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来过,宋老太太自然要把她推出来提一提,哪知道颜夫人的眼晴才落到她身上,倒顿住了,跟着是纪夫人,最末就是纪夫人的姐姐吴夫人了。

叶文心新来乍到,原就引人注目些,这会儿连颜夫人都盯住她看,来得早些的几户人家俱都看过去,这么一打眼,便知她是南边来的。

颜夫人冲着叶氏点点头,一猜便知是她娘家的侄女儿,宋老太太拉了叶文心的手,问过好便道:“我这是儿媳妇的娘家侄女儿。”

那便是叶家姑娘了,叶家替颜家补了亏空的事尽人皆知,当时在任上亏空了百来万银子的不是旁个,就是颜夫人的丈夫,颜家二老爷。

叶家算是拿颜家垫着上了位了,只当两家必生嫌隙,哪知道颜夫人把这位叶家姑娘看一回,冲着宋老太太点点头:“真是一付好相貌。”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参加了晋江元宵赛诗会

妹子们请登录之后在入V第一章下发评,第一行写“元宵赛诗会”,然后留下大作,晋江会评选出大奖二奖三奖,最多有一千点晋江币哟,嘛,参加的妹子,每个人都能从怀总这里拿到阳光普照奖哟~~~

怀总要上到六号六号六号

有没有还在上班的妹子抱一下,泪

第72章 贵人

颜夫人夸了叶文心,说着从手上撸下个玉镯儿来套到她手上,又去问两个女儿:“你们看看,是不是?”

纪夫人面带笑意的看住她,竟连吴夫人也是,打量她的眉眼,把她从上看到下,这眉目神态不似旁个,倒似家里未曾出嫁的二姐姐,若说十分也并不足,眼睛眉毛也不过六七分相似,只这六七分也叫人惊讶了。

叶文心手上出一层细汗,她想着那信上写着的,她的长相同人相像,也就因着这份儿相像,父亲才要送她入宫,浑然不顾母亲的哀求。

叶文心面上不禁露出怯色来,她生得婀娜纤细,手上一出汗,颜夫人怎会不知,一摸她的手笑了:“倒是我把孩子吓着了,坐到我身边来。”

宋老太太舒眉展目:“她是个有福气的。”

宋之湄好容易明正言顺跟出了宋家,原是安心压着两个妹妹出头的,心里度着自家作诗画画比不过,旁的却未必就落于人后,却不曾想叶文心甚事都没作,光凭着一张脸就得了颜夫人的青眼。

颜夫人越是待叶文心和蔼,叶文心就越是心里发颤,父亲信中说的“贵人”是不是颜家人?她心里起疑,便只垂了脸儿,充作害羞,一句话都不说。

这么坐得会子,颜夫人的眼睛还在她身上打转,反是吴夫人笑了:“倒有几分想像的,只这性子可真是千差万别。”

吴夫人说得这一句,她母亲满是慈爱的睇她一眼,这几个围在一处小声说话,余下的倒都不曾听见,纪夫人笑一声:“世上哪有一样的花一样的叶,别吓着了小姑娘。”说着看一眼叶文心,冲她笑着点一点头。

颜夫人虚点一点女儿,伸手去摸吴家姑娘的梳得双环,开口闭口小囡囡,说要给她一对儿海棠花金环儿,让她扣在头发上。

听了吴夫人这么一句,叶文心便定了主意,往后就装成这斯文秀气的模样,性情不像了,自然越看越不像。

宋老太太叶氏都在,宋之湄想出头也不能在这时候,还只跟上回似的,端正坐了面上含笑,不论谁瞧过来,她都报之微笑,等陈家姑娘进来了,面上的笑意就更深几分。

石桂在一边看着,也觉得宋之湄是有些手段的,为自己打算也不能说是错了,她愿意讨人喜欢的时候也确是能屈能伸,等那这几位夫人说完了话,这才走上前来,拉了叶文心:“我们坐一处罢。”

一面说一面偷偷打量吴家姑娘,吴家姑娘却早早就不记着她了,挨着外祖母撒娇,嘴里正说着她哥哥请她往侯府去赏梅花:“祖母且不知道,一林子是花树,又红又白还有素馨梅,比外伯娘园子里的梅花多的多。”

叶文心如坐针毡,离得虽近,却一个字儿也没能听进去,宋之湄又不一样了,心里猜测着吴家姑娘说的哥哥就是吴夫人跟前头那个丈夫生的儿子,心头鄙薄,却又听住了,郑家旁的没有,只余下一侯爷府这么个空壳子了,可光是这个空壳子,也引人神往。

百年粗的银杏树是个什么模样?甘氏能交际的也都是些五品之下的,住在金陵城,出门往街上略站站,眼前过的五六品多如过江鲫,甘氏不住想要往上挣,可没人领进门,也就一直在那五六的圈子里头打转,却也听了许多旧事。

郑家的宅子就是那么一桩事,郑家在先帝时就已经叫撸了个干净,什么好东西都没留下来,只有一间老宅祖坟祭田,上面人家不屑与之为伍,可底下这些却还咂了嘴儿,说郑家原来这样威风,开了屋子扫一扫,就连那灰尘都沾着金粉。

飞罩门上的雕花是个什么年头,门前摆的大海缸又是个什么年头,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连先帝

看书都要跟郑家借,你说郑家还藏了多少家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传说郑侯爷那样厉害的人,会观星象怎么不知道儿孙不肖,郑家房樑全是金子打的,拿灰泥树皮包了起来,这瘦死的骆驼还有一付黄金骨呢。

甘氏原来再没想要问一句郑家,等知道了郑家还有这些好处,倒跟着心头活动,在女儿跟前念了几句,宋之湄这才注意起了郑家,倒有些后悔没跟吴家姑娘交好。

陈家虽也娶进一位颜家女来,可那一位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陈家姑娘要叫她作四婶娘,若是在京就也罢了,偏偏外任去了,不在京中,有多少打算都施展不开,宋之湄也暗暗着急,翻过年她就十五了。

纪夫人还在后头开了敞花厅,烧了地龙引了这些小娘子往后头去,叶文心倒是想跟余容泽芝一处的,反是纪子悦跟吴微晴两个先过来同她搭话。

既是出来作客的,也没有不搭理主家的道理,那两上说上三四句,她才应上一句,一行人过得九曲红栏桥,往船舫中去,靠着池子建了个石舫,上头写着恰航两个字儿,几个小姑娘家往船舫中去,两面开了大窗,预备好了钓竿鱼饵,给她们钓鱼用。

这一回宋之湄也能跟着说上几句知鱼之乐的话,陈家这位姑娘也算得是她的半个师傅了,比她原来的师傅还教得更多些。

陈家诗书人家,家里不拘男女都要读书,陈阁老赋闲在家,干脆开了馆,专教自家子女,他的课,比宋老太爷的课还更多人求着上门来听。

陈姑娘自幼跟着爷爷读书,文采虽不出众,也是饱读诗书,她的信一来,十句里头,有七八句宋之湄是看不明白的,她自认识了叶文心,倒知道了些读书的那处,心里越发羡慕余容泽芝,这两个倒是请了好师傅来的,偏偏只会读《心经》《太上》。

宋之湄便把信细细读过,几句一个典故,几句一句化用,她有不懂的,全摘出来问宋敬堂。回信的时候自然是写了又写,她越是明白得多,陈家姑娘越是觉着她这个朋友有趣,志趣相投,也越来越亲近。

宋之湄许久不见陈湘如,两个凑在一处说话,才不过一错眼儿的功夫,就见那两位竟同叶文心交好起来,胸中一窒,垂下目光,点一点吴家姑娘:“你那表妹,同我那表妹倒走得近。”

陈姑娘要喊颜家最小的女儿一声婶娘,跟纪吴两家的姑娘论起来也算是姻亲,这关系比起宋之湄跟叶文心异曲同工,陈湘如听了这一句,掩口一笑,却不论吴纪两家的长短,她再跟宋之湄好,跟纪吴两家才是正经亲戚。

宋之湄也不再说,回头见着余容泽芝两个不远不近的跟着,站着略等了一等,陈家家教严格,陈湘如不爱道人长短,可宋之湄有意提起,说起花会上几家姑娘,总也漏了几句出来。

也有家中几房几房不睦的事,可既要出门,姊妹几个必在一处,陈湘如听了她纳罕便笑:“一家子,凭在家怎么着,在外头总是一道的。”

宋之湄知道自己的婚事艰难,既指望不上父亲的,老太爷老太太两个就更没甚好指望的,甘氏说得多了,老太太还说过,这事儿该正经的祖父母来管,怎么也轮不着隔了房的伯父母。

越是这般,她越是想着要出头,母亲帮衬不上,就自己谋了出路,甘氏见天在她耳朵边念叨,叫她不许再想入宫的事,戳了她的额角骂她,说到伤心处还哭起来:“我一辈子吃了这亏,难道还要叫你也尝这苦头不成?你进宫还想着能当妻?给人作小一样磕头打帘子!”

她是正头娘子也一样受窝囊气,不过为着叶氏的家世更好上些罢了,甘氏一片爱女之心,宋之湄也不过一时不忿,既有了路走,自然挑那条最稳当的,她眼前最稳当的,就是能嫁到陈家去。

这么想着,便也不去管叶文心同纪吴两位如何,反紧紧跟着陈湘如,说些家里过节时的趣事,两个凑在一处细细喁喁的说话,宋之湄还拉了余容泽芝过来,远远看过去,便是宋家姐妹感情和睦的模样了。

叶文心的衣裳是拿梅花香饼熏过的,走在纪子悦身边,随风一动就是一股子梅花香意,她侧了脸儿一嗅,这香却不曾闻过,笑一声道:“怪道都说扬州香粉出名,你是扬州来的,这香味儿便很不同呢。”

乌木银盖盒儿里头装着刻成梅花样的香饼,一个不过指甲盖大小,只这一枚搁在热水里就香得醉人,冯嬷嬷说这东西难得,别个香饼用花用露,这个却是拿精露做的,小小一枚香味经尽不散,过水尤香,那一盒子就费得百来两银子。

吴家姑娘却笑:“这是南边手艺,表姐要是喜欢,我叫商行的人送些来。”

叶文心垂眉敛目:“我原不爱香的,只昨儿嬷嬷说金陵城里都爱这些,这才熏香。”她平日屋里也爱香花,不爱熏香,衣裳香球里头也不过放一把烘过的干花,珠子香球都是摆着看的。

这句话倒对了纪家姑娘的脾胃:“我也不爱这些个,松有松香竹有竹香,非花香一味,偏要又揉又碾的制出这些来,倒不如屋前栽树,屋里插花,香得天然。”

叶文心抬头冲她笑一笑,心里觉得纪家姑娘有意思,若是平日里早就谈论起来,这一番却还是不敢开口,一行人刚进恰航,正坐下不及开口,前头就有人提了食盒子来。

大红描金牡丹花叶的纹样,一看制式就是宫里头出来的,婆子笑一声:“这是宫里赐下来的,给几位小娘子当茶。”

纪子悦面上倏地一红,婆子又道:“姑娘们且在此间玩,就不必往前头去了,仔细冲撞了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什么的都去死吧

姨妈怀总抱着肚子在做表,还是别人的表,一万头羊驼驼

今天可能会双更吧

最近会时不时的双更的

因为怀总要被打包回去过年,到时候可能没网,于是先努力更一更,好完成榜单

谢谢地雷妹子们~

第73章 睿王(修)

皇后娘娘是个贤德人,每到年节里,总会赐些宫中吃食分发下去,京里排得上号的人家,每到节庆,一早便吩咐门子守在大门边候着,现成的红封儿也都先包起来,预备着接御赐膳食。

大年初一有春盘咬春,清明有清明粿子,中秋有月饼鸭子芋头,端阳有甜咸粽,腊八节里还得分一回腊八粥,上头点缀得七巧果物拼成瑞树香花,哪个花头盛,便是哪家更得看重。

倒也不是甚个稀罕事,只这又非年又非节的,宴客也不过是那几家的夫人,皇后身边有人提及,还想着能赐东西下来,那便足见恩宠了。

宋家一年得的也不少,除了节庆,平常日子里头还得得些点心吃食,方是得看重的,宋老太爷的资历摆在那儿,除了皇后娘娘,太子那儿也不时有东西赐下,吃着好的用着好的,总想着老师一份。

似纪家这样的家势,又有颜夫人在场,送东西本是件小事,可送东西的人却有了来头,来的不是别个,却是圣人二子睿王恪,穿了常服,进门先行家礼,冲着颜夫人叫一句叔婆,跟着又见过吴夫人纪夫人,嘴里叫着三姨母六姨母。

睿王出生的时候,圣人已经登基,他生下来就已经是龙子龙孙,不似太子在潜邸出生,跟颜家来往颇多,当着人时虽也行家礼,可也是国礼先行。

吴夫人一见着睿王,先拿眼儿去看妹妹,见自小就和顺温文的六妹妹少见的蹙了眉头,伸手拉一拉她,大大方方笑起来:“恪儿怎么来了,可是那城外山上的兔子又要遭殃?”

都已经行了家礼,再叫王爷便显得生份了,那些个外客娘子自也赶紧到仪门后,纪夫人叫婆子把她们都领到花厅去,这一位于颜家几位算是后生晚辈,于她们却是要拜礼的,一开口叫了姨母,这几位也跟着松一口气,往里避过。

“哪儿是打猎,是听说姨母宴客,我特意来送吃食的。”两层的描金牡丹花叶大红托盒,四个内监抬着,里头盛的这些个怕是能办出两席宴来。

睿王生得像他父亲,面皮微黑腰粗身壮,生下来就壮实,那会儿正是太子病弱的时候,生下这么个牛犊子似的娃儿,圣人给大臣们都分送了红蛋赐了酒,这个儿子除了生得像他,这一身力气也像,十岁出头就能开十石的弓,这个年岁,开弓就没有落了空的,一箭能射双目不破皮,圣人围猎他便随镫,圣人是极喜欢这个儿子的。

京里哪个不知道,睿王喜欢纪家姑娘,纪子悦长到这样大,快要及笄了,也早早就有人过门提亲,有几家,婆母慈和的,到纪夫人跟前说项。

能娶纪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可等着纪家姑娘年岁渐长,睿王还三不五时的就往纪家跑,送东送西,若说连着亲,金陵城里姓颜的有好几位,怎么没见着他送东西给程御史家的姑娘,一时狐裘皮子,一时香花果子,隔得几日就要跑一回,外头人揣摩不出,干脆就先歇了这心思。纪家女再好,也不能跟凤子龙孙去争。

哪知道听纪夫人的口吻却非如此,想一想纪大人都升到侍郎了,再有几年资历就要入阁,一旦成了藩王岳家,那便不能再当京官,为着个王爷丈人,还当真就弃了仕途不成?

纪家这个女儿要么就是当太子妃的,怎么也不能够嫁给睿王,那些打主意的人家都袖手看着,等前程定了,再遣了媒人上门。

吴夫人原是问问他可是过门就要走,哪知道睿王全没这个意思,反倒安安稳稳坐到下首,啜上一口茶,搁下茶盖碗:“不知姨夫在不在?我这儿有篇文章要请他看一看呢。”

半点儿架子都没有,纪夫人心里叹一口气,便是圣人还是王爷时,上了颜家门,颜家几个还得给他行礼,这一位姿态摆得这么低,为的还不是自家女儿,这事儿要怎么了了才好,心里虽叹,面上笑却:“他在书房,你也是常来常往的,自家去罢,只别冲撞着内院,女孩儿家,面皮薄。”

她说起话来又轻又温和,满面是笑意,吴夫人却睨得她一眼,连颜夫人也猜不出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对个小辈说这样的话。

哪知睿王竟笑着应了一声:“既有客,我留得晚些便是,倒想见一见妹妹们,我还给汤圆带了对红眼睛兔子来。”

张口就是纪子悦的小名,说着便反身出去,他在时,屋里世界只有颜夫人坐着,等他走了,吴夫人觑着无人,点一点妹妹:“这是怎么了?”

纪夫人微微叹一口气,看着母亲姐姐,无奈道:“后院里头鹤也有了,孔雀也有了,白鹇绿鸭样样不少,再送一对儿兔子,夏日也闻不见花香果香了,到时候岂不没人来了。”

吴夫人听她这样说,伸手掐了她的面颊,姊妹两个闺阁之中并不亲近,反是嫁人一天比一天走得更近了,吴夫人一把掐了:“娘快教训她,她这是胆子大了,当着你还睁眼说起瞎话来了。”

颜夫人只得吴夫人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余下的都是庶出女,这个女儿打小心思就重,惶惶然藏了许多害怕心事,反是嫁了人,日子越过越回去,年纪小时都没有这份娇嗔劲儿,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竟一天比一天显小了起来。

纪夫人一个眼色,带了母亲姐姐往暖阁里头去,这才长叹一声:“咱们家富贵已极,父亲又有那么一桩事在,再要出一位王妃,实非幸事。”

这话一出口,颜夫人也跟着叹一口气:“你父亲的手是伸得长了些。”女儿大了,原来能瞒的便不再瞒着,何况如今家家当官,行差踏错一丁点,总要受人攻讦,顶着外戚的帽子,这官儿当也当得憋屈。

“你这话对,也不对。”暖阁里头盘了地龙,吴夫人看了妹妹一眼:“往日都是你眼明心亮,怎么轮到自个儿就瞎起来,你肯表哥肯,子悦肯不肯?”平日里都叫妹夫,这会儿叫起表哥来,纪夫人同纪大人也能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纪夫人苦笑一回:“那丫头也不知似了谁,嘴里就没有半句真话,我也不想一纸婚书叫她往后怨我,可宫里那条路总不是好走的。”

太子病弱,活得长也还罢了,要是活不长呢?皇后的意思不明,这么些年下来,当皇后比当姐姐的年月还要更久,连面貌都渐渐变了,再是体恤,也不能把这番话告诉她,何况事关她的儿子,当真结了亲,举家外任,再不得回京了。

除了这个纪夫人心里还有隐忧,只这些却不好往外说出来,兄弟两个隔得这样近,一个病弱一个强健,一母同胞的兄弟,看着也叫人心惊胆颤,怎么敢把女儿嫁进去。

“何至于此,你想的太坏了些,依着我看,不如问问丫头,把好的坏的都告诉她,看看她想走哪条路。”颜夫人年纪越大越是宽厚通达,看着女儿着急,她倒不急了,端了杯子饮一口茶,想起叶文心那个芝兰般的人物:“叶家姑娘说是要送选的?”

她一语刚落,两个女儿都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吴夫人先笑了:“要不是娘提,我还不曾想起来,她这份相貌,竟跟二姐姐有些相像。”

是年轻时候的颜家二女,原跟那位名满天下的梅才子有婚约在,后头婚事波折,把好好个姑娘耽误了去,走山访水,画一笔好画,还在穗州开了女学。

叶家这位姑娘,像的却是年轻时候的颜明芃,上回见她,人也瘦了皮也黑了,看着英气勃勃,全然不似闺阁女儿,还想着坐船下西洋去。

“为着你父亲那些事,宫里的娘娘也受了罪,可这一家子的开销可不全从他身上来。”颜连章看着就缩了手,身上也确是没了官职,可盐运生意却没停,颜夫人皱皱眉头,这话却跟女儿也不能说了。

外头一家子说,里边几位小娘子也知道睿王来了纪府,两抬红盒一抬进来,摆得满桌子是酒菜,海棠花桌上头叠了两层高的点心,全是宫里御膳做的,甘露饼、阁老饼、蓑衣饼、金钱饼,琥珀糕,铺开来光是点心就有十七八样。

吴家姑娘眼儿一扫就抿着嘴笑起来,扯一扯纪子悦的袖子:“表哥可是摆明了来看你的了。”这桌上的东西,俱是纪子悦爱的,蜜豆馅儿奶香酥,配了清茶,她能吃一碟子。

有些事儿瞒着母亲都不说的,却是瞒不过姐妹的,纪子悦面上微红,冲着妹妹使眼色,知道他在外头,心口怦怦跳得快,嘴角间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小姑娘们把这阵仗看一回,又都掩了口笑,这么个心思哪里还藏得住,一个个也不挑破了,凑在一处转花壶,纪子悦心思不在这上头,玩得一阵输了几局,饮了几杯酒。

吴家姑娘这回竟连说带笑,宋之湄原是这上头的能手,谁知道吴家姑娘一下场,她竟再没有赢的时候了,等吴家姑娘又赢一局,便指了纪子悦道:“表姐彩头输光了,且替我去摘一枝梅花来,我要素馨梅,可不要旁的。”

素馨梅长在读书阁里,睿王既没走,自然跟纪大人在读书阁,纪子悦心里自然想见他,家里父母虽不说,她也知道他们心里不愿意,见他一面,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伸手点一点表妹的鼻间:“就你古怪,我且去了,你们玩罢。”

说着就出了敞花厅,往前头去了,石桂立在叶文心身后,眼看着宋之湄扯一扯她的袖子:“我多饮了几杯,屋里太热了,表妹陪我往外头梅花林里走一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好饿呀呀呀

今天就吃了一顿,这么饿我还要双更,我太可怜了

我觉得现在的章节名真没意思,全方位的没意思

呐,我们是怎么来呢?按照春深还是按照庶得,或者按照晋江独发之类的呢?

谢谢营养液,抱住么么哒!

第74章 情钟

宋之湄一手扶着额头,一面轻声细语同叶文心说话,很有些央求的意味,自叶文心来了宋家,她便算是姐妹里头跟叶文心走动得多的,此时说得这些,叶文心倒不好一口回绝,可她心里有事,才刚婆子又确是说了前边有贵客在,蹙一蹙眉头:“表姐可是上头了?要不要吃杯热茶解解酒?”

并不曾搭理她要出去走走的话,在别家的院子里头胡乱走,不论撞不撞上别个,总归失礼,石桂靠得近些,一听宋之湄开口,赶紧使眼色给琼瑛。

琼瑛来的时候就得了吩咐,何况石桂还说过宋之湄大胆不请自到的事,甫一听见便笑盈盈的矮下身来劝道:“姑娘身子将将好,可不能再吹风了,倒没成想,金陵的天儿冷得这样快。”一面说一面把手炉子塞到叶文心怀里。

宋之湄面上神色一僵,吴家姑娘这下子想起她来了,琼瑛这么一说,在坐的都知道她要出去走一走,吴家姑娘上回不过薄怒,这回宋之湄却是犯了她的大忌讳。

眉梢都凝着冰霜,一声笑得好似裂冰:“玉蕊,开了格扇,宋姑娘酒多了热得慌呢。”说着指着酒盅儿,原来防着小娘子们吃醉了不雅相,送上来的都是菊花浸酒,带些酒味儿,甜水似的吃不醉人,吴家姑娘点出来不说,还又加了一句:“这酒是吃得人头昏眼错的。”

头昏眼错四个字咬了重音,扭脸看过去,把宋之湄钉在原地,她不防叫人喝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点心思立时见了光,叫她躲都没处躲去。

眼儿不敢看向吴微晴,便去看琼瑛,染好的豆蔻指甲在掌心上划出白痕来,她面上飞红,叫人看着确是饮了多酒,干脆抬头带笑接了口:“我是有些上头了,往里头歪一歪,过会子好了再出来。”

做个不胜酒力的模样,躲了羞往阁子里去,避过人的目光,人歪在榻上,枕了大迎枕,还笑盈盈叫丫头给她沏一杯茶来,托辞既是多了酒,便道:“烦你沏一碗俨茶,好与我解解酒。”

这么看着她便是个好性儿,吴家姑娘越发显得不饶人了,座上三个跟她沾着亲,另一个还跟她交好,她往里头一躺,倒是一静,余下几个互看一眼,陈家姑娘却咬了唇儿,她再是年纪小,也是懂道理的,都说了前头有贵人,宫里来的,除开几位皇子还有谁,这么想着往前头去,同她平日里那些个知礼温文全然沾不上边了。

另几个不愿意得罪了吴家姑娘,还玩转花壶,掷色子赌点数,目光却不住往余容泽芝脸上打转,一家子里出来的,一个办了恶事,另两个自然也引人猜度,余容泽芝不过性子拘谨和顺,也是懂得道理的,两个垂了脸儿,原就不爱此道,欠了身说去看一看姐姐。

石桂如今虽跟了叶文心,只怕春燕还得了她里头如何,她总归是跑腿的丫头,干脆跟了进去,只听见余容声儿细细的:“大姐姐可好些了?”

宋之湄脸面一时下不来台,她想出去走走,也确是存心思想跟着纪子悦的,姊妹两个那一番眼色怎么瞒得过人去,哪知道她的心思也没能瞒过吴家姑娘,叫她一眼就看破了。

若说她心里有想头,也着实冤枉了她,她不过想同纪子悦更亲近些,肖想旁的,自知也是想不着的,对着这么两个妹妹,从来都是不理不睬的,心里却怎么不酸,余容的亲事都已经相看起来了。

姐妹里头她最年长,却偏偏把她的亲事推给了亲祖母祖父,难道她在金陵长到这样大,竟要嫁到贫乡穷壤不成。

两个妹妹进来,实是给她递个梯子的,宋之湄正愁下不来台,赶紧接了:“有些上头,怕是贪杯饮得多了。”缀着热茶,自来不曾觉得这两个妹妹似今儿一般顺眼。

余容泽芝心里却也有些可怜她的,她们打落地就在一处,教规矩也在一处,奶嬷嬷打小就教导得严,太太给的便谢着,逾了规矩的便不能要,可也因着太太虽冷淡,该有的一样不少,再看宋之湄,看着是千宠万爱的,反不如她们两个。

姐妹两个陪着坐了,平素在闺阁之中也只说说针线,宋之湄先还耐着性子听了,说得多了又觉得这两个妹妹甚是无趣,隔得好一会儿也没见陈家姑娘进来,到底是孟浪了。

宋之湄心眼活人更活,略躺了会儿就撑起来:“也不好一直这么躺着,总归是在别个家里。”她面上红晕褪了些,看着便似酒醒了几分,扶着妹妹的手坐起来,拢一拢头发,正一正花钗,还往恰航中去。

恰航是两层的石舫,底座是石头打的,上面的屋子却是木造的,往上还有个平台,能登人垂钓,几个姑娘们玩腻了转花壶,便到石舫上层,钓鱼杆子都预备好了。

宋之湄立到船头去,往梅林深处望去,转了一圈还是不曾见到纪子悦的身影,几个姑娘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不说话,她纵有心想问,又是才刚出过丑的,赶紧同陈湘如坐到一处,还笑道:“我这眼花手抖的,要是没钓上来,得输什么彩头?”

隔得好一会儿,才看见纪子悦远远垂花门边走过来,怀里抱了一丛素馨梅花,她才过了门,立在阶下回头对人说什么,远远望过去,只看见门里一片湛蓝色的衣角。

两个这么光明正大的说着话,丫头们却都远远避开了去,睿王盯着这个表妹,满面是笑:“我还想带了你猎黄羊去,姨父不许,等我猎着了,抬了来给你。”

纪子悦垂了脸儿,面上红晕初生,嘴角一抿露出点笑意来,两个原也这样说话,小时候纪子悦初学骑射还坐过他的马,跟着他学拉弓,分明是一处长大,总角的时候梳个辫子也见过了,开裆裤外头罩袍子的年月就熟识,却不知怎的,越大越是羞怯了。

她不开口,他就往前逼近一步,丫头们哪一个必拦,到底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纪子悦身边只跟着一个金盏,她睇过一眼去,金盏就往后退到山水回廊里,纪子悦壮了壮胆子,本来在他跟前就无有不说的,抬头看了他道:“我爹娘不肯。”

睿王哪里能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个,怔得一怔,欢喜的笑了出来:“我还当你不懂,你原来竟是懂的。”

纪子悦倏地羞起来,背转了身子,手指头揉搓着将开的花苞:“你不许说。”反正她都认下了,睿王连声应她:“不说,我不说。”

心里明白的,两个心里有这念头也不是一日两日,打小的时候说着当玩笑话,越大越是当了真,眉间心上怎么藏得住,今儿说破了,只觉得胸中畅快,恨不得痛饮两坛子酒。

羞意还未退去,又跟着发起愁来:“我爹娘不肯,你怎么办?”圆圆脸上笑意全无,柳眉微蹙,扁了嘴巴,梨涡凹成一个苦恼的小涡涡,睿王想要伸手拉她,反倒退后一步,纪子悦也跟着往前一步,两个人正立在月形门洞里头,挡得密密实实,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既然两情相许,睿王恨不得搂了她,眼睛里灼灼生光,自下聘一直想到了坐床揭盖头,夏日里她穿着金红薄纱衫儿,衬得冰肌玉骨,像是碰一下就要碎了,喉咙口滚了几回,呼出一口热气来熏了纪子悦的脸。

“我去求母亲替我们赐婚。”拉弓射箭的手上满满老茧,一把攥着,好似没骨头的嫩豆腐,怎么摩挲都不够,心里头热气往外冒,舔舔唇道:“再不行,我就去求父亲。”

纪子悦蹙了眉头,倏地把手抽回来:“那可不成,得我爹先应了才行。”

纪子悦回来的时候,面上红晕未消,把那花儿插在红瓷胆瓶里头,送到表妹身前:“为着这一枝,我寻了好些时候,都是未开的,只闻见香。”

吴家姑娘看她的脸色就知这两个碰面的,咳嗽一声清清喉咙:“表姐脸都冻红了,确是我的不是。”

宋之湄却垂了眼儿,还说什么淑女娴雅,石洞里头还不知怎么拉拉扯扯,几个小娘子都注目着鱼杆,只宋之湄瞧见那头人出来了,却又不见了,这下子看着纪子悦满眼都是打量,心里笑她,白放着太子妃不当,却要去当藩王妃,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