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道,谁也不会刻意等待对方。

他们也清楚明白,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彼此。

狠心,放开绝情,海喧下楼,离开Teen-age。

街上仍是行人疏落,薄雾弥漫的早晨。

他们在一起,只不过二十四小时。

却仿佛已经过了一生。

海喧开着车,在城市里飞驰,不断地飞驰,只想将心里那一丝一缕的痛,抛付在因速度而起的风里。

生命的轨迹,重叠,然后交错而过。

海喧知道,这一日的重叠,将会在他的回忆里,长久长久…

第三十七章 黑暗来袭(1)

绝情回到月家老宅里去。

秘书打电话来说,月竞成气急败坏,敲着秘书的办公桌,叫嚣着要叫她,叫她把十一交出来。

秘书语气万二分的委屈。

“小姐,你要么把恶名坐实了,总不枉我们这些人这些年鞍前马后的唯命是从。偏偏您什么也没有做,却白担了这挟天子以令诸候的名声。”

绝情听得笑不可抑。

“你且说来听听,我要怎样把这恶名坐实了?”

秘书开始天马行空,归纳起来,不外是废了十一,绝情自己面南背北。

绝情听了笑个半死,“你可以去当编剧了。”

“小姐不再不上心,真有一天让月老匹夫上位成功,我就真要卷铺盖当编剧去了。”

“恭喜你,你手上有大把豪门密辛,荷里活都要为你争破头。”

今次轮到秘书大笑。

挂上电话,绝情沉吟片刻,召了司机来。

“去月宅。”

司机沉默地点点头,她只管护送小姐去她想去的地方,保证小姐的安全,其他的,她从不置喙。

车子驶进月宅古老的大铁门里,有佣人赶过来替绝情开门,并压低了声音在绝情耳边说,“九小姐您可来了!”

语气不是不热切的。

绝情挑眉,往常她半年八个月的也不回宅子一趟,也不见佣人这样热切过。

“您快进去看看罢,三老爷发疯了,都快把宅子翻个底朝天了。”

绝情微不可觉地皱眉,这个月竞成,年纪越大,越为老不尊。这月宅到底还挂在十一的名下,也是十一在给在宅子里工作的佣人发薪水——虽则实际上发薪水的人是她——他不经主人同意便擅自在大宅里翻找,太过僭越。

“三伯伯现在在哪里?”绝情问佣人。

“三老爷现在应该在老太太生前的书房里。”佣人的声音更低。

月老夫人六年前过世,那间书房便空置了下来。可是佣人们偶尔晚上经过,里头却总有细微的窸窣声传出来。佣人们不敢擅自开门进去,每次找管家来,打开门,里头却什么也没有。时间久了,自然有传言在私下里流传。

绝情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没事不要过来。”

“是。”佣人赶紧溜得远了。

绝情缓步走上楼梯,走廊上随处可见被从墙上扯下来摔在地上的装饰画,砸碎的花瓶,满地狼籍。

绝情探头出去,朝远远侯着的佣人招招手,“把这里打扫干净,伤了人就不好了。”

佣人点头,找清扫工具去了。

绝情避开一地残片,穿过深长的走廊,来的书房门前。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并不时有低咒传来。

绝情静静站在门外,等着里头的人停下来,发现她的存在,可是绝情很快就意识到,里面的人,已经彻底沦陷在疯狂中,完全忽视了周围的人事物。

终究是长辈,再不齿,也要留一些颜面。绝情叹息,轻咳一声。

里头的人如遭雷殛,猛地停下了翻找的动作,然后转过身来。

“三伯伯,听赵秘书说,您有事找我?”绝情伸手推开门,走进书房,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地书籍和被从橱柜上拉下来的抽屉。

绝情只做没有看见,“不知三伯伯急着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月竞成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一下剧烈的心跳,人毕竟老了,经不起吓。

“我说九丫头,你…找上十一了没有?”

绝情微微一笑,对他貌似关心,实则阴冷的表情不以为意。

“还没有找到。”绝情状似不经意地浏览室内,“今次十一得了高人指点,彻底摆脱了我们,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无。”

“你会一点头绪也无?九丫头,别骗人了。”月竞成在月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一张桃木椅上坐了下来,“现在谁不晓得,十一不过是个空壳子,你才是月氏实际的掌权者。外头人人都叫你月家的地下女王。”

绝情闻言笑了起来,“您也说了是外头人叫的,外头人说的您也信?月家始终是十一的,我不过是替她掌管一时,等她玩够了,迟早都是要还给她的。”

月竞成黑下脸来。

“老太婆临死前糊涂了,竟然将信托基金和执行总裁的大权都交到你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月竞成一拍桃木椅子的扶手,“如今十一动辄出走,也是因为你将权利都握在手里,不给她行使。说不定你早打算处理了十一,自己上位。”

绝情笑一笑,有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当年外祖母临去之前,请了律师同公证人来,写下遗嘱,将月家家长之位传给月十一,在十一成年,有能力掌管月家之前,暂时由她代为管理月氏。

绝情当时不是不诧异的。

月家与她同辈的女子里,比她出色的,大有人在,长辈当中,亦人才辈出,她从没有想过外婆会将权利交到她的手里。

而十一,则彻底贯彻了她的誓言,无时无刻,无处无地,千方百计,逃离月氏。一次又一次,出走,被找到,偃旗息鼓一段时间,再出走,再被找到…

如此往复,以至于许多月家的保安已经麻痹,又最初的兴师动众,到后来的不以为然。

可是绝情却心如明镜。

月家的保安可以麻痹大意,然则她却不能有一丝松懈。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暗处永远有敌人,等着十一身边出现安全漏洞。

所以她在十一的衣服里悄悄地安放了跟踪器,连内衣裤同鞋袜都没有遗漏。十一一直不曾察觉,所以每次都被顺利地找了回来。

绝情每次都给十一二十四小时时间,让她有喘息的空间,然后,回到月家,继续磨练她,知道有一天十一可以独当一面。

到时,绝情可以下台一鞠躬,就此功成身退。

绝情以为自己已经看到曙光,十一还有一个学期就将毕业,取得学位。可是,就在最后时刻,十一成功地逃离,今次,她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寻找的线索。

“或者,你已经将十一处理了?”月竞成语不惊人死不休。

绝情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把十一找出来,她百口莫辩。

“所以——您来找十一的遗嘱?”绝情垂下手,淡淡地问。

“我只是来找线索,也许十一留下了什么线索。”月竞成狡辩。

“法律尚且规定一个人要失踪五年才可以核定为死亡,十一不过离家出走半月,您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已经被我处理了?”绝情叹息,“三伯伯,即便十一真出了什么意外,她的遗嘱,也决不会在此间。”

“你怎么知道?”月竞成狐疑地问。

绝情笑着环视这间书房,“因为——她的遗嘱,经由法律公证,如今正静静躺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必须由遗嘱执行人,银行双方,经由公证的情况下,才能打开并阅读。看——十一并不是个单纯的傻孩子。”

月竞成一愣,算来算去,却没料到,那个从小就格外天真不晓世事的月十一,竟然没有依例将遗嘱锁在书房的暗格里,而是存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

绝情耸肩,“三伯伯,虽然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不过您为了找遗嘱,打坏了不少值钱的古董字画,恐怕要从您年底的分红里扣除了。我会附上清单。”

月竞成老脸涨得通红。

棋差一着。

这个月玖,从没有一次,他有事找她,会痛快出现。

他原以为今天打电话上去要求见她,她一定又同往常一样,避而不见,不料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回了月宅。

月竞成条忽从桃木椅子上起身,暗暗诅咒着走出书房。

“三伯伯慢走,不送。”绝情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说。

直到月竞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绝情才慢慢放松了身体。

十一,我有时候真怀疑,其实是外婆派人狙击了我,三番两次试探我,只是想给你找一个完全的倚靠,教我为你卖命。

可是——

绝情最后看了一眼满地凌乱。

可是,十一,我不会永远替你守着月家。倘若你再不回来,我…

绝情转身,离开书房,离开这个充满了她不愿回想到暗黑记忆的地方。

才方被海喧温暖的心,又一次,堕入寒冷黑暗之处。

第三十八章 黑暗来袭(2)

任二的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海喧被抓了苦力,留下来分装喜糖。

“喜糖不是早已经有分装好的品种,供人选择了吗?”海喧狐疑地问,修长有力的手却灵活地将糖果装进海盗宝箱造型的盒子里去。“这盒子是谁选的?”

小小一个盒子,机关重重,要在镶嵌满人造宝石的盒盖上找到一颗宝石,才能打开盒子。盒子里还设置了小小惊喜,除出喜糖,夹层里并有一张价值不蜚的礼劵。

“显然不是未来二嫂的品位。”任五取过一个喜糖盒子把玩,“二嫂多低调?”

任四点头同意。

三人都被抓了苦力,只是各人职责不同,任四负责将请柬一一对照姓名,装进信封,封口。稍后会有专人将请柬送到客人手上。

任五最悠闲,负责场地布置,这是他拿手项目,驾轻就熟。

海喧摇头,“显然是东少的品位,奢华精致到令人咬牙。”

“我听见有人说我坏话。”

简直说曹操,曹操就到。

东少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走进来,纤尘不染得仿佛天使,只是眼里魅惑的笑提醒了众人,他性格里的邪肆。

“单身之夜,我带了惊喜来。”

“什么惊喜?”任五比较好奇,东少是个妙人,可惜小七还不懂其中的妙处。

“叫上心罗亲爱的,这可是我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见者有份?”任五放下手里一直把玩的喜糖盒子。

“来者不拒。”东上朝任五霎眼睛。

管家全叔捧着一个插花盆景走过来,放在客厅里的檀木花架上,笑眯眯地听见婚亲终极脱衣秀之类的对话。

任五自告奋勇,上楼去把正在同女伴聊天的心罗叫下来,连同任那些提前过来准备参加婚礼的女眷,人树颇众。

东少朝众人勾手指,“跟我来。”

众人跟着他,穿过畅翠居,来到后头的室内游泳馆。

游泳池边已经摆放好椅子,地上铺着长长一条蓝色地毡,自更衣室方向延伸过来。

“有趣。”任五摸着下巴说。

东少勾唇而小,将明天婚礼的女主角心罗按坐在椅子上,“坐好。”

说完,东少一捻手指。

游泳馆里顿时响起音乐声,随后,更衣室的门被打开,有高大健壮,身形优雅的年轻男子穿着清洁工的连体制服陆续走出来,仿佛猫科动物般,带着一点点疏离与一点点诱惑。

一边走,年轻男子一边开始拉下制服上的拉链,脱下衣袖,露出里头健美结实的赤裸胸膛。

拉链一拉到底,整件清洁工制服瞬间滑落,男子顷刻间成了一尊只穿着紧窄薄小泳装被裤的鲜活大卫,引得女眷尖叫声一片。

陆续出来的年轻男子,每一个,都以相同的姿态走过蓝色地毡,甚至有大胆的,走到心罗跟前,将脱下的制服抛向心罗。

任七一把格开飞来的制服,冷冷瞥了东少一眼。

任五吹了口哨,“WOW,真是好大惊喜。”

连一贯扮沉默是金的任四都咧嘴一笑。

海喧笑到肩膀抖动。

这个东朕,也只有他想得出,在新娘结婚前夜,准备一群男模充当脱衣舞男当惊喜。

“东朕,你给二哥准备的惊喜,不会是一群脱衣舞娘吧?”任五笑到喘息。

“我可不敢捋二爷的虎须。”东少坦白,随后附在心罗的耳边,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心罗宝贝,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全数年轻、健康、英俊,而且单身、风趣、善体人意,决不比你的海啸差。你还有大片森林可以选。”

心罗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东少,请适可而止。”任七自任二的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冷声说。

“哎呀,小七,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男未婚女未嫁,想清楚些没有什么不好。”任五真正惟恐天下不乱。

任四赞同地点了点头,结婚之前,仔细考虑清楚,结婚之后,认真经营婚姻,万勿怨天尤人,终成怨偶。

海喧也拍拍弟弟的手臂,“小七你担心什么?难道不相信心罗?要拆得散她和二哥,早已经不晓得拆散多少次了。”

一向同海喧唱反调的任四都点头附和。

而东上则十分快意地笑着,问:“任七,你要不要也选一个?”

任七叹息,只得他一人杞人忧天么?

婚礼当天,海燃园中宾客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