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必要说说明白,可她想了半天,却不能像宋勉那会儿这么干净利落,宋勉可没有像明月似的,想着法的讨她喜欢,何况没有他,喜子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只要一想到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领着喜子过日子,身上的衣裳鞋子都要他去张罗,心就软得不成样子,分明知道他把吴家姑娘衣裳当了的事儿办的荒唐,可却说不出话来责怪他,他连他娘都不记着了,这里头的门道要怎么知道呢?

她正踌躇,明月眼睛亮晶晶的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胭脂。”

石桂一时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扯到这上头来的,她没那些个涂脂抹粉的习惯,以前在宋家,月月能领,她就随意用些,如今叶文心守孝,这些东西俱都不见,她也就跟着不用了。

明月看她一时答不出来,点一点头:“我知道了,我都给你买些来,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哪种花熬的胭脂膏子都不一样。”

石桂一奇:“你怎么知道这些?”女人家的事一窍不通,怎么胭脂的事儿他倒知道了,还晓得分花香分颜色,由不得她不问。

明月笑起来:“我原来跟着几个大哥上街,他们买了送给花娘的。”好的胭脂要二钱银子,那几个还互相问了,哪一个吃起来最香。

他那会儿不懂,这时却明白了,抹在她嘴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想着,就觉得身上发烫,骨头缝里又痒起来。

石桂这回下了决心,她先轻轻吁出一口气,跟着才道:“我想,跟着姑娘去穗州,你觉得喜子会肯吗?”

一付找他商量的口吻,明月却一时怔住了,眼睛定定盯着她,石桂又开口道:“穗州没这许多规矩,听说女人家也能读学堂也能做生意,也能顶门立户,我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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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军棍

石桂找他,确是要跟他商量这事儿的,她一个人难以决断,明月带了喜子这几年,他对喜子比她要了解得多,何况喜子还这么依赖他,喜子若是不肯走,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石桂想到这个就有些紧张,眉头微微皱着,盯住明月,就怕他说这事儿难办,她看着明月,明月也看着她,他比石桂高出许多,低头看她,就看见头发丝一缕缕的贴在脸上,以前只觉得她眼睛生得好,如今才知道,不是眼睛漂亮,是里头的光引人注目。

她想赎身,他是早就知道的,不仅是赎身,还同他说过回到乡间办几亩地盖房子,再做个小营生,那会儿她想着有爹有娘,家里有人能立户。

如今她爹娘不知是死是活,她嘴上虽不说,可打算的时候便先想着自己支撑门户,她才这点年纪,带一个弟弟,就是手上有钱,在别的地方也活不下去,若是穗州似她说的这样,女人也能正经做生意,还能读学堂,她自然会想去。

明月想到她初见石桂的时候,她下巴尖眼睛大,瘦得好像一张纸,脸色也不好看,头发还泛黄,可那会儿她的眼睛就是这么亮的,眼巴巴的看着他,羡慕他能读书,哪怕他读的都是经书。

明月早把自己的赖皮模样给忘了,只记得石桂小时候干瘪瘪的样子,她在内宅里,比江湖上怕还难混,她也一样是学会了识字学会了算帐,还学了许多他闹不明白的事。

石桂怕他不愿意,明月对她什么心思,她心里明白,要是他不肯,喜子也不一定就肯跟她走,这

些日子看下来,明月确是拿喜子当弟弟的,要他们分开,总是一件难事。

她正思量,觉得说得太急太冲,应该再缓上一缓,总得有个眉目,譬如脱了籍,再想着去哪儿做什么营生。

明月却忽的开口道:“你想去,那就去,喜子那儿我来说。”他想来金陵,千山万水也来了,想去燕京也绞尽脑汁跟着去了,如今又从燕京回来,这些事难办也办成了,石桂也是一样,既然她想去,那就去。

他说的很是欢畅,却掩盖不住语气里的苦意,不独石桂要走,喜子也要走,这孩子跟着他乱七八糟过了三年多的日子,早就把他当成弟弟,他也要走,怎么不心酸。

石桂不意他会说这话,喉咙卡着要劝他的话倒说不出口了,心里觉得着是自己小人之心,不由得面上发红,说要去穗州的时候还坦荡荡,这会儿反而扭捏起来了。

明月一口答应下来,跟着又后悔了,他如今是军户,上头说在哪儿就在哪儿,她要去穗州那就是天长日见的不能见面了,胸口一阵阵堵得慌,紧紧闭了嘴巴不说话。

石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就这么站着,天色越来越亮,雨也越来越小,明月低了头,耷拉着耳朵:“我背你回去罢。”

这会儿再扭捏,等雨停了人都出来了,路上就更不好走,石桂低低应一声,明月还把她驮起来,原来那付旖旎心思全没了,近在眼前的人,就要远到天边去,他连步子都迈不大,脑袋也垂着,石桂趴在他背上,倒有些不忍心了。

可不忍心也不能说什么,叶文心的事就在这半年之间,老太爷老太太必会在宋荫堂奔丧回来之前把事儿都办好,叶文心手上有一张身契,到时候就说是叶氏把她给了叶文心,等她有了身份,石桂自然就有了身份。

两个一路沉默,明月一声不出,过泥坑水坑的时候,却还护着她怕颠着了,石桂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想要把那个银锁还给他,忽的又想起他问的,是现在不要,还是以后都不会要。

都要走了,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呢?

家家都闭了门,下大雨没法出门,天又冷了,炉子上头烫着酒喝上一杯,或是盖上被子睡上一觉,远望只有茫茫雨色,这一条路,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直走到村口宋家的小院子,明月这才看她一眼,冲她笑一笑:“我走了。”

石桂还叫他一声,想把雨伞给他,虽是湿透了,好歹也能挡挡雨,哪知道他头也没回,一身泥水的往回去,石桂心里陡然不好受起来,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叩门。

刘婆子缩在厨房里头烧毛豆吃,还是菱角听见了声音,打开门看见石桂一身狼狈,裙子上都是水,鞋子也沾着泥“哎哟”一声嚷起来:“姐姐怎么没找个地方躲躲雨。”

一面说一面赶紧把石桂扶进来,刘婆子嘴里还嚼着毛豆,看见石桂赶紧把她送到屋里头,又让菱角给她添炭盆,石桂才还没觉得冷,她被明月背在背上,明月身上烫得很,她穿着湿衣裳贴着也不觉得冷,这会儿吹了风,倒打起喷嚏来了。

叶文心裹着袄子来看她:“你这怎么成呢,赶紧到屋里头。”石桂怕弄湿了屋子,去的是空置下来的针线书房,屋里还没为暖和。

叶文心给她披上斗蓬,拉她到屋里,又让菱角去端热水,刘婆子去煮姜汤,拿大毛巾子把她头发擦干了,这才看见她一只鞋子没了,嗔她一句:“连鞋子都丢了,这么黑的天儿,也不怕出事。”

石桂烘着火:“他送我回来的。”

一提这个他字,叶文心抿了嘴唇笑一笑,替她通了头发,一下下的梳着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军户倒也不差,五城兵马司能打什么仗,又是在天子脚下,如今算得国泰民安,这儿的军户安稳的很。”

石桂沉吟得会儿,手上搓着头发,抬眼儿看看叶文心:“我想跟着姑娘去穗州,男人办的事女人也能办,不比别人低一头的过日子。”

叶文心手上拿着牙梳,抿嘴笑一笑:“那有什么不成的,咱们一道去。”说着又犹豫了:“可我看他,待你很好。”

石桂默然,明月待她确实是很好的,可这种好比不上自由自在,石桂不说话,叶文心便也不再开口,菱角奉了姜汤来,石桂一口气喝尽了,身上热得出汗,叶文心让她躺到床上去,菱角拿脏衣裳泡了,遍寻不着鞋子:“姐姐,鞋子呢?”

明月一路奔回去,心口似压着块大石,说不出的难受,先还发了力奔,后来越走越慢,雨打在身上无知无觉,反到晃晃悠悠起来,他宁可走的慢些,才好晚些跟喜子开口。

喜子六岁多就跟着他了,这会儿要分开,这小子说不定得哭鼻子,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觉着闷,走到半路了,迷迷糊糊想起石桂掉了一只鞋子,一路又返回去找。

明月自家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泥水潭一个个找过来,脸上身上手上全溅着泥点子,找了好几处,这才找见了,陷在泥里,只露出一个鞋尖,被雨冲出颜色,要不然还真看不见,从泥里□□,鞋子里也灌了泥,黑乎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明月却把这只泥鞋子塞在怀里,揣着它一路往营房里去。

明月私自出去瞒不过别人,他一回来就被叫出去,挨了十军棍,平日里他嬉皮笑脸跟谁都能说上两句,何况雨天本就无事,后头那排营房还在造,也有出去的,只说在后头那一片帮忙,也没人戳破,今天他却连几句话都懒得再说了,躺在长条凳子上,老老实实挨了十棍子。

栏杆还没圈起来,营房还在建,出去了三四个,挨打的就只有明月,打的人也打的懒散,明月也懒得叫,只听见棍子打在肉上一声声闷响,下来了也还能走,进了屋把湿衣裳一扒,躺到床上去。

喜子看他这样儿唬了一跳,赶紧找出毛巾来给他擦头擦脸,原来别个说喜子是大儿子,明月是小爹爹,这会儿看见喜子替他擦头,又笑起来:“还是你这大儿子孝顺。”

明月却想起衣裳里的鞋子来,跳起来找出那只鞋子,就在雨里冲干净,冲了许久这才看出本来颜色,绿色云头上头绣了一排黄色的小花,黄花用了白蕊做点缀,他捧在手里看一会儿,还钻进被子。

喜子捧了汤来,他没全吃了,还留了一半儿给明月,明月半点胃口也没有,却还是坐起来,半个半个慢慢吃,以后就吃不着了。

他哪一回吃东西不是狼吞虎咽的,生怕吃不饱,这会儿却慢条丝理,对床看着就扔了一只鞋子过来:“成心!你馋我是不是!要不是看你媳妇做的,我早不给你留了。”

明月往墙上一靠,一只手搂了喜子,一只手捧着瓯儿,把冷鸡汤喝了个尽,咂了嘴儿,这么好的媳妇,要是飞走了,他这辈子也找不着更好的。

想起了孙师兄跟他娘子,他那婆娘嘴上絮叨,也给他们做下酒菜,孙师兄原来懒洋洋万事都不肯沾手的,也能改了性子摘菜烧火,只要想总是能成的。

明月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哭丧着一张脸,想到这个人又精神起来,喜子正经不算是军营里的人,他是能时时出去的,明月捏捏他:“你明儿去找你姐姐去,说我挨了十棍子,要钱买药。”

既然想去,那就去,她有牵挂,他可没牵挂,她想去穗州,为什么他不能去,想个什么法子,通一通路子,得先拿钱买礼去拜访吴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拉肚子的怀总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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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踢被子还是吃西瓜吃太多,一个晚上五六趟,现在是软脚虾·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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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苦肉

明月抱着胳膊异想天开,穗州难道就没有军户了,一样是当兵,在哪儿不是当,大不了再从底下混起来,他还年轻,怎么就折腾不起了。

打定了主意就往那儿去,他当兵的日子浅,里头的门道没摸得那么清楚,人靠着墙,把对面扔过来的鞋子又扔回去,叫一声大哥:“我要是想换地儿,能成吗?”

对面的正打着哈欠要睡觉,这雨下得人身上的懒劲儿全冒出来了,抱着被子预备再梦一回媳妇,听见他这么一问,一激灵醒了:“你怎么打起这个主意来,傻了不成?”

吴千户的官儿越当越顺,他们这些跟着的老人跟着他就只有好处,何况是明月这样早早就挂了号的,吴大人看他譬如子侄辈,还赐了姓,也就是他傻,早两年就该巴结着不放,认下干爹多好,吴夫人又心软,叫两声干娘,时时上门去,占着年纪小这上便宜,这两年虽显不出来,再等上些时候办两桩事,升得只有比别人快的。

明月生得好嘴巴甜人勤快,还年轻,几样好处都占全了,只要不犯混,先领十人的旗,再往上升也不是不能够,太平年月不打仗,军中晋升靠的都是走关系通门路,多少人说他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能巴结倒不巴结了。

明月还会功夫,提上去的不是个花架子,军中也有大比,要是冲进前三前五的,升等那是指日可待,这会儿要挪,还要挪到穗州去,可不是脑子开了瓢,漏水了。

那人一把接过鞋子,还又扔了回去,想砸在明月脑袋上,一骨碌爬起来,指着他道:“你是淋雨淋傻了?还是叫雷劈了?明儿赶紧到军医那儿抓两幅药吃。”

明月也不跟他理论,心里当然知道他说的对,这些也是他原来打算的,拉下脸认爹,把吴千户当老子似的侍候他还没这样下贱,若是他能干得出这事儿,小时候扒着掌教认亲了,哪里还等到现在。

虽干不出认爹的荒唐事,可依旧是想走吴千户这个路子的,吴千户不是没真才实干的,看他这样才越发喜欢他,觉得他心里有志气,不是软骨头,他要真是个软骨头,扒上去认亲也不能够。

他要去穗州,是心里舍不得,舍不得喜子,舍不得石桂,都把喜子当作家人了,就是他的小兄弟,明月还曾经打算过,找不到喜子的家人,他就讨一房媳妇,喜子就是他弟弟,等他自家好起来,到了年纪再给喜子张罗亲事,扎下根,就是一家人。

他没想过能再遇见石桂,也许她早赎了身回村子去了,怎么能料得到喜子就是她弟弟呢?才刚知道的时候他朦朦胧胧的欢喜,他们要是成了一家人,就更好了。

如今路摆在眼前,要么就是看着她们走,他还在此地当兵,要么就是想法子一起走,想通了把腿一支,人歪在床上,打军棍的地方是有些痛,嗞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儿,他舍不得石桂待他这份好。

可石桂对他这么好,从他还是个小道士的时候起,小时候给他糖吃给他熬肉酱,再大些就是做绑腿做护膝,别个都说他异想天开,连孙师兄都说他发梦发昏,只有她没说丧气话。

小时候她给糖,他还能还个松鼠,后来的肉酱他还了花枝,她给他五六分,他就想还报十分,照顾她照顾她弟弟,变成一家人,多好。

想着恨不得哼起小曲来,搂了一把喜子,告诉他要把打了十军棍的事儿仔细说说,喜子眨眼儿看着他,明月是常挨的,哪个不常挨,十棍子打下去都没甚知觉,可还是点了头,第二天一早就溜出去,一路小跑去找石桂。

他来的多了,到也不怕生了,叩开门看见菱角就说找姐姐,石桂一出来,他便道:“大哥挨了打,受了伤,让姐姐拿点钱买药。”

石桂一怔:“挨打?为甚挨的打?”

喜子心里也明白姐姐不喜欢大哥,吱吱唔唔,怕要了钱她就更不喜欢大哥了,石桂问得急了,他这才道:“大哥私自出营,挨了十军棍。”

石桂一下子呆住了,他私自出营是为了要送她回来,不放心她一个人冒着大雨回家,回去的时候被抓住了,这才打了十棍子,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心里把这十军棍想的重之又重,当兵的手劲大,卯足了力道打下去,可不皮开肉绽。

心里发急,赶紧进屋去找许多药出来,又拿了十两银,裹在小荷包里:“我跟你一起去!”厨房里有什么就拿了什么来,刘婆子蒸的包子捏了几个,塞给喜子两个,拎着篮子往大营去。

喜子跟在后面,嘴里咬着包子,心里却想,姐姐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大哥的,有点乐陶陶,他把姐姐带去了,大哥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今儿天虽阴着却没落雨,一营的人都在操练,明月也是一样,心里还想着怎么跟吴千户提这事儿,总得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追老婆去的,那总有些丢人。

心里正打算盘,后头人就碰碰他:“你大儿子把你媳妇带来啦。”

明月浑身一激灵,趁着上头人转身,飞快一闪,闪回营房去了,要是被她看见了,可不戳破了,可不定怎么生气呢。

他缩在营房里不出来,喜子进来找他,明月气急败坏,一巴掌拍了他的头,喜子一点不觉得痛,挠挠头:“是姐姐非得跟着来的。”

他听了这话咧嘴笑起来,翻了篮子看一回,里头有几瓶药,活血化淤的,还有棒疮的,除了药就是吃的,拿起一个来撕开,里头满满都是肉馅,一口把肉吸溜进嘴里大嚼一顿,把那荷包拿在手里一掂,咋了舌头:“怎么一气儿给了这许多。”

问了喜子,喜子可不知道,明月嘿嘿一声笑,可见是惦记着他呢,要不然也不会一拿就是这么多钱,赶紧推推喜子:“走了没有?”

喜子摇摇头:“说让我送进来,她在外头等着呢。”明月叫他还出去说一声,就说已经抹了药,等会请大夫抓药去。

喜子点点头,小脸紧绑,眉毛都锁住了,要出房门了又转身问上一声:“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大哥?”他若有所觉,这就是大哥原来讲过的苦肉计。

明月浑不在意,冲他咧咧嘴巴:“现在不喜欢,以后就喜欢了,你赶紧去,我给你留一个包子。”他是真这么打算的,现在不喜欢他,以后总会喜欢的,到时候是先生个女儿呢?还是先生个儿子?

石桂守在营门口,看着喜子吭哧吭哧跑出来:“大哥躺着呢,姐姐走罢。”石桂一听躺着,心里越发觉着受的伤重,问喜子他只说躺着不动,问疼不疼,就点头说疼的,怎么能放心他照顾明月,可营门口又进不去。

嘱咐了喜子两句,人往回去,到家托了刘婆子买条大黑鱼来,片过鱼肉炖粥吃,也不知道打的破没破皮,挂心着他的伤,又跟刘婆子打听棒疮怎么治,刘婆子一时说要片了生肉贴在伤口,一时又说要拿草木灰撒在灰口上,石桂干脆不听她的,总归去请大夫了,听大夫的就是。

一条两斤的黑鱼,去头去骨,全炖在粥里了,石桂拎了个瓯儿还往营里去,别个看见她就去找明月,明月满营房的乱蹿,正打听要怎么调过去,那几个嘲讽他:“你当你是个官儿呢,小旗总旗也没有调职的,不到百户说什么调任。”

明月偏偏不信邪,也不再理会他们,只想着拿这点银子要买些什么去,想一回上回石桂办了什么,比着她那一份办起来。

听见石桂来了,赶紧躲在房里,那些个这会儿已经知道了情由,哄然大笑,喜子去把瓯儿拎进来,盖儿一打开,满屋都是鱼汤的香气,明月也顾不得烫,吸溜两口,鱼片嫩粥汤鲜,打定主意非得走上一回不可。

石桂按着日子送汤送水,明月的伤隔上三四天,才慢慢“好”了起来,逢着休沐把喜子打发去石桂那儿,自家打点了礼物还去吴家,一营房的人见他为着调走还真下了血本,看着他直摇头:“你是喝了符灰水还是怎么着?”

明月翻了个眼儿,也不理会他,他自家就是道士,朱雀街一半的符那会儿都是经了他的手,心里盘上一回,等进了城先买上些花缎子,再置办些吃食点心,买点给吴千户泡脚的药材,这也就差不多了。

他脚程很快,营门一开就往城里去,先往彩帛铺子买上两匹缎子,既是托人办事的,东西便要的好,掌柜的给他捡了两色缎,说是时兴款,做裙子正好。

经过针黹铺子,又想着上回石桂还送了帕子抹额,也跟着去挑了两样,拎着点心盒子,往吴家去了,吴夫人接了礼,心里倒是一奇,这又不年又不节的,怎么走上礼了,等看了东西就更奇怪了,哪有男人家这样送礼的。

吴夫人身边的丫头道:“难不成他真有提亲的心思?”帕子抹额这样的东西,女人家送便罢了,一个男人送了,也显得太亲近了,难道他真有了这份心思,想娶姑娘不成?

吴夫人皱皱眉头:“别混说,说不准是水生的姐姐送来的,着人问一问他就是了,告诉他老爷还在练功,让他等一等。”这事儿且不能告诉丈夫,他兴头一上来,说不准就开了口。

喜子自个儿往宋家去,到了地方石桂往后一张望,没见着明月,抿了嘴儿不问,总归要走的,再这样亲近可不成,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失落,还是喜子开了口:“大哥说,他要调到穗州去,姐姐,咱们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打不死的·明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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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板凳

明月在吴千户家的堂厅里坐着,丫头奉上茶来,告诉他千户大人正在练武,夫人请他暂且等一等,等千户一套拳打完了,再请他进去相见。

明月应上一声,知道他这是来早了,千户在军营里日日早晨起来操练,这个习惯还没改,心里一时发痒,想去看看吴千户打的那套拳。

丫头拿眼儿打量他,看他年纪很轻,长了一张俊俏面孔,不免就多看了两眼,明月不以为意,他越是长大,越知道自己大概生得不错,走在路上许多人看他,早已经习惯了,还端了茶冲那丫头客客气气笑一笑。

丫头红了脸盘,拿了托盘退回去,没一会儿拿了两碟子糖出来,一碟花生酥一碟子枣泥饼儿,放在桌上,又低着头退了进去。

明月还觉得他今儿这事办得不错,礼单子是他自个儿写的,见着石桂写过一回,就往笔墨铺子里头,要了一张红笺,问柜上借了笔墨,学着石桂写过的,先把缎子写了,再记上抹额和绣帕,除了这些个他也不知道要送女人家什么东西好。

礼是送上去了,吴夫人遣人来说吴大人正在练功,他便老老实实坐在厅堂里等着,吴大人门前好生热闹,进进出出许多人,明月喝了一盏茶,正料着时候差不多了,又有人来寻,这回是直接迎了进去,明月眼儿一眯,还坐回堂上去,丫头来给他续茶,他笑眯眯的点了头。

等那丫头一出门边,他就搁下茶盅儿往门房那儿凑,一时说肚里饥了且不知道要等上多久,掏出钱和来往门前巷子里去买上两碗虾肉馄饨,一碗三十文钱,个个里头都包着大虾,今儿算他的东道,请门子上的人一人吃上一碗。

那两个不意明月看着是个大头兵,出手还这么大方,自然愿意跑这个腿,明月就拉着另一个,面上显些苦色:“我是营里头出来的,算准了时候还得回去,也不知道今儿见不见得着吴大人。”

若是在燕京也不必这么费事儿了,那头的门子他都混熟了,这回调职回来,宅子是老的,守门的也是老人,倒不是他相熟的那几个了,既要长来长往,那还得混起来,不说旁的,若不是他头回来带着这许多礼,门上人也不放他进去,不替他通报。

门子常见这样的人,家里进进出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既吃了请,那便跟明月透个底儿:“你呀,明儿再来,进去的这个回回来老爷都得谈上半天一天的,还得留了人用饭。”

若是谈得兴起,哪里还轮得着明月,他笑上一声,说两句多谢,把门子买回来的馄饨吃了,又还折回去,等是要等的,不等怎么显得出诚意来,一直干坐到中午,里头还没有要散的意思,丫头给他添的茶也不敢喝了,点心各各用了一半,坐在厅上百无聊赖,扎起马步来。

看着是坐着,屁股却没落到凳子上,腿上的肌肉崩得紧紧的,冬天在堂屋里竟出起汗来,自己跟

自己较劲,里头的薄衫湿了一片,额上也沁出汗来,小丫头子来添茶,瞧见了轻轻一声“呀”。

转身就进去报给了吴夫人,吴夫人知道丈夫有意把女儿配给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个文静的,还真不能嫁到文官家里去,她爹从小把她惯坏了,几岁大的姑娘就骑了马,性子越玩越野,真要她嫁到别个家里去收骨头,吴夫人怎么能舍得。

可再怎么也不能是明月,不欺少年穷,穷些也不还罢了,这就是个孤寡人,家里没有半个能帮衬的,女儿进门连个能指点她的都没有,这孩子身上带着野性,上头没人压着两个猴子还不翻天了。

丈夫这主意也是有道理,怕女儿嫁了人受婆家的搓磨,哪个当媳妇的不得受点委屈,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出身比不上吴家,家里又遭了难,若不是丈夫受了伤,伤了脸面,又和离过一回,哪会娶了她进门。

想一想这些年都没孩子,前头那个连着生了几个儿子,吴老夫人心里头不高兴,也是人之常情,这回得了孙子,摆了三天的喜酒,丈夫倒是劝,说造的杀业太多,没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女儿嫁,二女儿留在家里招赘。

若是招赘,那就合适了,可如今又有了儿子,招赘的话也不必提起,知道他来,又看他送上的这些礼,心里犯了嘀咕,难道丈夫露出了一句半句的,这才送这些东西来,让丫头别怠慢了他,可也不必过份殷勤。

明月等到中午,吴夫人还吩咐着叫人领他到厨房去吃饭,丫头眨眨眼儿:“夫人,领到厨房去不大妥当罢,要么领到小花厅去。”

吴夫人笑起来:“怎么,还单给他开一席不成,按着规矩来就是。”没官没品的上门来,都是一个规矩,再没有单开一席的,若是他心里有了打算,正好煞一煞性子,若是没这个打算,也别乱了规矩。

吴夫人的女儿却知道是明月上门了,父亲特意叫她去花园子里看过一回,闻言面上微微发红,当着母亲的面一个字儿都不敢说,低头拿筷子挑饭,吴夫人给她挟了一筷子松鼠鱼:“吃了去练绣活,再不许这么懒洋洋的。”

吴姑娘扁扁嘴儿,拿筷子戳一戳饭,想着爹爹不着调的话,又不敢告诉她娘,怕她娘再拿鸡毛掸子出来,心里明白原来是招女婿,这才想着他,如今有了弟弟,也不定能成,鼓了脸儿,拿不定主意,她自然是不想嫁出门的,就陪着娘陪着爹爹,不必看别个脸色。

明月在后厨房里吃了一碗鱼面,炸过的酥香鱼块一盖碗当作浇头,吴夫人是江州人,吃的都是江州吃食,明月却不觉得饱,也不好意思再要,却看见厨房里又是菜又是酒的端出去,据说是给赵家老爷的。

明月支着耳朵听了许多,门子上不肯全告诉他的,厨娘倒全说了,看他个后生手脚勤快,嘴巴又甜,呼哧呼哧吃得很香,还给他多添了一碗面,告诉他赵大人是把总,这一向隔几日就来一回,家里怕是又要升迁了。

明月捧着碗直点头,吃完了面说上几句好话,还往厅上去,再坐得一刻就告辞了,今儿无功而返,但吴大人要升迁,那就是好消息,升得越是高越是能说上话,怎么才能想个法子,让他肯出手帮忙调到穗州去。

他回去的时候沿街买了些吃食,想着带给喜子吃去,路过了胭脂铺子,想一想还是没进去,这会儿送她胭脂,她也肯收的。

人还没到营门口,就看见喜子扒在栏杆上等他,耷拉了脑袋,看他走近了,冲他挥挥手,咬牙道:“姐姐发现了。”

石桂一听喜子的话先是怔住,她再没想到明月会想去穗州,这会儿再骗自己也无用,他就是因着她们要去,才打了主意了要去的。

心里竟有些慌乱,却知道没这么容易就调职,宋家早些年常来常往的虽都是文官,却也知道调任有多难,何况明月不过是个小兵,换地方哪有这么容易。

可心口却有些发热,对着喜子说不出话来,既不能骗他,又不能立时就告诉他实话,只得含混过去,还给他做了饭菜,这两个都是一样的毛病,军营里吃饭都是先盛了饭,把饭压实了,再往上头盖菜,连饭连菜一并吃了。

给他们两个单做炒菜倒不喜欢,还得扒进碗里吃,石桂干脆做起盖饭来,想着明月挨过打,做了猪肝饭,摸摸喜子的头:“明儿给你们做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