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并未因她的无礼而发怒,依旧笑得优雅:“你是怎么成为他妻室的,你比我更清楚。”

明岚的心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

大君勾唇一笑,阴冷地望着她肚子:“离开他,或者,我把你的秘密告诉他。”

“秘…秘密?什…什么秘密?”明岚的身子开始发抖,眸光开始发颤。

大君拍了拍手,两名侍卫从屏风后走出来,正是狩猎当日,被孝惠仁皇后派去找寻六皇子,结果看见六皇子在宠幸明岚的禁卫军!

明岚的脸色彻底变了。

底变了。

大君走过去,一手摸上她肚子,一手掐住她下颚,迫使她看见他狰狞的笑:“你说,要是诸葛冥突然记起那天的事,或者有人证明那天的事…算算月份,也知道孩子是谁的!”

明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行宫的,路上许多人与她打招呼,她统统没听见,素蓉说刘姑娘的遗物都被整理好了,问她有没什么需要留作纪念的,她也没听见。

不,好像听见了,却太快闪过脑海,不被记得。

她以为七殿下与上官若失忆之后,她与六皇子的事便不会再被任何人提起了,谁料大君竟是一早知道了她的遭遇,想必,大君也知道六皇子是她杀掉的,可大君什么都没说。大君任由诸葛冥替她顶罪,任由诸葛冥遭受牢狱之灾,任由上官若在痛苦与焦虑中来回奔波…

大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让上官若察觉到诸葛冥与她非比寻常的关系吗?

当上官若察觉不到的时候,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将她赐婚给诸葛冥…

他也不希望自己女儿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成亲!

可今时今日,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殿下。”

房内,传来姑姑刻意压低音量的声音,明岚一个激灵,顿住了脚步。

谈话声还在继续。

“殿下,这个镯子是刘姑娘送给儿媳的。”姑姑把镯子呈给了诸葛冥。

诸葛冥握紧镯子,眸光渐渐有了湿意:“她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吗?”

姑姑叹了口气:“奴婢考虑了很久,一度打算隐瞒,可终究过不了良心这关,还是如实转告殿下吧。”顿了顿,她道:“刘姑娘留下遗言,让殿下休了明岚,娶上官若。”

晚饭时,诸葛冥没等到明岚过来,心生疑惑,去敲响了她房门。

“明岚,明岚你在不在?要吃饭了。”

“我不饿,殿下自己吃吧。”

诸葛冥浓眉一蹙:“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没事。”

这么重的哭腔,还说没事?

诸葛冥拍了拍门板:“开门!”

“我真的不饿,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殿下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诸葛冥哪里肯听?绕过回廊,从窗子里跳进去了。

看见明岚穿梭于箱笼与包袱之间时,诸葛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就是你说的要休息?”

明岚张嘴:“我…”

诸葛冥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裳,冷声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打算走吗?”

明岚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他眼睛,踌躇着转过身,不说话。

诸葛冥绕到她面前,看着她明显哭过的眼睛道:“你倒是说话呀!为什么突然要走?”

明岚不吭声,只一个劲地掉眼泪。

诸葛冥眉头蹙得更紧:“听到我跟姑姑的谈话了?”

明岚将头垂得更低。

诸葛冥揉了揉太阳穴:“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会抛弃你!”

“那你会娶上官若吗?”明岚抬起了满是泪水的眸子,委屈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喜欢上那个草原姑娘了,她比我漂亮,比我大方,比我有身份,你对她动心是应该的,你对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既如此,我何必阻拦你的幸福?”

“明岚…”

明岚打断他,“何况这次是娘的遗言,我不希望你做割不孝子,等百年之后到了阴曹地府,都没法儿跟娘交代!”

诸葛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离开你!我也不会娶上官若,你都怀了我们的孩子,这个时候让我去娶别人,你觉得…我要是答应了我还是个人吗?”

明岚靠上他胸膛,手,轻轻摸上了自己的腹部…

十天后。

密室的门被打开,一名头上套着黑袋子的孕妇被人扔了进来,大君打了个手势,一名草原的勇士走上前,摘掉了她头上的袋子。

刺目的光线骤然射过来,明岚抬手,挡了挡眼睛,随即她瞟见一双深棕色的绑着匕首的靴子,交叠搁在一张书桌上,而书桌后,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国字脸,正好整以暇地对她微笑着。

“孩子,看来我对你太仁慈了,乃至于你都不记得我的忠告呢!”

明岚托住肚子,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双目如炬地望着对方:“我的孩子,是七殿下的!”

“你说什么?”大君掏了掏耳朵。

明岚屏住呼吸,咬牙道:“我的孩子…是七殿下的!在我与六皇子交合之后,我做了处理!我是大夫!我明白怎样不让自己受孕!而三天后,我与七殿下行房,孩子…是七殿下的!”

大君顿觉好笑:“啧啧啧,真是个爱狡辩的丫头。”

明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目击者,迫使自己保持镇定:“他们是禁卫军,孝惠仁皇后让他们去寻找六皇子,但他们找到了,却并未将消息带给孝惠仁皇后!很明显,他们是你的眼线!你说,七殿下是会相信他们的话,还是会相信我的话?就算他们说的事实,而如我前面讲的那样,我做过处理,不会怀上六皇子的骨肉!七殿下如果信了他们,只会更信我!”

大君端起酒杯,勇士给他斟满,他喝了一口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一个毛头小子辩论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亲骨肉?”

明岚面色一变!

大君打了个响指。

勇士面无表情地拔出弯刀,一步一步走向她。

明岚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那人肤色黝黑,五官刚毅,身材魁梧,眼神暴戾…看上去,不像个勇士,倒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你…你们要干什么?”

明岚步步后退。

大君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舔了舔唇瓣,笑道:“阿达是我们草原第一勇士,除了打仗,他还很会替羊群接生,不过都是那些难产的羊。他的动作漂亮极了,切开肚子的时候,鲜血像温泉一样,缓缓流入大地…”

说着说着,大君的脸上露出了十分陶醉的表情,“阿达,你一定记得要慢一点,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太快的话我都看不清七殿下的孩子是怎么出来的。”

------题外话------

有米有人粉国字脸哇?

【番外47】明岚之死

鲜血、皮肉、紫河车、脐带…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大君抱着怀中不足月的小女婴,她皮肤皱皱的,毛发细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将大拇指放进嘴里吸允。

她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瞳仁如宝珠一般,在室内瞄来瞄去。

大君轻轻一笑:“看得见吗,小东西?”

她继续吸允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听没听见大君的话。

大君扫了一眼已经不能动弹的女人,目光在她死不瞑目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丝毫怜悯地转过头,继续逗弄怀中的小婴孩。

他从来都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大概是因为他所有的仁慈都给了他的女儿,所以其余人在他眼里,都跟一棵树、一颗石头没什么区别,当他们挡了他或他女儿的路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连根拔除或一脚踢开。

“我给了你机会的孩子,可你那么不听话,我要是放过你,那我成什么了?”

大君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对阿达吩咐道,“好了,处理干净吧。”

“啊!”阿达给明岚穿好衣裳,不知想到什么,看向大君道,“这个婴儿…”

小婴孩舔手指舔得分外香甜,不哭也不恼,可爱极了。

大君探出冰凉的指尖,在她娇嫩的脸蛋上细细抚过:“若儿也是早产,都说早产的孩子难养活,你看若儿长得多好,多漂亮,简直跟她娘亲一模一样。”

阿达一听这话,便知大君想起伤心事了,有些秘密别人不知道,但他不可能不清楚。他父亲生前是王庭的御医,大君的三个孩子都是他父亲接生的。前面的两个男孩出来得非常顺利,轮到上官若时却碰到早产加难产。大君曾经想过放弃这个孩子,但大妃把匕首递给了他父亲。

后面,上官若成功地被剖出来了,大妃却因失血过多仙逝了。

之后大君虽然又娶了一任十分贤惠的妻子,却再没让对方怀上他的孩子。

也不知大君是不想,还是害怕。

大君捏了捏小女婴的鼻尖:“你知道怎么做。”

阿达点头:“是。”

日暮时分,明岚与一个小女婴的尸体被运回了行宫。

“小郡主应该在腹中便没了生命迹象。”仵作说,“她的肺部与正常婴孩不同…她走得…没有痛苦。七王爷,节哀。”

这一看便知是谋杀,且是虐杀,因为不仅肚子被剖开了,连手脚的指甲也被拔掉了,从血迹上看,可以知道她所有的折磨都是在咽气之前进行的。仵作验尸多年,什么样的惨案没见过,但这种…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却能想象出对方优雅而残忍的笑容的情况…他简直是生平头一遭!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是一个优雅的、残暴的、血腥的、面带微笑的恶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婴孩没被虐待过,是个死胎。

诸葛冥将已经僵硬的小女婴抱入怀中,豆大的泪珠掉下来,一滴滴砸在手背上,似冰凌般冻骨,又如烙铁般滚烫,心口蔓延开一股撕裂的疼痛,他说不出话来。

素蓉哭得昏天暗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跑出去…是谁…谁这么狠心…”

转眼,又是深秋。

今年好似比往年寒冷不少,草原传来消息,已有不少羊群冻死,牧民的日子不好过,同为游牧民族的漠北,日子也不大好过。

边境打了两场不大不小的战事,算是试探双方实力。

大家明白,一旦严冬降临,漠北与喀什庆的边境,将会迎来一场非常残酷的恶战。

这注定是个血色的冬天。

大街小巷贴满了招兵买马的告示,喀什庆固然有自己的军队,然而皇帝也想趁机建立属于自己的,没有比战争更合适的理由。

诸葛冥拿着告示回了行宫,一进门,看见上官若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

“你…”她看了看他手中的告示,喉头滑动,“你要参军?”

诸葛冥没说话,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上官若转身,望向他淡漠的背影,道:“你想打仗的话,可以加入我父亲的军队!奥城常年冰封,中原人在那里几乎寸步难行,更别说打仗了!你会回不来的!”

诸葛冥连停都没为她停一下。

上官若迈开步子追上去:“诸葛冥!你究竟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上一次你和我说话还是在年头,现在都十月了!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是。”诸葛冥终于停下了脚步,眸光冰冷地看着她,充满厌恶。

上官若心口一震:“你说什么?”

诸葛冥拂开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讨厌你,讨厌到,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饭!”

上官若的笑容,一下子被敲碎了。

京城的第一场雪来的很快,乌云密布的天,冷风刮得人寒毛直竖,街上随处可见新兵的入伍登记点。

“多大?”坐在椅子上的侍卫敲了敲笔。

排在第一位的胖青年说:“十…十九。”

侍卫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瞥他一眼,道:“眼神不好使?”

胖青年讪讪一笑:“左…左…左眼是好…好的…”

侍卫吸了吸鼻子:“去那边领套棉衣。”

这便是收入预备

这便是收入预备营了。

胖青年喜不自胜:“多…多…谢…谢大人!”

侍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一个!”

凤仙放下帘幕,隔绝了上官若一直盯着那些男子的视线,温声道:“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喀什庆了。”

上官若呆呆地出神:“瘸子也要,瞎子也要,连六十岁的老人也要,这样的军队,能打赢漠北人吗?”

凤仙笑了笑:“打不赢也没关系,还有你父亲,你父亲的军队,一定能踏平漠北营地的。”

“是吗?”上官若撇过了脸。

营地,新入伍的士兵站在操练台上,一个一个接受考核,并根据考核成绩分入甲乙丙丁四个分队,其中,以甲队成绩最佳,丁队成绩最次。基本上,老弱病残全都集中在丁队。

意外的,诸葛冥在考核士兵中看见了陈世子。

陈世子满头大汗,显然刚考核完毕,他甩了甩头,也分外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哇!七王爷,你怎么也来了?”

诸葛冥道:“这里没有王爷,以后就叫我诸葛冥。”

“哦,好。”陈世子爽快一笑,“那你以后也叫我陈斌!我考完了,在甲队!你还没考吧?不过以你的功夫,肯定甲队没问题!”

诸葛冥没说什么,转身上了操练台。

陈斌张张嘴:“哎!你…”妻儿过世那么久了,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诸葛冥发挥得非常好,只用一招便制住了副校尉。

一个时辰后,结果出来了:他被分到了丁队。

这是一支随时准备送死的队伍,其作用只有两个:不打仗时的免费劳动力和打仗时的人肉盾牌。

几名老兵将臭气熏天的脏衣服扔到丁队的帐篷前:“干净洗!洗干净了去厨房做饭!还有柴火顺便给劈了!寅时一刻起床,三刻做好早饭,四刻打扫营地!”

丁队的队员面面相觑,张小胖咽了咽唾沫道:“这…我这…我…我…我们…是…来…打…打仗的…不…是…来…来做…帮工的!”

几名老兵哈哈笑了起来。

“他说打仗,那么听见没?”

“瞎子还打仗!”一人绘声绘色的表演道,“哦,天啦,别杀我,我在这里!我看不见!你们可怜可怜我吧!”

“哈哈哈…”

四人哄堂大笑。

张小胖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诸葛冥面无表情地把衣服踢过去:“自己洗,自己做饭,我们的长官不是你们,你们无权发号施令。”

“小子,给脸不要脸,啊?”四人冲过来,围住诸葛冥,与他大干了一架。

上街采买的时候,大君叫住了诸葛冥:“第一天就与人结仇,军营的日子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吧。”

诸葛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托你的福,还算过得去。”

大君笑了笑:“你说你这么好的根基,呆在那种地方,有些暴殄天物,怎么样?来我麾下吧,你是我女婿,我说什么也会好生照顾你的。”

“女婿?”诸葛冥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我不记得我与令爱拜过堂成过亲。”

大君眉梢一挑:“你很快就会了。”

诸葛冥面色一变:“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