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屋里人走空了,石桂搁下笔道:“姑娘那无间的计策可想出来没有?再这么拖下去,我在冯嬷嬷眼里成了无用的人,姑娘再想探听什么也听不着了。”

叶文心笑着虚指指她:“才刚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什么?”

石桂想到琼瑛,倒有些哭笑不得,踌躇得会儿道:“琼瑛姐姐倒似是真心为着姑娘,冯嬷嬷那话,若是耳根子软的听了,难保不动心的。”人都是如此,头顶着大义,便是谋取的东西再多,也能安心。

哪知叶文心却冷笑起来,哼一声道:“说到底不过一块遮羞布,她满口为着我,怎么她哥哥倒能当二管事了?”面上冷然,身子往后靠,依在大迎枕上:“真是一片赤诚为了我,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是里子面子都想要,便是这样,才叫人恶心。”

石桂不期然想着那立牌坊的话,琼瑛说不得是连自个儿都骗了,自欺其人,想要的还是哥哥当管事,自家谋一门好亲事。

叶文心沉吟得会,咬着唇儿打定了主意:“一味推着也确是不好办,我干脆就应承下来,叫冯嬷嬷把这功劳算到你头上,往后她再想办什么事,也得倚重你,咱们先把眼前的钉子给拔了。”

钉子说的就是琼瑛了,要除了她可不是易事,只要她能派上一点用场,冯嬷嬷都不会轻易动她:“不如留了她,叫她不知不觉也当了反间,咱们已经知道她是耳目了,让她听些虚的,看些假的,岂不更好。”

叶文心从没想过这个,她觉得琼瑛可厌,便一味的想赶了她走,此时掩了口笑起来,拿指头虚点点石桂的鼻子,两个相视一笑,就这么定下了。

琼瑛进来添茶,便听见叶文心冲着石桂发脾气:“怎么连你也说这等话,哪里还像我的弟子,该把你逐出师门才是!”

石桂轻声细语的软言劝她:“姑娘一味厌了学规矩,可也得安了老爷的心才是,宫里头规矩大的很,我听说进宫的时候,不光要写着名姓,还得写上老爷的官位,若是姑娘不听些规矩,进了宫可不是丢了叶家的脸面了。”

琼瑛还当她有什么新鲜花样,哪知道还是这些老话,冯嬷嬷劝过,自家也劝过,叶文心那会儿没听,如今也不会听,正要进去,便听得叶文心叹:“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心里总过不去。”

石桂跟着声儿更软了:“姑娘心里头不好受,也不能拿名声玩笑,一并选秀的,还有好几家认识的姑娘,当着她们,姑娘也得全了礼数不是。”

琼瑛没成想她竟真个劝动了叶文心,竖着耳朵好一会,这才听着里头叶文心声气儿软了下来,长叹道:“罢了。”

石桂劝动了叶文心,琼瑛反而心头一紧,她三言两语说动了,不是越发显得自个儿无能,心里着急,夜里要了灯就往冯嬷嬷那儿去。

门上的婆子见她点了灯往外走,一个小丫头都不带,还提醒她一声:“姑娘,雪天地滑,有什么差事明儿再办了就是。”

琼瑛哪里能等到明天,急急出了门,叶文心的窗户口就对着院门,石桂从窗子里看见琼瑛出去,笑一声道:“成啦。”

冯嬷嬷看她冒着夜雾过来急巴巴的报了喜讯,反而知道事情不是她办的,笑一笑道:“既这么着,过一日便叫裴姑姑进来。”

待石桂去报喜的时候,听见叫琼瑛争了先,也不恼,脸上还带着笑,倒让冯嬷嬷更高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丫头能成事儿,比琼瑛这么个成不住的气的要得用的多,拍了她的手道:“这份功劳是谁的,我心里明白,你且等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那啥,宋勉都十五了,看十三岁的姑娘能见美貌,看十岁的丫头,能看出啥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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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向往

冯嬷嬷带了新裁的花缎衣裳来幽篁里,是给叶文心过年穿的,斗蓬袄裙鞋子云肩样样齐全,两箱子衣裳抬进来,打开来给一件件拿给叶文心看。

既说了要做得富贵,便全按了金陵如今时兴的样子做,冯嬷嬷等着叶文心自个儿提起来,叶文心却挨在榻上,紧紧闭着口不说话。

每到这个时节,沈氏便要给家里上下都做新衣了,家里当过织造,什么样的好料子没有,似吴家姑娘身上那一件色彩斑斓的孔雀毛锦斗蓬,她便有一件,还嫌弃花心太扎眼,自来不曾上过身。

如今见着这些衣裳,又想起沈氏来,送回去的信,虽也有回信,却都不是母亲亲笔,唯一亲笔的那一封让她辗转反侧,日日都不能安稳。

冯嬷嬷口里不停,满面是笑,一时夸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一时又夸凤尾玛瑙流苏簪,一样样取出来给她看了,见她还是淡淡的,倒也不以为怪,叶文心打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自小富贵惯了,看这些也不过就是寻常物。

石桂借着续茶的功夫,冲叶文心挤挤眼睛,她这才缓缓吐一口气,心里忍着耻意:“嬷嬷前一向说的话,我想想确是有道理的,若不学了规矩,也丢了娘的脸面,等过了冬至节,你便把人请进来罢。”

冯嬷嬷等的就是她这一句,她到底老道些,也不说那些个“早就劝着你好”的话,只应一声:“都安排妥当了,姑娘甚时候想见,甚时候就能见得着。”

冯嬷嬷见叶文心懒洋洋没甚心绪便又提起冬至的事来:“咱们既来了,便该去老宅祭祖,也不能在宋家祭本家的祖宗。”

叶文心点了头,冯嬷嬷实则已经安排下去了,到了日子接了叶文心叶文澜姐弟两个到叶家的老宅住上一晚,天不亮就要起来上香,此时不过干问一声。

叶文心既点了头,冯嬷嬷便要去知会叶氏一声,叶文心却道:“嬷嬷去吩咐事儿罢,我去姑姑那

儿,病了这许多日子,也没往她那儿走动。”

说着带了玉絮石桂,捧着手炉子裹上大毛斗蓬,家常走动也不着意妆扮,头上一枝金翅蝴蝶簪,缀上几朵梅花宝石簪子,一路往鸳鸯馆慢慢行去。

玉絮因在叶文心跟前能说上话了,出了门便问:“姑娘怎么又改了主意?”悄悄递了个眼色给石桂,石桂抿嘴儿一笑:“总归躲不过,不如早就学起来,也免得那一个天天在耳朵边叨叨个不停。”

叶文心一声冷哼,玉絮的心就又放回肚里,她还当姑娘转了性子,又觉出琼瑛的好来,有一个琼瑛在前边拦着她出不了头,干脆跟紧了叶文心,扶了她的胳膊,亲昵道:“琼瑛姐姐确是为着姑娘好,只嘴巴太碎了些,咱们院里打烂个杯子,她都要往冯嬷嬷跟前说上一声去。”

叶文心冷笑更深:“她既这么忠心,等回去了,就把她调到冯嬷嬷那儿,给嬷嬷端茶倒水,这才是殷勤呢。”

玉絮是后提上来的一等,琼瑛走了,她的位子就稳当了,何况瑞叶的伤也不知道好了不曾,摔得这样重,保不齐往后便不能当差了。

进了鸳鸯馆,叶文心跟叶氏说话,石桂便把从宫里请教导姑姑的事告诉了春燕,今儿天晴,鸳鸯馆里也似幽篁里一般,小丫头们晒被子晒鞋子,春燕坐在廊下,轻轻点点头:“我知道了,便她不答应,太太也要劝着她应下的。”

石桂点了头,春燕却看她不同了,听着声气,分明就是知道叶文心不愿意入宫的,她也不说破,指一指屋子:“你的东西都搁在我屋里了,你干娘没来过。”

郑婆子怎么也不敢来问春燕讨要东西,石桂抿嘴一笑,春燕也冲她眨眨眼儿,看她还穿着小丫头穿的裤子短袄道:“你翻年可就十岁了,再怎么也不能穿这样的,赶紧做两件新的,让你干娘做。”

石桂是想穿小些的,别个都当她是小丫头子,办事更方便些,可也知道年龄摆在那儿,原来是又瘦又小,看着要小两岁多,在宋家好吃好喝,穿得暖吃得饱,抽条长身子,脸上的肉也多起来,连脚都大了两圈了。

才刚做好的鞋子,穿了没多少日子就挤脚了,裤子也放了一道边,院里只有她吃羊乳子,圣人爱叫这些,金陵城里各家都做,扬州却不吃这些,叶文心嫌这东西膻,但凡送来的,全给了石桂,这些吃得多了,皮子越发白腻,手脚都长大起来。

“穿裙子哪有穿裤子方便。”石桂一说,春燕便笑起来,指了指良姜木瓜:“你看看那两个,今岁冬天也穿起来了,你也赶紧着罢。”

石桂这才应了,却不领春燕那儿的料子:“我有呢,表姑娘常有赏赐的,做个两条足够了。”

春燕摇摇头:“再没见哪个丫头似你这样懒怠,你那个干姐姐,我记着过去常来,也打扮得花朵似的。”

正说话间,宋荫堂过来了,叶文心同他见过礼,各各坐在叶氏左右,繁杏捧了托盒进去:“太太吩咐的小衣裳得了,底下送下来求太太掌掌眼。”

冬至是大节,一家都要祭祖,钱姨娘的儿子虽还没取名儿,却是一样要抱出来的,叶氏还没说话,宋荫堂倒笑起来:“这么点大的袄子,娃儿真能穿得上?”

一件大红的袄儿,看着不过两三个巴掌大,拿在手里更是小巧精致,倒似件玩物,两件金手镯,还带着铃铛,看着只有杯口大小,宋荫堂拿过来细看,摇一摇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倒觉得稀奇:“这样小,真能带进去。”

叶文心看他这样儿,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才刚生下来的人儿能有多大,只怕比老太太那儿的雪狮子还小些呢。”

拿了畜牧作比,叶氏的眉头也不动一下,宋荫堂讪讪放下手镯,摸了摸鼻梁:“我还没瞧见过他,虽是祖母祖父不问,总也该看一看。”

他有心作个友爱的哥哥,叶氏却淡淡道:“你怎么去?吃奶的孩子哪里能见风呢,骨头还是软的,等他再大些,自然就能抱出来了。”

叶氏少有说这许多话的时候,宋荫堂只当是叶文心的功劳,对她笑得越发亲切:“我往日来一回,听不见母亲说三句话的,想不到你来了,我娘倒松快了,往后你常来,我也好多听听母亲说话。”

叶文心藏在叶氏身后,头挨着她的肩,宋荫堂看着不禁心生羡慕,看两个人手挽着手,紧紧挨在一处的模样,又有些意兴阑珊,陪了一轮茶点,便又告辞出去。

叶氏看着他将要出门,喊住了他:“你妹妹冬至节的时候要回叶家老宅祭祖,早一日就要坐车过去,你跟着车,替我送一送。”

两个连着亲,这差事确是只能交给宋荫堂,叶氏冲他点头微笑,宋荫堂倒有些受宠若惊,立时打了包票:“母亲交给我便是,定把人送到,再办些香烛,也算一点心意。”

待宋荫堂走了,叶氏这才拍一拍侄女的手:“你母亲送了口信来。”叶氏派去的人,倒是见着沈氏了,却没能说上话,素姑陪在身边,眼看着身子倒好了许多。

叶文心心头一紧,一双眼儿盯住叶氏的脸,就怕她说出什么坏消息来,叶氏握了她的手,还是一双小姑娘的手,纤细柔软,指尖微凉,两个不光是模样相似,连手也生得差不多,叶氏咽了心头苦意:“你母亲说她身子好了许多,你在此间,要听话。”

叶文心听这一句,如奉纶音,差点儿就要落泪,不住点了头:“我一定听姑姑的话。”叶氏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往窗外头一望,儿子正走到门边,搭上叶文心肩上的手紧一紧,又冲她轻笑起来。

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走的更慢些,主仆三个各有思量,这一路倒能说得上话,玉絮跟着侍候了这许久,叶文心的喜好,她也知道许多,指了院里头的玉兰花树:“姑娘看,那树尖尖上硬鼓鼓的,到了春日里也不定要开多少花,到时候姑娘也能在亭子里铺纸作画。”

叶文心哪里还有心思画画,连教石桂都已经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只石桂这个丫头倒有恒心,一日总要摸一回笔,她屋里的头灯油比别人屋里都要费得多。

石桂凑了趣:“那敢情好,姑娘说要教我画画,我到这会儿还没摸着笔呢。”叶文心叫她逗笑了,裹了厚衣倒不觉得冷,雪一时化一时又下,扫院子的丫头便只扫出几条道来供人走动,见着叶文心,立住了问一声好。

天一放晴,落雪时躲起来的雀鸟都出来了,立在枝头吱吱喳喳叫个不住,南边冬日里树上叶子也落不尽,得到春天才换一身叶子。

叶文心穿着小羊皮靴子,有意往院子里逛一逛,玉絮却想到宋家那位堂少爷日日来院里读书的事来,唯恐再往前碰见他,指了小丫头,笑盈盈的问她:“院里头可有生人?”

小丫头子摇摇头,石桂往凉亭里一看,果然不见宋勉的身影,扬州园林也是奇技淫巧,金陵此处的官宅却因着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反不能大肆建造,这园子还是圣人赐给宋老太爷的,也不过是打通了两间宅,有些亭台景致。

她逛了一圈,倒说了许多法门,亭园年久,便自有一股幽深意味,石桂跟着听了,笑言道:“姑娘满肚子的学问,怎么不学颜大家,也写个什么出来。”

叶文心听了轻笑一声:“哪有这样容易,世间有才女子难道就比男子少些不成?不过捆着手脚冲不破樊篱,只这一个,才叫人心生向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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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心气

石桂深以为然,不光是现在,哪怕是她来的那么个地方,依旧也是如此,胆大的闯出来,胆儿小的,便一辈子都受着束缚,听见叶文心这么说,反而笑起来:“那一位颜大家,如今多少年纪?”

石桂知道蓬莱客郑侯爷是天外来客,便也一直当那位颜大家是一样的,著书立说开学校,怎么都不似这个时代的人办的事,石桂心里也暗暗比较过,比较之后才明白无从比较,光是起点就不一样。

她走这条路,也许比换一个人容易些许,可光是姚夫子这样女子站一站学堂门边,就要拿水洗地的人绝不在少数,叶文心说了这许多回,也不过就是穗州一地的女子境况好些,别的地方也依旧还是三从四德。

这么一句,倒把叶文心问得怔住了,颜大家写得许多事,似是无事不可对人言,偶而也会写到年少时,对叶文心这样的拥趸,不必回想就脱口而出:“那会儿该是十四岁。”

十六七年前,颜大家也不过就是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她忽的就立住了,望着玉兰树出神,此时的树落得半片叶子也无,枝梢尖的硬块却会是春日里头一枝绽放的花。

石桂微微笑,她学字学画学记帐,为的都是以后能生活得更好,等赎身出去了,做小买卖也好,买上几亩田也好,安身立命,自己的生活自己作主。

“姑娘也不过就短了她一岁,写得多了,自然就好。”石桂说着拿自个儿作比:“姑娘教我识字的时候,可想过我能认下这许多字来?”

叶文心打叶氏院里出来就是松快的,听了这话,不论对错,心里都觉得受用,搭了石桂的手,轻轻捏一捏她的手腕。

玉絮正是顺着叶文心的时候,何况又不曾说得过份,便也只笑听着,知道叶文心在幽篁里呆得厌烦了,便道:“要不要往二姑娘三姑娘那儿走动走动,上回给张老仙人贺寿,二姑娘三姑娘也帮衬了许多。”

叶文心没有姐妹,自来是母亲的掌珠,哪里知道姐妹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可经过几回,也知余容泽芝比宋之湄好相处的多,活不活泼是一回事,心正不正才最要紧。

她原来觉得这两个无趣的,如今也收起了心思,由石桂引路,往松风水阁去,后院里这一处景致最妙,叶文心还没走到门边,小丫头子便进去回报,她还是头一回到这儿来,进屋便起了个由头。

“我昨儿吃着那松针茶一股清气,想着自来不曾往你们屋里走动过,倒不要嫌我来得不巧。”叶文心说完,便见这两个开了个正堂的窗户,对着一池子的薄冰残荷,做针线,眼儿一扫就知是给宋老太太的座屏。

一个个蝇头小楷字写的观音经,拿绀青色缂丝做底,上头拿金线绣着经文,一共十二幅,要嵌在十二扇连屏上头,叶文心一看便赞:“真是难得。”

余容含羞一笑:“哪里就难得,这不过是最粗浅的功夫了。”

“字难得,功夫更难得了。”东西是寻常的东西,便是金线,宋家使起来也不花费什么,要紧的是把这蝇头小字写得漂亮,比个墨点儿还小的字迹,用线绣出来,光是一面就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我跟妹妹自识字就会抄经,抄得多了,也只这一手功夫,想着开年就是祖母的寿辰,这个既当节礼又当寿礼了。”余容指派了紫楼泡茶去,紫楼取了茶壶看了石桂一眼,知道她是叶文心院里头煮茶的,看她跟了出来,还松一口气。

里头谈经论文说绣活,紫楼看着石桂接过壶,熟练的醒杯煮茶,谢了她一声:“我知道表姑娘吃茶讲究,就怕我这一手露了怯呢。”

石桂是宋家丫头,不能全算是叶文心的人,紫楼这才有这么一说,石桂抿嘴儿就笑了:“表姑娘吃茶,倒不是真吃名贵茶叶,我们院里的竹叶也有晒出来作茶的。”

等茶滚了端上去,叶文心跟余容两个已经对坐下棋,泽芝坐在一边看着,这姐妹两个都生得腼腆,诗书琴棋却都是学过的,叶文心赢了余容,却败给个泽芝,不成想她年纪不大,这上头却有天赋。

“不同派了活计给她,她一日也就靠窗打棋谱的。”余容指了指书案上的摆的几本书,边角都起毛了,叶文心爱仙域志,泽芝喜欢打棋谱,各有所好。

泽芝一向跟在姐姐身后,本就腼腆的,比之余容还更面嫩些,出了门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差是个锯嘴葫芦,一味贞静,却不成想竟下得一手好棋。

此时得了夸奖,脸儿粉透透的,也不敢抬头看叶文心,拿眼儿溜她,叶文心反笑了,她只有弟弟,哪里见过这样的妹妹,拉了她倒觉得这害羞模样惹人喜欢,比宋之湄那样假意的亲昵让人好受得多了。

叶文心倒越发跟这两个说得来,还约定了明儿一道做针线,她也得快手把老太太的抹额做出来,这么一消磨,回去的时候便晚了。

琼瑛见着叶文心便叹一口气:“姑娘这是往哪儿去了,再不回来,我都要报给姑太太了。”她伸手要去接叶文心的斗蓬,叶文心却顺势递到六出手里。

玉絮笑一回:“总归就在这院子里头,琼瑛姐姐也太小心了些,姑娘跟两位表姑娘一道吃了茶,还下了两盘棋。”

屋里桌上还预备着点心,还泡了茶等着,叶文心却不用:“用过了,这些个分下去罢。”琼瑛越发不平,蹙了眉头:“姑娘纵去做客,也得来人知会一声,倒让我们干等着。”

玉絮掩口一笑,却不再说,转身也去净手,跟石桂两个出去了,往里头睇一眼:“偏她话多。”想到叶文心要把琼瑛调到冯嬷嬷那儿,心里就止不住期盼起来。

琼瑛轮番没脸,当着小丫头子诸多报怨,对着叶文心却不敢提什么要家去了的话,自来只有主子挑丫头,哪有丫头挑主子的,她闭了口不言语,听见外头一声笑,知道是玉絮的,差点儿绞烂了帕子。

玉絮看着天色还不晚,把挑出来的回礼交给石桂:“你再多走一回,把表姑娘那儿的帖子给回了去。”

叶文心回拒了茶会的请帖,可收了燕窝也得回礼,昨儿玉絮就跟石桂两个对着册子挑了许久,从各样饰物里挑出一只青金闪绿的双环如意环佩来。

搁在黑漆匣子里头着石桂到西院送给宋之湄去:“你就说姑娘还没好透,昨儿夜里还有些咳嗽,别过了病气给她,便不去了,等身上好些,再回请她。”既是回请,甚时候请就是叶文心定了,这回请的日子只怕遥遥无期。

石桂应得一声,捧上匣子往西院去。她内院走了个遍,西边却从没去过,院里盖了墙,门上还有守门的婆子,到了时候就关门落锁,两边不通。

石桂从不曾在这道门上出入过,是眼生的丫头,那婆子自然拦了她,她便回道:“我是表姑娘那头当差的,表姑娘差了我来给大姑娘送些东西。”

那婆子了然,放了石桂过去,还替她指一指路:“你往水边去就是,清凉馆就在水中央。”石桂谢过守门婆子,能被叶氏指在这儿守门,也是个得用的,怪道问得细。

清凉显眼的很,进了院子过了廊道再拐一个弯就瞧见了,西院比东院要小得多,连池子都不能跟松风水阁的比,却也是柏木深深,里头竟也摆着两盆芙蓉三醉,就是冯嬷嬷拿来哄叶文心的同一种。

石桂低了头,等水晶玲珑往里头禀报,里头却不光有宋之湄,竟连宋敬堂也在,石桂只作不懂,行了礼把匣子盛上去,按着玉絮说的回了一遍。

宋之湄一听便“哧”了一声,还拿眼儿去看宋敬堂,宋敬堂却急起来:“不是说好了,怎么又不好?可请了大夫来看,这咳嗽也有讲究,若不及早治过,恐伤了肺腑。”

石桂垂了头盯着鞋尖:“回少爷的话,姑娘正吃着川贝枇杷膏。”信口胡诌上一句,宋敬堂竟信了,眼睛还看向妹妹:“你也该去看看表妹。”

叶文心的本意是避过去,宋之湄自个儿也不会去,哪知道宋敬堂这么上赶着,石桂就怕宋之湄这会儿跟了一道去,戳穿谎言,彼此面上都不好看,赶紧道:“我们姑娘怕是风寒没好透,今儿起来耗了精神才又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大姑娘,说等好了,再回请大姑娘去幽篁里。”

宋之湄看着哥哥气不打一处来,又疑心叶文心这是看不起她,接过东西看也不看一眼:“表姐好好养病,我过两日就去看她。”

心里参选的念头又翻腾起来,她因着出身最恨别个瞧她不起,陈家姑娘这些日子来的信都少了,不光是信少了,听说陈家开了一次茶会,却没请了她去,她自家觉出不对来,这才越发要跟叶文心好好相处,等吴家纪家再有宴,也好跟着一道去。

正经的宋家姑娘,却要去沾叶家的光,说亲上头比着两个庶出妹妹还不如,她又一向是个心气儿高的,没着拉陈家的请帖深觉受辱,这回下了帖子请叶文心,她竟也不来。

石桂等的就是她这一句,也不想在这是非地多呆,赶紧想要退出去,宋敬堂竟又开了口:“你站一站。”说着对妹妹道:“你便不去看她,知道她病了,也该送些将养的东西去。”

宋之湄柳眉微蹙,都送了龙牙盏,还要送些甚,半点也想不通,不过见了一面,哥哥怎么跟入了魔道似的,当着丫头的面不好驳了他,宋敬堂还没个完:“你是跟着表妹的,寻常她除开读书,可吃茶?可调琴?”

石桂立时一个头两个大,当着这位少爷,当真是一句话都回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有妹子给我写的长评被晋江抽掉了

虽然难受还是依旧双更

么么妹子

怀总一般不忙都努力双更

如果忙就努力不断更

毕竟码字不是正职嘛

么么哒各位妹纸

后知后觉的说一声

往丫环名字去分析来猜测命运这个思路没错(乃们都应该知道怀总的恶趣味了,可是从没人注意到叶爹叫作叶益清,失望。)

怀总埋着深深的嘲讽,噜噜噜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107章 碎灯

石桂一个头两个大,这个书呆子二少爷,钟情便罢了,少年人血气方刚,一向不见女客,冷不丁见了个不俗的表妹,动心也是常事。

可他不该把这份心思露在面上,这要是传扬出去,叶文心的闺誉也就完了。众品烁金积毁消骨的道理,他一个读书人总该知道。

宋敬堂还在等着石桂回话,石桂垂了脸儿,眼睛盯着鞋尖,这样的问话,若是宋之湄也还摆了,换在宋荫堂身上也不算太过份,毕竟有亲在,从宋敬堂嘴里问出来,石桂还真没法答他。

“姑娘开春就要进宫选秀,嬷嬷前儿还说等姑娘身上好了,就请了宫里的教导姑姑来,教一教进宫的规矩,后头的日子也都难得闲了。”石桂无法,只得把这个提出来,告诉宋敬堂,叶文心那是要入宫的,凭你再是思慕,也不能胡乱说话。

宋敬堂是闭口不再言语了,他怔怔坐着,这才想到,叶文心来宋家,便是上京待选的,虽是表亲称呼,可与他是再不能肖想的,这样的品貌参选,怎么会不中呢?

说话的反成了宋之湄,她一听说叶家请了教养嬷嬷来,立时打起了主意,到如今了,爹那头还没拿定主意,母亲见天的长吁短叹,连东边院子里的事儿都无暇探听了,若是她真要进宫呢?

宋之湄是见过太子的,远远看过一眼,生得斯文俊秀,人又温和守礼,她自然知道凭她的家世是不能选中了当正室的,便是太子良娣婕妤,总也…

后头那个总也,宋之湄不敢再往下想了,她这进宫的心思反反复复,到底还是又收了念头,却又打算起旁的来:“可定下日子了?”

石桂摇摇头:“说是这两日就过来,人已经在叶家老宅里住着了,只等姑娘身子好了,就着人请了来。”

眼见着宋敬堂还在发怔,石桂头都不敢抬,就怕从他从嘴里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甘氏那么个精明的女人,竟会生出这么个呆头儿子,石桂心里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