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这片六界最神秘最危险的地域,柳梢第一次进入,视野中最先出现的是一片沙漠。与外面的沙漠不同,这里的沙颜色多样,有金黄色、白色、褐色、红色、黑色…五彩缤纷美丽非常,但柳梢亲眼看见一条蛇追着蜥蜴不小心进了片碧绿的沙地,瞬间就蜷成一团化成灰烬,鲜艳的碧沙却是带着剧毒,美丽的东西往往最容易引人上当。

风扬沙起,柳梢亲眼见到这般景象,难免心惊,好在两人修为不低,浮云决载着两人在风沙中穿梭。

身旁人挺拔的站姿没有变过,俊容无波,眸视前方,让旁人无端地安心。

柳梢忽然不怕了,朝他靠近了点,故意凝聚魔力,吸起各种颜色的沙粒在半空搅动,形成巨大的彩色沙暴。她有心卖弄,舞着这条彩带似的沙龙,拍打着地面,整片沙漠几乎都被搅得混乱不堪。

玩得正起劲,洛歌拍了下她的手。

彩色沙暴骤散,里面飞出一只惊魂未定的灵鹫。

柳梢也没想到这灵鹫会困在里面,讪讪地嘀咕:“一只鸟而已。”

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她,出身武道,人命都被视如草芥,何况鸟兽?在她的想法里,不伤人就是好心了,畜生哪有那么重要!

洛歌见她不服,道:“于你,它之性命贱如蝼蚁;于妖魔,人命亦如蝼蚁;于上天,人妖仙鬼皆如蝼蚁,我问你,蝼蚁如何不惜蝼蚁?”

柳梢道:“我又不是蝼蚁!”

“不是么?”洛歌反问。

柳梢下意识要答“是”,突然间又想起什么,闭上嘴。

她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和那段黑暗的过去。

是了,武扬侯府中,我是那样的弱小,弱小到那些人一根指头就能要我的命。面对诸多欺凌不公,我不敢反抗,唯有小心翼翼地活着。

如今的我,终于变得强大,可以要别人的命了。可是,我又怎能忘记当初战战兢兢的绝望呢?

柳梢儿,拥有了力量,你便忘记当初那个如蝼蚁般的自己了么?

洛歌道:“我再问你,蝼蚁如何不惜蝼蚁?”

柳梢低头装没听见,却也不再胡闹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行程显得有些无聊,这片沙漠很大,两人御剑飞行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才见到一片绿州。

绿洲很小,方圆几十丈,中间是个水塘,周围草丛茂盛,还有几棵矮树。洛歌到前面去探查路线,留下柳梢独自在水塘边。

受了教训,柳梢心里不是滋味。

总是讲大道理,他无非是嫌自己比不上洛宁而已。

柳梢嘟着嘴踢了一脚,就听到“呱”的惨叫声,吓得她低头看,却是不小心将一只蟾蜍踢得翻了几个跟斗。柳梢慌忙望望四周,蹲下去抓过那只蟾蜍按它的肚子:“喂喂,你没死吧?”

好在这蟾蜍是灵蟾,“呱呱”叫两声,翻身挣脱她的手跳进水塘里去了。

柳梢松了口气,抱膝坐下来。

苍茫夜色笼罩着沙漠,大荒的月亮不像外面那么明净,而是呈灰色,应该是瘴气太重的原因。月升月落,降下珍贵的太阴之气,与日精阳气调和,滋养着六界万物。

柳梢望着水中荡漾的月影,突然想起了虚天那个模糊的月亮。

魔界赖太阴之力而生,魔道以太阴之气为根本,注定了魔族与月亮的渊源,然而神圣的月亮能为魔界带来生机,却解救不了魔族走向灭亡的命运。

自己能帮他们什么呢?魔族变成这样又不是自己害的,自己都被骗入魔了呢,谁有精神管他们的死活,总之不死自己就行了,反正洛歌会救自己的。

柳梢看了眼水塘对面的月亮。

天上月亮,水中月影,都不及那个身影来得遥远。此时他静静地站在一丛荆棘旁,似乎也在看风景,并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柳梢索性背转身去,假装没看到。

没多久,视野中果然出现了黑斗篷下摆。

柳梢也没生气,突然问:“我是不是蝼蚁?”

“怎么会。”

柳梢扬脸瞅他:“我做什么都没错了?”

“嗯,当然啊。”

“那你帮我杀了它。”柳梢指着远处跳过的沙兔。

月有点为难:“这样不太好吧。”

“看,你自己都不肯下手,却说我做的对!”柳梢哼了声,“因为你还要利用我做事,所以才讨好我。”

月勾了嘴角:“是啊,你真聪明。”

这真是个讨厌的人,惯会讨她喜欢,哄人的话随口就来,低沉魅惑的声音永远那么动听,事实上,她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吧,这种赞扬就显得多虚假啊。

柳梢突然有点想念洛歌的责备了,于是故意挑眉道:“我这么聪明,又长得好看,你怎么不说让我再嫁给你啊?”

月轻轻地咳嗽,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抱住他:“父亲!”

柳梢愣了下,发现那小人也穿着黑斗篷,斗篷帽几乎将他的嘴巴盖住了,只露出圆圆的下巴,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除了没有戒指,他这身装束简直跟月一模一样。

月沉默了下,直接拎起小孩丢出去:“有儿子就是好,没事可以打一打。”

小孩滚在地上,立即化作一只小白狗跑掉。

柳梢没理会这场闹剧,而是久久地盯着小白狗消失的方向:“他很眼熟。”

“是吗,你肯定记错了。”

记忆中的人似乎永远是这样。柳梢也没计较,突然道:“你想让我帮忙,故意骗我入魔,其实你不用骗我,我也可能会帮你啊。”

月沉默半晌,笑了:“柳梢儿,说什么呢…”

柳梢打断他:“我会好好想一想,你别跟着,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月朝她伸出手:“好吧,我等你的答案。”

只要达到目的,他就不会再哄自己了吧?柳梢偏头躲开他的手。

半晌,熟悉的气息消失了。

柳梢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想了很久,不知不觉月上中天,遥见仙者归来。

步伐稳健,衣带当风,白衣皎皎堪闭月,脑后弯曲的玉簪尾闪着微光。没有漫不经心的优雅,只有从容不迫的气势。

柳梢莫名地轻松起来,偷偷使了个陷地术,眼看他足下的草地陷落,不由拍掌大笑。

足虽踩空,洛歌却如履平地,径直走到水塘边,仿佛并没有察觉她的恶作剧。

柳梢张着嘴呆了半晌,怏怏地站起来:“你回来了啊。”

洛歌“嗯”了声:“过来。”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柳梢连忙跑过去,哪知刚到他面前,足底突然一空,柳梢反应不及,登时摔了个五体投地。

洛歌这才负手,俯视她:“害人终害己,可知教训。”

柳梢发作不得,假装不在乎地爬起来,拍拍衣裳:“我喜欢!”

见她顽劣吃瘪,洛歌摇头好笑,伸手将她脸上的沙土擦去。

柳梢直发愣。

原来洛歌向来繁忙,身边除了洛宁,很少有其他女子跟着,虽与卓秋弦有交情,但卓秋弦那性子很难说到一处。柳梢则纯粹是意外,他认定她冤屈,所以将她带回紫竹峰,意图化解她心中仇恨,相处时间一长,见她本性不坏,不由生出教导之心,自然就多了几分亲切随意,不知不觉地也将她当洛宁一般对待了。

洛歌不动声色地收手:“魔宫之人定然已进入大荒,柳梢小妹,你要当心才是。”

一声“小妹”将柳梢唤回神,想到洛宁,柳梢也不好意思闹了,低头“哦”了声。

“你还能压制魔性,固然是我渡灵气之故,但与你身上的力量也有关系,定会引人觊觎,”洛歌道,“卢笙此人,不可不防。”

想到卢笙那阴沉的目光,柳梢警惕:“知道了。”

洛歌这才点头,半晌道:“其实先祖重华尊者之妻,也曾入魔。”

重华尊者洛音凡任仙盟首座时,仙门正值鼎盛时期,六界很有一段太平日子,洛歌正是他的后人。柳梢早听说过尊者,想不到他的妻子竟是魔,顿时惊讶万分。

洛歌道:“她修成天魔,曾经率魔宫攻上仙界,险些摧毁六界碑。”

又是六界碑?柳梢敏感地留意到问题:“她没有魔性?”

“她克制了魔性,”洛歌道,“此中内情无人得知,有关她的记载也不全。”

她找到克制魔性的办法,怎会不留记载?柳梢愕然半晌,问:“后来呢?”

“后来天罚降临,尊者牵引瑶池水与神界石修补六界碑,适逢尊者的仙劫,她替尊者挡了劫,天罚后,尊者带着妻子的遗体自沉仙海,不知所踪。”

他守护了天下,她守护了他。

柳梢怔怔地望着洛歌,没再问了。

“魔也能守护苍生,谁说仙魔不两立?”洛歌看她,“柳梢小妹?”

这声小妹却透着真切,柳梢脸一热,低头。

洛歌又严厉了点:“仙魔之别在于心,在于行,不在名字,更不在所修之道,你是魔体没错,但未必就是魔。”

叫了声小妹,就来教导她了!柳梢嘀咕:“有魔性在,我还是魔啊!”

洛歌颔首道:“皆是魔性之故。昔年尊者在,仙魔之争曾有缓和。但后来为争夺灵流再度爆发大战,死伤惨重,天罚之后,仙门力量孱弱,魔族多次借机进攻,妄图毁灭六界碑,仙门险遭覆灭,仙魔更是水火不容。”

柳梢忙道:“听说六界碑倒,就是魔的天下。”

洛歌沉吟片刻,道:“我原以为传言荒谬,六界碑只是代表六界秩序,一旦倒下,天地重归混沌,六界生灵固然受影响,但魔也未必能获得好处。然而空穴来风必有缘故,魔不能摄取外界清阳之气,却能通过食人饮血摄取,可见魔道并不是完全排斥清气,这段时日我渡与你大量灵气,也并未对你造成影响,加上你多次提到魔神禁令,倒让我想起一事,就是六界碑的另一个作用。”

另一个作用?柳梢不解。

“六界碑应天而生,上面有六界创始者的誓言,换言之,就是规则。据说为决断大事,六界生灵皆可祭碑立誓,六界碑上不知已承载了多少誓言,”洛歌停了停,“或许,也有魔神的誓言。”

“不纳外界清阳之气的誓言!”柳梢忍不住叫出来。

如果真有魔神誓言,那魔族想要摧毁六界碑就理所当然,他们要摧毁的不是六界,而是制约他们的规则,六界碑倒,誓言破除,魔道之强,谁与匹敌?那时才是真正的魔之天下。

洛歌侧过身来:“你欲如何?”

柳梢自以为找到办法,正兴奋不已,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犹如雪水当头淋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啊,知道魔族的未来在六界碑,又能怎样?

面对仙者平静的脸,柳梢不能答。

洛歌道:“六界碑关系着六界无数生灵的存亡,不能摧毁。”

“我又没说!”柳梢别过脸,暗自惭愧,方才她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天地重归混沌,最多一切重来,可那些为之消失的生灵们何其无辜?如他所言,蝼蚁如何不惜蝼蚁?因为不忍,所以才有历代仙尊的护碑壮举,才有重华尊者夫妇的牺牲,若无悲天悯人之心,如何能称神仙?

“要除魔性,未必仅此一途,定然能找到其他办法取代清阳之气,”洛歌微抬下巴,示意她看远处,“六界之大,从无绝路,切不可轻言放弃。”

自信的声音,让听的人也跟着升起希望。

其实柳梢也没怎么失落,反正自己也没那个本事去摧毁六界碑,经常给自己渡气,影响最大的应该是他吧。

“没错!尊者的妻子就摆脱了魔性,肯定有办法!”柳梢燃起信心,“我要听尊者的故事!”

洛歌并非寡言之人,但也没有讲故事的习惯,收住话题:“时候不早,你且休息调整,月落时上路。”

柳梢兴致正浓,那肯罢休,面对洛歌,她本是自卑的,可那声“柳梢小妹”竟令她情不自禁地起了亲近之心,继续无礼要求:“还早,讲一个吧。”

习惯了洛宁的撒娇,洛歌没觉得不合适,只是那一个乖巧懂事,这一个却不好打发,唯有举步走开。

他有没有给洛宁讲过故事?微妙的心理驱使,柳梢追上去缠他:“就一个…”

足下突然踏空,正是之前捉弄他的陷阱。

柳梢自作自受,结结实实地又摔了一交。

洛歌这次真不是有意,习惯洛宁的聪明,没料到她这般不稳重踩上自己的陷阱,不由伸手将她拉起来,责备:“无理取闹,怎地不似宁儿省心!”

又是跟洛宁比呀!柳梢立即甩开他,冷笑:“我本来就比不上她,我就这样!谁稀罕当你小妹!”

洛歌其实是随口道来,话出口便知不妥——没收过徒弟,亲近的人也不多,因此下意识地拿她与洛宁比较了。他也没出言安慰:“尽快调息,不可任性。”

嫌自己任性呢!柳梢犯了脾气:“我才不累!”她大步走出几丈,又停住:“我要去走走!”

洛歌没拦她。

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小妹!柳梢走出好几步都没见他回应,赌气真的走了。

第41章卧剑浮波

月影西斜,面前沙地或是闪着银色的光,或是成为大片黑色阴影,刺骨的冷风夹带着沙粒,吹得肌肤生疼。为防备毒沙,柳梢只得运起魔力艰难前行,大荒之险远超预料,她这才知道洛歌先前用浮云决载着自己行路,看似轻松,实际上需要怎样的修为才能做到。

前方一只大耳兔不慎陷入流沙,正挣扎求命。

柳梢将脸一扬,视而不见。

她就是不及洛宁,洛宁那么懂事善良,她就是见死不救!

走出几步,柳梢到底还是退回来,将那只大耳兔拉出流沙,望望身后没有人影,又有些不安。

其实柳梢何尝不明白,偶尔任性没什么,像这样无休止地闹,时间长了任谁都会厌烦,可如今面对洛歌,她偏偏总是控制不住,就好像当初对陆离一样。

陆离的迁就,是为了最后的利用;

洛歌从不纵容,却是不带目的地护她。

柳梢开始后悔。

洛歌会不会也烦了她了?不该赌气的,他对她其实很好,拿她跟洛宁比,算不算是真的将她当小妹了?

柳梢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突然间脚上一疼,低头看,原来那只大耳兔在咬她的脚。

兔子会咬人!还是自己救下来的兔子!

看啦,这就是烂好心的下场!柳梢气得踢开它,谁知那灵兔被踢了个跟斗,又跳回来死死地咬住她的裤角。

柳梢拖着它走了好几步,感到惊奇了:“你想做什么?”

大耳兔松口,围着她跳了几跳,十分焦急的样子。

足底传来“桀桀”的怪笑声!

有陷阱!柳梢心知不好,待要御风逃跑,足底沙地突然如波浪般翻涌起来,带着很强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往沙下拖!

有过被偷袭的经验,柳梢临危不乱,见脱身不得,立即单手握拳高举,快速吸纳头顶太阴之气,与那股吸力对抗。

“哟,修为还不差!”尖细的声音响起。

流沙下沉,柳梢双足悬空,稳立不倒。四方浊气受魔力牵引而汇集,在上空形成大片的黑云。黑云蔽月,天地顿时连成一片。

“好个小娃娃,敢跟我沙木枭动手!”一颗头颅自沙里钻出来,皮肤干裂,发如枯草,几乎与沙地融为一体,“这颗魔丹定然是上品!”

柳梢大惊。

这沙木枭没有魔气,倒透着几分邪性,据说大荒里藏着不少邪仙,手段阴毒,多以魔丹炼药增进修为,难道让自己遇上了?

流沙不停地陷落,形成漏斗状深坑。窥知对方实力,柳梢心一宽,断然放弃对抗,猛地翻身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借着那股吸力重重地坠下,双掌满贯魔力拍向沙地上那颗头颅!

“啊…你!”惨叫声里,头颅重新没入沙里!

魔力所至,沙土被震得散落漫天,地面出现方圆十多丈的巨型深坑!

“就这点本事!”柳梢站在坑底,叉着腰得意地大骂,“敢暗算我,我打爆你的沙木脑袋!”

话音未落,身畔陡然升起四面沙墙!

“小娃儿太天真了,落入我的沙流阵,你死定了。”

沙木枭竟没走!

变化太快,柳梢受困于狭小的空间之内,看着四面沙墙倒下,她初时并不在意,挥手轻易就撑住一面,恨恨地叫:“等我出来收拾你!”

“嘿嘿…”沙木枭再次爆发出一串怪笑,令人毛骨悚然。

事情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流沙如流水,高高的沙浪铺天盖地而来,一波推动一波,防得了这里防不住那边,被击碎的沙墙化为沙土纷纷散落,柳梢不得不兼顾八方,魔力分散,渐感支拙。不消片刻,沙土已埋至腰间。柳梢暗道不好,想要腾空,之前那股吸力突然再现足底,柳梢同时应付沙墙与吸力,脱身不得,倍感艰难。

沙木枭可厌的头颅再次出现在沙墙上:“还是乖乖地交出魔丹,免得受苦。”

“呸!”柳梢大怒之下,魔力凝聚成巨大的黑爪,抓向那颗头颅,“你这个死人头!”

魔爪未到,沙木枭的头颅先一步消失了。

知道久战不利,柳梢焦躁起来,双眼微红,魔性又蠢蠢欲动。

“得了这粒魔丹,我的修为必定再增一层…”声音戛然而止,变为惨叫!

毫无预兆地,沙墙应手而破!

这是…柳梢只觉得手臂一紧,接着就被拖出了沙坑外。

那是只女人的手,纤长素净,令看过的人印象深刻。

“是你!”柳梢意外。

红袍红袖,散乱的长发间露出一双眼睛,双睫卷翘,眸子漆黑无波,幽幽如古井。

四周的气氛变得沉寂。风吹沙地,显出清晰的波浪纹,邪仙沙木枭已经不见踪影,不知是死了还是逃走了。

尸魔石兰为什么要救自己?柳梢暗自奇怪。

美眸中,红光骤现!

危机感降临,柳梢跃起,魔焰堪堪自足底扫过。

红袍飞舞,瞬间化为十来个相同的身影,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出手狠辣无比。

她是魔性发作?柳梢心念转过,否定了这个原因。除非修炼时浊气失衡,或是受到刺激,否则魔性不会毫无预兆发作,何况自己身上并没有可以平衡的人类气息。难道她也是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神秘力量,起了贪念?

柳梢接了几十招,闪避越来越吃力,眼看不敌,体内神秘力量仍无动静,柳梢只好拼命摄取浊气提升魔力与之抵抗。

魔力提至极限,眉上三片柳叶渐渐地透出血色,魔相即将显现——

突然,身后涌现一股更加强大的魔气!

气浪贴地扫过,魔力随之贯入体内,柳梢得此助益,一掌将石兰震出十丈开外!

察觉来人实力不凡,石兰立即化为红光钻入沙地,遁行而去。

来者疾行至柳梢身旁便停住,是知道追不上了。

尸魔败走,柳梢丝毫不敢放松,暗运魔力戒备:“是你。”

对于她的紧张,卢笙全不在意,只望着石兰去的方向,竖立的双眉锁得紧紧的:“入魔的仙?哼!”

石兰是由仙入魔?难怪洛歌的态度也奇怪。柳梢暗忖,对于卢笙会来大荒,她一点都不意外——食心魔到底死没死,卢笙他们是最清楚的,食心魔太强,又不受魔神管制,现在这位魔尊徵月会感到威胁,当然也就会对洛歌的行踪感兴趣,在对付食心魔这件事上,仙门魔宫的立场是相同的。

卢笙收回视线:“洛歌坏了我们的大事。”

他是指洛歌阻止魔宫援助无迹妖阙的事,柳梢如今向着洛歌,自然乐见其成,只是不敢在他面前表露。

卢笙似不经意地瞟她身后:“你不回魔宫?”

柳梢早就想好理由:“月说了,让我留在洛歌身边。”

卢笙用阴冷的目光盯她一眼,居然笑了下。

柳梢本来还想从他嘴里套点关于魔宫行动的消息,见状不由吓得倒退两步,连忙将念头打消了。

“那就留下吧,别忘了你的任务。”卢笙说完,化作黑风消失。

四周恢复沉寂,柳梢忍不住擦冷汗,想到石兰和沙木枭可能还会回来,更加恐惧,转身要去找洛歌。还没走,她却又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顾不得疲惫,疯狂地翻动沙土。

落月如灯,方圆几十丈内都堆起了高高的沙丘,不同的沙土在月光下呈现出深浅不同的颜色,那只大耳兔依然踪影全无。

记忆中,在提醒她的时候,它就已经被卷入沙底了。

柳梢呆呆地望着面前巨大的深坑,很久,她突然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谁能想到,任性的少女会为一只兔子的死而伤心,眼前场景看上去无比的可笑,又无比的真实。

顺手相救,换来舍命相报,蝼蚁如何不惜蝼蚁?蝼蚁的情义也如此真切。

一道白影悄然现身。

年轻的仙人低头看着面前哭泣的少女,说的话并不温和:“既已发生,后悔有何益?此番教训当谨记。”

后悔莫及,柳梢哭得更大声了。若不是因为她任性跑出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洛歌见她哭个没完没了,也不催促。

面前突然窜出团灰影,柳梢受惊,下意识地揉眼睛,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她立即止住哭声。

一只大耳兔边跳边冲她眦牙裂嘴!

“它没死!”柳梢狂喜。

原来他一直跟在后面,才会及时救了这只兔子,对呀,他怎么会任她一个人跑出来呢!他只是要让她尝尝教训,让她知错罢了。

但如果是这样,说明他什么都看见了,包括自己跟卢笙…难怪卢笙故意那么说,可恶!

他会不会真以为她要利用他?柳梢紧张之下也顾不得满脸眼泪,小心翼翼地道:“我是骗卢笙的!”

洛歌“嗯”了声,并没多问什么,微微倾身,要拉她起来。也许是感受到仙人的慈悲,那只灵兔竟突然顺着手臂蹦上他的肩头,停在那里摇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