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颜仿佛被炙烧了一般,浮着醉人的酡红,爱逾命的究竟是谁啊。

他目含水地凝望怀中:“如此,我就放心了。”

月下不解地抬眸。

“三日前,青王派去西南的吏死于流寇之手,钱侗请求再派使者入庆州,两日后青王应会收到他的书信。”景阑从袖带里取出一枚玉,亲手挂在她的腰间,“庆州的云浪纸斋是我眠州的产业,那里的管事认得这块玉。”

指尖轻抚着腻润的玉面,月下的眸中氤氲着霭霭雾气:“你既告诉我这些,就该知道我的选择。”她颤颤轻瞟。

景阑偏冷的轮廓在月光下稍显阴柔,染着温温的暖意:“我明白。”

“你太狡猾了。”她咬唇低喃,听上去好似娇音。

这男人许了那样一个毒愿,并在得知她的心意后才将实情相告。这分明是在以命相要,笃定她舍不得早死。

心湖荡漾,爱恋之情在胸口发热,她臻首略偏,柔顺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欠你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就用你的今后来还吧。”浅笑流溢。

月阑珊处,他和她,走入丽的笺,隽永的心意在微黄的纸森恻缠绵…

……

顺流而下,是一叶小巧蓬船,一棹碧涛摇曳着河上的莲灯。

“到岸了。”船夫定着长篙,轻触着石阶上的水草。

梨白共着秀雅银紫,一双剪影自蚱蜢舟里走出。

待上了岸,一火红自暗影中走出。月下忽地定住,柳袍边微微荡漾。

“卿卿,上元过的可好?”凌翼然凝着冷笑,狠厉地瞟向她身侧的景阑。

三人三影毫不相让地站定,形成了一个难解的圈,既进不得,又退不得。

半晌灯市里人潮向着一处涌去,其间加着兴奋的低叫。

“快去看!快去看!琵琶桥下一个子被贼人侮辱了,衣衫尽褪地倒在岸边呢!”

“哎呀呀,听说还是个人!”

“啧,人死事小,失节是大啊,她可怎么活啊!”

凌翼然迷离的目斜眼一挑,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定侯武功超绝,耳力自是不凡的。”他暗示着,琵琶桥下的几人听,景阑应该知晓。

是又如何?干他何事?景阑眈了凌翼然一眼,面依旧冷清。

“哼。”凌翼然轻斥一声,上前一步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平衡,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凰歌面,递到月下的手中,“不管你许了什么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想躲都躲不掉。”

凌翼然看着眼前恍然若失的人,笑得狂狷。

疾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袍,对比鲜明的红白缠绕着银紫浅绿,难舍、难分、难解、难离。

哎,她许的愿啊,终究成虚。

风尘遂起兮,清鸣乃扬。

凤飞九天兮,四海求凰。

多年后与谁对饮,上元佳节那醉人的月光…

月沉吟 第三卷 青空万仞 万里诛杀万里云

章节字数:10637 更新时间:08-06-13 10:09

“臣愿往。”

青穹殿里微息可闻,我站在光影中徐徐抬眸。

“嗯?”王面不豫。

我一拢白笏,亮声道:“臣丰云卿愿使庆州。”

眼角闪动一抹红,允之双目灼然似火。

王从座中缓缓站起,睨而视下:“闱三月即开,爱卿可有心思西去?”语调里带着隐隐的警告。

“闱事宜皆备妥当,若缺一人蓟可,那臣拟的新律就犹如废纸一张。”我直面御座上传来的阴鹜之气,再拱手,“臣愿往!”

右列的元仲举步出列,偏身望来:“即便新律非短一人不成,可这毕竟是第一年,丰尚书此时离都怕也是不妥吧。”他沉下眸子,凌厉地扫向左列,“庆州之事就请礼部的列为臣工代为分担吧。”

几双靴子巧妙地退后,没人敢应。我冷眼一瞟,挥袖道:“闱之前臣定归。”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纷乱。

“丰尚书。”允之背着光,脸上织出晦暗难读的阴影,“这大话可说不得啊~”

“谢殿下赐教。”我扫过幸灾乐的众臣,唇缘勾起浅笑,“三月之前丰云卿定将前幽西南四周送上,若有虚言愿同此笏!”

我奋力一执,象牙白笏击柱而裂,柔和出细腻的光华。

殿内悄然,流溢这静静的光。允之转过身,细长的目烟波浩渺,深深的眼潭翻着浅浅的浪。

我坦然仰首,一眼看入王的厉目:“臣丰云卿愿使庆州!”

“丰云卿愿使庆州!”

“愿使庆州!”

“庆州!”

回音流荡,杳杳延绵…

……

嫁匮延绵数里,倚望日远去,热闹的喜乐与鸟鸣同绕枝头。西陵门外,随我出使的车马避让一旁,目送着梁国柳氏的迎娶车马渐行渐离。也见雍容红车后一顶粉红小轿颤悠悠地晃着,好似一朵薄命。

“没想到柳氏宗主如此仁厚,竟愿娶一个失节的子。”围观的百姓赞道。

“哎,可惜啊,听说那个媵嫱是秋家的表,原本该嫁娶做主母的啊。”

“有人要就阿弥陀佛了!”富态的中年子口沫横飞,“再说了坐红车的主母夫人是她的亲,这同伴还能亏了她去?”

“是啊,是啊,世上能有这等狐的许是不多吧。”

“什没多,恐怕只此一!”

众人热烘烘的围观,毫不掩饰对两位嫁娘的羡。

“大人,该出发了。”阿律小声提醒,腿部诡异地曲着。

我挑了挑眉,扫向身后,真碍眼啊。

“朱明德。”未唇一笑。

那个同使的礼部郎讪讪地收回狗爪,眯眯的眼不情不愿地从秋身上移开。

“大人。”他应道。

“时候差不多了,启程吧。”我缓步走向马车,衣袖撩过身侧的秋,“愣着做什么,本的腿脚还需要你侍候呢。”

秋如梦方醒地退后,紧紧跟来。

“慢!”西陵门内奔出一骑,马上一人高喊,“奉命请礼部尚书丰大人留长恨坡一刻!”

待近了才看清此人手中的令牌,上书一个篆体的“宁”字。不多久,还未散去的人群又动起来,动地般的马蹄声颤心而至。数十骑之首为一红袍魅影,允之横马睨视,身后长披展扬,尽显惑人风华。

“殿下。”我主动上前,这才稍稍柔和了他眼中的阴郁。

“哼。”眼一挑,他神态疏淡地招了招手,六幺捧出两盏玉尊,内浮醪。

我接过酒盏,拱手进道:“允之,多谢你特地来送我。”

“特地?”他的俊瞳抹过一丝异采,“丰尚书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我一愣,转瞬摸鼻哂笑。

日为允之的眉间染上淡淡的暖,他仰首尽饮,随后又挑眉看来。我衣袖掩面,甜辣的玉琼没喉滑下。

“去年腊月,本侯也是在这长恨坡送走了出使庆州的礼部郎。”他声音出奇的轻缓,目含柔,“这一次然同。”

我看了看他身后威风八面的马列,微叹:“确实啊,与你以往的做派迥异。”

“哼!这又算得了什么?”浓浓的自信流溢出他的眼角眉梢,“你既能夸下海口,我又岂能输你?”他俯下身,唇线优地扬起,“待你功成归来,我给你一个全新的朝局。”

要开始了么?我了然轻笑。

“卿卿。”他目光遽厉,切齿含音,“不准死。”

我攒眉而视,他眼中藏着狠:“你若敢舍命相搏,我定让你最珍爱的成为陪葬。”

允之,你既担心我又何必如此?我下意识地用指腹勾画着腰间的玉佩,轻轻一叹:“放心,我很贪生的。”

闻言,他这才直起身,媚瞳懒懒一斜,惊得我身侧的朱明德仓惶后退。

“三哥的狗啊~”允之意味深长地轻喟,用仅可为我所闻的声音浅笑道,“朝中有我,你就看着办吧。”

我轻颔首,将酒盏放回木盛盘,再看一眼云都。似凉却暖的阳次第洒落,这里有着我心爱的人啊。

“看什么!”允之一声厉喝将我惊醒,他俊的脸皮隐隐发怒,“这般小儿态还想成大事?速速启程!”他一挥短鞭,身后的马匹一字型排开,严密地挡住了西陵门。

允之啊允之,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不明了,以修远那般敏感的身份他岂会送我出城濠?

我转身离去,忽地身后响起一声:“接着!”

耳边气息微变,我头也不回地伸出右手凌空夺下一物,紧紧攥于掌心。待上了车,我打开紫的绸包,看着手中的印章不觉轻笑,天下还有什么事能将你难倒!

早的凉风,勾起散页般的软帘。

一抹红,翼然写意在帘角…

……

帘角时时微启,不时映入几点嫩绿,衬得某张脸更加绿了。我收功吐纳,好笑地看着匍匐的某人:“阿律,你什么时候练起蛤蟆神功了?”

啧,好大一记白眼。

“秋,帮我拿杯水来!”阿律的下肢几不可见地一抽,嘴唇霎时惨白。

“等等。”我止住秋,一把夺去竹杯,“好像被廷杖的是我而不是你吧,阿律你这唱的是哪出?”

“我唱的是哪出?”阿律半抬身子,仰首够来,“还不是你害的!不是你我会被罚么?”他眼神有些闪躲,看来未尽真眩

“大人!”车外一声低唤,“马上就要出阳门关了。”

我收起玩笑的表情,徐徐垂眸:“后面的人还跟着么?”

“已经驻马不前了。”侍卫应道。

“嗯。”自打经途京畿大营,车后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纵人马。如果那日早朝哥哥人在列中,现在又会怎样?我合上眼叹了口气,怕就不是远远守护这么简单了。

“古意。”我隔帘轻唤,随驾的三十护卫其中有一半是允之的人,而另一半则受控于三殿下。

“大人。”

“前面那车有动静么?”这几日朱明德除了时不时对秋六流口水外就再无动作,若说三殿下无缘无故让他跟来,鬼才信!

“今日朱大人招了几人进车。”古意低声答到。

我睁开眼,玩味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指间从流云浮月的雕纹上缓缓滑过。“今晚开始就不用值了。”

“大人?”阿律低叫,“出了阳门关就是雍国,如今雍境大乱,处处都是流民强盗。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群豺狗,怎么可以无庇护?这不是等着挨打么!”

我轻拂长袍,斜身躺下:“不露出破绽,又如何引狼出穴?”支手托腮,我转眸瞟向那个静如沉水般的男孩,“连秋都不怕,你们这些会武的又大惊小怪什么?”

他从书中抬首,丽的眸子有些茫然。

秋你真的不是三殿下的人么?这是我最后一次试你,若通过了我定以诚心相待,视你为亲弟。

天悠霞,烂然成锦,西去的道途漫漫曲曲。

我缓缓合上眼,一种丽而又残忍的情绪在悄悄泛滥,让人怦然动心…

……

出了阳门关,一行人便装成普通的走商车队西渡酹河,再行一日就要到庆州了。

“大人天晚了,如今只能野宿了。”车马停下,侍卫长古意在帘外说道。

阿律龇牙咧嘴地爬起,同秋一道先下了车。停了片刻,我慢着脚步,微晃地钻出帘子,扶着阿律和秋的手僵直地走下车。

“这几日颠簸让大人受苦了。”朱明德谄笑着走来,绿豆大的眼珠不安分地转着,“看来大人的杖伤依旧未愈啊。”说着他亲热地扶起我的左臂,白胖的手“不经意”地从秋的肌肤上滑过。

我曲肘一拐,同样“不经意”地击向他的面门。“啊,对不住。”

“没…没…”朱明德挤眯着绿豆眼,嘴角有些许下沉,“没事!没事!”他说得轻快,猥亵的目光再次飘向秋,“大人真是雅人,出门在外还不忘带上相伴啊。”

我缓下脚步,清声说道:“那是自然,本从不带无用之人。”

左臂似有一滞,秋平静的眉梢微颤。

“是是是,有用啊,真好用。”朱明德搓了搓手,“听说钱侗也是男通吃,大人这招真是高,实在是高!”

任由他胡思乱想,我举目环顾四野,此处濒临酹河,眼前有着望不尽的征帆远影,揽不完的斜阳丽彩。江风笼,似诉不休那延绵千古的传奇。

“这里是?”我微敛眉。

“大人,这就是有名的古琴台啊。”朱明德讨好似的说道,“传说圣羡巡游列土时获闻酹河渡口是阴间的鬼门关,就在这里奏了三天三的琴。适时恰逢鬼月,百鬼行竟不能靠近圣羡半分。臣子皆叹帝乃真龙天子,孤魂野鬼与之为天地两重。帝闻言大怒,断琴绝弦,从此不再弄曲。”

他是想以琴声招魂吧,可眠月啊,终究还是履行了诺血—生生世世与君绝。

当最后一缕夕阳付诸流水,在古琴台上流溢,似拨响了潺潺琴音。

“大人。”篝火照在朱明德奸猾的眉宇间,显着几分诡异,他今天可特别殷勤,连吃饭都凑到了我们这群,“此番能与大人同使庆州,实乃三生有幸啊。”

“哦?”我慢慢地啃着馒头,斜眼眈去。

“大人在朝堂上那般魄力!”他一卷长袖,演起戏来,“丰云卿若有虚言,誓同此笏!”

秋放下瓷碗,眸微亮地看着我,橘的火光为他平添一抹。

“大人若无十分把握又岂会如此豪气?”朱明德眼珠不安分地滚了又滚,“明德能同大人共创伟业,真是祖上积德、祖上积德啊!”

“哈!”半跪在我身边的阿律突然出了声,若说是受了杖刑屈膝也是不能的,他怎么这个姿势?

“朱大人,您是走了眼了!”他喝着一碗菜粥,手中的馒头未动半口。

“走了眼?”朱明德微讶地看去,“此话怎讲?”

“我家大人哪有什么把握?他无非是想碰点子吃糖,空手套白狼!”阿律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出行前他连后事都交代好了,我和秋都是写了绝命书才来的,压根~就没打算回去。”

“什么?”朱明德滑坐在地,颤颤地望向秋。

秋瞧了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大…大…大…”朱明德面如土灰,稀疏的八字胡狂颤,“您何苦…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