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他坚持。

李邈无奈,被他握住手,灌了一肚子水,脑子昏乎乎的,做梦般被他抱在怀里,头靠在他手臂上,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光错位感。

“我们去哪儿?”她微阖着眼,不敢面对他。

“回家。”他在她耳边低语。

“沙漠…这些年我对你,是不是很不好?”李邈身子软绵绵的,半趴在他的怀里,想到她的冷漠,她的无视,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他,他一次比一次更为失望的眼神儿,还有他一次次从煎熬与绝望中爬起来,仍旧义无反顾的等她,心便抽痛。

红尘熙熙,难得一心人。

红尘攘攘,更难得空等侯。

但这些,哈萨尔他都做到了。

愧疚之心,深深剜痛了她的心。

看他不答话,目光沉沉地望向天际,她又弱弱地补充,“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待你很不好,是不是很可恨?”

“是。”哈萨尔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手?”她幽幽问。

“有。”哈萨尔的下巴搁在了她肩上。

“可为什么,你最终还是在原地等候?”她眼圈酸涩,几乎泣不成声。不敢抬头,也不敢看他。

“邈儿…”他喟叹一声,把她的头从怀里抬起,让她面对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睛道:“因为你曾说过,若是我们有一天走散了,找不到对方了,便在原地多等一等。只要等下去,走失的一方,定会回来寻找他的伴侣。”

李邈眼圈红红,嘴唇下耷着,眸底滚动着湿意。

“沙漠…”

他的指腹移向她的眼角。

摩挲着,沙哑的声音,宛如叹息。

“这些年,你并未离开,只是走散。”

“沙漠…”她有了哭音。

他道:“每当我想放弃时,我便会想,你只是与我走散了,终究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因为你说过的,我们不仅是爱人,还是彼此的生命与信仰。为了你,即便孤寂一生,即便这个死结永生永世也解不开,我也会等你,这世上,也只有你,让我心甘情愿等待。”

一滴泪,从李邈眼角滑落。

多少年了,她从来没有哭过。

曾经,流泪让她觉得可耻,懦弱。但是此时此刻,她想哭,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用以哀悼她与哈萨尔痛失的青春,还有那些再也补不回来的岁月。

“呜…呜沙漠…呜…”

想哭,她便再也忍不住。

像个孩子似的,她趴在他怀里痛哭不止。

“哭吧,我喜欢听你哭。”

看惯了她僵尸般的脸,此时的哈萨尔,轻轻顺着她的脊背,脸上带着快活的笑意…他是真的喜欢这般,喜欢听她哭得沙哑的嗓音,喜欢看她因为悲伤而一抖一抖的肩膀。

“呜…我伤心,你还笑?”

他轻笑一声,低头去吻她的鬢发,吻她流泪的面颊,一点一点吻起,舌尖在泪水淡淡的苦涩味儿里流连,不舍离开。

“邈儿,吃的是泪,为何却像酒?”

“嗯?”李邈抽泣着,不知何意。

“我想,我是醉了。”他紧紧环住她温软的身子,宽厚的掌心在她瘦削的后背轻抚着,脸上的笑意,有着梦境一般的不真切感。

“可是沙漠,我不能原谅自己…正如我那块玉…其实分开了,便不再圆满了,不管怎么合,都没有用了。”

她还在抽泣。哈萨尔看着她苍白的面上,点点垂下的泪滴,还有,眨动的睫毛间被湿意蕴染得朦胧的眸色,心里暖融融的,一种微妙的喜悦,微妙的快活,微妙的幸福感,袭击了他的心脏,以至于过往种种,伤悲也好,痛苦也罢,都如一阵轻风,一拂而过,再无痕迹。

叹一声,他拍着她笑。

“邈儿,这世上并无真正的圆满。难道你忘了,那块玉,合在一起,是‘缘’字?”

通天桥的烽烟散去了。

北风呼啸中,夏初七撑着腰涩的腰,叹息不止。

“赵十九,你不该把我弄走的,我感觉我会错过些什么…比如我表姐脸上的精彩,可惜了可惜。”

赵樽低头,睨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

“你的样子,比她精彩。”

“呃”一声,夏初七微挑的唇角上,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理了理他披风的系带。

“不,精彩的不是我,是人生。”

“…这样多感触?”

“必须的,我最喜欢思考人生和理想。”

夏初七笑着说完,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影,山与山之间缭绕的雾气,还有被北风卷起的树叶,在舞蹈似的摇摇摆摆,仿若名家笔下的一副明媚山水画,很美。

赵樽不答,天地间一片寂静。

这个画面,便显得有些诡异。

夏初七侧头,看他披风猎猎翻飞,看他俊朗的下巴比山峦更为深邃美好,眨了眨眼,轻轻抚摸了一下大鸟的后背,嫣然一笑,冷不丁跨过一只腿,从马背上转身,正面与赵樽对坐着,在他怀里吸一口气,紧紧搂向他的腰。

“赵十九,我有话对你讲。”

这么深情?赵樽手臂一紧,抱住她,“嗯?”

“谢谢你!”她唇上露出一抹甜笑。

“谢我做甚?”他脸色一沉,并不好看。

这姑娘说谢,必有诈!他悬起了心脏。

夏初七知他心意,莞尔一笑,像只乖顺的小猫儿似的把脸贴过去,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蹭了蹭,带着讨好的小表情,抬头轻笑。

“有很多的谢,一直想说,却没有说。谢谢你属于我,谢谢你无论何时都会给我最大的尊重,谢谢你对我永远的不离不弃,谢谢你容许我的胡闹,谢谢你包容我的情感,谢谢你替我表姐夫除去他最大的劲敌,谢谢你…谢谢你虽然从来不说什么,却始终在我身边,默默爱我,顾我,宠我,怜惜我,给我最自由的空间与呼吸,让我活得像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可以属于自己的女人…”

“嘶!”赵樽肌肉有些发麻。

“嚏”正在奔跑的大鸟,像是不小心踢到了石头,打了一个响鼻,使劲儿甩了甩它的大脑袋,那样子,像是也听不下去这么肉麻的话了。

连马都在嘲笑她?夏初七扁着嘴,敲了敲大鸟的脑袋。

“喂,我说的是真的!”

“嚏!”大鸟又打一个响鼻。

夏初七恼羞成怒,“大鸟,你一定是母的。”

“…”赵樽无奈地看着她,一张冰封的俊脸,慢慢融化,终于,忍不住低笑一声,拍拍她的头,把她按在自己肩膀上,对着她额头的绒发说了一句。

“你是我赵樽的妇人,自然是要宠的。”

夏初七只觉得额头上有温热的气流在涌动,但看不见他的嘴唇,不晓得他说了什么,不由着急的挣扎出他的魔爪,蹙眉瞅他。

“赵十九,你刚才说什么了?”

“你猜?”他笑。

“一定骂我,才不敢让我看见。”她也笑。

赵樽眉梢一挑,点头,“爷说,不必感谢了。爷收了你,权当为民除害,也算功德无量。”

夏初七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先是浅笑,然后双手轻轻搭着他的肩膀,垂着头低低闷笑,再然后,双臂蛇一般缠过去,紧紧勾住他的脖子,缠上去,吻在他的耳垂上。

“赵十九,我爱你。”

赵樽脸一烫,有些烧,“后面有人。”

夏初七听不见他,只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不容他挣脱,一个浅浅的吻慢慢加深,舌尖调皮的往他耳窝探去,一点一点舔丶吻,激得他身子哆嗦一下,僵硬着,最终无奈地扯过披风来,把她整个人覆盖,反手抱紧她。

“祸水啊!”

“哈哈哈…”

“还笑,爷在骂你。”

“算你有眼光!我就要做你的祸水。”

“…阿七脸皮之厚,天下无敌。”

“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居庸关的山峦之间,伴着袅袅的雾气,像山上暖暖的溪流,在抚慰它们亘古的寂寞…

直到多年之后,夏初七都忘不掉那一日的欢乐,不仅仅因为她与赵十九,还因为解开了李邈与哈萨尔的结,促了一桩姻缘,便是积了一次福。

而且,从那一日起,随着居庸关大捷,北平地区的全域占领,她的生命,或说她与赵十九的爱情,也终于驶向了下一个阶段。

是结束,又是新的开始

第318章 收服:赵樽之德

居庸关。

秋已深,一片荒凉色。漫天卷起的黄沙压沉了天际。兀良汗撤离,高悬城墙上的晋军纛旗,迎风“扑扑”直响。

有风声,却无人声。整个居庸关城池,死寂一片。若不是城门还未洗尽的鲜血,几乎看不出来,就在不久前这里才发生过两军将士生与死的较量。

赵樽带着夏初七骑马到达时,天已擦黑。

二人还未入城,便见到站立在城门外不远的一人一骑。他身着兀良汗的将校甲胄,瘦削的身形挺拔、坚毅,稳重得如同像那城墙的夯土,似乎已然站了一千年之久,在风中定成了一尊雕像。

城墙上,城门处到处都是晋军哨兵。

他一个兀良汗人立在那里,便显得有些突兀,画风也极为不搭。但几名晋军士兵只偶尔瞅他一眼,却无人上前过问。

因为他在这里等,是丙一同意的。

也因为,他要等的人是赵樽。

兀良汗大军都撤退了,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

赵樽远远睨着他,放缓马度,慢慢踱了过去,一直停在离他三尺左右,方才停下。昏暗的光线中,二人对视,片刻之后,如风先开口。

“殿下…可还安康?”

他话里的后面几个字,略有迟疑。

“他没事。”赵樽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幽深的眸凝视着如风,目光却似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望向他身后厚实的城墙上刀砍枪戳的斑驳痕迹。

“本王还有要事待办,有话直说。”

如风身子微僵,怔了怔,瞄向他身前的夏初七,眉头一蹙,似是有些犹豫,“殿下,我此番留下来,确是有事告之。”

他的眼神儿表达得很明白,接下来说的内容,不想让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人听见,包括夏初七都不能。

唇一弯,夏初七笑了。

“如风大哥啥时候对我这么见外了?”

对她的调侃,如风略有窘意,低头拱手告罪。

“望王妃海涵,实有不得已。”

“呵”一声,夏初七飞他一眼,懂事儿的跳下马,拍了拍大鸟的背,严肃脸看赵樽,“北平那边儿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你且快着些。”

知她担心女儿和北平城里的人了,赵樽点点头,侧眸瞥向不远处静静而立的甲一,吩咐道,“带王妃入城休息片刻,你先去营中点兵,准备出发北平,我稍后到。”

“是!殿下。”

甲一默然垂首领命。

退下时,他似乎不经意抬头,看了如风一眼。

如风的目光,也不偏不倚的看着他。

可,二人的目光仅在空中交集一瞬,便各自岔开,没有人一句话的交流,脸上也没有半分不妥的情绪。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曾经歃血为盟的兄弟之情,到底还是生分了。甚至…结束了。

“丙一胆很大,敢留下你。”看夏初七与甲一身影入了城门,赵樽才回过头来,冷冷看向如风,“说罢,到底何事?”

如风微阖的眼神从甲一与夏初七的背影上收回,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即便在这样的光线下,也可见憔悴与疲惫,那头顶红缨在风中摆动着,比他的声音更为苍凉。

“是我请求丙一的,殿下勿要责罚他。”

看赵樽不动声色,他微微垂目,似是难以启齿。

“有件事殿下恐怕不知,大汗他…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

赵樽瞳孔微微一缩,眸底深邃了几分,却未插言。如风撩他一眼,继续道:“两年前在京师浦口码头,他中毒落江,伤及内腑,虽终年服药,却一直余毒未清,无法康愈,尤其大汗性子倔,常常不听属下之言,拒绝吃药…前些日子,大夫说,再这般拖下去,恐怕活不过三年。”

三年…

赵樽浅浅牵唇,“他的死与活,与我何干?”

对他冷漠的话,如风并不意外。

到底以前是他的主子,赵樽性子如何,如风还是了解的,典型的外冷内热,侠义心肠。而且他眼下说这些事,原本也没有想过要赵樽有什么表态。他要说,想说,只是憋得太久,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可以倾诉。

“殿下明鉴,一个阳寿不久的人,对天下不会有太大的野心。他派兵驻扎居庸关外,本意也非与你为难。若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受点要挟,便撤兵居庸关…”

轻哼一声,赵樽但笑不语。

如风瞄一眼,便知他的意思。

谁都知道东方青玄是受了赵樽要挟才撤兵的。

而且,既然他无心占领,又为何抢关?

如风一叹,解释道:“他这般做的目的有二。其一,兀良汗成立大汗国时日不长,内政疲软,外政羸弱,他若故去,恐会四分五裂,他欲借此机会练兵马树武行,让人不敢相欺,也为汗国培养人才。其二,殿下若领兵南下,后方便会空虚,居庸关的安危也是晋军根基的重要保障。可北狄虎视眈眈,你守?如何守?又有多少兵力来守?”

缓了缓,他凝目注视赵樽的冷脸。

“殿下,据我所知,晋军兵力总共不过十来万,若耗在北边防线上了,还能有多少人随你南下抗衡赵绵泽?要知道,南晏朝廷可有上百万兵力。若你不管北边防线,那无异于抢玉米丢芝麻,打一个地方,丢一个地方,难有建树!”

赵樽冷笑,握着马缰的食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懒洋洋问,“他告诉你的?占领居庸关是为我守后方?”

如风摇头,面有涩意。

“他没有说过,但我就是知晓。”

“唔!”一声,赵樽缓缓牵开嘴角,冷硬的面孔上,是淡然,是从容,也是疏离,“看来你还不了解东方青玄,至少不如我了解…他私心里,还是肖想着我的妇人。”

如风微微一愣。

他嗅到从赵樽的方向吹来的微风里,依稀夹杂着一股子淡淡的醋酸味儿,心里便明白了…

这些年来,东方青玄与赵樽两个对楚七的情义,他都了若指掌。身为男人,自然也理解东方青玄“求而不得”的心结。他不说,是因为不便说。

说到底,他只是下属,是外人。

微微叹一口气,如风不便久留,勒马往前一步,垂首道,“今日我等在此,不仅是为了告诉殿下这些事,也算是…与您正式道别。还有,麻烦殿下帮我给兄弟们带个话。是乙一对不住您,也对不住他们…从今往后,请他们当我死了。”

赵樽眸子一凉,睨着他苍凉的面孔。

“你早就死了。”

说罢他不再看如风僵硬的表情,重重拍一下马背,从他身侧疾驰而过,穿过城门守卫持刀挽箭的森严戒备,径直入城,一袭黑色大氅在北风中高高扬起,翻飞出一种冷肃且不可接近的弧线。

召见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由内而外凉透。

与赵樽相熟之人,他外表冷漠,但极好相处。

而被他排斥在外的人,他一句话都不乐意说。

很显然,从此,赵樽不再当他是自己人了。

与城门外的冷寂不同,城中一片嘈杂。

刚拿下的城池,百废待兴。

今夜回防北平的晋军先锋营已在甲一的指挥下出发了,居庸关的防务,丙一还在处理。瑟瑟发凉的北风中,处处都在备战状态。

“杀了我吧!老夫赤胆忠心,不怕死。”

“乳毛小儿,你若胆敢放走老夫,来日老夫定当替皇上领兵讨伐!你们这些逆贼,逆贼”

赵樽高高骑在马上,远远地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大吼。他微微蹙眉,只见丙一正在与一个老儿理论。

他们的面前,围了一群晋军将士。

除此,还有一大群没法子跟随兀良汗撤离,不得不第二次做俘虏的南军将士。

“哈哈哈,杀啊,你们这些孬种!”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懦夫,堂堂天朝将士,食君之禄,先降兀良汗,再降反军…耻辱啊耻辱!愧对父母,愧对君上啊!”

那厮一句比一句高昂,视死如归的样子,看上去凛冽异常。丙一先得了赵樽的命令,不能慢待居庸关投诚的南军将士,所以入城便是安抚。可好端端的,遇上这么一个难搞的老头子,他头皮都快炸了。

“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来人啦,给老子拉下去,狠狠的揍,看他的君上会不会来救他。愚蠢!”

丙一恼了,那老儿笑得更厉害。

“哈哈哈哈,南军将士们,你们都看清了吗?这才是晋军的真面目,他们顶着仁厚之名,诓你们投诚,用你们的血肉之躯与朝廷抗衡,一旦你们死去,不仅要背上反贼的骂名,父老妻儿也无人来管,甚至这些忤逆的反贼回头就有可能把你们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哈哈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啦…”

这老头子的煽动能力挺强!

看到为数众多的南军变了脸,似有反抗之意,丙一恨不得咬死他。

“还愣着干甚,拖下去,打!”

“慢着!”火把的尽头,赵樽冷着脸骑马过来,不疾不徐地瞄了那老儿一眼,问,“可是居庸关把总尚弘图尚将军?”

那老儿白着脸,被两名晋军反剪着手,看到赵樽过来,审视一下,“啐”的吐出一口痰。

“老夫正是,居庸关把总尚弘图,你个小儿,有种杀了老夫,来啊,老夫不怕你们。”

把总,南晏正七品武官。

一个七品官吏对整个朝廷的官员系统来说,确实太小太低层,他们平素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上峰大员,更别提王爷。故而,即便赵樽先前到过居庸关阵前,但此时身着将军甲胄,那尚弘图又在气愤之中,根本就认不出来他就是赵樽。

重重的挣扎,他还在大肆辱骂。

“反贼,你们这些反贼。”

“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赵樽逆臣贼子,枉顾天道,起兵造反…为何不诛他,为何不诛他啊!”

静静的,除了他的吼声,只有风声。

那些认得赵樽的晋军,都为尚老头捏了一把汗,心里衬度道:死是要死的,只是不晓得该是扒皮还是抽筋了。

然而,赵樽却面无表情。

等他骂得口干舌躁,重重喘气时,才慢悠悠过去。

“骂舒坦了?”

“哼”一声,尚弘图虽是一介武夫,也多少有点见识,只看面前这男子尊贵雍容的气度和那不声不响却似能杀人于无形的煞气,便知他不简单。

但一颗爱国心,让他高高昂起了头。

“舒坦了,来吧!”

赵樽朝丙一使个眼神儿。

“放开他。”

“殿下!”丙一急眼了。

“本王说放开他。”赵樽声音更冷。

一句“本王”,震住了丙一,也惊住了尚弘图。几乎同一时刻,那些跃跃欲试的南军气焰落了下去,而晋军为了护他,也慢慢围拢过来。

赵樽微微一笑,视线扫过尚弘图的脸,又望向他背后成千上万的南军将士,声音很浅,却自有一股威慑之力。

“诸位,从现在起,要走之人,自去库房领一贯钱离去,从此好自为之,若再回南军,下次战场相见,刀枪无眼,生死与人无忧。不走的人,留下便是兄弟,喝酒吃肉,少不了你们,但谁若再敢蓄意闹事,一律杀无赦。”

他恩威并用,尺度精准。

那些南军先前能投降兀良汗,自是不想死。从兀良汗的俘虏,变成了晋军的俘虏,相比之下,待遇分明好了许多。

更何况,跟着赵樽岂不是比兀良汗好?

银子拿着,走不走得出门,有没有命花都不知道,谁又敢去拿?南军众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我等誓死效忠晋王殿下。”

尚弘图从呆怔中缓过劲儿来,脑子有些乱。不得不说,赵樽的反应大出他的意料,在这之前,他以为赵樽是满脸横肉,杀戮奸戾之人,如今一看,不仅是翩翩美男,且心胸宽广,对辱骂一笑置之,对将士也极好,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看法了。

但人都活一张脸,他也不肯认输。

哼一声,他横眼看着赵樽。

“逆贼,不必假惺惺的了,你笼络得了他们,却骗不了老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谁说本王要杀你?”赵樽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随之又扫了一眼高高插在城头的“晋”字旗,淡淡道,“你也领钱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