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忘记了,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原没有打算进到那困囿青春的圈子里去。他们只晓得一味地排挤和打压新生势力。

绝情想,如果他们知道,正是他们的一步步逼迫,才使得她有了今天,不晓得会不会吐血三升?

侧首看了一眼流浪,那孩子的注意力,有一半,在教室另一头呢。

那个名叫金银的男子。

流浪答应过她的,不会因为喜欢这个男子,而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

可是,不知恁地,绝情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

当预感成真时,绝情有一刹那的茫然,随后苦笑。

真的,命运自有她的安排,众生不可窥知。

暗暗喜欢金银的流浪,为了帮他获取失踪姐姐的消息,以自己的婚姻为代价,替金银取得了亚洲最大信息库的调派管理权力。

知道这样的结果,绝情很想上去,狠狠摇晃流浪,问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样值得么?

倘使,爱一个人,会让人失去理智和起码的判断力,那么,要爱做什么?

绝情想要祝福流浪,可是,绝情比任何人都明白,流浪和金银的婚姻,是一场两个人都痛苦的儿戏,只有流浪单方无条件的付出,却得不到一点点回报。

这就是爱罢?

义无返顾。

绝情自问,她做得到吗?

终是苦笑。

绝情知道,自己做不到,她在月家耳濡目染,看得太多,她对爱情早已经绝望。

她所见的,唯一因爱而结合,且曾经幸福的,只有二伯父和二伯母。

可是,二伯父早早去世,留下二伯母孤零零一个人,抚养他们的孩子,甚至,为了二伯父的遗愿,回到月宅里,忍受月家繁复规矩下的枯燥生活。彼时,属于二伯母的幸福,已经随同二伯父的死去,而一起消失了。

绝情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那一夜,因为药效,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印象,可是,身体有自己的意志,它已经被唤醒。

爱使人失去理智,憔悴痛苦,她宁可不爱。

即使不爱,也可以做爱,不是么?

这一刻,任性绝情的女郎,破茧而出。

 

第十八章 寂寞的沉沦(1)

绝情回到家里,最最开心的,莫过于月十一。

“玖姐玖姐。”已经长大许多的月十一围着绝情转来转去,仿佛没头苍蝇。

“十一,我被你转得头晕。”绝情好笑地拉住少女的手,“来同我讲一讲你学校里的趣事。我这两年不在家,你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趣事就没有,苦事多多。”月十一挨着绝情坐下来,滔滔不绝地诉苦,“玖姐,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了。”

绝情看见少女脸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要忍一忍,才不至笑出声来。

“怎么没法过下去了?”这样中年失婚妇女经常拿来做开场白的台词,出现在一个十一岁少女的口中,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的组合。

“玖姐,你不晓得,我们的日子有多难过。”月十一握紧拳头,“早晨六点已要起床,洗漱更衣,七时半以前要进教室自习,上午下午各有三节正课,下午第四节还有课外辅导,每日不同,轮流上阵。每周抽堂,大至试卷,小至默写生字,背诵课文,样样记在一本联系册上,每日交至家长手中,须签过名,次日再交给老师,日复一日,循环往复。全无自由,生命便在联系册的来往中一点点消逝。”

绝情太息,好罢,这小小少女的口气,的确已同失婚中年妇女无二。您下载的文件由.2 7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难道一点点趣味也没有?”绝情提点,倘使小学时候已经这样殊无乐趣,等上了中学,还怎么活?

唔——月十一埋头在记忆中挖掘,良久,才缓缓说,“高年级开陶艺兴趣班,我偷偷跑上去看过一次,所有人都将手浸在黑糊糊的泥团中,仿佛十分有趣的样子。”

绝情几乎绝倒,这个孩子,已经被大家族和繁重的课业,压得傻掉了。

“十一,你同玖姐说,平时都去哪里玩?”绝情拉住月十一的手问。

玩?月十一听了,愣了一会儿,脸上现出同年龄不符的超然表情来。

“玖姐,我们月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玩儿的。况且——”月十一顿了顿,“出了许小姐的事,新请来照顾我是司机和保姆,哪一个肯放松一歇歇?”

绝情闻言,默然良久。

是,可不是这样吗?月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玩耍的。从出生起,已经注定了要不断学习,才不会被家族淘汰,才有资格站在氏族的顶端,俯瞰众生。所有月家功成名就的女子,都是牺牲了玩乐的时光,拼命汲取知识,以期达到人所未及的高度的目的。

参加应酬和聚会,那不是玩乐,那是战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结纳权贵势力,党同伐异,比之真枪实弹,别有一番残酷惨烈。

“十一,你想出去玩吗?”绝情问少女。

月十一大力点头,想想想!

“那你回房间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出去玩。”绝情摸摸少女的头顶。

真的?月十一的眼睛亮得仿佛晶莹的星子。

我几时骗过你呢?绝情笑着,弹一弹月十一的额角,“快去,玖姐等你。”

趁月十一去换衣服的时候,绝情来到老外婆的书房门前,伸手敲门。

门内传来外婆愈形苍老的声音,“进来。”

绝情握住书房门上的雕花把手,轻轻向下一按,推开门,走进书房。

老外婆看见绝情进来,毫不意外,只是抬手示意绝情坐。

绝情摇了摇头,“外婆,我带小十一出去玩,可以吗?”

“倘使我不允,你也会偷偷带她去,是不是?”老外婆摘下戴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顺手搁在书桌上,“是不是这样呢,小玖?”

绝情微笑着,并不否认。

“你现在足够强了么,小玖?强到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夺取自己想夺取的事物。”老外婆没有纠缠于出去玩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问。

绝情想起两年前,那个令自己倍受屈辱的夜晚,眼里的颜色,暗沉了下来。

“你已经经受过这样的事,我不想,也不能,再让其他孩子经受这样的事。当初我决定送你走,就是因为你羽翼未丰,势力不稳。我终究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他们要除去你,简直轻而易举。所以我送你走。我以为那走了,他们会消停一阵子…”

“可是,贪婪是没有尽头的,外婆。”绝情淡淡冷冷地说。

老外婆点了点头,是,贪婪是没有尽头的,“你少说一点,欲望也是没有尽头的。”

绝情没有做声,等着下文。

“我错了,我应该扶植你和你的势力,同他们相互制衡,这样他们才不会轻举妄动。”

“也可能逼得他们铤而走险。”绝情指出另一种可能。

老外婆苦笑,说得再正确不过。

“你放手去做罢,只是,给他们都一条活路。”

这个家,总得有个人,走出这一步。

她老了,没有办法亲手,将这个家的毒瘤连根拔起,只能寄希望于小辈。

“如果他们愿意走那条活路,我没有异议。”可是,如果放着活路不走,偏要投向地狱,她也没有办法阻拦。

老外婆自然听得懂外孙女话中的含义,挥了挥手,“去罢,去玩罢,注意安全。”

“是,外婆。”

绝情从书房里退出来,回自己房间,取了手袋手机皮夹钥匙一应物品,下了楼,看见月十一已经等在楼下客厅里了。

少女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身上穿了一件白色公主袖尖领衬衫,搭配一条蓝灰色苏格兰百褶裙,一双黑色浅口平底芭蕾舞鞋,挽着一个环保布袋,是十分标准的少女打扮。

绝情很想对月十一说,出去玩儿,就是要穿些平常不穿的衣服出来,可是,终于没有说,她不想坏了少女的玩兴。

“想去哪里玩?”绝情拉着月十一出门,自有司机开车到正门口等候两人上车。

“哪里都好。”月十一心情兴奋,和玖姐单独出门玩,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呢。

然而,绝情在脑海里搜了个遍,却找不出一个适合十一岁女孩儿去的场所。

跳舞,自然是绝对不行的。

唱歌,两个人,唱起来没劲。

嘉年华,太混乱,而且多数项目不适合小孩子。

蒲夜店,怎么可以?

竟然,没有一处可去。

“小姐,想去哪里?”司机的声音自前头传来。

“本埠有什么可供年轻女性消遣消费的去处?”绝情决定征询司机的意见。

司机听了,也是一愣。

玖小姐可去的场所,自然是不少,然而十一小姐一块儿——

绝情摆摆手,“我明白了,你先开车送我们去Shopping Mall罢。”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绝情心中形成。

第十九章 寂寞的沉沦(2)

任五同任七交头接耳。

“三哥仿佛最近心情很好的样子。”任五将手捂在嘴边,小声对任七说。

任七抬眸看了一眼正在与任四近身肉搏的任海喧,又垂下眼皮去。

“嗯。”至少是给了任五一个字的回应。

“你觉不觉得,三哥这样好心情的样子,分明是在发春?”任五继续不遗余力地八卦。

任七又抬了抬眼皮,复又垂睫。

“嗯。”说发春简直是客气的了,完全是发情才对。

“喂,我说小七,你给点反应好不好?”任五推了推任七,略提高了嗓音。

旁边有人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小声点,前头正打得最精彩呢,拜托二位要么认真看,要么到外头去!

“我不是任六。”任七总算给了五字箴言。

任五垂头丧气,为什么这个家里,能分享他的八卦心得的人,这么少,这么少,这么少…

前头,已经分出胜负。

任家,最强的,果然还是任四。

任海喧抓过一旁递过来的毛巾,将一头一脸的汗水草草擦了擦,又一仰头,喝干一瓶运动饮料,才算是正式结束与任四的切磋。

“三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任五不怕死地,上前一探虚实。

任海喧虎目微眯,隐隐有寒光掠过。

任五却是不怕的。

家里,四哥才是真正的野兽。

三哥?三哥不过是纸老虎。

任海喧倏忽便笑了,“我是不是人逢喜事,暂且不论,可是,小五你的喜事倒的一定的了。”

任五背上的寒毛立时都站了起来。

“我在学校的论坛上,看见某位未来少奶奶说,她有了和五少爷的爱情结晶,而一群也同样心怀着少奶奶梦想的女生则群起而攻之——啧啧,战况之激烈,闻所未闻。”任海喧挑眉淡笑,“小五,三哥要恭喜你了。”

任五先是一愣,随即用八国语言将三字粗口爆了一遍。

任家其他兄弟无不同情地看着任五。

常在河边走,早晚要湿鞋,这个道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小七,这叫常年打雁被雁啄,你可以记起来了。”任海喧拍拍任七的肩膀,示意任七千万别步任五的后尘。

“加油,小七。”任四沉声说完,大步向更衣室方向去了。

这是加油叫我向任五靠拢呢?还是叫我加油别被任五带坏了?任七十分怀疑。

“啊——胃口大开。”任海喧抻了一下筋骨,也往更衣室去了。

剩下濒临暴走状态的任五,和若有所思的任七。

这个家里,也许真正狡猾的人,是三哥,也未可知呢。

任海喧的好心情,维持到看见月绝情眼底的血丝为止,历时三周又五天。

海喧并没有刻意回避与月绝情见面,只是,他已经高三,正处在迎接高考的冲刺阶段,每日里很少会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走动。

虽然学校从不要求学生死读书,读死书,并且尚德学院的学生,多数都有能力和资质,报考国内一流学府,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可以轻忽大意。

模拟考卷和大量练习册,要完成每一天的学习量,相当消耗体力和精力。

所以当看见出现在海燃园里的绝情,海喧本能地一愣,然而当他随后看见绝情眼底明显的血丝和睡眠不足造成的眼下青痕,他的心中还是泛起了怪异的感觉。

仿佛那一夜极尽激烈缠绵的欢爱以后,这个女孩子便住进了他心里的一角。

虽然并不时时想起,也没有期待接到她的电话,可是——

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即使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以前曾经在心理学书籍上看过男性其实也有处男心理。当男性将人生的第一次性体验,与一个女人分享时,这种心情,其实同处女将第一次献给异性,是相同的。或者男性今后会有多个不同的性伴侣,但第一个,总会占据他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

海喧意识到,月绝情,就将会在他心里,占据某个隐秘的位置,很久很久。

直到他,或者她,彻底走出去。

认识到这一点,海喧只能苦笑。

“任三哥。”绝情自嘴唇里轻轻吐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