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缩在人后不敢往前,心里惴惴不安,哪里是出来玩的,倒像是受罪,打定主意往后再不能来纪家,回去问明白了石桂,只要是同颜家沾着亲的,都不能露面。

池子里养的鱼不缺吃食,叫人喂熟了,一有食落下去,便引得众鱼争抢,没一会儿竹篓里头就装得满满得,连叶文心这样心神不宁的,也都钓着两条,石桂拎了五彩丝绳儿绑着的鱼篓往里看,里头竟全是草鱼。

一看池边还种着桑树,心里还觉着古怪,吴家姑娘却笑起来:“多少年了,姨父这性子就是不改,好好的池子里头养什么草鱼,回去蒸了吃还是煮了吃。”

“爹就是那个性子,那一边明岁还得围起来养螃蟹呢。”纪子悦说完便笑,指着园子:“这儿是枇杷那儿是葡萄,我倒觉着好,季季都不空,总有吃食能落在嘴里。”

吴家姑娘咯咯脆笑一声:“你觉着好,改明儿让…”说到这儿便不说了,只是拿手指头刮着面颊,把后头的咽了进去。

纪子悦脸上却没由来的一红,觉着手掌发烫,叫他摩挲过的地方跟着了火似的,嗔了妹妹一眼,心里又甜蜜又忐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应。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果然是双坑会死星人

本来还在写新文的存稿

还是把这个老实写到完结再说吧,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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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推心

门前车马备好,一家家告辞出去,颜夫人送了宋老太太,纪夫人睿王正从西院书房出来,一行人在夹道上碰了个正着。

见着王爷是要行礼的,他再是持的子侄礼,这些夫人太太同他可没沾亲,宋老太太正要拜见,睿王赶紧避过:“免礼免礼,倒显得我是恶客了。”

小娘子们原跟在后头,听见了个男声,眼儿睇过去,只见着一付宽厚身板,长相都没瞧分明,就都羞红了脸,这会儿又不拿扇子了,连个遮脸的东西都无,只好背转了身子,等他先过去。

宋之湄站得远,越发瞧不见模样了,她却知道纪子悦才刚跟这一位拉拉扯扯,在石洞子底下不知做了些什么,拿眼儿去看她,果见她绯红了脸,耳间明珠轻晃,脸颊都映着盈盈珠光。

宋之湄心底忽地起了些酸意,她自家婚事未着落,比她小的妹妹都已经说项起来了,她却还没个打算,略低了头,听见前边睿王的声音,再看纪子悦在裙边握住的手,跟她头上那枝忽然多出来的腊梅花,心里苦意更盛,东边两个姨娘都已经帮着女儿置办起嫁妆来了,她这头却还无声无息的。

一样沉默的还有叶文心,她心里头明白跟颜家有关联,姑姑说要护着她,也还得看宋家的意思,心里头苦闷,全没在意前头有些什么人。

回去的路上叶文心也还是默默无言,春燕上车之前看了石桂一眼,石桂接过眼色微微点头,心里却犹豫起来,越是久越是觉得这几个小姑娘都不容易,宋之湄不过是求一门好亲事,为了自己打算,实在算不得错,可是要把今天的事报上去,让叶氏以为她有心做些什么,也着实是冤枉了她。

不管她心里想没想过,总归也没能成,还凭白失了陈家姑娘的心,要走的时候,宋之湄还小心翼翼的陪着陈家姑娘。

回到府中已是黄昏,冯嬷嬷守在幽篁里等着,亲自替叶文心解下披风,笑盈盈的问道:“姑娘不是一直想着见见颜家人,今儿跟颜家几位处得怎样?”

颜大家就是颜家出来的姑娘,冯嬷嬷只当叶文心必然同那几位交好,哪知道她全程几乎不曾说话,琼瑛冲着冯嬷嬷摇摇头,冯嬷嬷面上便有些不好看。

叶文心扫了她们俩一眼:“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都是寻常人罢了,同颜大家怎么好比。”她说这话的时候意兴阑珊,很是无趣的模样儿。

冯嬷嬷这才又笑起来:“姑娘才去一回,等日子长了,自然也会作诗画画,到时候就有趣味了。”

叶文心应了一声,拆了头上的珠冠儿,看了冯嬷嬷一眼,随口说道:“把老太太给的那套首饰拿出来,下一季做衣裳的时候,也剪裁些富贵的,旁个都这么穿戴,我不穿倒显得古怪了。”

冯嬷嬷吃了一惊,去看琼瑛,琼瑛也一样摇了头不知,叶文心就爱素色,除了年节里头穿几回红,也只拜寿的时候头上插金戴宝,怎么出去了一回,忽的改了性子。

石桂一听,便把目光投过去,那几个还不曾回过味来,叶文心原来不是说金银俗气,就是红黄迷眼,冷不丁说了这话,自然叫人觉得古怪。

叶文心只是单纯不知事,却并不傻气,颜家那几位为甚看她,她心里头明白,便是今儿见着的几位姑娘也这么说,说她一看就知道是南边来的,连纪子悦都仔细问她身上用的香料,可见冯嬷嬷是花了心思让她出挑的。

与众不同不是好事儿,她既打定了主意不惹人眼,便不能再由得性子穿戴,怪道姑姑给她送了红缎子来,换上家常衣裳,看了这满眼的素色,蹙了眉头:“姑姑给的那个料子,可吩咐下去做了?后头还得跟着出门的,还要进宫选秀,赶紧按着金陵城里时兴的花样子给我做些来,我立时就要穿。”

石桂见着一屋子人愕然的模样心里偷笑,叶文心还是有些聪明的,她与人不同处就是得人青眼处,改过了可不就不显眼了。

“今儿出门还不曾讲书,一日不读,心就拙了,让石桂替我守夜,我得闲了说上两句。”一面说一面解了罗裙,散开长发,让琼瑛替她通头。

石桂还自来没守过夜,她算是看院子的小丫头,提成三等的,细活计只学了一样煮茶,绣花还只半半截,许多针法不曾学过,旁的就更不必说了。

叶文心一开口,玉絮便笑了:“姑娘纵是当师傅的有秘法要传给弟子,她也没这个本事好守夜。”

石桂自个儿也觉得不妥当,她自家一觉睡得比谁都沉,怎么能守夜,若是夜里叶文心要起夜吃茶,她侍候不周,反而不美。

玉絮打趣得一句,叶文心反倒点了头:“可不是的,哪个让你们都不学,只她是我的乖徒儿,我自有些话只对她说。”

这话一出口,几个丫头俱都看了石桂一眼,石桂却叹口气:“师傅上一回告诉我文似看山不喜平,这回可是该对我说画似交友须求淡了?”

石桂识字很快,连叶文心都赞叹,这才短短几日,千字文就能背全了,问她怎么识得,才知是解一知五,解五知十,叶文心还笑话她是秀才读字认半边儿,心里却觉得这个小姑娘有志气,还拿话煞了弟弟的性子,说他再不用功,连石桂都能考状元了。

叶文心仔细问了石桂,她便说是夜里也在识字,想学字不是一句玩笑话,等学会了写得好了还要写信寄回家去。

金陵城里可不似别苑,想要出去难得多,这一片又全是官员住宅,货郎还能进来走串一回,支摊卖字的怎么也会到门前来。

石桂自识字始,叶文心讲了书还会给她带回去看,她是头一回当师傅,又是三四岁就已经开蒙,早就忘了初学字时有多难,并不觉得石桂学得过于快,看她一页页写得许多字,只当是刻苦用功所致。

叶文心收罗的书杂得很,除了珍本善本还不给她看,旁的她自个儿拿,看完了再放回来,哪个姑娘屋子里头都没有她这么一架子书。

石桂挑的自然是她原来不知道的东西,可叶文心收罗的要么就是诗词歌赋,要么就是山水游记,那些个旧录时记也都是如何养花如何斟茶,旁的也就没什么了。

她说了这一句,叶文心便笑起来:“可不是,这才是我徒弟呢。”

叶文心有心笼络住石桂,看她好学,便拿这个勾住她,也是石桂有恰逢其事,放在原来,收一个丫头教着写字画画,不说她身边这些个,头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冯妈妈,可冯妈妈却答应了,怕她闹出事来,这才样样由着她,顺着她。

几个说不过叶文心,石桂往屋里抱铺盖来,琼瑛把自家的卷回房里,石桂悄摸的拉了她:“姐姐,给姑娘守夜要做些甚事,我是头一回,怕惹了她生气。”

琼瑛看了她一眼,确是个机灵的,姑娘那点心事,谁都知道,可谁都不敢说,冯妈妈跟了来时便说了,谁敢撺掇着姑娘有了旁的心思,那也别回老家了,连家带口全卖出去。

“夜里姑娘要喝水,你倒得浅些,喝多了涨肚子,若是要起夜,那壶儿就在帘子后头,灯边上有火折子,样样都是全的,姑娘要说你就听着,要是胡说八道叫我知道了,冯嬷嬷那头可没好果子吃。”琼瑛一面告诉她一面点点她的额头,很是亲昵的模样。

上夜的丫头还得铺床熏被子,往被子里塞暖好的汤婆子,这些全是玉絮琼瑛做了,叫石桂看着,叶文心一时兴起,也不知甚时候才收了这兴头,叫她一样样看了,先学起来,保不齐之后还得上夜。

石桂仔细看着,还怕放里睡得太沉,玉絮笑一笑:“姑娘的觉也沉,少有起来的。”午间吃了酒,核桃酪就只用了两勺子便搁到一边,近着床边点上灯,笼上轻纱罩:“姑娘夜里离不得灯的,你只看着灯油就成。”

石桂一一点头应下了,叶文心却赶了她们走,躺在毛褥子里,等玉絮几个都出去了,这才笼了被子:“你来陪我说说话罢。”

叶文心心里又慌又急,偏偏还没个能倾诉的人,琼瑛玉絮都不敢信,除了石桂,也没别人了,若要用人,只能是石桂,可石桂又凭什么帮她呢?

“姑娘想问什么?”石桂枕在软枕上,也不知道叶文心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跟她说话,平日两个一处说得已经够多,有来有往,连琼瑛几个也都不明白她们说的甚。

叶文心听了她学字是想写信回家,便问她家里如何,石桂想一想,把兰溪村中的事捡些有趣的告诉她。

“土还没破冻的时候,我们家里就有竹笋能卖了,我用草盖上一层,那一片的竹笋冒头就早些,拿这个烧肉吃,再没有的好滋味了,姑娘教我烹鹅杂股掌,我想的就是这个味儿。”离了那儿才知道想家是个什么滋味,想的哪里是那个土屋,还是那份能自家作主的安闲。

一时说吃肉,一时又说起屋顶漏雨漏风:“大雨山风一来,泥土屋子倒是牢的,可顶却不牢了,棉瓦用不起,就用木条压着,绑在房梁上,那会儿心里想的可不就是安得广厦千万间。”

叶文心既是读诗书的,听她说家乡事,也必不是甚个捞鱼捉鸡挖竹笋,石桂捡她才讲过的诗,叶文心越听越有味儿,拢了被子,莹白的脸上泛着红晕:“当真这么好?”

石桂“扑哧”一声笑了:“姑娘说笑,只有等满山竹花都爆开来,家里才能吃着几根老笋,哪里就香就嫩,全卖了换钱,夜里漏雨,泥地屋子全成了泥浆房,脏得不能落脚。”

叶文心才还在心里画了一幅山水画卷,这会儿听见石桂这样说,抿了嘴巴:“那你也还是想回家,是不是?”

石桂张头看过去,一点灯火映得叶文心眼睛里也闪着火苗,冲着石桂点一点:“似你嘴里说得这样苦,可你还是想回家。”

石桂干脆认下:“我是想回家去,这地方再好,总不是我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立马留言少,你们这些坏人,太坏了!难道不应该更努力的夸奖我给我加血条吗!!

元宵赛诗还在进行中哟,作诗有小红包拿,发到入V第一章哈,规则在文案上

关于石桂,目前来说,怀总写的一切,都是有用的,并不是为了拉庶得人物出来溜溜,至于别的,我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没错我是唱着打的)

突然发现地雷排名三位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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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机会

叶文心秀眉一展,声音好似出谷黄莺,轻悄悄笑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你纵在这儿吃得好穿得好,也心不安。”

她先还兴高采烈,等说到最末一句,却怔住了,半晌不曾说话,隔得良久,目光微凝,眼泛泪光,轻轻叹了口气。

石桂知道那封信里藏着这样的隐秘,有心宽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叶文心却先开了口:“我根本就不想嫁人的。”拢了被子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石桂,点一点四壁贴着的梅氏仙域志绢画:“我既也不想进宫,也不想嫁人,要是能像颜大家那样,走山访水,才是不虚此生。”

石桂知道叶文心是那位颜大家的拥趸,房里挂的画,床边摆的书,连绣帐上头都帖了一张画,她还藏了一幅真迹,也就妆奁上头嵌的镜子那样大,宝贝得很,绝不拿出来给人看。

石桂也跟着坐起来,绣紫藤花的薄纱帐子垂下来,叶文心好似睡在花架下,藤罗一串串垂缀下来,帘儿一动便似迎风摇曳。

这话叶文心自也说过,可她每回一说,几个丫头就要轮番劝她,冯妈妈耳提面命,不许撺掇着姑娘有这样的心思,要是谁敢应承她,就拉出去打板子。

叶文心先还目中有光,等想到如今的处境,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如今是不想那些了。”心里觉得又是可笑又是荒唐,父亲是有名的孝子,扬州城里哪一个不知道他既孝且善。

便是那些过不下去的乞丐,往叶家门前走一遭,也不会空着手,给吃给喝,还会给上几文钱,修惠民药局,建济民居所,资助贫病孤寡,哪一个说到叶家,不得称一声善。

叶文心听的多了,出去交际会友,那些个小娘子们说起她家来,也都是满口的夸耀,叶大人虽不是刑案官员,可却见不得人喊冤,凡有事求到他跟前,总会想法周全,叶家年年节庆,都能收着许多节礼,一篮子鸡蛋一篓筐红红薯。

穷家小户送了东西来,叶家还得还上一份,至于修桥铺路给金建庙那是更不必说的,母亲自来多病,家里却一个妾室也无,同她交好的斯言,说起家里那些个通房妾室,就恨得咬牙,母亲的日子她的日子实是人人称羡的,要不是拆了那封信,只怕她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作着美梦。

叶文心越是想越是觉得睡在被子里头都不热,寒意从心底透出来,禁不住打了个颤,拢了被子盖过身上。

石桂听见她说这话,想了半日,才低声道:“姑娘心中神往,可颜大家能出门去,除了有圣人的旨意,她自个儿也有旅资,若是仰人鼻息,也不能够出门去了。”

叶文心看书看画,收了一箱子的仙域志,翻书看画,也只把这当作梦想,却没想过要怎么才能走到那一步去。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石桂,对这个小徒弟又换了一种眼光,问她道:“你倒明白,那你说说,要怎么办得到?”

石桂苦笑,她能有什么办法,叶文心想要出门,连官牒路引都拿不出来,虽是石桂守夜,外头却还睡着玉絮,她轻轻咳嗽一声,叶文心冲着石桂招招手,石桂披了衣裳坐到床边矮桌上头:“姑娘问我,我便随意一说,可不敢告诉姐姐们知道。”

叶文心捏了她的脸:“赶紧说罢,我自个儿也怕麻烦。”

那两个苦口婆心必要劝的,她也不耐烦听那些话,倒觉着跟石桂能说到一块去,石桂低头想一想,开口道:“成什么事都得择一条能走的路,不说姑娘的想头,单只说我,我是家里遭了灾把自个儿卖出来的,我想的便是能赎身出去,还跟爹娘弟弟一处。”

叶文心身边这些个丫头,也不全是家生子,外头买了来的,要是遭灾,要么是穷困,进了院子就没人想走,听见石桂说想赎身,这才觉着她是个有心志的,这才愿意跟她说上一句。

她既问了,石桂便把家中事说了说,叶文心到底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打小听的就是怎么规矩,听见秋娘叫婆婆搓磨,唬得一跳:“竟还有这样的婆婆不成?”

叶老太太跟儿媳妇处得很好,比自家儿子还更喜欢些,叶文心只记得祖母是怎么对着母亲亲近的,两个坐一处,能说上半日话,反是她父亲,在祖母跟前,一向不愿意多呆。

她打小瞧过旁的,立规矩抄经书,两句重话已是极限,只知道还有伸手就打就掐的:“你娘也太可怜了些。”

“我爹是寡母养大的,可我娘却不欠她什么,家里虽贫困,有什么吃的喝的也都先叫祖母用了,这样还不满意,便不能一味软着来了。”石桂小的时候,于婆子也打她,伸手兜头拍过来,石桂先是软手软脚不得不挨,等她能跑能跳,就再没受过她的打。

叶文心瞠目结舌,捂了嘴儿不敢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坏人不成。”撒泼打滚骂儿媳妇,不说她见过的那些个太太,便是家里的下人婆子也是要脸的,主子跟前怎么能胡来。

“过日子哪有书画琴棋,还不都是柴米油盐。”石桂笑一笑:“总有这样那样不顺心事。”所以能过得好就过得好,她如今攒的这些东西,也是尽够赎身的了,眼睛看一看叶文心,只等着春燕提拔,让她回到正院去。

叶文心竟是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俗话,心里念了一回柴米油盐,抿唇扬眉:“那你说说,你预备怎么赎身?”

叶文心从床上摸了床毯子给石桂,叫她裹着坐在踏脚上,那毯子又软又暖,比她寻常盖的被褥还更暖和些,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这才斟酌着开了口。

“我打听过了,能赎身的姐姐们,要么是有体面的,要么就是正逢着大恩典,等我攒了钱,送信给爹娘,叫他们来赎我。”秋日里庄头上就要送东西来了,办两桩好差事,把事儿报给春燕,再写一封信托了庄头送到兰溪村去,看着千难万难,可只要春燕肯开这个口,信就能送到秋娘手里。

“你这可不成。”叶文心跟着母亲学过管家,再学上两年就要出嫁的,也不全是不通俗务,听见了便笑:“你求的两桩都是可巧,若是没有这份巧呢。”她原来就想着笼络石桂,让她替自己办事,这回却有了法:“等我往后能作主了,就求了姑妈把你给我,放了你去。”

叶文心说得极为认真,石桂一时屏住了气,选秀之后,那就是明岁三四月里了,她自知叶文心身边无人可用,以她跟叶氏的情份,讨要一个丫头,也费不了什么心思。

石桂翻年就十岁了,到能配人之前,总有还五六年的时光,若是叶文心真的能办到,她明年春天的时候,就能恢复自由身,回到兰溪村去了!

她不禁心动,叶文心也知道她会心动,压低了声儿道:“你已经跟我学了字,往后出去还能教你弟弟。”她从小到大,也不曾这样以利动人过,赏就是赏,罚就是罚,沈氏的作派叶文心学了个十成十,忽的动起歪心思,却一下就击中了要害。

石桂的要害就是想赎身,从此能得自主,她看看叶文心,干脆同她摊开了说:“姑娘待我这样好,我可没什么能回报给姑娘的。”

叶文心摇一摇头:“我也不须你做什么,不过让你打听些事罢了。”傍晚回来时候天色还好,这会儿夜深了,竟下起雨来,淋淋沥沥的敲着窗框,竹叶叫风吹得沙沙作响,叶文心一时听住了。

石桂心里犹豫不定,叶文心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替她办事没有保障,办得好自然最好,若是办不成,只要叶文心不透露出去,哪个都不会知道。

石桂还没应她,就听见外间玉絮起来了,拨亮了灯往里间来,石桂赶紧往榻上去,把灯吹熄了,两个齐刷刷躺好,玉絮轻轻叫了一声:“姑娘?”

听见里头没动静,把窗户关紧实了,重又回到外间去睡,石桂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放在眼前的机遇,要不要伸手呢?

夜里说得晚了,第二日叶文心便起不来,石桂也欠觉,可还是一早起来煮弟子茶,玉絮头发也没梳,一把攥在手里:“你昨儿同姑娘说什么,竟说得这么晚?”

她在外间伸了耳朵,却只听见细细索索的声音不断,到底两个说了什么,却不知道了,叶文心一向是有些痴念头的,几个贴身的丫头就怕她又有什么念头兴起来,自个儿钻到牛角里。

石桂眨巴眨巴眼睛:“姑娘昨儿问我家的事,我是怎么叫卖到宋家的,又问我家乡在哪儿,有什么出名的山川河流。”

这还确是叶文心会问的事,玉絮看了她一眼:“便只说这些,那怎么说得这样久?”石桂扑哧一声笑起来:“姑娘问我怎么钓泥鳅,怎么挖山笋,炒茶碾青的时候是不是真用没出阁的女儿家。”

玉絮立时笑起来,石桂又加一句:“我那些全是乡野村话,姑娘喜欢听,就多问了几句,又说些甚个杜工部的诗,后来才睡了。”

玉絮拍一拍石桂:“下回姑娘再要问,你也捡这些有趣的事儿告诉她,旁的她要说了你可别接口。”知道石桂是个机灵的,这才叮嘱她这些。

石桂笑一声应了:“我省得,姑娘也不过觉着没趣,才想听我说说这些个。”玉絮几个也是这么想的,进了宋家能出去的就只有这几个地方,连游院子都看得紧了,老太太打的主意,冯妈妈也猜着一些,可家里对姑娘却是抱着大希望的。

“我那儿有一件片锦琵琶的小袄子穿得小了,便给了你罢。”玉絮也知道关窍,无非是她们那些劝话说得太多了,叶文心这才要带着石桂在身边,石桂要捧着她,自然得顺着她的话头说。

叶文心起床洗梳,抿了口脂不戴环钏,摇了手道:“把咱们带的花露拿出来,我要亲手给姑姑做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给大家拜个早年

祝妹子们(我觉得应该没汉子,但是据说上个文是有汉子看的)恭喜发财青春永驻

新的一年要啥有啥想啥来啥大家都有小钱钱,最后,单身的妹子顺利睡男神。

怀总的新年愿望就是怎么吃都不胖,没错为了婚纱减下去的肉已经长回来一半了…

最后我们一起唱首歌,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谢谢妹子们的地雷票,么么哒!

第77章 捎信

她肯亲近叶氏是桩好事,琼瑛应得一声,开了柜子取出十几个水晶玻璃小银瓶来,里头盛的各色金黄,上面贴了细签子,有画菊花的有画梅花的,还有花着一丛果子,送到叶文心跟前,给她看过,她倒踌躇了,蹙了眉问道:“姑姑平日里是个什么吃口?”

石桂厨房正院都呆过,叶氏怎么个吃口倒能说上七八分:“太太的点心都是甜软的,咱们上回收的晚桂熬了蜜桂花,倒能做个水晶糕吃。”

叶文心一听便点了头,叫人筛过粉,再把蜜桂花取来,玉絮琼瑛互看一眼,这个小丫头子还真不能小觑了,这才来了一个多月,倒把姑娘哄住了。

扬州点心做得绝妙,叶文心厨事上头也受过教导,叫素尘石桂打个下手调馅,多加了桂花碎,做了水晶桂花糕,盛在烧绿琉璃碟儿里头送上去,还让石桂提着食盒往叶氏那儿送了一份。

石桂这才觉出这桩事的好处来,原来三等丫头难进屋门,现下可不同,她是替叶文心送东西,叶氏总要见一回,打发些赏钱,既露了脸,又得了实惠。

九月不知背地里绞了几回帕子,可这一样她真没法比,石桂既是厨房的又是叶氏那儿过来的,这差事不给她也落不到自家头上。

石桂拎了黑漆描金的食盒子往鸳鸯馆去,正碰上了过来请安的大少爷宋荫堂,石桂把点心奉上去:“是表姑娘一早起来亲手做的。”

叶氏听见了轻轻一笑,语调少有的带着笑意:“她身子才好,该好好将养才是,怎么能做这些。”

宋荫堂少见母亲这样说话,本来还当她待这个侄女儿很是冷淡,这么看着却又不是,笑起来道:“表妹做的,自然是扬州风味了,母亲也赏我一个尝尝。”

食盒儿一打开,里头的糕点做得澄清透明,带着粒粒桂花瓣,知道叶氏爱甜的,多加了石蜜,一匣子里头十来只烧叶子的琉璃小碟,一只小碟上摆了一块,光是看就赏心悦目,叶氏轻轻咬上一口,在嘴里回味许久:“倒是多少年没吃过的手艺了。”

叶文心的手艺是沈氏手把手教出来的,叶氏自出了阁,就再没吃过嫂嫂做的点心,如今吃着了,怎么不感叹。

叶氏尝了桂花糕,只说一声赏,这赏的就是石桂,宋荫堂觑着叶氏的脸色,忽的问道:“母亲,是不是很喜欢表妹?”叶氏抬眼看他一回,并不答他。

石桂退到廊下,还是春燕出来:“你便不来,我也要寻你去,昨儿宴上表姑娘跟几位姑娘处得可好?”

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别个听了也只当是叶氏关心叶文心,春燕大大方方在廊下问的,石桂便大方着回了:“表姑娘好静,大姑娘请表姑娘往梅林里去,表姑娘畏冷没去,还跟吴家姑娘陈

家姑娘玩转花壶。”

春燕一听即明,嘴上的笑都淡了几分,点一点头:“那便好,太太常念叨着,表姑娘在这儿呆得可习惯,送上去的菜动得倒不多,有甚个爱玩的爱吃的,你来报就是了。”

春燕立时又笑得春风拂面,石桂也一声声应下来,捏着赏钱拢在袖里,春燕又给她一枝素银雕梅花头的簪子:“你再大些,也该换个装扮了。”

过了年就算是十岁了,不能再作小丫头打扮,也得梳起头发搽脂抹粉了,石桂半点也不急,越是显得小,越是行事方便。

她才要走,春燕又叫住了她,脸上还是笑,漫不经心的说一声:“老宅那边的庄头要来了,你可有什么要送的,总归离得近,替你一道捎了去。”

石桂心头一阵跳,看着春燕冲她缓缓点头,捏着赏钱的手都在发抖,张嘴半日才道:“多谢春燕姐姐,我那儿有几件衣裳要带给我爹娘。”

锦荔在廊下听得诧异,进了院子哪一个不是叫忘了爹娘,怎么春燕还替她捎东西回去,非亲非故,春燕怎么独独待她这样好。

石桂一路回去一路心口都在跳,想着给三个人都做一身冬衣,到庄头回去,就正是穿的时节,喜子也不知道识字了没有,给他包个墨条回去。

心思立时又活起来,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进门先是笑,琼瑛指了她打趣:“这可好了,必是得了厚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