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瑛玉絮跟了她也有四五年了,可依旧还是作了冯妈妈的耳目,她这里一点儿风吹草动冯妈妈都知道得清清楚,身边没有得用的人,石桂聪明是有了,也算是个可用的人,只不知道忠心不忠心。

头发挽起来,穿了一件家常旧衣,趿了绿底儿绣竹子的毛睡鞋,吃过茶,歪在罗汉床上抽石桂背书,听她张了口就一气呵成,半个字也没打咯愣,点一点头,又随手从妆奁里出去眉笔来,在白绢子上写了字,问她哪个是哪个。

石桂自然个个都识得,十个里头却还是故意说错了三个,便是已经记住七个都很不容易,叶文心不意她认得这样快,把帕子一扔过:“你这上头倒有天赋。”

也不往西厢去,就挨在罗汉榻上,把后十句说给她听,一句一解,或有典故,或有引用,七八个字说上好一会儿话。

还是琼瑛打断了她:“姑娘先用饭罢,这一盏弟子茶吃了,也不必立时就授课的。”外头膳盒已经抬了过来,还是粥菜,却了几样可送粥的,鹅油酥饼三丁烧卖,玉兰片宣城素火腿切得薄薄的摆在玻璃碟中。

石桂听六出说过,叶文心在家里吃得还要更精细些,得意洋洋的告诉石桂:“我们姑娘吃的鸡蛋也是有讲究的,专叫人养着,吃着益气的药材,这鸡生下来的蛋都不相同,宰杀了炖汤越加补人。”

这鸡是叶氏的哥哥专养了给母亲吃的,叶老太太疼爱叶文心,她生下来就比别个要弱,连着沈氏也是亏过元气的,身子一向不好,春咳夏暑秋燥冬寒,第一季总要生一回病,苦挣着生下一女一子来,叶老太太不独拉了沈氏一道补养身子,还专把鸡蛋留下来给叶文心吃,一天一碗牛乳蛋,吃得她格外皮白肤嫩。

“我们太太早年滑胎落了病根,这东西,连老爷自个儿都不吃的,专给老太太太太姑娘三个吃用,我们老爷可真是孝子呢。”叶老爷侍奉母亲是出了名的孝顺,病榻之前亲口尝药,为着母亲重病,也不知道在城里布施了多少香油香火钱,还广施粥米给贫病孤寡,扬州城里哪一个不知道,叶老爷是大孝子。

这些闲话,扎针做活计的时候六出嘴里一点点漏出来,石桂听了却咋舌头,怪道吃水也这样讲究,那只鸡得吃了多少人参茯苓。

这两个讲课的时候,琼瑛几个就退到飞罩门外头,石桂坐在小杌子上,叶文心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石桂恨不得拿出听课的劲头来作笔记。

千字文不过儿童启蒙用的,里头的东西都不艰深,石桂上一午就听了一大半,一壶蜜水都叫吃尽了。

叶文心也是有意给自己点事儿,人跟飘在天上似的,没一处挨着叫她心里踏实,想着这个未曾蒙面的姑母是个什么态度,心里就止不住的发颤。

用过午饭,再略歇过晌,叶文心起来换了一件银白底绣樱草纹领的禙子,白绫裙儿,头上簪两只梅花小钗,打扮得清清淡淡,手上一柄缂丝花卉扇儿:“也不必这许多人跟着,我记得你是姑母院里头的,跟我了一道罢。”

琼瑛面上尴尬,凑上去道:“这哪儿成呢,总不能失了体面。”叶文心也知道避不过,就带了琼瑛跟石桂两个,从箱子里头寻出一个包袱来,石桂抱着跟在后头,一路往鸳鸯馆去。

叶文心在鸳鸯馆跟前立住了,抬头看一看上头写的鸳鸯两个字儿,搭了琼瑛的手进去,里头早早就通报过,春燕出来迎,眼儿扫到石桂身上,笑意更深:“表姑娘来了,我们太太早就候着了。”

说着打了帘子迎叶文心进去,又是张罗茶又是张罗点心,石桂候在廊下,想了一夜还是预备把这件事情瞒过去。

就像叶文心猜测不出叶氏会不会出力帮忙,石桂也不知道叶氏的态度是如何的,照顾一个侄女儿花的力气,跟阻碍她进宫花的力气怎么能相比,何况看信中所言,叶家人这么笃定,除了宋家也还有旁的地方能使力气。

叶氏要反对,除了自家兄长之外,还有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这事儿牵得太深,石桂最好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石桂立在廊下正思索,春燕打里头出来,跟着琼瑛也出来了,春燕拉了琼瑛的手:“我们太太多少年也没落过泪了,到底是见着亲侄女儿心里也想家呢。”

石桂微微一怔,叶氏竟然哭了,那件事就是有戏了,她跟叶文心相识不深,却也为她高兴,光只看叶家老爷的行事,她还是不进宫的好。

琼瑛□□燕拉了往外头来:“叫她们姑侄两个说说私房话,咱们也在廊下晒一晒太阳,后头天一凉,可就没这么好的天儿了。”

坐到廊下自有小丫头子过来送茶递点心,石桂才走半月,廊下就开了又一片葱兰花,琼瑛指着那花笑一回:“我们太太也爱在廊下种这个呢。”

春燕倒没想着立时就问石桂什么,石桂才来报过,一天之中哪里就能遇上什么事,坐下来同琼瑛两个闲话,仔细问起叶文心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又说起金陵风俗,许多与扬州不同。

琼瑛只当这位姑太太是个冰雪人,看她还是念着亲戚情份,到底松一口气儿,把叶文心平素爱吃什么告诉了春燕:“我们姑娘爱吃不爱味重的,吃口清淡,鸡鸭鱼吃的多,狍子獐子鹿肉冬日里也吃得些。”

春燕又问叶文心爱穿什么,要拿了缎子给她做些衣裳:“赶巧了,家里两位姑娘也要做新衣,我看表姑娘爱淡色的,同我们太太一样,只老太太爱看后辈们穿红,跟着就是年节里,要不要也裁一身红的。”

这是透过琼瑛告诉叶文心,这原也是正理,到了别人家里,客随主便,叶氏虽是亲姑母,上头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在。

春燕话说得婉转,琼瑛自然接了口去,说本来家里年节也是一样要穿红戴金的,琼瑛接了口,春燕却分了一半神,她把琼瑛拉出来,便是瞧着叶文心有话不便当着人说。

这些年里,叶氏提起来的除了母亲,就只有这位娘家嫂嫂了,春燕余光往窗里头扫一回,还又笑盈盈的问:“表姑娘冬日里爱穿甚个料子的?洋缎洋绉还是哆罗呢的?咱们太太早早就吩咐了,我先多口一句,问问姑娘要什么毛料。”

琼瑛一件件说起来,从狐狸皮说到香云豹,跟着又说首饰,两个有一搭没一搭,春燕轻轻柔柔问个不住,琼瑛却不住往屋里头看:“里头没人,总不成罢。”

春燕笑了:“放心罢,我们太太一向挂心着姑娘的病症,前些天夜里都不曾睡实。”两句话打消了琼瑛的顾虑。

石桂立在门边,内室里静悄悄许久没有声息,叶氏跟叶文心两个,对坐半晌,饮了茶吃了点心,叶文心手心出一层层的汗,叶氏却没有开口,她捏一捏袖兜里的信,倒吃不准该不该给了,要是她告诉了父亲可怎么办?

“你母亲,这些年,身子可还好吗?”叶氏良久才抬起头,看向叶文心,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已经知道沈氏重病的消息了,一大早就打发了人要往扬州送药送信去。

沈氏若不是为着她的事,何至于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都已经六个月大了,落地了活不成,沈氏自己更是床上休养了一年多,伤了元气又怎么补得回来,跟着许多年都难生育,好容易才有了这一子一女。

叶家有了孩子,也要往叶氏这里送红蛋,好容易有了叶文心,沈氏特意报信给她知道,送了红枣桂圆莲子花生十来样干果,两篓红蛋来。

叶文心心头轻轻一颤,只这么一句话,她就想把自家知道的合盘托出,叶氏这么看着她,叫她眼眶一热,差点就要落泪,可她只红了眼圈:“我出门的时候,母亲大病一场,这会儿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叶氏看着这个侄女,想到了自己,若是当时就死了,阴世里跟思远作夫妻,又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她缓缓叹一口气:“嫂嫂身子且得保养,万不能再伤了。”

一个再字,叶文心听进心里,:“我娘一直记得姑姑,姑姑屋前的花树,年年都开花的。”先时是叶老太太还记得女儿,这个女儿受这样的苦楚,一多半全是家里栽到她身上的,心里怎么不疼,叶氏出门这许多年,她绣楼里的摆设妆奁还是按时按节的换新。

等叶老太太没了,小楼就给关了起来,里头的东西全搬空了,父亲下的令,说这许多年了,留着又能干什么?

里头东西没了,可小院里的桃花树却是年年都开花结果,屋子无人清扫,小院门窗紧闭,可那一株桃花树却越长越高,花枝隔墙伸出来,从漏花窗里看进去,满满落了一地。

不过几句话,叶文心决定赌上一把,她除了赌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就算叶氏不肯,便为着原来的情份,求她不要去信告诉父亲,只当不知这事便也罢了。

她从袖兜里摸出那封信来:“这包袱里的衣裳跟这封都是我临行的时候,素姑交付给我,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姑姑。”

叶氏伸手接过来,一摸信封抬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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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胭脂

叶氏拿银刀拆了信,信纸平铺开来,叶文心两只手捧了杯子吃茶,眼睛却盯着那张纸看个不住,吃不准叶氏看不看得出破绽来。

那纸上的折痕自然是藏不住的,叶氏却不以为怪,反被这信里的字字句句冲得眼眶发酸,手都抖了起来。嫂嫂写出这样的信来,是辗转反侧多久才能下笔,字字淋漓,全不是记忆里那平和温驯的人能写出来的,一刹时仿佛又看见她昔日模样。

沈氏进门的时候,叶氏才刚十二岁,两个年纪差不了几岁,一样精通诗文,家中又无姊妹,结伴

一道好似一双姐妹花。

叶老太太原就不是刻薄婆婆,何况女儿同这个儿媳妇交好,叶氏一心诗词,叶老太太凡要说些学管家的事,她便扭了身儿不乐意,还是沈氏来了,叶老太太让儿媳妇带着女儿学管家。

那会儿叶氏心里已经有了宋思远,沈氏对她说许多新妇该学的要学的,两家既有意订亲了,沈氏便捏了她的鼻子:“你在家里是个娇客,往后嫁了人,难道双手一摊,叫男人算帐管那些个零碎事不成?”

那自然是不成的,叶氏这才学起来,看帐簿管下人,庄上一年多少收成,四季衣裳三餐饭食一年开销又是多少,请客送礼红白喜事样样都要抓在手里,还有亲戚间的节礼回礼,她这会儿才学已是晚了。

姑嫂两个再一道,沈氏但凡有些不明白的,便央了小姑子去问叶老太太,渐渐把家事接过手来,两个自来不曾红过脸,亲密的好似一母同胞的姐妹,反把亲哥哥比了下去。

何况后来又有那样的事,叶氏心尖一颤,那种绝望是她经过的,这一回轮到了嫂嫂,隔了十七年,她们两个又好似回到原来。

沈氏是经过那件事,所以才知道再求丈夫是没用了,所以才来求她,避开人由着女儿把信交过来,既然如此,那公爹那儿定也接着哥哥的信了。

叶氏面上微微发白,叶文心凝视屏息,手指捏着茶盏微微发颤,她知道受了骗,来的路上冯妈妈漏出话来,她这才把家里那些古怪事联在一道,瑞叶好端端的摔下石阶来,临行之前父亲少有的和颜悦色。

叶氏看着叶文心,想到沈氏,心里叹息,手放到袖笼上:“我会去信给你母亲的,你也写上一封,报个平安,她既托了我照管你,我自然会照顾好你。”

一面说一面冲她缓缓点头,叶文心心里突突直跳,猜测着叶氏知道她拆开过信了,垂了脸,捧着杯子,里头的茶水一口未饮,手抖得厉害,氤在了衣袖上。

姑侄两个在里头呆了许久,石桂等在外头,打定主意这事瞒下不提,若是春燕来寻她,便把叶文心发脾气的事儿告诉春燕,也不算没事回报上去。

春燕从秋说到冬,跟着又从冬说到了春,恨不得事事问个仔细,琼瑛知道这是姑太太看重姑娘,把自个儿知道的全说了,春燕笑得一声:“等明儿就叫外头花圃送两盆玉台金盏来。”

等里头叫人进去,琼瑛赶紧往里,春燕却使了个眼色给石桂,只说有两个花样子要给她,是叶氏看着好的,要她看看能不能做双袜子出来。

石桂自进了正际,锦荔便坐在廊下翻眼儿,她吃了春燕的训斥,原来当石桂是个外头来的无根无基,没成想倒会讨好上房两个大丫头,繁杏便罢了,一样是没根的草,春燕也待她好,倒会钻营。

吃了那么几句训,她觑了空儿就去寻了姑母,一通哭诉,反叫姑母又说了两句:“还没升等呢,人都进去了,还不赶紧宽厚些,这个作派你不是个恶人也是恶人了,上房当差的哪一个不是人尖子。”

“你下回再见她,当着春燕的面服个软。”高升家的心里连连叹息,丈夫只有这么一个小妹子,这个妹妹又只得锦荔一个女儿,若不然哪里会替给她用这许多功夫。

高升家的也是碍不过情面才开了这个口,为了送这个侄女儿进院子,破费多少银子去,上上下下逐一打点,机灵些也还罢了,倒生了一付小姐脾气,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往后可不得闯祸。

锦荔看着姑母都不给她出头了,鼻子一皱又要哭:“她是哪个牌位上头的,反倒我要给她赔不是,她竟也配!”

高升家的不耐烦起来,点了她的额头:“让你做给春燕看,太太最不喜欢这些拌嘴挑事的人,你已经占了好处,嘴上软一软还能掉你一块肉?”

锦荔这才偃旗息鼓,春燕叫住了石桂,她立时就捏了个小瓷盒儿过来,笑盈盈叫一声石桂:“我记性不好,上回竟认不出你来,给你赔个不是,你可别往心里头去。”

石桂一怔,立时知道她这是作给春燕看的,笑着摆手:“天晚儿,瞧不清楚也是有的,姐姐快别这么说,我越发不敢当了。”

锦荔伸手把东西往她手上塞:“你不接我更不安心了。”却是一盒子胭脂,锦荔跟葡萄差不多的年纪,也是早早就描眉画眼起来,脸上搽得粉团团的,嘴巴微微一点红,打开了那匣子给石桂看:“你用这个必然好看。”

轻软软的桃红色,颜色这样正,这么小小一匣子,只怕也得要二钱银子,石桂知道春燕满意了,这才接过来:“多谢姐姐,赶明儿我给你送花露来,是我们院里自家蒸的。”

那便比这胭脂更难得了,锦荔看着春燕冲她点点心,这才松一口气,要不是年后就要提等,她哪里肯办这样的窝囊事。

石桂进了屋子这才开口:“表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玉絮姐姐叫发作了一通。”发脾气不假,瞒过了时间不提,就让春燕当成是才刚发生的事。

春燕眉头一皱:“这是为着什么?”

石桂摇一摇头:“我也不知,正预备着煮茶,玉絮姐姐说得一句进宫如何,表姑娘气的把放香珠的玉盒子都给打翻了。”

她既是新人,不知因由也是常事,春燕听了记下一笔,翻出一张花样子给她:“你仔细打听打听,表姑娘身边跟的人可是打小跟着她的。”

这个石桂已经打听着了,可如今却不说,把着当成是第三件事,隔几日再来回报,石桂取了花样子出去,叶文心已经预备告辞,叶氏竟亲自把她送到门边。

叶文心回去的路上心不在焉,琼瑛倒是在笑:“这下子姑娘可放心了罢,还说姑太太远着,哪知道是这么亲近的。”

叶文心一声都没应,脸上神色却松,她自看过了信,便知身边无一不是眼睛耳朵,还当自己是立在浮木上的孤雁,忽的有个叶氏,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了。

下午石桂还照例写了三张大字,叶文心人却恹恹地,靠在榻上起不来身,送上来的血燕冰糖梨盅儿只吃了饮了两口梨水。

冯嬷嬷知道叶文心去叶氏屋里头请安,立时过来了,笑着问道:“姑太太可跟姑娘说了,隔两日要带了姑娘出门去花会?”

叶文心浑不在意:“姑姑不曾提过,只问起母亲,父亲的身子好不好。”她顿了一顿,这才把父亲加进去。

冯嬷嬷笑着点点头:“姑太太打小跟老爷一齐长大,兄妹情深,自然也会关照着姑娘的。”叶文心一声也不应,玉絮替她打起圆场来:“这些日子外头落叶吹风的,姑娘心绪不好,也是要出去玩闹玩闹,跟京里的小娘子们,多交际交际才是。”

叶文心这才应了一声:“你们预备着罢,把石桂叫了来,我看看她书背熟了没有。”正说着话,玉兰送了两匹妆花锦缎过来,一匹莲叶青的一匹海棠红的:“过些日子是纪家的花,太太说了带姑娘出去舒散舒散,这两匹缎子,给表姑娘家常穿用。”

冯嬷嬷发了赏下去,立时把这两匹缎子拿了给叶文心裁衣裳,那收下去的水梨冰糖血燕盏,也叫她拿了去吃。

叶文心阖了眼儿听石桂背书,一本千字文已经能背下大半来,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书文上,姑姑并不曾说过要带了她去花会,才还叫她仔细养着身子,怎么忽的又要带了她出门去。

打发了玉絮琼瑛,留了石桂下来:“你去打听打听,是哪一家的花会,姑姑可是才接着的帖子?”

纪家石桂是知道的,笑一声道:“是纪侍郎家,纪夫人是皇后娘娘的族妹。”说了这些又往窗外头一瞟,低声道:“我听人说,纪家姑娘是要选太子妃的。”

叶文心倏地坐了起来:“当真?”

石桂悄悄冲她摆手,叶文心便重又躺下去,不叫外头人看出来,再催了一声,石桂才道:“上回重阳宴,我跟着太太去纪家,宫里的娘娘赐了纪家姑娘许多东西,宴上的人都瞧见的。”

叶文心随手开了格扇,上回赏了石桂一个刻着福字的金戒指,这回又取出一个刻着寿字的:“你去罢,打听清楚了来回。”

叶氏确是等叶文心走了,才接着帖子的,叶文心才来的时候,宋老太太还念叨着要跟叶家再结一门儿女亲,可这几日却一个字也不再说起了,只说叶家姑娘好相貌,是个有福气的。这一回花宴,宋老太太也一道去,家里的孙女儿都带着,特别提了要带叶文心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对不住妹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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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胃出血,于是我的工作完了没用,还得分摊他的

效率低出错多天天加班的人竟然还能有这么多没干完

小伙伴们殷切希望他早日出院,别给人添麻烦

第71章 长相

石桂是去过纪家的,琼英便问了她,上回去纪家,余容泽芝两位姑娘带了什么人,石桂把人数报给她听:“太太带了两个大丫头,两个跟着的小丫头,还有一个跑腿做杂事的,两位姑娘便只带了贴身的大丫头。”

琼瑛玉絮两个再加上石桂,因她去过纪家,这才把她也算了进去,何况如今叶文心特别偏宠她这个小弟子,到哪儿都要带了她去:“姑娘跟前一刻都离不得你,你自然要跟着。”

琼瑛说这话倒有些酸,石桂便接:“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该当的。”琼瑛立时笑起来:“你才学了几日书,倒会拽文了。”

石桂笑着去收拾衣裳,叶氏给的是家常穿戴,老太太却送了一顶花冠儿来,薄片金打得蝴蝶花叶,嵌了珠子宝石,除了花冠,还有开口红宝金手镯,金押发,一套十三厢的金首饰件件齐全。

冯嬷嬷看着托盒笑着厚赏了来送东西的璎珞:“这样贵重,老太太真是客气了。”可却没预备着给叶文心戴这些饰物,摸了个红封儿给璎珞,回房便道:“把姑娘来时预备的衣裳拿出来,挑一件可心的穿。”

这些个金红之色,原就不是叶文心所爱,冯嬷嬷算是顺了她的意思,挑了一件云雁纹锦滚宽黛青袄子,底下是瑾色戗银米珠竹叶裙,头上戴的也是东珠碧玉,对襟上盘了金,倒不显得素色,反把叶文心的眉眼全都衬了出来。

这一身比那红的金的要合叶文心的意,她是知道金陵人崇金,只看余容泽芝便知道了,她们两个那样的性子,身上却再没少过浅红深红,至于宋之湄,那更是怎么富贵怎么穿,恨不得往衣裳上打上五两十两的金子。

襟口一枚粉色金钢石的胸扣,底下缀了一排圆珠,比套个金锁璎珞在脖子里要轻便,还更华贵,冯嬷嬷比着看了点一回头:“总归是头一回出门,便姑娘不爱这些个,也不能丢了姑太太的脸面。”

除开她这一身是新的,丫头们身上也要穿新,石桂来的时候得着两身新衣还不曾穿过,她不过是个跑腿的,反是玉絮琼瑛两个,也都穿了素色,雪青色的比甲,底下白棱锦裙儿。

石桂又说了些纪家姑娘跟吴家姑娘的事儿,叶文心听是听了,却没放在心上,她还当是走个过场,丫头取了竹香子出来替她熏衣,冯嬷嬷叫了玉絮琼瑛石桂出去:“跟着姑娘出门子,就要时时顾着姑娘,等回来我可得细问。”

夜里石桂拍枕头铺被,端了盆儿接热水泡脚,九月满是艳羡的看了她,嚅嚅道:“你运道可真好,才来了半年不到,都已经跟着出门两回了。”

石桂搓着脚趾头,水凉了就再往里头加些热的,满满一壶水泡尽了,泡得鼻尖儿发汗,这才抹干净脚,往被子里头一钻:“往后我跟你轮换就是了。”

九月再不信她说的,这样的好事怎么肯跟人换,将要年关了,她娘问她幽篁里会发什么赏,会不会多发一份米面,她正好问一问石桂:“没几月就要近年关了,姑娘可说过要发些甚?”

“姑娘哪里会管这个,你有心还不如问问素尘姐姐,叶家是什么章程,冯嬷嬷也只会照例发赏了,咱们要多就多一份,闹不好,两边都没有。”石桂算一算这些日子得的东西,给郑婆子打一付银耳钏也够了,她再想多要,就咬死了没有。

年关不好过,似她这样的小丫头更是,分明月钱都交了一半儿给郑婆子了,她还寻着由头就要钱,连她女儿那孩子还在肚里呢,就已经给石桂葡萄排了号,两个都算是长辈,当姨的,自然得给这孩子弄个个小银铃小银锁戴。

九月长长叹一口气:“我不比你,我们家里就只有我进了内院,在主子跟前侍候着,要是甚东西都没拿回去,我娘可不是剥了我的皮。”

石桂翻了个身:“你就同她说,剥了皮只有骨没有肉,看她扒不扒,发不发赏又不是你说了算的。”九月到底还是小姑娘,想想又宽慰了她一句:“放心罢,叶家这样的吃穿用度,冯嬷嬷不发少了咱们的赏。”

没几日就要出门,让石桂意外的是,这一回叶氏竟主动带了宋之湄一道去,上一回她不请自去,惹了宋老太太发好大的脾气,母女两个装病躲了过去,这一回宋老太太是有心不带她去的,反是叶氏开口劝了:“娘这又是何必,她的年纪也将要到了,家里要是报免选,总要替她说亲事的。”

宋老太太这才松了口,又骂起了甘氏:“她那点心思打量着我不知道?宋家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叶氏却知道甘氏是不想送女儿进宫去的,在宋老太太这儿提了几回,宋老太太却等着宋望海来开这个口:“他不来开口,到时候又说我断了之湄的前程。”

宋之湄得了信喜出望外,连甘氏在叶氏跟着都陪笑好几日,她跟陈家姑娘越来越要好,这一向又多读了些书,跟两个妹妹不亲近,倒想走一走叶文心的路子,得了信儿就往幽篁里来。

问一问叶文心那一天怎么个打扮,宋之湄是知道老太太赏了一套首饰出来的,可这会儿也不是醋的时候,见着叶文心要穿的衣裳正在竹香子上头熏梅花香,倒是一怔,不能说不华贵,可确是太素了些。

叶文心原来就意不在此,她还想等人散了,再借了教石桂读书的由头给母亲写信,再让石桂把这信送以叶氏那儿,瞒过院里其它人,这才安安份份听了冯嬷嬷的话,由着她挑东捡西。

宋之湄话虽说得好听,可却非叶文心所喜,乍然相交就知不是一路人,叶文心也没打算同她深交,叫人端了点心卷子出来,陪着喝了一杯清茶。

宋之湄依旧从奶卷子点心夸到了茶水上,跟着又赞这梅花香饼味儿正:“也只表妹配得这个香,我们用的就都是俗香了。”

这话不好接口,叶文心也实在没心绪理会她,宋之湄看她不愿多谈,反而开了口:“我倒是去过纪家一回的,同纪家吴家陈家三位姑娘都相熟的,表妹跟着我就是了。”

石桂在一边奉茶,这话她倒也好意思说出来,叶文心要真跟了她才糟糕,等宋之湄再说些纪家事,甚个纪夫人和蔼,纪姑娘活泼,陈家姑娘温文,说到吴家姑娘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头:“吴家姑娘年岁小,表妹要是遇上她,多让一让罢了。”

吴家姑娘那骄傲的神气是石桂见过的,叶文心能避风头自然更好,可按着她的性子,两个也不会争起来,宋之湄那是借了别个的东道出自家的风头,没个作客之道,也怨不得主家没有待客之道了。

叶文心听在耳里,她再不想出门,也得顾着叶氏的脸面,点头应下,等宋之湄走了,便叫了石桂来问,这话便不必避了人说,石桂垂了头,琼瑛推她一把:“你师傅问你话呢,再有什么,我们还能传出去不成?”

石桂抿了抿嘴儿:“那会儿我还在太太院里头当差,是跟了车去的,太太吩咐了两辆车,到纪家时停的有三辆。”

叶文心一怔,几个丫头也跟着咋舌,再不曾想宋之湄客客气气的,竟还能办出这事儿,想一想上回探病,倒又有些明白了,琼瑛皱了眉头:“那可得远了她才是,别叫她把姑娘带累了。”

到了正日子,石桂还是跟车,宋老太太跟叶氏一辆车,叶文心跟余容一车,泽芝跟宋之湄一辆车,她原是有心等着叶文心的,余容泽芝两个却得了吩咐,余容身边的大丫头紫楼挡住了宋之湄,错开一步先上了车。

金陵城说热便热得好似火炉子,说冷就立时结了霜,热的日子才刚过去没几天,秋老虎闷得人夜里发汗,这会儿秋风一起,倏地凉了下来,前两日几位姑娘手里还拿着扇子,这两日却要穿夹衣了,叶文心看着身子弱,衣裳外头还披了披风,琼瑛还预备了一个小手炉子给她烘手。

纪家这回的宴会,请了纪夫人的母亲颜夫人赴宴,这才下帖子请了宋老太太过来,宴上没个长辈在,宋老太太也必是要拒的。

叶氏领了几个女儿进门,纪家后院重又妆点过了,霜降过后院里的梅花新生了花苞,疏枝横玉小萼点珠,有那早开的,香气随风吹进阁子里,倒比旁的香还更叫人精神。

“今岁热天这样长,还当要再过段日子才冷呢,哪知道落一场雨就换了季,夏末成了仲秋。”纪夫人迎了客人进去,颜夫人立起来迎宋老太太,不论按辈份,还是按诰命,她都比宋老太太要低,让出了主座来,请她坐下。

颜夫人到的早,她那几个在京的女儿自然也就都来了,吴家姑娘正挨在她身边撒娇,纪家姑娘一身金红,在座的不是个金就是红,宝蓝湖绿玫瑰紫,只叶文心一身黛青瑾色,才一进门就引得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