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世子也是有几分头脑的,知道敢追杀诸葛冥的人,来头一定不小,这个镇上的官兵怕是已经混入了对方的势力,难怪他宁愿绕远路,也没打镇上过。

天色,不知不觉间暗沉了下来。

诸葛冥挑开帘幕一看,凝眸道:“要下暴雨了,别过峡谷,免得危险。”

陈世子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一个山洞前,刚把储备物资取出来,豆子般大小的雨点便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

“幸亏我准备充分!”陈世子哈哈一笑,架起了火堆与烧烤架,并放上一根小羊腿儿道,“若儿我给你烤羊腿吃!”

上官若一闻到孜然与羊油的味道便开始流口水了:“除了羊腿还有没有别的?”

最近她越来越能吃了,这跟羊腿儿他们三个都未必吃的完,对她来说却连塞牙缝儿都不够。

陈世子早对上官若惊人的食量见怪不怪

若惊人的食量见怪不怪了,笑眯眯地打开盒子,道:“你看!肉串儿、鸽子、蘑菇、韭菜、凤爪、鸡翅、鸡蛋…应有尽有!”

这真的不是来野外露营的么?

明岚无语了,难怪这家伙准备了那么久才出门,敢情都给上官若装吃的来了!

上官若高兴坏了,抓过十个肉串儿烤了起来:“我在草原的时候,最喜欢吃肉串儿了!我们那儿的肉串又大又肥,一咬,都嫩得出汁儿!”

明岚用帕子掩了颜鼻子。

诸葛冥倾过身子,低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吐?”

明岚顿了顿,点头:“是啊,有一点,这几天大概没睡好,妊娠反应又上来了。”

诸葛冥跟她换了个位子:“这边是顺风,会好一点。”

这么一换,诸葛冥到了上官若的对面。

上官若看着跟自己紧挨着的明岚,哼了哼,站起来:“陈世子,我跟你换换!”

陈世子不得已,把自己的领土交了出去。

上官若很高兴地行驶起了抢来的主权,用胳膊碰了碰诸葛冥道:“没吃过我烤的肉串吧?告诉你,保管好吃的你离不开我!”

诸葛冥蹙眉,没说话。

上官若乐滋滋地撒了一点儿孜然。

明岚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见二人之间一直是上官若主动,而诸葛冥一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明岚稍稍放下心来。

不多时,明岚拿了几串香菇烤了起来。

她侍奉刘姑娘,平日里也学了不少厨艺,虽不若欧阳倾的那般精湛,可比上官若这个千金小姐应该是好上许多的。

烤完后,她把香菇递到了诸葛冥跟前。

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上官若烤好的肉串儿。

诸葛冥:“…”

陈世子:“…”

陈世子的内心几乎要崩溃了。马车是他的,烧烤他我的!她俩有了东西,怎么一点也不孝敬他呀?

诸葛冥一人手里拿了一串,递给陈世子:“你吃。”

陈世子内牛:还是男人靠得住啊!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上官若对美食的爱好,她心宽得很,诸葛冥爱吃不吃,不吃全都是她的!

她呼啦啦干掉了剩下的肉串。

陈世子大呼好吃,又央她再烤了几串儿。

这一回,诸葛冥与明岚都尝了一些,而后发现,这位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竟有一项足以秒杀刘姑娘的烧烤技术。

她烤的肉,外酥里嫩,一口下去,皮儿是焦的,带着脆脆的响声,但吃到里面,那肉又嫩得能化在嘴里。

而且她放的调料并不多,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肉的原汁原味,不像有些厨子做的烧烤,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吃肉还是在吃调料。

肉串干光后,羊腿也被上官若烤好了。

中原人不怎么爱吃羊肉,诸葛家虽出自草原,可入关百年了,早已汉化,便是诸葛冥自己,平时也鲜少沾羊肉的。倒不是他不爱吃,而且中原的厨子做起来,总是很难去掉羊膻味儿。

上官若不同,她烤出来的羊腿,只有鲜味儿,没有膻味儿。

素来食欲欠佳的诸葛冥,竟是闷头吃了半只,等他反应过来时,明岚和陈世子的眼珠子都快瞪直了。

上官若笑得合不拢嘴儿,把自己手中的最后一片烤羊腿肉也塞进了他嘴里,而后吸了吸沾着油汁儿的手指,一脸餍足。

原来不只是自己吃东西会开心,做东西给喜欢的人吃也好开心!

接下来,上官若又把凤爪、鸡蛋、韭菜、海带、土豆、芋头…能烤的全都给烤了。

连陈世子带来的马奶酒也一并给热了。

这原本是三天的食量,结果因为味道太好,四个人一顿干光了。

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

诸葛冥有没有被抓住,陈世子并不清楚,但他明白,他被抓得妥妥的了。

暴雨持续不停地下,到了夜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车夫早先被打发走,去最近的驿站找人接应了,这会子也没回来,四人在山洞里歇下。

上官若累了一下午,一靠上诸葛冥的肩膀便睡着了。

诸葛冥想把她推开,然而扫了一眼地上四仰八叉的陈世子,又有些不想看见她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

明岚把氅衣铺在一旁,轻声道:“殿下,过来歇会儿吧。”

诸葛冥的余光瞟了瞟在他肩头睡得香甜的上官若:“不了,我守夜,你睡。”

明岚抿抿唇:“殿下,把上官小姐放下来,我跟她一起睡,不然你会累的。”

诸葛冥道:“你有孕在身,她睡相不好,万一踢到你就麻烦了。”

明岚没再说话,裹着氅衣躺下了。

半夜,她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诸葛冥已经把靠在他肩头的上官若揽进了怀里,还解了自己衣袍,披在她身上,像护着一块儿要捧在掌心的宝。

临近天亮时,雨停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诸葛冥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

他靠着石壁坐了一夜,上官若趴在他怀中,被他紧紧抱着,他一动,上官若也有了感应,迷迷糊糊问了声“怎么啦?”

脚步声越来越近,初步估计,至少二十人!

诸葛冥立马叫醒了陈世子:“快醒醒!是不是你的人来了?”

陈世子揉了揉眼睛:“我的人?我去看看啊。”

陈世子打着呵欠出去了。

半刻钟后,传来陈世子一声暴呵:“快跑——”

随后,是兵器冷冽的碰撞声。

硬碰硬的情况下,有两个女眷,胜算的机会太小!

为今之计,只有施展轻功,带她们离开!

但他只能带一个…

上官若与明岚齐刷刷地看向了诸葛冥。

时间,仿若在这一瞬静止了。

在不知陈世子咆哮了多少句“快走”之后,在陈世子倒在血泊中之后,诸葛冥眸光一动,抱着明岚,飞身离开了原地。

上官若呆呆地跪坐在那里,一名黑衣人持剑冲进来时,她眼泪掉了出来。

【番外44】大君的报复

上官若哭得太伤心,连害怕都忘记了。

看到杀手的一刻,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她与诸葛冥开玩笑说的一席话——“你就是跟我唱反调!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你当初…怎么没把我毒死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还不够惨?非得把事情闹大,等那些刺客抓到我们,你自个儿逃跑,让我被他们抓到啊?”

当时只不过是用激将法,好叫诸葛冥放过那两个来自未来的人。

谁料啊,它竟然灵验了?

黑衣人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皇后有令,诛杀诸葛冥,但切不可动上官若。

那日在画舫上,他们为了抓住诸葛冥而朝上官若动了手,虽只是几个假招式,不曾想,真把上官若给失踪了。

之后,皇后把他们臭骂了一顿,说如果再敢动上官若一根头发,就叫他们提头来见!

刺杀诸葛冥的行动,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是谁干的,若是上官若有个三长两短,大君只怕要屠城!

不知道哭了多久,上官若哭成了泪人儿。

陈世子浑身是血、踉跄着步子走进来:“若儿…”

上官若看见他,哭得越发厉害了:“他走了——他带着那个女人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混蛋…”

陈世子中剑后原本是昏迷了,隐隐约约听到上官若的哭声,才凭着一股执念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诸葛冥受伤了,上官若才哭得那么伤心。

他死也不会料到,诸葛冥竟是带着明岚离开了,把上官若一个人抛下。

若早知如此,他何必拼了命地冲上去给人当靶子?

还不是为了诸葛冥能把上官若带到安全的地方吗?

“狗日的!”陈世子忍不住爆了粗口,“早知道你他妈的这么绝情,老子就直接带若若离开了!让你俩被砍死!”

他骂完,伤口一阵抽痛。

上官若看着他,哭声一滞,之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世子支撑着筛子一般淌血的身子在她身旁坐下,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半晌,说:“其实…他没带走你也好,你要是走了,我肯定…醒不过来的,若儿,你救了我一命。”

这是实话!

不是拼着一口要带上官若离开的执念,他真就输给死神了。

上官若的哭声小了些。

陈世子又道:“你不要太伤心了,我刚刚那是气话,说实在的,我没能挡住那些刺客,他们没杀你,说明…他们无意与你结仇,我想,这一点,七王爷一定也一早想到了,所以才选择把你留下。若是你跟着他,刀剑无眼,反而容易误伤。”

上官若吸了吸鼻子:“你说的是真的?”

陈世子点头:“是啊,他是在乎你才没带着你的,你想啊,他现在就是个靶子,谁都往他身上放箭,你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当然是离他越远越安全了。”

上官若就想到刚刚貌似真的是来了一名刺客,而那名刺客也的确没动她一根汗毛,不由地对陈世子的话信了大半,但很快,她又沉下了脸:“既然谁跟着他谁倒霉,他干嘛还带着莲蓉啊?不怕莲蓉受伤啊?”

陈世子虚弱地笑了笑:“你说那姑娘啊,她可是七王爷的…”

言及此处,上官若蓦地朝他看了过去!

他瞳仁一缩,吞下口中的血水道,“他是与七王爷有关的人,肯定是要被灭口的,她…也是个靶子。”

“所以…诸葛冥为了我的安危,一下子把两个靶子都带走了吗?”上官若绝望的心底忽而有了阳光般的亮色,“原来他对我这么好!”

陈世子张张嘴,抽了自己几耳刮子:“让你多嘴!让你替诸葛冥说话!让你蠢!”

上官若破涕为笑,开开心心地在洞里跳起草原舞蹈来了。

陈世子暗暗叹气,女人笨到她这份儿上,连猜忌和怀疑都不会,不知道算不算一种福气。

诸葛冥施展轻功,朝驿站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明岚知他左腿伤势未愈,不免担忧地问:“殿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诸葛冥道:“不必,很快就到了。”

因为陈世子的阻挡,那些人根本没追上来,他们时间充裕得很,明岚不明白七殿下为何火急火燎地往驿站冲。

她打算开口问问,话到唇边猛地记起了上官若。

上官若一个人被留在山洞,七殿下莫不是担忧她…才不要命地在赶路吧?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鼓足勇气,轻轻地问了句:“殿下是不是担心上官小姐?”

诸葛冥没说话。

一阵东风刮过,明岚觉得身上又冷了些。

定定神,她又轻声说:“殿下,你…走的时候跟上官小姐解释都没解释一句,她会不会生气?”

“她生气,不是正如了你的愿吗?”

诸葛冥冷不丁地这般顶她一句,明岚不禁傻眼:“殿下…你…”

心口微微颤动,连话里也戴了颤抖,“殿下你是在怪罪我来错了吗?你觉得我是故意要拖后腿,逼你在我跟她之间做出取舍才厚着脸皮找过来的吗?”

诸葛冥依旧没说话。

明岚的泪水渐渐溢满了眼眶:“殿下知不知道你失踪后,我有多担心你?我吃不

我有多担心你?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为什么要你陪着我游湖?如果…如果我乖乖地呆在行宫便什么事都没了,偏我任性,仗着殿下的宠爱为所欲为…是我害了殿下…我恨不得掉进水里的人是我——”

诸葛冥凝了凝眸,瞥见她放在腹部的手,终究不忍:“好了,别说了,担心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才也正如了殿下的愿吧!”明岚想也不想地哭道。

男人最害怕的,无外乎是女人哭。

诸葛冥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你别哭,我…我那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殿下话都说出口了,叫妾身如何不往心里去?”这会子,连自称都改了,她一边抹泪一边道,“殿下自从失忆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行宫里,素蓉、莲蓉、蒜蓉,谁不夸殿下待妾身好?妾身感激殿下的垂怜,但其实从未生出过非分之想。妾身以为,能陪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开枝散叶便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一次,陛下将妾身指婚给殿下,妾身明白,妾身高攀了,殿下不情愿是应该的,妾身就该安安静静地做个通房丫环,那样,也不至于惹殿下反感…”

“你…胡说些什么?”诸葛冥涨得脸红脖子粗,“没人说你高攀!”

明岚却不管他,犹自我见犹怜地说着:“殿下别急着否认,殿下若真打心眼儿认可妾身是您的妻子,为何至今不敢告诉上官小姐我是谁?”

诸葛冥失语。

明岚哽咽道:“殿下怕上官小姐知道殿下有妻室后便不再搭理殿下了是吗?殿下放心,明岚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等明岚生下麟儿,请殿下给明岚一个恩典,容明岚长伴青灯,为殿下祈福!”

“真是越说越离谱!”诸葛冥脚尖一点,落在了地面上,定定地看着她道,“我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娶上官若!”

“殿下…”明岚笑着靠进了他怀里。

上官若与陈世子在山洞坐到中午,终于等到来接他们的人了,二人被送上马车,连夜回往了京城。

麒麟殿,孝惠仁皇后面色发白地站在大君面前,太过紧张的缘故,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姑父。”她轻轻地说。

大君一杯冷茶朝她泼了过来,冰冷的温度,像冰渣子尽数掉进衣襟,冻得她汗毛倒数!

“你还知道我是你姑父?啊?算计人算计都算计我女儿头上了!你真以为你姑姑是我大妃,我就不敢杀了你?”

大君的表情,像一座喷发的火山,岩浆一层层蔓过山坡,将郁葱的地燃烧殆尽!

孝惠仁皇后一个颤抖,低下头去:“姑父!我…我万没对若儿动手啊!”

大君没有打女人的习惯,此时却也忍不住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没对她动手她是怎么掉下水的?是你傻还是我傻?”

孝惠仁皇后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左脸一瞬间肿起来,嘴角流出血丝,发髻散开,好不狼狈。

她抹掉唇边的血迹,抽泣道:“我…我嘱咐过他们了,不要伤害若儿,可能是…误伤了。”

“误伤?看来老子给你立威立的还不够!都不知道老子的女儿在的时候,杖都不许打么?”

这绝非大话,有一年喀什庆与漠北交战,就因为上官若跑到前线,都已经约定要跟对方开战的大君突然提出休战了。

大君那时已经把漠北打得抬不起头来了,收拾一座城池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然而纵然如此,他还是把上官若送离了前线才再次返回战场。

起先,漠北有些犹豫,他便撂下狠话,你执意要打,可以,我赢了,就屠你一成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