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开嘴还想劝,但又完全看清楚了李巍然眼里的漠然,想了想还是苦笑,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早知道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我跟你说这些也白搭。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但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也想一想,你这么做对吗?你当初人在国外还一直帮着她,真的就是为了能看到她被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这一天?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如果你把这叫作痴情的话,那就太可笑了。还有,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会跟你一起走吗?”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李巍然,他的身止微微一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痛楚地闭了闭眼睛,但很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恢复了那种略带倔强的平静。

朝晖说完这番话,随即站起身,抬手扣好了西装的扣子,又晃了晃手里邀请函:“我走了,有什么事找我,我就在酒店。”

李巍然颔首,目送好友离开这里。这时一位导演从会议室出来喊他,他应了一声,又转身进入会议室,重新投身到工作中。

这一顿午饭吃得乌烟瘴气,比前一次的家宴还不如。沈妍带着程一辰回到郁园,遣走了下人,关起门就开始乱砸东西。

跟在她身后的程一辰一点儿也不慌张,就那么站得远远的,背着一双手看着她砸,看了一会儿还不过瘾,他也开始拿起东西砸。这家里的东西,看上去寻常,便每一件都是有名有款的古董,正因为是这样,沈妍才觉得特别来劲,特别解气,好像只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才能提醒她自己是真正活着一般,最后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他们两个祸害得差不多了,沈妍才喘息着停手,她直愣愣地看了程一辰几秒,然后健步跑过去将他扑倒在沙发上。

程一辰没料到她会这么做,他立刻倾身向后,倒下去的姿态特别狼狈,还未来得及反应,沈妍已经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他衬衫的扣子被她用力扯脱,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程一辰的眉头拧起来,一把将她撂在一边吼道:“你发什么疯?!”

她盘起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已经散乱,通红的眼睛被遮在几绺头发之后,在发丝的缝隙中隐约可见。她停了几秒又爬到他的身上去撕衣服,程一辰细皮嫩肉,没防备被她在胸前抓出无数的血痕,他疼得要命,不得不翻身压制住她。

“你真疯了是不是?!”

他的手控制住她的手腕,腿重重压在她的腰上,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沈妍忽然嗤笑一声:“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很享受这种闺房之乐吗?”

“我那是做戏!”程一辰心急,什么话都说出口了,“我今天实话告诉你,除了沈家这个姓氏,你沈妍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最后的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如此难听。

沈妍眼圈一红,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她默默地闭了闭眼睛,就着布艺沙发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对,就算是我除了姓沈一文不值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因为这个跑了那么远又乖乖地回来?程一辰,你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忽然起了风,窗外有什么东西被刮起了,“砰”的一声撞在玻璃窗上,又弹走了。

程一辰放开她。站起来在距离她最远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沈妍翻身坐好,两人都犹如困兽、胸口剧烈起伏,相互盯着对方,像要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时光荏苒,当初相爱的一对夫妻,早已经被彼此不愿意收起的棱角伤了心,特别是程一辰,沈妍很清楚,他的心里对她,剩下的恐怕只有憎恶。

当初他求着沈妍想办法让大哥放过他,她早就想到,他所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出于真心。但是她还是做了,做得那么彻底,失去得也那么彻底。为什么拼了命要把一个恨着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呢?沈妍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还爱着,也许是因为无法放弃的自尊心。她一辈子都顺风顺水,为什么要遭遇离婚?她不接受!就算是不幸福又怎么样?她也不要放程一辰幸福!

“如果没有我,你还能活着吗程一辰?”沈妍不服输地问。

“你可以看着我死啊,”程一辰一点也不领情,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淡漠地笑,“我又没真的要你救我

,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手里!别以为我会给别的女人机会!”她到现在还在痛恨那个张曼妮,根本不用哥哥出手,她都可以让她永远不见天日。

程一辰不说话,相反,他安静地看了沈妍好一会儿,此情此景,只让他觉得悲哀:“有本事你就一辈子盯着我一个人。哦,还有,不要得罪你那个只手遮天的大哥。”

沈妍猛地抬头看他,换来的是他毫不畏惧的回视,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在你哥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做太久了是吗?你和你妈现在是想窝里反了吧?因为沈御风娶了夕溪,而不是廖静之,你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利用夕溪扳倒你哥,夺取沈家的控制权这件事你们筹划有一年?两年?还是从我娶你的时候就开始了?”

“程一辰,你?!”沈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住他。

程一辰拊掌大笑:“怎么样,后悔跟你哥求情了?不过你别怕,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我还想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好戏呢。沈御风搞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可没有任何理由去帮他。”

沈妍隔着一地的碎片,看他如此,怔住了。她是为了将这个男人重新带回身边,所以才做了这一切吗?还是,她嫉妒夕溪的幸福。这些情绪她早已经分不清了,之前她以近乎自残的方式进了医院,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想要救出这个男人。她的男人,但是现在呢,他的人虽还在她身边,却早已经没有心。

失无所失,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形容。他们不会幸福了,所以,别人也不要幸福吧,反正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幸福的,所有的结合都是错误,她的父亲母亲是,大哥的生父生母是,叔叔伯伯辈的还不都是那样一路淡漠地走过来了?怎么可以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夕溪那么幸福呢?这件事不能发生,不然她会觉得尤其苦,她不要这样!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又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程一辰只觉得有冷风吹过,抱在胸前的手又紧了一下:“说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明天晚上是不是?不要不承认,我可是看见颁奖礼的请柬了。”他说着又笑了一下,“这下子热闹了,现场直播的颁奖礼,举世瞩目,夕溪说不定还能得个什么奖呢,那么多记者长枪短炮地对着,沈御风的老婆被人当场揭穿,未婚生女?又或者是还有什么别的惊天大秘密?沈家的长辈们再也不能让夕溪留在沈家了,沈御风会怎么选择呢?跟夕溪离婚?还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放弃他沈家长子的地位,放弃一切,跟夕溪在一起?如果真的这样,那下一个顺位继承人,就是沈奕吧。那个廖静之整天跟着你妈,被当成儿媳妇似的训导。你妈的用意不会是让她嫁给沈奕吧?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妍的变化。她真的还是太嫩了,那些眼神,完全不会掩饰。果然一猜就被他猜中。

沈家这样的家庭,避世了这么多年,要是因为一个夕溪而暴露,后果可想而知。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推倒一个,倒下一片。

啧啧,好计。

沈妍没有再说话,她看着他笑起来狰狞的模样,心里有种冷冷的痛在蔓延,很疼,但又很慢,像是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内心。

次日,江城的公寓里,夕溪刚刚起床。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发呆,很快便闻到一股香浓的咖啡味。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楚,只剩下一种感觉,是比江城的夜色还要温柔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明明是被沈御风带出来吃午饭,哪知道一路就回到了江城。后来她才知道秦刚跟沈御风说她爱生病是因为压力大,所以沈御风特别跟她提出到寿宴的那天再回沈家大宅,其余的时间还是待在这里。

等她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似乎是他生活过的痕迹,她想问清楚来着,但刚刚关上门,就被他给捉住,一路……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的发生,但是想起来还是有种恍若梦境的感觉。她真的拥有他了吗?这种拥有是真实存在的吗?会长久吗?清醒的时候这些问题又会重新回到脑海里,困住她。

“嘭嘭嘭”,他在外面礼貌性敲门,三声之后,推门而入:“起床了?吃饭吧。”

很简单的六个字,却是比“我爱你”更重要的语言。这一刻夕溪觉得无比幸福。

她盖着被子,慢慢地穿上睡衣,跳下来,快速在卫生间洗漱。

那人刚刚就出现了一下,等她整理之后出来,餐厅里,客厅里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她最后是在厨房找到了他。磨砂玻璃的后面,有他忙碌的身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站在那里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突兀,相反的竟然和这间公寓很相称。

他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眼神,慢慢地转身,才转了一点,就被她从背后一把抱住。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很想很想抱住他,不说一句话,让他感觉到她的感激,还有爱。

她的双手环抱在他的腹部,透过衣服可以感觉到他的腹肌。名义上的夫妻做了这么多年,她昨晚才见识到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夕溪想到这里,不由得尴尬咧嘴,脸又红了。

沈御风终于转身,她的脸红被他逮了个正着。他本来并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但是这种时候,跟她四目相对,好像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内心,于是问她:“想到什么了?”

真是,太恶劣了。为什么这样的话,一本正经地问出来,又那么像是一种情侣间才会有的挑逗?这种事,这世界上似乎只有沈御风才会做到,这也算是属于他的一种浪漫吧。

他看出了她些许的懊恼和不自在,于是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去,推到餐桌旁。

并不是十分丰盛的早餐,但是是他亲手做的,西式的早点,精致的摆盘,他有着一个学艺术的人特有的天赋。

夕溪被他按在座椅上,一言不发盯着眼前的食物。分明也没有几样东西,不过是煎蛋、面包,咖啡、牛奶和摆放精美的水果,可是她来来回回,看不够似的,想要一点一点地刻在心里。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以幸福的口气给劳动者赞美吗?”沈御风终于忍不住道。

那种声音虽然淡定,仔细听却可以听出无限邀宠的味道。

夕溪弯起嘴角,在他俯身把三明治放在她眼前的盘子里的时候,偏头吻了吻他的脸:“谢谢你。”

她声音小小的,说完这句话,鼻头又很没出息地酸了一下。

他的重点却没有完全放在这句话上,而是用左手的中指和拇指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照着她的嘴巴吻上去。

一吻完毕,夕溪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下,他们同时一怔,下一秒夕溪咬唇,呆呆地说了句:“嗯,好饿。”

他也轻笑了一下,在她的身边坐下去:“多吃一点,就不会那么容易饿了。”说着,又把自己盘子里的培根给她弄了一些。

夕溪赶紧捂着自己的餐盘:“不要不要,今天晚宴,还要穿裙子呢,我这几天没有管理身材,一定会很难看的……”

她皱着眉,似乎都能够想到媒体第二日刊出的照片,可以将她身上的肥肉显示得一清二楚。

“崔家的衣服不会这样,”沈御风随口安慰。

“不是,这次不是崔婆婆做的……”夕溪脱口而出,只说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又咽了回去,警惕地看他,却发现他在认真地读着一份法文的报纸,好像没听到她的话。

她暗暗地喘了口气,转移话题试探他:“沈御风?”

“嗯?”

“今天你,要做什么呀?”

他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陪你参加颁奖礼?”

明明是一句调笑,夕溪心里却“咯噔”一下。紧接着又听他说:“好像不行,今天要到宋庄去处理一些事务。”

所以,他应该不会关注那些所谓的娱乐新闻吧。夕溪点点头,很快收回目光,重新看着盘里的食物,垂下长长的睫毛,眼中透出一丝忧虑的目光。

良久才听到他把报纸折叠好放回桌面的声音:“要穿的礼服是不是昨天一并从家里取过来的?”

夕溪偏头看他,顿了几秒颔首。

“待会儿试一试,要是有哪里不合适还可以改。”他忽然说。

夕溪以为他只是随便那么一说,但没想到早餐结束,他还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件事。无奈之下,她只得到房间里将礼服穿好,出来见他。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从沈御风的眼里看到某种惊艳的眼神。

夕溪的嘴角不由得上翘了一下,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可以吗?”

她仿佛将漫天星空都穿在了身上,哪里有什么不可以?沈御风抬手示意她转一圈,夕溪就像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双手拎起裙摆,真的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微微蹙眉:“你要穿这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