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接过来笑一回,自家摸出钱来,不给刘婆子给了菱角:“烦你去庄头上问问,收只鸡来,请人替我杀了拔放血。”

菱角飞似的跑出了门,刘婆子还来不及吩咐她,人影儿都没了,她再看看石桂,倒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有钱的,不姑娘半个家,少爷还塞钱呢,平日里省得这样儿,竟是装穷。

有鸡有鱼再炒上两个素,端上桌去也很像样了,整只鸡炖得酥烂,里头还下了面条,东西一端出来,香得整个屋子都能闻得见,那孩子还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亮,眼巴巴看着盆儿,石桂给了他一整只鸡腿。

跟着是明月的,问他道:“这个…是谁?”总归不是兄弟,明月的娘再嫁便不知道音讯,又不可能是他的儿子,军卫所里难不成还收这么小的兵。

两个人把一锅面分了,一人分了半只鸡,那孩子就拿在手里头啃,啃得一手是油花,明月人长大了吃相没改,笑起来也还是那个模样,冲着石桂挤挤眼儿:“总归不是我儿子。”

楚地大水,流民许多灾民许多被拐出来卖的也有许多,这个孩子就是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别人倒还能说上几句家乡在何处,偏他说不出来,翻来翻去只有一句话,他是出来找爹的。

问他家里还有谁,半日才答还有娘在,听的人便一声叹,这一船都是孩子,还往哪里找他娘去,他的口音明月一听就说是自个儿的同乡,还被人笑了一回。

明月在金陵就是一口金陵本地话,到了燕京没多少日子,又说起燕京话来,学了半年多,跟当地人再没甚个分别,这会儿说有家乡口音都笑起来。

石桂心头一跳,拿眼去看这个孩子,她走的时候喜子三岁多快四岁,隔了这些年快要十岁了,怎么也不该这么瘦小,却还是吸一口气问明月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哪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一船孩子都由着官府接收了,只有他,嘴巴死紧,撬不出一句话来,明月可怜他,想着自家也是出来找爹的,他还遭了灾,他娘原来就算待他好,也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给他吃喝,跟他说话,他就跟条尾巴似的怎么也甩不掉了。

等送到官府去的时候,他抱着明月的腿怎么也不肯走,不哭不说话,可就是死活不撒手,吴千户见了便道:“罢了,让他跟着,总是你家乡人,说不准还能替他找一找爹娘。”

各州府失落的小儿这许多,哪还能找得到,都是送到济民所去,有记得家乡的长大了自己去找,记不得的这辈子也就回不去了。

反正也少他这一口吃的,他跟着明月,营里的人都叫他小尾巴,又说是明月的儿子,他们操练,他也跟着一道练,晒了一身黑皮,丁点儿大的也能站一早上,吴千户给他起了名字,明月那会他随口起了个,就叫千里,轮到这个小尾巴,还是随口起一个,叫他水生,反正是从船上救出来的。

明月放下面碗,一口面条吸溜进去,喉咙跟开了个洞似的,嚼也不嚼咽了下去,问道:“怎么?他是你弟弟?”

石桂不能确定,隔了五年快六年了,她脑子里的秋娘石头喜子,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喜子才丁点儿大,因着蝗灾没吃喝,瘦的跟豆芽菜一样,从小就乖巧的很,知道石桂带他不容易,从不哭闹的,细细软软的叫姐姐,那阵悲意她原来就是强忍住的,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眼圈一红竟淌下泪来。

看她哭了,那孩子越发不敢过来,明月摸了半天身上没有干净的绢子能给她擦一擦,想去拍的她的肩吧,原来也还罢了,这会儿怎么也不敢上手,挠挠头,坐下来一拍腿儿:“过来,我给你擦脸。”

水生乖乖趿着鞋子过来了,湿帕子一上脸,擦了脸擦了脖子,兰溪村的人都生得白,水生晒成了个黑皮,石桂伸手要抓他的手,他往明月怀里一缩,瞪了眼儿不识得她。

明月无法,原来谁也没仔细问过他,这会儿只得好声好气的问:“你娘叫什么?你可有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被你们识破了

心情不美丽

吴千户并没有什么文艺细胞,所以就是这么个名字啦,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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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姐姐

明月一问,石桂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不错眼的盯着水生,洗干净后这个孩子也生得眉清目秀,只脸上身上黑的跟炭一样,人又瘦又小,石桂努力从他身上找出一点喜子的影子来,伸手想要摸摸她,那孩子却忽然生气,眼睛恶狠狠的瞪住石桂。

明月一巴掌拍了他的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一面揉了他的脑袋一面跟石桂解释道:“营里人把他惯坏了。”摸摸脑袋又捏捏他的耳朵,水生半点也不躲,由着他捏了,还低头去啃鸡架子。

水生不似明月,明月打小就在道观里讨生活,嘴甜脚勤快,师傅师兄才能多看你一眼。水生跟着他的时候大概看着只有丁点大,问他又说不明白,拐出来都不知道多少日子,船上有的是灾民有的是良民,分饼子吃的时候,他先不敢争,分到手里啃得满嘴都是饼屑,一看就知道是逃灾出来的。

营里都是汉子,哪个也不会同个小鬼争食,他却依旧还是顿顿吃不饱的模样,明月把自家那份给了他,旁的时候他这样也还罢了,对着石桂,明月便拍他一下:“给你吃鸡,你还瞪人?”

水生立时软下去,也不梗着脖子了,手上还抓着鸡,把头摇的跟博浪鼓似的,一字一顿时:“没有姐姐!”

他都说了没姐姐,石桂本也觉着他像喜子的地方并不多,看他一回,眼睛里含了泪,转过脸去,这一个是运道好的,也不知道秋娘喜子往哪儿去了。

明月急得直挠脸,长了个子性子却没变,搓了手又想安慰她,又说不出口,走的地方多了,看的多听的多,有些事不必问明白就知道如何,楚地大水,连燕京都听说了,睿王还调了粮草送过去接济,也依旧还是有许多买卖人口的。

楚地多美人,燕京城的胡同里那一阵儿便说有楚地来的新鲜货,这些个兵丁一旬也有两天假,明月跟着的几位哥哥,就少有没往里头踏足的,他到了半生不熟的年纪,打量他的人也多起来,原来跟着去行院都是吃些细点心在外头等着,年纪大了反不敢进门。

石桂提着的心没落地,又跟着揪起来,轻轻叹息一声,强笑道:“你们吃罢,还要不要添点面。”拐卖出来的那许多,怎么会这样巧就是她弟弟,出去打了一盆水来,好给他们洗脸擦手用。

小孩儿才刚瞪了她,可她也不恼,给他添面还给他擦手擦脸,他自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垂了头鼓着嘴儿不言语,明月好容易又见着石桂,还想着要好好说说话的,叫水生一茬,实在张不开嘴了。

两个都有许多话不曾说,一时半刻也说不完,明月拖着小尾巴,也没法子絮叨那些,觉着有些丢份,这孩子就认他一个,丢又丢不开,石桂绞了帕子递过来,他伸手接了胡乱抹一把脸:“这几日不得闲,得亏着不必进城去找你了,等忙过这一段儿,我再来找你。”

石桂耳朵听着他的,眼睛却还盯着水生,自家也知道魔症了,他都说了家里没姐姐,真个是喜子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呢,秋娘日日念叨,喜子便不记得有她了,也知道家里是有姐姐的。

明月摸摸鼻子,心里骂一句臭小子,又有些疑心石桂是不是不好意思看他,顶着他那么一张脸,走街上哪个不多看一眼,偏偏石桂没拿他当一回事,咳嗽一声清清喉咙:“下回我来给你带桂花鸭吃。”

知道离得这样近,告辞起来也痛快,以他的脚程,一时三刻就到了,住得这样近,甚事都不急在一时了,领着水生就要走,刘婆子立在外头眉花眼笑的,还想问问这后生订没订亲,又看看石桂,没张开嘴,一路送出去。

哪知道明月人都走到门边了,回身问了刘婆子:“借问大娘一声,你们这儿可造不造酱腌不腌菜?霜降之后腌菜吃口最好。”

刘婆子大喜过望,她打了半天主意,最要紧的还是生意,兵营里头人多,要的菜也多,若是只往她家里要菜,几个酱缸都不够的,那还不赚大发了,搓了手连声道:“有有,怎么没有,你要吃甚?酱瓜茄子笋脯萝卜胡瓜,要丁要片要什么都有的。”

明月笑一声:“那敢情好,等那头收拾好了总要收罗,吃了妈妈一条腊肉,可不饶你的生意。”才刚还喊大娘,几句话就成了妈妈,石桂看着他便想笑,明月却冲她挤挤眼睛。

他还不知道石桂是怎么从宋家到了这里的,可她既说里头有主家的,那就还是丫头,不知是不是被转卖了,又在找弟弟,必是大水的时候家里人离散了,往后他常来常往,总要寻个由头才是。

刘婆子满心的算盘,这儿哪一家不做些腌菜酱菜,要叫别个把这天上掉下来的钱撸了去,她可不得悔青肠子,赶紧问道:“不知道吃口怎么样?是要咸还是要酸?”

明月顺手指指石桂:“我们那儿人口多,要的菜也多,大娘要送腌菜来,先问问她,家乡味儿我最爱那儿,咱们几个把总里就有我同乡,他们吃着好了,自然就好。”

刘婆子听了嘴巴都合不拢,再问他有多少人,明月笑一声:“总有千把人,后头还有人要来呢。”刘婆子恨不得念一声佛,这些人光是吃上就能赚出多少钱来。

石桂立在刘婆子身后笑:“你赶紧去罢,出来久了,里头人可不念叨。”说着又去看水生,从荷包袋里掏出几个糖来,伸手就要塞给他,便不是她弟弟也是吃足了苦头,好好的孩子遭这样的罪,得亏着救出来了。

石桂要给他,他怎么也不肯接,缩了手又扒着明月去,明月把他一把提起来,掂量着还是太轻,明明顿顿塞得肚儿圆,就是怎么也不长肉。

水生不接,明月伸手接了,还半点也不客气:“有没有桂花糖吃,该是今岁新下的桂花。”石桂瞪他一眼:“下回你来,先带一罐头腌菜去,若是吃着好,再跟刘妈妈商量要多少。”

刘婆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别个,也没功夫探听石桂的事儿,才还想着一个二个都是同乡,这丫头的同乡也忒多了些,这会儿却恨不得她再多个十个八个同乡亲邻,急巴巴的去看田里有甚能做成腌菜的,又让菱角打水,把家里两个大坛子起出来。

口里还不住殷勤:“姑娘进去歇歇,我这儿且有得忙呢。”尝味儿还得靠着她,可得把她哄好了,不然往哪儿买不是买,占着乡亲的便宜,想想都要笑出声来。

明月抱了水生回去,一路走一路笑,水生扒着他的手要吃糖,明月往他嘴里塞几个,余下的全抛嘴里了,嚼了一口糖渣子,一口就甜进心里去了,自家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高兴,一路掂着水生疯跑,水生两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子,虽然笑着,也笑不出声来。

明月长腿迈得快,不一刻就走到山上,这条路走的人多,踩出小道来,石头都踩平了,也不难走,怪道水生细胳膊细腿的还能跑得这样远。

要不是他偷瓜,也不能遇见石桂了,搂他满面是笑的回去,进了大营人人见他咧了一张嘴,再看他抱着孩子拎着瓜,哄的一声笑出来:“你这是小媳妇回娘家了?”

明月也不恼,回到自己的兵房里,把水生往床上一抛,支着长腿往床上倒,同屋的看看他:“你这是遇着天仙洗澡了?”

明月不理会他,心里的欢喜劲儿说不出来,想到了就忍不住要笑,同屋的把拎了篓儿把瓜全分了,扔给水生两个,水生自己拿了一个,把另一个放到明月枕头边去,坐着啃了起来。

石桂回屋去,叶文心又打了两个结绳,揉了腕子看她进门便叹息,问道:“怎么了?”叶文心还有些记得石桂这个同乡,往玄妙观去的时候,道观里头烧水的小道士,这么一想恍如隔世,那一众人如今早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隔了三四年,变换竟这样大。

石桂坐在床沿,往叶文心身上一靠,她不说话,叶文心也不逼问她,手上动个不停,由着她靠着,结绳上串了粗珠儿,系紧了这才停手,伸手抚抚她的面颊:“可是你说的,叹气就叹老了,怎么自个儿倒叹起来了?”

“我还当那个是我弟弟呢。”隔得太久,喜子在她脑子里还是胖乎乎的模样,后来饿得瘦了,眼睛越发亮,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吸着手指头,石桂一想便受不住,握了叶文心的手,咬着嘴唇,眼里有了泪意。

叶文心搁了箩儿,搂了她摸摸她的头发,也不劝慰她,知道劝了也无用,只安安静静陪她坐着,久了她自己就好了。

夜里军营里燃了火吃肉,新到了地方千总赐了酒肉下来,由着他们吃一轮,后头便没这么闲,明月把酱菜的事说了,这些小事既他去跑了,正好省了伙夫再去跑腿,点头就了他,叫人送菜来。

水生跑在明月身后满场跑,看他一时跟人吃酒一时跟人吃肉,吃酒的时候就给他也喝一杯,吃起肉来撕下黄羊腿儿一条条分给他。

夜里两个人睡一张床,水生从在明月脚后跟,睁着一双大眼半天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那个人说要带着他们找爹找姐姐的话,一骨碌爬起来,往明月身边挨过去,身子缩成一团,想了半天还得告诉他,轻声道:“我有姐姐。”

对床一声呼噜,跟着屋里此起彼伏,明月早就不知发梦到哪儿去了,水生拉了被子,想哭眨眨眼儿又不哭,被子蒙过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想留到明天

因为明天很忙没多少时间码字

大姨妈又提前一礼拜汹涌了

想想还是先更了再说

明天早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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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喜子

明月果然似他说的那样,隔上几日才又来了,刘婆子的酱菜还没腌好,先拿蟹酱塞他的嘴儿:“军爷尝尝这个,这个是拿才捞的小螃蟹新熬的,拿这个拌饭拌面都好。”

明月身后还跟着水生,他坐在门坎上不肯进屋里来,明月也不管他,由他坐在门前,水生不住回头去看,听见里头有明月的声音就安心呆坐着,也不玩也不动,托了腮儿看着门前的菜田,菱角拿了草编的蚱蜢在他眼前晃,他也不去看一眼。

九月里天还是热,爬山过坡总要出汗,明月还穿着甲衣里的褪色布衫,背上湿了一片,石桂绞了巾子给他,问起水生来:“你的小尾巴没跟着你?”

明月点点门外头:“在外头坐着呢,他就是这么个孤拐脾气,跟着两年多了,在营里头也不大喊人。”这是叫人贩子打怕了,这这样拐来的孩子,预备了出去卖的,拐子怕事儿,先教的就是姓名爹娘,一句不对就是打,那几个里头年岁小的,只记得拐子是爹,再问起自己爹娘来,一个都说不出来了。

也就是水生看着瘦小,却已经懂事了,这才能说上两句,还知道是坐了船出来找爹的,旁的就不肯再说,怕他们随意打发了他,死死搂着明月不肯撒手。

石桂提了水出去,递给他一个碗,他抱了手不肯接,石桂把水放在他脚边,里头还搁了桂花蜜,笑眯眯的告诉他:“你喝罢,是甜的。”

这孩子一双眼睛越看越像喜子,石桂问他:“你叫甚么名字?”这一句触着他,立起来就要跑,被跟在后头的明月一把提起来拍了两下屁股:“我还在呢,你怕什么。”

石桂看他是果然害怕的,也不再问他,笑一笑道:“是我问得狠了。”她给的东西水生不肯吃,就让菱角给他,抓了一把糖果子塞到他手里,还把草编的蚱蜢给他玩了。

菱角同他怕是差不多年岁,却要高得多,石桂手上在忙,眼睛却盯着门坎上的两个人,细问明月:“你们救了他的时候,他多大了?”

明月挠挠头,还真没人细问过,只知道他是家乡那一带的,多大了叫什么都问不出来,看见人就躲,明月同他吃住好一阵子,这才从他嘴里掏出找爹两个字的来。

那个人贩子舟上五六个小儿,都不知道转过几道手,哪里还说得明白,明月看着石桂满眼都是希冀,可这两年多前的事倒有许多记不真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都跟着我两年多了,船上又不知道呆了几日,从楚地到燕京那一片儿,怎么也得三四个月,大约八岁?”

石桂发急:“就没仔细问一问,生日是什么时候,家里是做什么的,爹娘生得什么模样,邻居叫什么姓名?”

明月眨眨眼儿,一营里都是男人,一回问了他不答,还能回回问不成,他自家都不过生日,更别说水生的生日了,活命的那一天就是再造了。

明月没生气,石桂却红了脸,跟他陪不是:“我心里着急,不是冲你发火。”她这么瞪圆了眼儿,看着要哭不哭的样子,明月还真生不起气来,原来觉得她生得像兔子,这会儿眼睛一红看着更像了,倒想揉揉她的脑袋,手都伸了出去,又反回来叉了腰道:“这值什么,我带了桂花鸭来,咱们中午吃罢。”

营里处处事还没办好,明月这才有空出来,就让刘婆子□□,说要瓜菜,拉着一车车的往营里送,刘婆子自家没种这许多菜,便去找庄头,她撒腿跑了去找庄头娘子,明月就坐在屋里吃素酒。

两鸭子一只是已经卤好的,石桂把鸭子切了给明月吃酒用,还拿了鸭腿儿出门去,一只给了菱角一只给水生,正要叫他,看他缩着脖子的样子想起兰溪村家里的土墙来,那会儿秋娘出门,喜子也是这么守在门前等着娘回来的,咬咬唇儿轻声道:“喜子,过来。”

水生耳朵一动,转身就看过来,看见是石桂端了碟儿立在身后,他瞪了眼儿不说话,明月跟在石桂的身后出来,张大了嘴巴,叫他水生十句里头有五句是不应的,一时倒弄不明白到底是不是石桂的弟弟。

石桂先是大喜跟着又忐忑起来,一颗心怦怦直跳,又不敢伸手抱他,怕他还跑了,蹲身告诉他:“我叫石桂,你叫喜子,娘叫秋娘,爹叫石头,还有个阿奶…”

不提俞婆子还罢了,提到她喜子忽的转身又要跑,石桂追出去两步,明月绕过她往前,几步就把喜子拎起来了,捏着他的耳朵骂他:“你找着姐姐还不想认!”

石桂赶紧要拦,来来往往许多村民看着,都知道是来收瓜菜的,打眼看一回,宋家这户平日里闭门不出,没成想好事偏偏落在她家了。

喜子又是蹬腿又是踢脚,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连明月都要折腾不动他,把他两只手紧紧攥着,带进屋里去,把他抱在怀里,不许他再跑。

菱角眨眼儿看着,一溜烟儿往屋里报信去,她拜了叶文心当师傅,一日学上两三个字,很把她当一回事儿,吱吱喳喳全说了,叶文心一听确是石桂的弟弟倒笑起来,想去看看,知道有外人在,又不能出屋:“你去前头看看,若是有事,再回来告诉我。”

喜子小脸涨得通红,挣扎几下不能动弹,折腾得两个人都满身是汗,喜子挣不动,也不再动了,心里却记着俞婆子的话,若不是出来找姐姐,也不会遇上坏人。

他呜咽着要哭,石桂赶紧让明月撒手,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亲人,明月却发起愁来,既是她弟弟,这小子是留着还是带走?

立时让他认了姐姐跟着她住,看喜子的样子都不能够,石桂咬咬唇,拉了明月到一边:“你们营里,许不许人去探望?”

爬山也不远,只要在他安心的的地方两个先相熟愁起来,慢慢总会好,石桂不知道他的愤怒是从何而来,可经得一途还不知道遭了什么样的罪,想要抱抱他,他却总不肯,牢牢呆在明月的怀里,眼睛警惕的盯着石桂。

“你往营门口说找我就成,我跟着吴千户姓,你可别再叫我的道号的。”明月一本正经的肃了脸儿,石桂却根本就没看他,还看着屋里低头啃鸭子的喜子,拉了明月的袖子:“你回去别喊他水生了,叫他喜子,我走的时候家里还没给他起大名,想着有闲钱进学里让先生给起一个,这个小名儿总不会错,你多叫两声,再多提提我,说不准,他就想起来了。”

明月叫她这么扯着袖子央求,再难百倍的事都答应了,何况不过改个口,但他也有论道:“那你往后别叫道号,听着这名儿我都觉得自己还在山上,扎着髻烧丹呢。”

石桂总算露出些笑意来,弟弟就在眼前了,也再不怕离散,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她走的时候喜子三岁多,这会儿看他还像是三岁,吃了苦受了罪,对他有无限耐心,想着得赶紧往集上买些糖果子给他,他的衣裳也得另做,鞋子也太大了,拿了尺子要给他量脚。

心里盘算个不住,明月咳嗽一声:“我们那儿就没几个女人,你去的时候,打扮得素点儿。”男人住在一处有什么荤话不说,他怕吓着了石桂,又有些不愿意她叫别个打量。

“我知道啦。”心头落定一块大石,眉梢眼角都笑,明月料定了她明儿就要来,往后说不准天天能见,心里就乐开了花。

刘婆子收了两车菜回来,还不足营里一天的开销,立时就要开耕,明月后头也不得闲,还得去看看孙师兄,石桂拿上竹篮儿要跟着一道送他们去,认一认路,往后来回也便宜。

灶上蒸的馒头包子一层层叠着装进篮子里,行到半道上,倒有许多人看过来,石桂轻声跟喜子说话,问他要不要吃肉包子,明儿再给他送来。

喜子先还不理会她,跟着就偷偷抬眼儿打量她,石桂只作不知,一路陪着他们到营门前的松树底下,石桂笑一声:“咱们村口也有这样大的树,一棵柳树,进村口都能看得见,你记得吗?”

村口一座一桥一棵老柳,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年,干旱的时候还有人剥柳树皮吃,都把树皮给剥光了,哪知道第二年竟又给抽出新芽来。

喜子这回还没说话,心里却认了,抬眼看她,觉得她生得不像娘,娘嘴里念了两年多的姐姐,说得是不是她,快步往营里去,到了他认识的地方,全是他熟识的人,没一会儿就钻得没影了。

石桂送到门边,把篮子给了明月,放哨的便有笑着打趣的,叫一声明月的名字,明月头都不回,石桂道:“你们这儿甚时候得闲?”

“早上下午都要操练,中午放饭的时候,要么就傍晚来。”明月生得黑,倒看不出脸红,石桂分明被人打趣,还被这许多人看着,才还两三个,这一会呼拉拉来了一班人,她同明月说定了,这才转身回去。

明月已经被两个人架住了,问他这可是村里的小娘子,怎么他的运道就这么好,才来了几天,就有人往门前送。

明月啐了一口:“那是水生的姐姐。”把之前就认识的话略过不提,转身又去找那个臭小子,几个人反倒面面相觑,捣他一拳:“哪儿还有这样的娃子,我也救一个,说不准也有个天仙似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怀总要去迪士尼

于是今天努力二更

明天只有一更

有没有去过的小伙伴

哪一家比较好吃,皇家宴会厅只接待住宿游客,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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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姐夫

石桂认准去了大营的路,一路急急回去,顶着日头,到家早已经汗湿衣衫,菱角捧了水出来给她喝,她饮了两口就急着问起刘婆子来:“没市集的时候要往哪儿扯布去?”

喜子身上的衣裳全都不合身,衣裳落到屁股下,裤子也拖着地,边角看着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裁的,怕是明月随意捡了来,看着小些合身些的就往喜子身上套。

他自己那会儿也无人打理,穿得跟这个差不离,连带着对喜子也是一样,石桂心里半点埋怨也无,反倒满心感激他,看喜子的样子,明月平日里待他就极好,若不然两个也不会这么亲近,若不是他这么死心踏地跟着明月,早就去了济民所济慈堂。

州府里寻着拐卖的孩子,就少有真能送回家的,送到济慈堂去,那里头若好还有一线生机,若不好也活不长,报个病没了,上头也无人深究,本来就是没爹娘的孩子,哪个替他们出头。

石桂自来不信佛不信道的,这会儿却恨不得给明月念经祈福,想着重阳都过了,这会儿热也只是热个尾巴,等秋风一吹秋雨一落,立时就要换夹衣,还不知道喜子有没有合身的夹衣穿。

她急忙忙要去扯布,刘婆子把这活儿揽了去,她自来信佛信道,跟宋家老太太一样,没什么佛不念两声经拜两下,听见这么一宗巧事,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别个,除了菩萨保佑还能是什么,拉了石桂说个不住:“必是你一家是长久拜佛的人,这才有这样的幸事,你也不必忧心,你爹娘定也受了菩萨保佑的。我替你去扯布,再给你办些香烛来,总得供一供,让菩萨知道你念着恩德呢。”

石桂虽不信佛,这会儿倒恨不得刘婆子说的是真事,摸了钱出来给她,随她办布线香烛去,她也确不能常往村里走,越是冷淡着越好,也无人上门来探听叶文心的事。

谢过刘婆子,送她出了门,返身恨不得能开怀大笑,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进屋拉了叶文心的手,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一把抱住了:“姑娘,我找着我弟弟了。”

这事儿菱角这个小耳报神早就过来报过了,叶文心手上还拿着针,怕扎着她,两只手翘着,听她笑出声来,自家也忍不住了,陪着一道笑起来,日子过得这样沉闷,希望是好事,找到弟弟就更是好事了。

石桂自打找到弟弟起,心里的盘算就更多了,她得房子有田地,最好再有样营生,喜子原来遭了罪,还不知道甚时候能养好,原来想着他读书博个出身,哪怕是生员,一家子也跟着有了身份,如今都已经外来了,还不知爹娘离散在何方,他心里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她一程空想,一程就是欢喜,两个人在屋里头抱作一团,叶文心跟着她笑,打小教的就是笑不露齿,这会儿不仅露出齿,还咯咯笑出了声。

石桂恨不得转圈子,叶文心嘴上笑她:“你这个丫头,莫不是疯了。”一面说一面跟着笑,菱角在屋子外头看得怔住了,哪曾见过姑娘这个模样,也跟着她们笑起来。

两个好容易站定,叶文心也出了一身汗,却掏了帕子给石桂擦脸儿:“你看看,这许多汗,别叫风吹了又着凉。”

“我如今可没功夫着凉生病,夹衣冬衣冬鞋,样样都要做,总不能叫喜子还穿那空落落的衣裳,营里也不知道生不生虱子,我看他的头也都好好洗洗。”小时候就是她给喜子洗澡洗头的,俞婆子半点不肯插手,秋娘忙不过来,石桂打小就领着喜子,让他坐在大澡盆里,拿水浇下去,到底人手力气薄,有一回没握住水瓢砸在他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俞婆子听见了出来骂人,石桂分明不怕,喜子就知道护着她,不许阿奶骂姐姐。

刘婆子扯了葛布回来,石桂要的就是军服的颜色,军鞋明月脚上有,喜子脚上穿的还不知是哪儿来的,石桂比着脚寸画出样子来,做军衣她不成,刘婆子却是做过的,告诉她哪儿该厚哪儿该薄,晚饭早早上了桌,急着要出去串门,把这桩奇异事告诉邻居去。

里头自然有减有添,把石桂说着是个常年心怀虔诚的人,若不然怎么菩萨就保佑了她呢,三五个人一齐念了一声佛,商量着下回敬香的时候多烧几柱香。

石桂取了布先洗晒,让布先缩缩水,这样放长放宽了做落了水也就不怕了,照着刘婆子说的样子,军服也不过就是寻常的衣衫,只颜色不同,手肘膝盖处再得加厚些,怕磨破了。

她先裁了一件喜子的,这么一看一匹布还不算多,夹衣晚些再做,哪怕喜子只能穿一季,也得先把夏衫做出来。

石桂看着天色晚了,把油灯挪到外间去,叶文心拦了她:“你做甚呢,我就算要睡,放下帐子就是了,我这会儿还睡呢。”

宋荫堂临行之前送了许多书来,俱些个《清虚经》《南华经》《大道论》,叶文心所涉颇广,可这些却从来不曾深读过,哪知道经得离丧,重看起来竟有新的感慨,这些日子拿着书,半日都不翻动一页。

看完了又依旧跟着石桂洗衣,还想开块菜田出来,石桂笑她一回:“姑娘看经是出世,种地是入世,到底是要出世还是入世?”

叶文心笑而不道,坐在灯下翻书,知道这一身衣裳必得石桂亲手做,也替她帮忙,只细细看那书的文字,越是看越是入迷,想得深了,才知道宋荫堂是因着什么爱了此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