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不曾辩解,蕊香先道:“可是给了你爹?”

石桂也不否认,到这会儿了才想到昨儿夜里到今天,她一口粥米都没用,了却一桩心事,这才觉得肚子饿起来。

没饿的时候不觉得,此时磨得胃疼,石桂赶着往小厨房去,郑婆子还不知道石桂的爹寻上门来,兴兴头头的告诉她,炕已经盘好了,就等里头的灰清了,来的时候就能烧上。

石桂热过白粥,把挂在房梁上的腊肉取下来一段,蒸熟了切成片,白粥上摆成一团花,咬着腊肉香,又后悔起来,该给石头捎点吃的去,让他干咽干粮,可不把胃熬坏了。

郑婆子看她吃得香,把蒸好的包子包起来:“你回去的时候去给葡萄送点儿,她可有日子没往我这儿来了。”

钱姨娘院里是吃素的,葡萄三不五时就要跑到郑婆子这儿来打牙祭,连着一月不曾来,郑婆子也去瞧过她,钱姨娘这哪里像是生了孩子的人,院子里头暮气沉沉,门口的婆子都叫她少去。

好好的哥儿生下来就跟小猫崽子似的,养了这许久了,肉倒是长了,跟白白胖胖却不沾边,养娘的奶油水一大就咽不进去,哪个下奶的不吃荤,郑婆子为着这个也发愁呢。

“你且不知道,我上回正赶上太太送花给钱姨娘,那花儿都不精神,木香一张脸都青白了,这小少爷怎么就见天的哭?”郑婆子说着就合起双手来念了一声佛:“若不是冲撞了什么罢。”

夜哭大概是缺钙,石桂想了想道:“我听说□□养人,干娘不如炖些牛乳粥送上去,大骨头也好,要是能熬成冻就更好了。”

钱姨娘孕里还吃素,缺的东西多了,郑婆子牢牢守着小厨房,也不想那立功的事,只求着无功无过,上头说吃什么,就给吃什么,哪会想到旁的,也不拿石桂的话当一回事,挥了手:“得了,你赶紧去罢。”

石桂暖洋洋吃了一碗粥,腊肉咸香,配着白粥正正好,慰了五脏庙,才走出门边,郑婆子就叫住了她:“你年里告个假,跟葡萄一道回来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

今天依旧有红包哈

女神们么么哒!

谢谢地雷票,也谢谢营养液~~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124章 能屈

还没到年节告假的时候,石桂心郑婆子绝没这样用心,她也是个好母亲,可她那份心全用在自家女儿身上了,葡萄跟自家两个半路敲钟的,不受盘剥已然很好,说是回家过年,不如说是回家送钱。

石桂光棍的很,石头爹找上门的事儿,要瞒也是瞒不住的,他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总有人会到郑婆子跟前嚼舌根,郑婆子真的要钱,就说把攒的这点钱全给捎回家去了,要钱没有,凭她再敢伸手,也没这个胆子去问春燕讨要。

石桂敷衍着点头应了,匆匆把吃的给葡萄送去,远翠阁里再不见有了新生小少爷的喜悦,守门的婆子挨着门边阖了眼儿,石桂进院子,婆子都没抬眼儿。

葡萄也还是一样,累得狠了,只要头一沾着枕头就能睡,还叹了一声:“这可好了,老太太说要请尹坤道给小少爷祈福,保佑小少爷夜里安眠。”

宋望海绝少再来了,有这么一个夜哭郎在,他想睡不能睡,还不如去金雀屋里消受温柔乡,宋望海一走,钱姨娘的脸色立时好看了,跟着底下的婆子丫头也都松快,葡萄闻见肉包子的香味,一月没沾油星子的肚肠打起鸣来,留下石桂吃盏茶,把那包子分给松节一半。

外头下雪,屋里就越加阴暗,大白天点着油灯,也只墙角一点亮,石桂看一看松节,跟葡萄说叫郑婆子让她们家去过年。

烦心郑婆子要抠钱的事儿,好似隔着一年半载的光阴,这会儿想起来已经远得很了,葡萄应了声,送石桂到门边,扯一扯她的袖子:“年假的时候咱们好好歇歇。”

石桂这些日子看她总有一付可怜相,葡萄自来不是这样的人,如今眉锁愁深,语意吞吐,石桂却无法开解她,倒没成想,葡萄的胆子这样小。

一路回去经过木樨香径,找了宋勉一回,想着他身上衣裳都湿了,必是在屋里烤衣裳,那个僮儿又不得用,烤衣裳鞋子的事,只怕还得他自家来,越是想,越是觉得亏欠了宋勉的。

石桂自来就是个不肯欠人的性子,白大娘的恩情不得不欠,于是年年岁岁的给她磕头,谢她活命之恩,旁的她能还的必然怀上,欠下宋勉这么个人情,倒有些无从下手。

宋勉在宋家住着,衣食无忧,纵然身边人再不用心,也没有挨饿受冻的时候,石桂想了半晌,总不能给他做衣裳鞋子送过去,少爷姑娘的东西都有数,凭白多出来,翻出来也是一桩事。

何况她在叶文心院里当差,颇有些瓜田李下之嫌,叫人捏住了,可不是给自个儿揽祸事上身,想了又想,送吃食甚个意思又太轻了,怎么也想不到办法,挪着步子回去,玉絮一见她便道:“姑娘等着你呢,赶紧进去。”

叶文心触动心肠,少食少言,懒怠着不愿意动弹,瞧在玉絮眼里,便是离了石桂,姑娘连话都说得少了,饭也不爱用,石桂既然处处把她提起来,她也乐得捧一捧石桂。

石桂进了屋子,叶文心见着她,越发心里感慨,石桂替她奉了茶来,叶文心便道:“你爹走了?”

石桂点点头:“走了。”家里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石头跑船出来总有三四个月,有于婆子这么个母老虎在,秋娘跟喜子受不着欺负,可到底没个男人在,村子里可不全是田园牧歌,没男人撑着,于婆子再泼,也有吃亏的时候。

两只猫儿略大些了,玉絮教了些规矩,许它们进屋,就在罗汉床上跳来跳去的逗叶文心高兴,叶文心手里捻着一枝孔雀尾羽逗弄狸奴,黄皮斑斓的猫儿,伏在床上摇着尾巴,两只眼睛瞪圆了,

盯着那根羽毛转来转去,猛得一扑,软绵绵一头栽倒,叫叶文心抱在怀里,百无聊赖的叹出一口气。

石桂兀自出神,听见叶文心叹息,这才回过神来,两个对视一眼,各有肚肠,齐齐叹息一声,反而相视一笑。

叶文心嗔她一眼:“你都偷了两日懒了,赶紧把画取出来,叫我看看你这功夫搁下了没有。”铺开纸笔,还是画竹,石桂自摸了画笔就一直画笔,三两下勾出来,叶文心再指点她两句,倒很有风骨了。

石桂画完一章拿给叶文心看,叶文心捏着纸便笑:“若是往后落魄了,这一笔竹子倒能糊口。”说着自个儿先撑不住笑起来,两只小猫儿缩成两个圆毛球,就团在她身上,柿红裙子上头两团黄,脚尖一动,两个小东西还动动耳朵尖。

年节越是近,宋家得的赏就越是多,宋荫堂还得了太子赐的文房四宝,甘氏咬碎一口银牙,却知道求丈夫已经无用,既不肯放掉手上的庄子,又万不能送女儿入选,折了腰低声下气的去求叶氏。

她这许多年,在叶氏跟前就没有软服的时候,叶氏与她,连对手都算不上,分明是从未把她看在眼里,越是如此,甘氏就越是不甘心,可为了女儿,依旧还是进了鸳鸯馆,流着眼泪求叶氏替宋之湄报个免选。

叶氏侧了脸儿,不去看她淌泪的模样,两个女人对座着,当中一张矮几,却好似隔着十万八千里,甘氏吞吞吐吐把话说完了,心里觉得屈辱,可为着女儿却还在硬撑,不错眼的盯住叶氏,看见叶氏微微一动,点一点头,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好似叫人一巴掌狠狠掴在脸上。

打了左脸还要打她的右脸,甘氏眉目不动,心里分明过不去的,却为着儿女生受,叶氏越是轻声细语,她越是觉着难堪,听见她应了,胸口起伏不定,那一句多谢怎么也吐不出来。

等甘氏走了,春燕这才哼了一声,看看桌上摆的四样礼,妆花缎子燕窝香珠,挑的倒也算是精心了,颜色花样香味,样样不错,便是宋望海只也没知道得这么清楚,只一看礼物,就知道甘氏是来求和的,她若不是没了办法,怎么也不肯对着叶氏低头。

“总是一片慈母心肠,明儿我就去求一求老太太。”叶氏心里确是把甘氏当作妯娌的,无奈甘氏拿她当仇人看,还牵扯着宋老太太,夹在当中,和和战战,也过了这许多年。

宋老太太等的就是甘氏相求,叶氏替她开了口,便把这事儿平了,叫了宋望海来,又是好一通的训斥:“你自个儿这个德行,难道还指望着女儿能为嫔为妃?赶紧报了免选,别叫你父亲丢脸。”

宋望海对着宋老太太就差把脸贴着前襟,跪着听训不说,一声声的“儿子不敢”,心里把宋老太太咒了百来回,当面却半点颜色不敢露,恨不得痛哭流涕。

宋荫堂正逢其事,就在廊外站着,璎珞见他脸色难看,直冲他摆手,低了声儿:“老太太这会儿心绪不好,大少爷过会子再来罢。”

对子不骂父,宋荫堂却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冲着璎珞笑一笑,转身便走,也不愿意撞见宋望海。

宋望海气得面色铁青,连西院也无处存身,跟甘氏好一通的闹,甘氏顺着他十多年,越是顺着他,宋望海心里眼里就越是没有她,到她不顺着,能自家拿主意了,宋望海反倒叹起来:“两间铺子就要到手,你非得搅黄了,败家的东西。”

连早些年那点读书人的模样都装不出来了,甘氏气闷得哭一场,好歹还有儿女在,拉了宋之湄:“这下可好,咱们就安安心心寻一户好人家便是。”

宋之湄眼看着亲娘为着这个着急上火,嘴上生泡不说,人也瘦了一圈,还得往鸳鸯馆去低三下四的求人,当着她的面喜笑颜开,背了人便哭上一场。

白露绞了巾子给她擦脸,宋之湄许久才平了气,不能让亲娘白白受了这份委屈,她得嫁得好,嫁得比那两个都好,扯着帕子打定主意,叫人开了妆匣子,一面敷粉,一面让人挑出衣裳来:“收拾些点心,我要往幽篁里去。”

她上回去已经碰了软钉子,白露还没忘了幽篁里那些个丫头飞的眼色,心疼起来劝道:“才没几日,姑娘再等等罢。”

宋之湄摇摇头:“娘受委屈都是为着我,我为我自个儿,还有什么咽不下的,你拿个海棠填漆盒来,预备两样点心,一个玉露团一个汉宫棋,她是个讲究的,咱们就讲究着去。”

叶文心这儿消停了几日,宋之湄倒又来了,六出素尘几个互换了眼色,玉絮引了宋之湄进去:“我们姑娘正念着呢,又怕将要年节府上忙乱,这才没请姑娘过来。”

宋之湄脱了蜜合色缀毛的锦缎斗蓬,露出里头一色的锦袄来,她生得明媚,越是柔和的颜色越是衬得她多几分可亲,一面递衣裳一面笑:“妹妹此间事多,我纵无事也不敢来,这会儿可得闲?”

自然不得闲,她真想来,就该遣个丫头过来看看,这样贸贸然上门来,可不就等着撞上裴姑姑,掀了帘子往里去,裴姑姑正在授课,宋之湄微微一笑:“呀,这倒来的不巧了。”

来都来了,哪里还会赶了她走,何况裴姑姑也不过坐着说说话,石桂打眼一扫宋之湄,这是铁了心要过来蹭课镀层金的,奉了茶上来,宋之湄安安稳稳坐了,笑得一派端庄,还问了一声好:“这位是裴姑姑罢。”

作者有话要说:群里妹子问我为啥叶氏住的地方叫鸳鸯馆

嘛,因为鸳鸯失其偶,莲子已无心啊。

我是恶趣味的怀总,再告诉你们一个,香远益清,臭不可闻。

噜噜噜

求推书,不要网文~~~发现自己最近看的越来越少了,这样不行不行。

第125章 做鞋

宋之湄人都来了,打着作客的旗号,叶文心也不能赶客,今儿偏偏说到宫里的穿衣打扮,宋之湄挨着叶文心,亲昵说道:“早听说姑姑的名头,只一直不曾拜会过,今儿见了,果然不凡。”

裴姑姑垂头一笑:“当不起姑娘这样的夸奖。”在宫里是司赞,既选了放出宫来,那也没什么几品的说法了,她低了头,复又说起穿戴来:“宫里的穿戴,姑娘倒不必烦心,按时按节的,都会有尚衣局送过来。”

宋之湄听的比叶文心还仔细些,裴姑姑还有甚没经过没见过的,宋之湄的心思一眼就看透了,只不说破,轻声细语继续往下说:“大年下的五谷丰登是主位常穿的,换纱换缎都有时节,正月里一水儿的红,到了五月节里就是五毒通草,三节两寿的,头上也有讲究,寿字福字的金簪,哪个宫里都不缺。”

宋之湄堪堪听得这几句,便觉出味儿不对来,她一眼扫过叶文心,却见她似无知觉,还低着头撇茶沫,送到嘴边啜饮一口,见她看过来,还对着她笑一笑,宋之湄也报以一笑,心里却直皱眉,这哪里是教导进宫选秀的规矩,分明就是选上为妃之后度日的规矩。

甘氏在西院里头没少嚼过叶文心的舌头,她发觉自个儿叫宋望海坑了,不能怪儿子,就把一半的怒火都发在叶文心的身上,这矫情的作派,同叶氏如出一辙,怪道是流着一样血的叶家人。

冯嬷嬷往老太太跟前说一回府上的少爷当真友爱,把宋敬堂往幽篁里送东西的事儿说破了,老太太气得发抖,把甘氏叫过来狠狠训斥一回:“那也是你能肖想的不成?别说是要送选的,便是不送选,你难道还想结这门亲?”

说到底却是这个理不错,甘氏也知道,儿子没功名,出去说亲事都叫不响,沾着宋家,在金陵城里,却是拿不出手的,除非儿子考出功名来,那便又不一样,叶家的姑娘阁老家也嫁得,再不会落到她儿子屋里。

甘氏回来便气得摔碟子摔碗:“凭她是个天仙,就一定能选着了,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落成个落毛凤凰。”

此时一听话音,叶家分明就有十成把握,溜一眼儿叶文心,看她还挨着迎枕,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身上爬着两只毛团子,不时就低了头逗一逗。

她越是不上心,宋之湄就越发觉得她是稳妥着要进宫的,心里头一思量,若是同她交好,往后怎么也是有益无害,脸上越发显出亲热来。

石桂捧了海棠攒心填漆盒进来,把宋之湄送来的两样点心装在碟子里,同茶一道送上来,裴姑姑低头饮茶,宋之湄便道:“这是白露的手艺,她旁的粗笨,点心倒拿手的,妹妹尝一尝,若是吃着好,往后常叫她送来。”

叶文心笑一回,捏一个吃了,裴姑姑垂眉不动,讲了半日课,也是到了歇息的时候,杯里茶水留了个底儿,跟着就起了身,宋之湄还笑一声:“听姑姑说这些,倒是很长见识的,只不便常来,能多听听,也算开了眼界。”

她话都说这份上了,叶文心却不接口,宋之湄一张嘴,她就举起杯子来,慢条斯理的吃茶,反是玉絮接了口:“若是我们姑娘得闲,表姑娘便常来走动,也解一解乏。”一面说一面叫道:“之桃,你来送一送表姑娘。”

说着亲自去送裴姑姑,宋之湄面上一阵尴尬,待听见叶文心这儿还有个叫之桃的,眉头立时皱起来,心里觉着不受用,告辞出去,叶文心好容易喝足了,指了石桂:“你送一送罢。”

石桂一路把宋之湄送到门边,不独她的脸色难看,连白露水晶脸上也不好看,才刚出门,白露便回了身:“姑娘!”

宋之湄转头拿眼神止住她,走到西院,胸中这口气依旧难平,分明就是叫着丫头的名字折辱她呢,急步走了,下回却依旧要来。

石桂回到屋中,裴姑姑要歇午觉,她一日三顿吃粥,糯米的点心怕伤了胃也不吃用,这会儿厨房送了汤来,自家吃了一碗,余下的全给石桂,搁了碗叹一声:“这一位宋家姑娘,倒是能成事的。”

石桂奇她有这一说,裴姑姑便道:“能放下脸面,一半儿事就成了,若是气量再大些,能屈能伸,总有出头的一日。”

石桂眨眨眼儿,裴姑姑又道:“藏巧于拙方是道理,往哪儿都是颠扑不破的。”她笑一笑,低了头绣花,玉兰瓣儿绣了十好几朵,来的时候才做了一半,这么会功夫,一条裙子都要做好了。

石桂看着裴姑姑这模样,挨着坐到她身边去,撒娇她自来不会,这会儿却喃喃问道:“姑姑出了宫,怎么不成家呢?”

既无亲人,也少朋友,日子过的还这样清贫,若是真个过得好,何苦要做了裙子出去卖,石桂问完,裴姑姑反笑了:“我这日子有甚不好?便是宫里的娘娘,也不如我过得衬心。”

这话石桂一想也跟着笑了,一年四季穿什么都有规矩,请安礼节不说,宫内朝外,样样兼顾,哪有一刻能放松,裴姑姑日子过的是苦,可却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她过的可不就是石桂向往的日子:“我往后要是能跟姑姑一样就好了。”

裴姑姑侧头看看她,复又转过脸去,只笑不说话了,石桂替她取了瓷熨斗来,把那块料子平平整整的烫过,三尺长的元缎,绣了这许多玉兰,看着好似花开,软缎子叠起来,裴姑姑取出一块青布,把这个包好了,又抖开另外一块料子。

“你想跟我似的,你们姑娘肯不肯放呢?”叶文心倚重石桂,裴姑姑看了这些天,不知道撵出去

的琼瑛是个什么性子,石桂却是妥当的,光是有情有义这一点,便比旁人更可信。

石桂一直在等时机,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为何不问,她斟酌着开口:“我们姑娘到是应了我的,只不知道能不能选得上。”

裴姑姑停了手上的活计,石桂又道:“姑娘是不愿意入宫墙的,可我跟出去几回,颜家二夫人却说我们姑娘面善,不知道姑姑可曾觉得。”

裴姑姑初时一怔,跟着就口角含笑:“自然是面善的,怕是上头的主位,也觉得她面善,你们姑娘既是不愿入宫墙,那这面善就是好事了。”

石桂心头一跳,待想再问,裴姑姑却看她一眼,止住了她的话头,石桂抿住唇,借故出去,把这话告诉了叶文心。

叶文心在叶氏那儿也没探听出什么来,听见石桂这样说,又吃不准裴姑姑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她总不至于骗我。”

旁人骗她是有利可图,裴姑姑骗她又有甚个好处,心安了一半,拉了石桂:“果真这样,我出了宫廷就立时送你回家。”

主仆两个各有喜事,年前这几天就过得异常欢欣,玉絮看了又当是石桂哄得好了,越发把她看在眼里,从旧物里翻出一件琵琶襟的小袄来:“这个给你,裙子还长些,南边袄子做得窄腰身,你带大些穿也就是了。”

石桂谢过她,玉絮却还有东西给她:“这些个料子给你,我有这个花色了,还不曾穿旧不打算做的,白放着也是可惜,你拿了去罢。”

玉絮是一等丫头的例,分下来的料子自然更好些,里头还有还有两块毛料,石桂一拿在手里就立时想到了宋勉,说了要谢他的,这两块毛料,正好给他做一双靴子。

石桂自来不是畏首畏尾的性子,宋勉替她送冬衣,于他许是一桩小事,对她来说却是大恩德了,这两块料子又不是甚名贵东西,谢过他,心才能安。

石桂既有了打算,得闲便往木樨香径兜圈子,转了两天,总算“撞”上了宋勉,他一看石桂在道两边东张西望,便知道是寻他的,笑着上前问她:“你怎么在?可是来要伞?”

那伞他细细看过,是府里常用的,一把雨伞也不值什么,上面也没个记认,便也不急着还回去,此时见着石桂,还当她是来要东西的。

石桂灿然一笑:“堂少爷可来了,再不来我得在这伸根了。”一看他脸色有些不好,皱了眉头:“可是受了寒?”

宋勉确是病了两天,他也不曾想到那一天会下这样大的雪,若是出门的时候已经下起雪来,倒也得犹豫一番,可既已经答应了,就得把事办到,回来湿了衣裳,虽及时换下,也还是受了寒气,病着吃了两付药,才好些就出来读书。

“一点风寒,已经好了。”他越是这么说,石桂越发是觉得过意不去,他是要考秀才的,这会儿虽还早,若是小病成了大病,耽误了他下场,那就太对不起他了,她还没欠过人这样大的人情,脸上发红,若不还报了,这事儿怕得记一辈子。

“我想给堂少爷做一双鞋子当谢礼,堂少爷伸伸脚罢。”石桂生怕他不肯,干脆蹲下来,从袖兜里掏出一截绳子,预备给宋勉量脚寸。

宋勉一听,吓得退后一步,瞪着石桂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看着石桂抬脸看他,急得面上泛红,一直红到了耳朵尖,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要给我做鞋?”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动物园挺好看哒

怀总要去看

如果回来早就有二更呀~~~

最近我太勤奋了

第126章 无邪

石桂见他窘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立起来拢拢头发,忍着笑意道:“我思来想去,也没旁的能谢堂少爷的恩德,也只有这点手艺了。”

宋勉不过十五六岁,石桂这会儿也才十岁,虽是男女大防,他也想的太早了些,兰溪村里也有男女看对了眼儿互送鞋子发带同心结的,一个送一个收,那就是定了情,可那情形怎么也套用不到她们身上来。

石桂想着要做鞋子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茬,想完了又笑,她细胳膊细腿,裙子才刚上身,如今又是宋家的丫头,想什么也想不到那上头去,没成想宋勉竟真能想歪。

笑过了又怕他面皮薄,再加上一句:“真是为着谢谢堂少爷的,我想了几日了,也没能想出旁的来,要是堂少爷不乐意,挑一个我能办的,我定然办到。”

既是能办的,便把那些“不能”的都剔除在外,石桂给自己留了后路,宋勉此时却半点也听不出她话里旁的意思来,只知道她想替自己做鞋,缩了脚恨不得藏到袍角里去,连连摆了手:“不,不必了。”

一张脸涨得通通红,石桂越是解释,他越是脸红,为着自家方才那点心思,说话吞吐,恨不转身便走,连话都说不顺了:“原就是,就是举手之劳。”

石桂眨眨眼睛,有些不解宋勉这番如临大敌是为着甚,她叹口气:“思无邪者,诚也。堂少爷是读书人,这个道理想必明白的,我是当真谢你,不是虚言。”

宋勉初时脸红是因着石桂说要给他作鞋子,他也是乡间长大,这些事岂会不知,一听“做鞋”先就想到了那上头去,等石桂解释了,他又为着自家肚肠里那点弯绕脸红,此时听见石桂开口便是诗经,倒怔住了。

面上的红潮渐渐褪去,打量她一眼:“你还读过书?”

石桂点了头:“跟着表姑娘胡乱学些个,不过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罢了。”不这么说,他大约是不会信了,不论心意多诚,当中隔着男女,总蒙着一层桃色,石桂心里叹息又道:“堂少爷要是为难,我就再做旁的,可这恩是非报不可的。”

宋勉有些踌躇,若是把这当作谢礼,似乎又是可以收的了,他沉吟半晌,没个定论,石桂无奈笑起来:“那等堂少爷想好了,再告诉我就是。”

宋勉越发不能答应,半大的少年倒扭捏起来,石桂又叹一声,短短几句话,她就叹了三口气,这第三声一了,宋勉也笑了:“是我迂腐了,竟不如你明白。”

可要伸出脚来给她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石桂闹不明白这么个少爷,怎么跟大姑娘家似的,把绳子递给他:“长跟宽都要量,我再放得宽些就是。”

宋勉当真跟个大姑娘似的,差点儿就要避过身去,石桂只好不看他,把眼儿挪开,看着只有叶没有花的桂树枝,眼睛盯着上面的白霜,听着身边细细索索的声响,好半天宋勉才把绳子递了回来。

两头打了结作记号,石桂松一口气,把那绳结好好收起来:“忧了堂少爷读书,我这就去了。”再呆下去,这位古板少爷还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干脆转身就走,谢过了,就没心事了。

宋勉点一点头,石桂转走就走,他看着小丫头的背影松一口气,学里是有许多少爷的,这些个少爷,哪一个都比他正经,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凑一处也有看那话本子的,也有说些家里事的,家里娇惯的,这会儿已经有了通房。

宋勉是这些人里头的呆头鹅,不懂不听不搅和,可他身在书院,多少也能听上一耳朵,再过份些的,花街柳巷也都走过一遭了,情字不懂,□□却已经懂了。

话本也不全是词藻留香的佳作,多数全是污言秽语,丫头小姐奶妈子,宋勉被人塞过一本,翻过一页,烫手山芋似的扔了,自此又多了一个浑名“老学究”。

到石桂转过了月洞门,他这才松一口气,擦擦手上这一把汗,觉得自己可笑,笑了一声,跟着又背起书来。

石桂带了绳子回去,把毛料子拿出来,试一试长短是够的,跟着就是要怎么把这双鞋子做出来,在叶文心的院里总不方便,叫人瞧见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把这段绳子跟毛料放在一处,年里有几天假,趁着在郑婆子那儿做,收拾了东西便去告假,哪知道叶文心也正找她:“我同弟弟两个,年里那几天也得回老宅去的,你是想回去,还是跟着我一道?”

石桂惦记着那双鞋,叶文心笑一笑:“给你错开假期,先回去,再跟我去老宅。”石桂凭白得了三天假,理了东西回去,告诉郑婆子年节里要跟着表姑娘去叶家,这才先把假给歇了。

郑婆子早知道她会讨人喜欢,认定了必是石桂使了什么手段哄住了叶文心,走这一趟又不知道得多少赏银,笑眯眯的应了声:“表姑娘离不得你就是一桩好事儿,你且得仔细着,我听说琼瑛叫撵出来了?”

宋家能有多大,叶文心既是外来的,她那儿的事就更是新闻了,郑婆子纵在厨房也伸长了耳朵,当着面无人说起,连宋老太太都不提这事儿,背地里却有许多人议论叶文心的。

琼瑛那一番闹也瞒不住人,好好的收检起箱子来,院子里头必是有事儿的,老太太不过问,那是把叶文心当客,全了她的脸面,说出来总归不好听,姑娘的大丫头,好端端的作甚被撵。

石桂扫了郑婆子一眼:“干娘可别学人嚼舌头根子,姑娘是调了琼瑛姐姐侍候冯嬷嬷,冯嬷嬷是跟着叶老太太的,在姑娘跟前很有体面。”

郑婆子从鼻子里头“哧”出一声来:“跟我还弄鬼,我甚个不知道,主子大了,翅膀硬了,怎么肯受人掣制。”

石桂睇了一眼郑婆子,她还真是什么都明白,郑婆子看她的眼色就知道自家料得不错,推了石桂一下:“你可别往这里头搅和,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回是琼瑛,下回怕不是你,长长久久跟着叶家姑娘,叫她喜欢你离不得你,往后有你的好处。”

石桂闭了口不言语,郑婆子开了西边屋门:“不知道你这会儿就回来,里头还没理呢,被褥铺盖都没有,还想着年前替你置办一套的。”

分明就是不肯花这个钱,石桂连连摆了手:“不劳干娘了,哪里就少这一套被褥子。”烧水绞巾里里外外扫了个干净,打开着窗子透风,屋子虽不大,炕靠着窗,只要一烧起来,睡在上头比在院子里头还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