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人已不在,还要计较这点感情,做这种可笑的争执,她就是这么偏执的人。

洛宁道:“但是百妖陵那些部下,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部下,你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鹰如哂道:“不过都是棋子,既然不能让我走近诃那,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的王兄呢?”洛宁道,“没有百妖陵,他就失去倚仗,妖阙不会放过他。”

“他本来就是个傀儡,有勇无谋的废物,要不是我当初需要他的身份,需要一个号召百妖陵旧部的理由,哪来今日的他!”鹰如道,“如今百妖陵兵权在我手里,有他没他都不重要,他虽然在暗中培养亲信,可惜那点势力还不够压制我!是我让他坐上那个位置,我想让他什么时候下来,他就要下来!”

柳梢忍不住道:“他是你哥哥!至少他对你很好,你死了,只有他会为你报仇,别人求都求不到,你是傻子吗!”

鹰如道:“那是他懦弱,与诃那一样,在那个位置就不该相信任何人。”

“你是这么想的?”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柳梢与洛宁同时笑了。

鹰如变色,猛地转身:“你…”

柳梢撤去结界,几道人影在烈日底下现身。当先一名英挺王者,褐发白羽,眉低压目,白色披风极为醒目,正是百妖陵妖君鹰非。十数名妖将跟在他身后,或是戒备地看着阿浮君,或是愤怒地看着鹰如。

“百妖陵有今日,午王居功甚伟,我等素来敬服,尊为女中豪杰,”一名妖将朝鹰如拱手,笑得悲愤,“却没料到,原来在午王眼里,我们命如草芥。”

鹰如低哼了声,默然半晌,看着洛宁道:“原来你早已请了王兄,算计我,我就说废物怎么会突然长了脑子,倒是我小看了你。”

若在平日,她绝不会轻易中计,所以洛宁同时请了阿浮君,让她发现妖君白衣的真相,她受到刺激,果然失去理智上当了。

柳梢也不介意被叫废物:“我是废物,可我绝不会害对我好的人,是你自作自受!”

鹰如只是冷笑。

鹰非突然道:“我是听说白衣的行踪,才带他们过来造访,不想听到如此精彩的一席话。”说到这里,他似是不经意地看了柳梢一眼,“令我难以置信,说这番话的,竟是我最信任的王妹。”

他也知道是被设计了,柳梢按照洛宁说的,歉意地抱了抱拳:“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

众妖将都看鹰非,等待下令。

兵权在手,奈何远水救不得近火。鹰如也知自己今日在劫难逃,镇定下来:“也罢,王兄打算如何处置我?”

步伐并未因情绪而浮躁,鹰非走到她面前,看了她许久,突然道:“昔日叔父十七子女,唯有第八女妖脉仅开三条,常受兄姐奚落,有一次,我见她独自在水边哭,甚是可怜,忍不住过去询问,她说是父亲所赐的冲脉丹被兄弟抢走,无人肯为她作主,只因她是废物。”

鹰如愣了愣,垂下眼帘:“陈年旧事,王兄还记得。”

鹰非并未理会她,继续讲:“后来有一日她找到我,说要助我成就大业,我想她大概是受多了欺凌,想要地位,其实我素来志不在此,但我知道她独自去做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她的身份与资质,无人会支持她,我考虑许久,到底没忍心拒绝。她的确很聪明,计谋百出,我对她言听计从,她要我成为强者,我便勤加修炼,她想要权力,我便去取,我有地位,才能给她地位。”

说到这里,鹰非停了停,淡淡地道:“我是当了这许多年的傀儡,想要保护那个堂妹,可惜我今日才明白,原来她根本就不需要我保护。”

一席话道尽往事,在场众人皆默然。众妖将看向兄妹两人的目光也有不同。

洛宁轻声道:“只顾追赶一人,却没看到旁人的好,你才是真正的糊涂。”

鹰如再三紧了紧唇,终是垂首,艰难地道:“王兄,我…”

“这悔过的模样,也是你的计策吧,”鹰非打断她,“不用怕,我今日不会杀你。”

“主君!”众妖将急忙上前。

鹰非挥手制止他们,对鹰如道:“兵权在你手上,你尽可以夺取这个位置,但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允许你拿整个百妖陵为你这段荒谬的私情送葬!”

说完,他再也不看鹰如,转身面向柳梢,似笑非笑地道:“魔尊之情,百妖陵记下,午王受阁下之邀而来,希望阁下能让她安然而归。”

是警告,不允许百妖陵被外人设计;

更是保护,最后一次保护。

眸子阴鸷依旧,此刻看去,却似乎也没那么锐利可畏。柳梢感觉嘴里有点涩涩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点头。

鹰非朝她抱了下拳,率众将离去。烈日底下,白色披风亮得有些刺眼,远去的魁梧背影,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凄凉。

洛宁黯然低头,柳梢看看鹰如,也破天荒地没有得意。

鹰如回过神,神色轻松下来:“可惜可惜,我这个王兄太心软,让你们失望了,想除去我没那么容易。”

利用鹰非,柳梢本来还在内疚,哪知她全无悔过之意,登时气得大骂:“你简直不知好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看来你们也没心情再品茶,小王这就告辞,”鹰如瞟了阿浮君一眼,拱手笑道,“阁下千万别忘了,要保证我的安全啊。”

眼见她化鹰飞走,柳梢直跺脚:“怎么办?她还是要捣乱!”

洛宁摇头:“鹰非会阻止她的,纵然不能,百妖陵也势必有一场内乱。”她转脸看阿浮君,“如此,妖阙定然不会错过机会,他们不会有余力来牵制我们。”

柳梢还是忐忑:“她根本死性不改,回去肯定会发兵夺权,兵权在她手上,万一鹰非到时害怕了,不敢跟她碰了呢?”

“我之前听阿浮君讲过百妖陵的事…”洛宁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柳梢也忍不住看阿浮君。

阿浮君面不改色。

洛宁怔了片刻,反应过来:“记错了吧,大概是听我哥哥说的,我只是觉得,百妖陵表面上实权旁落,但鹰非行事,也不像是真的那么懦弱无智。”

她再朝阿浮君作礼:“此事…抱歉。”

阿浮君冷眼看着她,不予回应。

柳梢心情大好,这位老大素来强势,如今却被迫立誓,还被利用,估计快气死了。于是柳梢乐得端起茶壶送到洛宁手里:“哎,阿浮君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这里多的是茶,以茶赔罪就可以了。”

“赔罪不必,”阿浮君开口,“此乃我生平第一誓,不落空最好,但凡事太过,必有代价,洛姑娘亦需牢记这句话。”

面对威胁,洛宁神情不变,仍很恭敬地道:“阿浮君告诫,洛宁谨记。”

阿浮君不再多言,自半空隐去。

“就该气死他!”柳梢忍不住拍手笑,回头见洛宁还是发怔,忙问,“你怎么了?”

洛宁摇头:“他其实早就看出我们在拖延时间,陪我们做戏,是为了让鹰如相信我们与他不是串通的,他故意让我们利用,因为他也不想放过制造百妖陵内乱的机会。”

柳梢闻言有点傻,泄气地道:“他本来就满肚子坏水,不过你更聪明,总算逼他发誓了,我真怕他到时会抢地灵眼。”

洛宁道:“我始终拿寄水族在刺激他,压制他的气势,他却并未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只因顾及我有魂伤,如此,也不算太卑鄙。”

那是因为你喜欢过他,他对别人就卑鄙了。柳梢腹诽,又隐隐有一丝的悲哀。

原来我比你幸运,你连爱过都忘了。

阿浮君总算还有点良知,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舍得把帝草给洛宁治伤。柳梢有些警惕,神情凝重地道:“喂,你可别内疚,他比你想的混蛋多了,你千万不能喜欢他!”

“师姐说什么呢,”洛宁忍不住笑起来,“我不会追究过去的事,此人心思深沉,少往来为妙。”

不想她竟如此超脱,柳梢听得一呆,反而迟疑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鹰非追踪他来的,带的人多,他会不会有危险?”

洛宁抿嘴:“师姐,你别真的不动脑子呀。”

“有你在,为什么浪费我的脑子,”柳梢不大乐意地想了想,“阿浮君不是会冒险的人,不可能真的单独跑来见我们,他也不会追杀鹰如,因为百妖陵内乱他求之不得。”

洛宁道:“当然,妖阙已夺回入口,他归界也容易,如果他们在外面打起来,伤及无辜,仙门也会管的。”

“你就是脑子动得太多了。”柳梢看她的脸色,又开始担心。

洛宁拉她:“回去吃药就好,师姐,我们走吧。”

问题算是解决,柳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又望了望鹰非众人去的方向,这才默默地走下山。

第86章月神传说

青华宫游廊上,原西城与商镜等人边走边说话,羽星湖见状便停住,站在柱子旁边看风景,恰好谢令齐走来,见到他连忙上前作礼。

羽星湖点头:“找掌教师伯?”

“这倒不是,”谢令齐笑道,“我是听说师兄回来了,不知师兄此番去大荒,有什么发现?”

羽星湖打量他片刻,道:“我遇见那魔女了。”

“那…”

“她答应放宁儿回来。”

“既然如此,师兄为何不叫她早些放人?”谢令齐有点急,“魔宫非久留之地,此番他们所图甚大,仙魔势必有一场恶战,倘若她伏诛,宁儿独自留在魔宫岂不危险?卢笙那些人若要泄恨…”

羽星湖打断他:“看来师弟也相信,她不会害宁儿。”

谢令齐一愣。

羽星湖转身面对他,秋水眸有些摄人:“我听说,当初你是一力指证她害了洛师弟的。”

谢令齐回过神:“师兄也该知道,魔族害人并非都需要理由,其实我相信她不是有心害洛师弟,但魔性不是借口,她能对洛师弟下手,可见魔性深重,迫不得已,我的确是想杀她。”

“此话倒是有理,”羽星湖目光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你对宁儿的关切,我也知晓。”

见他要说话,羽星湖又制止:“你与洛师弟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你的心思洛师弟岂会看不出来?洛师弟虽是名满仙门,但南华上下大小事务有多少,掌教时常闭关,哪里顾得过来,你这个首座弟子功不可没,我当初能放心离开,正是因为南华有你们两个。”

谢令齐沉默。

羽星湖道:“其实早先洛师弟曾与我提过,宁儿交给你照顾,他是很放心的,谁知他闭关出来后,书信中再未提及此事,我也看出,你们师兄弟感情大不如前。我近日听到不少传闻,但我更清楚,你绝非心胸狭窄之人,你们到底…”

谢令齐微微握拳,半晌摇头,低声道:“只怪我早年行事不妥,往事不说也罢,总之是我对不住洛师弟,师兄且随意,我先过去找师祖了。”

他说完就朝羽星湖作了个礼,匆匆离去。

羽星湖叹了口气,回头见商镜等人已散,原西城独自沿着游廊走来,羽星湖连忙快走几步到他身旁:“掌教师伯。”

原西城点头示意他跟上。

羽星湖道:“我此番去大荒查看,发现魔宫早有准备,商宫主打算几时行动?”

原西城简短地答:“等候武道朋友的消息,后日出发。”

羽星湖松了口气,笑道:“我正担心时间紧迫,我们若是仓促而去,到时恐怕会吃亏…对了,听说掌教师伯取走了一份紫竹峰心法?”

原西城“嗯”了声:“我南华三脉剑术虽然心法有悖,但彼此也有共通之处,以紫竹峰最为独到,早年我曾与洛师侄交流,颇有心得。”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哦,如今紫竹峰是你主事,我该早些告知你。”

羽星湖忙道:“师伯说哪里话。”

“门规便是门规,”原西城严厉起来,“心法乃重中之重,岂能儿戏!”

羽星湖敛容肃立:“弟子知错。”

原西城这才继续朝前走。

羽星湖陪着走了几步,有些迟疑:“掌教师伯,关于食心魔的事,或者真有蹊跷。”

原西城对此不置可否:“我座下亲传弟子十五名,修炼有成,却无一人堪当大任,你师弟我素来看重,可惜天妒南华,好在你回来了,你办事稳重知进退,南华派交到你手里,我也算放心。”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席话,羽星湖吃惊:“师伯门下几位师弟都不错,何况还有谢师弟,怎地说起这话?”

原西城摇头不语,走了

仙门动身,等于间接地宣布了地灵眼现世的时间,地点则掌握在魔宫手里,食心魔对地灵眼的需求极为迫切,他要利用柳梢摘取地灵眼,就不可能放出假消息,因此卢笙判断,时间就在下个月十五。柳梢知道食心魔要利用自己,食心魔也知道柳梢会借机设计,一切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所以这是一场注定的大战。

卢笙下令,魔宫即日往仙海出发。

夜静山空,半月高悬,幻海没有消失,蓝色海波上有银光闪烁,一道道、一片片的,那是跳跃的月光。一块大石头凸出海面,黑黝黝的像是海中礁石。

出发前夕,还是忍不住来了这里。

柳梢抱膝往礁石上坐下,望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月亮,还是在看别的什么风景。

远处,月色中走出一道秀颀人影,厚重的黑斗篷随步伐晃出优雅的弧度,步距看上去不大,可转眼之间,他已经站在了离她不足两丈的地方。

“别过来了。”柳梢突然道。

他略略顿了脚步。

斗篷下摆微微被风掀开,露出银纹轻靴映着蓝波,戒指上的紫水精光芒美得无与伦比,像是他唇边魅惑的笑意。

“那你在等谁呢?”

“你啊,”柳梢抬脸,“可是你过来的话,我会想要你抱。”

他果真站住不动了。

柳梢看了他片刻,道:“我不会乱动,真的。”

他还是没有回应。

柳梢有点失望,重新低头:“那好吧,我们就这么说话儿。”

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伸双手将她抱入怀里,坐到石头上。

少女居然真的规规矩矩坐在他怀里,没有像往常那样乱动。

她轻声:“时候要到了啊。”

“嗯。”

“我还想去看海。”

“这里就是海。”

她忍不住斜眸瞅他,嗔道:“你这个骗子,什么摘星星月亮全是假的,现在连海都是假的了。”

他失笑:“你那么喜欢海?”

“不喜欢,有时候会很讨厌,”她摇头,转脸望远处,“可我还是想看。”

美丽又可恶的海,给了女孩太多回忆,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快乐,却给她留下了更多的苦涩,就如这段人生。

长时间的沉默过去,她突然回头,很认真地望着他。

他捂住她的眼睛:“这样看,我会害羞。”

她不客气地拉开那手:“我才不信,你的脸那么厚!”

“彼此彼此啊。”他改为捏她的脸。

任凭那冰凉的手指将脸捏得奇形怪状,她只是缩在他怀里笑,半晌道:“我们讲故事吧,那个月神转化浊气失败,他又做了什么大事呢?”

他停住动作:“那个故事不好听。”

她不理他:“魔界为什么没有清气呢?”

他不说话了。

她反而一笑:“他不甘心自己转化的浊气被称为废气,培植月华木失败,我猜,从那以后他就改变了主意,打算寻找另一种办法。”

他也微笑:“什么办法呢?”

“创造一种修炼的法门。”

“哦?”

“一种利用浊气修炼的道法,”她低声,“那就是魔道吧?”

他沉默许久,终于点头:“没错,但它不叫魔道,叫进神道。”

“进神道?”

“嗯,那个月神想通过月华木将浊气转化为清气,失败之后,他突然想,清气有用,污秽之气为何不能用作修炼?一念起,他用三万年创造出了一种道法,与仙道不同,它以吸纳浊气为主,辅以清气和太阴之气修炼,然而除神族之外,寻常身躯难以承受浊气侵蚀,于是他提出将凡躯的先天灵气彻底清除,锻化魔体,以魔丹为容器修炼,他将其命名为进神道。进神道问世,轰动五界,它几乎没有缺点,修炼速度胜其余修神之道数倍。”

“太厉害了!”她惊得瞪大眼睛,情不自禁赞叹,“他真是个天才!”

他微微低了下巴:“他多谢你的夸奖。”

“不客气,”她有点不好意思,“有这样完美的道法多好啊,为什么进神道后来变成了魔道?”

“他自认为完美的道,却未能得到神皇与诸神的认同。”

她忍不住“啊”了声,更加惊讶:“为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你之前也拒绝过我,相同的理由。”

她仔细想了想:“害怕强大吗?”

照进神道的修炼速度,不需太久便能晋神位,有这样的修炼捷径,谁还会选择漫长的仙道与妖道呢?任其发展,五界将出现强者如林的局面,而突然爆发的强大力量,往往会引发混乱,这是守护者们担忧的,不愿意看到的。

害怕强大,为了和平,他们宁愿牺牲优秀。

“他们认为这种道法违背了修炼的原则,因此不允许推广,更要抹杀它的存在。”

“那个月神没有照做。”

“自认为最完美的作品,却被神皇和众神强行否定,他一气之下离开了神界。”

死沉沉的声音讲述着强者们的故事,柳梢听得沉默了会儿,道:“后来呢?”

“他当时掌控着月之契约,就利用这一点逼迫神皇与众神在六界碑前立誓,他要分割仙界空间,让两道并行,自创一方神界。”

她恍然:“难怪虚天魔界和仙界那么近,原来是同一个空间,可魔界为什么没有清气?”

“因为神皇与众神利用六界碑誓言的漏洞,切断了那片空间的天脉,致使虚天无日月,阴阳之气不生。”

虚天无日,却明明是有月的。柳梢没有询问:“进神道只需要月亮。”

“他是月神,拥有转化太阴之气的能力。”

“可是他离开了神界,应该解除契约。”

“他与月亮再次结契了。”

“代价是眼睛吗?”她低声道,“就是虚天的那个月亮。”

他用自己的眼睛,为虚天换来了源源不绝的太阴之气,而他,将永远不能用眼睛看到自己亲手创造的世界。

她捧住那只苍白的手,抚摸那颗漂亮的紫水精戒指,眨眼道:“可那个月神他真的很聪明,他利用契约的漏洞,用紫水精代替了眼睛,看护他开辟的虚天,看护他的子民,那就是魔神之眼。”

他没有否认:“你更聪明啊,连这都知道。”

“那当然!”她得意地望着他笑,杏眼里却是满满的难过。

“对神来说,有没有眼睛都一样,”他弯了唇,安慰似地拍拍她,“不过他没想到,神皇又暗中切断了虚天连通仙界的三大地脉,从此清气不长,等到他发现时,虚天清气早已消耗过半,他的子民却越来越多,第一批子民已近神,他们明白虚天的危机,主动放弃晋升,自我封印,将机会留给后来者,他们在等,等到危机解决之后再出来,那便是所谓的虚天万魔。”

“他想要救他们。”

“神界刻意造成进神道缺陷,欲断绝虚天子民修行之路,而他受到誓言限制,不能取外界之物补足。眼见地脉难以修复,他便想到神皇拥有转化清气的能力,打算效仿神皇,与太阳结契。”

月神想要拯救他的子民,竟不顾身怀相反的月之契约,强夺日精。

“他失败了。”

“嗯。”

“受伤了?”

“不严重。”

她忍不住直起身,双手去摸他的脸,再要往上的时候,被他按住了。

“疼吗?”她小声问。

他单手捉住她两只手,低头在她耳边道:“不疼。只是他开辟虚天已耗费了太多神力,没有能力继续完善,也想不到任何办法完善。”

所以他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虚天的清气越来越稀薄,他的子民因为灵气不平衡,变得残忍嗜血,最后被外界称为‘魔’,被仙门追杀,他花那么多心血创造的完美道法,成了魔道。

魔本非魔。

超越神仙道的存在,不容于神仙道,成为魔道。

曾经的月神,就是虚天的魔神。神则不允许他轻犯外界,加上天誓约束,他几乎没有办法拯救他的子民。

“他没想造成这种结果,也打算放弃吧?可是他不能放弃那些已经魔化的子民,”她看着那双手,“既然创造了,怎么能不守护呢?”

他沉默半日:“他想,或许有部分绝望到走投无路的人会愿意用这种方法修行,能在煞气侵蚀下坚守本性,得以晋神。”

只要再诞生一个神,一个不用受天誓制约的神,就可以代替他导引清气入虚天,这种想法让魔道延续至今。几乎所有人决定入魔的时候就已知道魔性的存在,这是一条不归路,除了她这枚计划中的棋子。

“可是因为魔性,魔族杀孽太重,很难度过天劫晋升,”她将脸埋在他胸前,悄悄擦去眼边的水花,“他一直都在内疚。”

欲创神界,却意外诞生魔界,要是他没有开辟虚天,或者早点放弃,也不会有今日局面,他的子民走上不归路,都是他一手造成。

“两万年前,魔界清气已经严重缺乏,魔性六界闻名,他想让魔族全力摧毁六界碑,毁去天誓。”

“他不会,”柳梢抬起脸,“他是个好神,一个魔界就能让他内疚,他又怎么忍心摧毁六界碑,看生灵涂炭呢?”

他叹气:“他不是个好神,他跟你一样任性。”

“他那么想?”

“你不那么想吗?”

她摇头:“他创造的进神道那么完美,那些神不理解,反而使坏,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创造的东西。”谁愿意看到自己费尽心血创造的优秀作品被抹杀呢?谁会甘心呢?

他纠正:“神皇的顾虑并没有错。”

她低声:“我就是为他难过。”

“柳梢儿啊…”他停了半晌,突然道,“一万多年前,他终于恢复部分神力,利用神则的漏洞亲手制造了这个契机,虚天需要地灵眼,但他不能违背誓言。”

“所以只能由我去摘地灵眼,你放心吧。”

“错到如今,只有继续错下去,抱歉了,柳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