绽!

我与七殿下同时转过身,就见一名白衣红裙、头戴毡帽、脚踩马靴的绝色少女,仰着高傲的头颅,朝我们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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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出场啦!

【番外08】霸道的吻

这是一个美得让人转不开眼睛的少女,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大而闪亮的眸子,眨巴眨巴,如夜空闪烁的星。

随着她的到来,喧闹的殿堂,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就好像风暴止住、海涛停住,连时间都放慢了流速。

我看着突然出现,为我何七殿下解了围的少女,心中涌上一股暖暖的感动,看她穿着,我大概猜出她是谁了,上前一步,施了一礼:“多谢姑娘。”

不知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小,她没什么反应,她停在七殿下身边后,用马鞭指向那被她打得面颊开花的太监,轻飘飘地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太监估计认出她的身份了,疼得面容抽搐,不仅不敢与她叫板,反而跪下,接连磕了几个响头:“奴才…奴才是不小心…”

她打算了太监的话:“不小心?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我明明看见你用脚绊人了!”

太监一噎,涨红了一张残破的脸。

我看看她,又看看七殿下,七殿下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失神了一般,我小声叫了他,他也没听见。

突然,那少女转过身,看向七殿下,七殿下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然而少女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眨巴着美丽的眼眸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你…看着办吧。”七殿下语气如常地说。

少女莞尔一笑,对身后也穿着草原服饰的两名侍女道:“把他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是。”侍女们将鬼哭狼嚎的太监拖出去了。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一个草原千金,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处置了皇宫的太监,别说里边儿还坐着那么多宫妃和皇嗣呢,便是没有,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可偏偏大家再不满,也不敢有所表露,因为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大君的女儿上官若。

六殿下面色铁青地走了过来。

“若儿。”

叫这个名字时,他又闪电般地扬起了一副笑脸。

上官若没理他,只笑盈盈地看着七殿下:“你是哪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七殿下的耳根子有一瞬的涨红,我想,他是羞愤的,好容易平息下来,忘却皇子被当臣子的事儿,此时又被上官若提起,难免有些下不了台。

一旁的六皇子瞅准时机,阴测测地一笑,说道:“哟,皇叔来啦?几时来的,怎么不跟小侄说一声?”

这声“小侄”听起来特别别扭,许是六皇子从没这么喊过,许是六皇子比自己皇叔还年长三岁。

上官若听了六皇子的话,柳眉一蹙,惊讶道:“你是陛下的儿子呀?”

七殿下的耳根子红得越发厉害,仿佛从没哪一天如此希望自己不是皇子。

“你是不是嘛?”上官若补问了一句,“我刚刚在凤熙宫怎么没看到你呀?”

言外之意,她已与所有皇嗣会了面,而其中,竟不包括七殿下。

六皇子越发得意起来:“好了若儿,我们进去坐吧,皇叔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你呢!”

我狠瞪了六皇子一眼,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他哪知眼睛看到七殿下不想搭理上官小姐了?七殿下是害羞,害羞懂吗?

上官若不耐烦地推开六皇子伸过来的咸猪手:“走开,我几时与你说话了?”

六皇子讪讪。

草原女子比汉人豪放,也不甚注重男女之防,上官若不许六皇子碰她,纯粹是不喜欢,这不,她拉七殿下的手时可丝毫不怯弱呢:“我叫上官若,你叫什么呀?我都问你三遍了,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

七殿下看了看她抱在自己胳膊上葱白纤细的手指,喉头滑动了一下,道:“诸葛冥。”

“诸葛敏?女孩儿的名字?”上官若睁大了眸子。

七殿下长睫颤抖,似乎想解释,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便拉过她小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冥”字。

等他写完,上官若迫不及待地抽回了手:“呼呼!好痒…”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把两个皇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上官若吹了几下掌心,对七殿下嫣然一笑:“我记住了,你住哪个宫啊?我等下去找你玩。”

七殿下张嘴:“我…”

“父皇!大君!你们来啦!”六皇子蓦地打断七殿下的话,拉着上官若,走向了门口。

参拜一国之君与草原大君的礼仪冗繁而沉重,我跪在地上,足足半刻钟才敢抬起头来,其间,当二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时,我感受到了两股十分强大的威压,就好像两座泰山,陡然压在了头顶,让我想瞄一眼七殿下都转不动脖子。

陛下与大君坐进了内殿,帘子被放下,阻隔了外殿的视线,我怀疑,七殿下连自己父亲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我也怀疑,陛下连自己儿子长什么样也没看清,或者,他就压根儿没想看吧。

这顿饭吃得着实憋屈,除了上官若,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临近散席时,内殿传来大君豪迈的笑声,这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听过,还是最近听过的,但我不记得我见过大君啊。

绞尽脑汁沉思半晌,忽而,贵妃从我面前走过,我脑海里灵感一闪,之前在假山后与贵妃谈话的男人,不也是这个声音吗?

这么说,与贵妃密谈的人…是大君?

“太子撑不了

“太子撑不了多久了,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记。”

这是贵妃的原话。

看样子,贵妃与大君早有来往了,大君答应了贵妃什么呢?

亥正(晚上九点),席散,我们乘坐马车回了行宫。

刘姑娘早在柳春阁等着我们了,往年都是她与七殿下一块儿团年,吃的是粗茶淡饭,今年桌子上的菜式丰盛了,七殿下却走了,这个年,团得有些心酸。

刘姑娘笑着解下七殿下的披风,递给我,我挂在衣架上,听得刘姑娘道:“宫里好玩吗?”

七殿下早已敛起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笑得宛若春风般很暖:“好玩,有歌舞看,还有好菜吃,皇宫放的烟花,把整个夜空都点亮了。”

姑姑端来一杯解酒茶,笑道:“可不是吗?我与姑娘在院子里看啊看的,都纳闷儿呢,今年的烟花怎么这样大啊?”

我说道:“大君来了,所以比往常格外隆重一些吧。”

姑姑把解酒茶递到七殿下手里,又解了他领口的扣子,说:“原来是大君来了呀,难怪了。他来干什么?”

我打来热水,拧了帕子给七殿下擦脸:“不清楚,上官小姐也来了,上关小姐长得真漂亮。”

说这话时,不知怎的,我朝七殿下看了过去。

七殿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很快,移开了视线。

刘姑娘大抵对大君之流不感兴趣,从我手中接过帕子,亲自给七殿下擦起了脸,并问:“见到你父皇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瞳仁一缩,看向了七殿下。

“哦。”七殿下笑了笑,“见到了,父皇比我想象中的年轻一点,很高,很英俊。”

我愣了愣,这是…真的看到了?还是瞎编的?

刘姑娘高兴坏了:“你父皇与你说什么了没?”

说?

陛下连个眼神都没给七殿下呢。

七殿下乖巧地说道:“父皇问我识不识字,都读哪些书,还说要给我请个教习先生,我说不必了,娘教的很好。”

刘姑娘是官妓出身,官妓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除了落难官家的身份之外,还必须精通琴棋书画,而刘姑娘这样的,说博古通今也不为过了。七殿下功课好,确实与刘姑娘的教导有莫大关系。

刘姑娘应该是没察觉到儿子在撒谎,眼底流露出赞许与憧憬的色彩,就好像熬了那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

哄完刘姑娘后,七殿下照例与刘姑娘守岁,坐了一会儿,七殿下问:“上次买回来的烟花放哪儿了?”

姑姑道:“在我房里,我这就去拿。”

我没料到七殿下随口一句话,竟真的兑现了。心里有个地方,一点点地,被什么东西填充了开始膨胀,胀到胸口时,抵住了呼吸,闷闷的同时又有电流般的快感闪过。

我有些…眩晕了。

七殿下带着我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看着金色烟火在指尖燃尽,笑容里透出绚丽,渐渐的,也忘了先前的不快。

放完烟花后,我们累得坐在了廊下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