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谢谢你。”谭展飞的声音带着感激。

虽然卓清雅一直很排斥谭展飞回来找秦漫月,可是只要是他的事情,她不管多难都会为他办到,包括他要回来,她就跟着他回来。

卓清雅脸上的笑容苦涩,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开了门走了出去。

在意大利的时候,她就一直劝阻谭展飞,让他不要再想过去,可是他想起的越多,他就越想知道当年他落水的真相。他看了那么多的资料,知道了关于自己的很多很多的事情,但碍于他之前的身份不方便回国。

可是一年前,当他得知秦漫月帮他打完官司并以胜利告终时,他那颗本来不再悸动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她知道她无法再劝说他,正巧借着这次回国拓展业务的机会,和谭展飞一起回到清榕。

从回国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担忧,她故意借着酒会的由头订花,她想看看,这个当年和谭展飞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当她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姿色,甚至比她想象中平凡简单得多,她怎么看,都不明白谭展飞当年为什么会被她迷惑。

卓清雅走后,谭展飞躺在床上,闻着室内散发着的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来缓解他的头疼。一点点熟悉的味道钻入他的鼻中,混杂在清榕城的空气里,终于让谭展飞的心中有了一丝平静。

他看着天花板,想起晚上自己失控的样子,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见到她,在他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走到他的身旁,她抬眼的瞬间,明亮的瞳孔像一只惊慌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跃入他的眼中。

三年来无数次对着秦漫月的照片发愣,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触及真人,那样不真实,却在他心里漫开了一片潮水,像是出于本能一般,他一下子就亲吻了她的唇,那样热烈与疯狂,像是一种思念的释放。

他感到了她的挣扎和拒绝,他有些恼怒,甚至是报复地在她吃惊的时候冷漠地看着她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有点熟悉,有点亲切,还有一点想要永远抱在怀的占有欲。

这三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那种感觉和他与卓清雅在一起的时候截然不同,卓清雅带给他的永远是温暖与关怀,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要保护她,有责任对她好。

可是面对秦漫月,他只想占有她。

三年来毫无波澜的内心,第一次有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疯狂跳动。

3

“失忆?这么狗血?拜托,你以为是在演韩国偶像剧啊!老公你这资料靠不靠谱,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开玩笑呢?”婉珍的声音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这么高的分贝。

别说婉珍不相信,秦漫月看着Rain递过来的关于谭展飞这三年来的资料,她都无法相信这么狗血的事情会发生。

此刻婉珍的家里聚集了五个人,卓然、Rain和秦漫月,果果在一旁和新买的球玩耍,时不时地停下来好奇地张望。

她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妈妈一惊一乍的。

“是的,这是我搜集到的关于谭展飞这三年在意大利的一些消息,他虽然挽救了卓家的成衣公司,可是他平时太过低调,也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脸,所以根本找不到他的照片,并且他换了名字,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就是谭展飞。”

“这谭富豪够可以的,失踪了三年,原来是在意大利帮别人打理家族生意,害我们在这儿巴巴地替他担心,他倒好,美女金钱一个都不少。”婉珍叫嚣。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的意思是,我姐在三年前救了落水的谭展飞,而我们却还在苦苦地寻找这个人?”卓然也惊讶地说。

“好像是这么个逻辑。”婉珍睨了他一眼,“都怪你啦,一直不和你家老头子和好,要不然说不定早看见谭展飞了。”

“怪我干什么?我都和他们断绝来往了。”卓然摊摊手,靠在沙发上,“这样也好,不管怎么说,他算是回来了,在某种程度上是件好事。”

“好事你的个头,人家都失忆了,难道你要漫月现在冲上去说,你好,我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你快回到我身边吧,蠢不蠢?”

“婉珍,漫月是喊我们来想办法的,不是让你来泼凉水的。”卓然没好气地看着她。

“我又没有要泼凉水,我只是陈述事实。”

“好了你们,没看到漫月一句话都没有说吗?”Rain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絮叨。

他们这才注意到坐在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秦漫月,此刻她一直盯着桌子上的资料发愣,仿佛别人和她说话,她都完全听不进去。

难怪她觉得谭展飞看她的眼神很奇怪,难怪她觉得谭展飞和她说话时很陌生,难怪她觉得有那么多不对的地方,原来他失忆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他没有回来找她,可是就算他没有失忆,他真的还会来找她吗?

她曾经那样真真实实地报复过他,害得他成为过街老鼠,害他一无所有,他真的会原谅她吗?

她用力地绞着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卓清雅让我周六去他们家吃饭。”半晌后秦漫月才说话。

“我姐什么意思?竟然也叫了你?”卓然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叫也?难道她也叫你了?”婉珍问。

“她说老头子很想我,让我过去看看。”卓然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本来对于谭展飞这个传奇人物,我是很想见上一面的,但是一想到要见老头子,我就没兴趣了。”他随意地拿起桌上的一粒葡萄,摘下来往嘴里送,“这个谭展飞也够厉害的,三年就让老头子快要倒闭的公司起死回生,我很好奇,他和我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救命之恩,肯定以身相许了吧?何况你姐虽然老点,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大美女,一块石头放怀里三年都焐热了,何况是个大活人!”婉珍毫不顾忌。

“什么叫虽然老点?我姐当年也是校花,追她的男生都能填满一整片清蓝海了!”

“你看你,嘴上说断绝关系,现在还帮她说好话,可见你还是放不下你家老头和你姐,都这么大了还闹绝交,你幼稚不幼稚?”

“哇,徐大小姐,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的重点好像不是我吧?声讨我干吗?”

“女人嘛,总是特容易跑偏。”Rain不紧不慢地回答。

“张世均,你到底站在哪边的?”婉珍叉着腰。

“妈妈,我困了,要睡觉觉。”果果揉了揉眼睛伸手要抱抱。

“我先去哄果果睡觉了,你们好好想想。”婉珍带果果去房间,Rain很自觉地跟在她旁边给她打下手。

少了两个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卓然吃水果发出的细微声音。

卓然一颗一颗地吃着葡萄,漫不经心地歪过头去看看秦漫月:“在这里商量对策,不如去吃个饭,见到人,总是多少也能了解一点吧?”

“那你去吗?”秦漫月问。

“不去。”卓然把嘴里的葡萄籽一吐,“我只能做你的军师,自己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她知道卓然说得没有错,有时候越是想要逃避,就越是逃避不了,尤其是面对谭展飞,好像她这么多年,都无法摆脱与他的纠葛。

4

尔雅经典的总部地址并不在别处,就在当初谭展飞名下的那栋大楼里,这里在三年前易主之后,变成了一个综合性的商务大楼,并且在大楼侧面的空地上又加盖了一栋七层楼的小建筑。

他们在大楼里租了三层,又将旁边的那栋小楼包了下来。

当牌子挂上去的时候,秦漫月盯着那个Logo失神了许久。

她没有想到谭展飞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他们在同一座城市。

大楼的顶部还是那道彩虹,一切仿佛没有变,可是她知道很多东西都悄悄地改变了。

她透过玻璃朝外望去,很奇怪,她有些害怕再见到他,在得知他这三年的行踪之后,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他们很早以前就不再是恋人,她无法像久别重逢的恋人那般冲上去扑到他怀里,更无法和他诉说这么多年来她的等待与期盼。

时光好像将她曾经无畏的勇气带走了,让她变得怯懦。

有好几次,她从花店出来,望着下班时如潮的人流,她又希望人群里会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可是他却像没有出现过一样,一次也没有与她遇见。

好在卓然依然常常抽空来看她,开开玩笑,聊聊天,还拖着她去运动,这一周看似漫长的时间倒也不会那么寂寞无聊。

卓清雅与秦漫月定好的时间是周六晚上,是在城北的一栋大别墅里举办家宴,这里是新开发的楼盘,以前是成片的山,为了建房,他们将山都除掉了。

秦漫月望着在这里刚刚建起的高楼,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感觉。

她去之前把柜子里的衣服都翻了个遍,这三年她几乎没买过什么衣服,很多衣服还是以前谭展飞送给她的,那些别致的款式和剪裁,让那衣服现在看上去依然没有过时。

她选了一件鹅黄的长裙,她记得以前她每次买衣服,谭展飞都会给她选黄色、浅黄、鹅黄、明黄,这种非常难以驾驭的颜色,可是他仿佛怎么看都不会腻。

秦漫月拿出彩妆盘,对镜梳妆,仿佛许久都没有这样认真打扮过自己了,可是想起来要去见谭展飞,她还是硬着头皮往脸上描精致的妆容。

哪怕他如同别人所说的那样将她忘了,可她还是想在他面前表现最好的一面。

拿梳子梳头的时候,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岁月并没有改变她的容颜,却让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沧桑的疲惫。

化完妆站在镜子前,那个曾经眸色淡然的女孩又出现了,可是她依然觉得不快乐。

“你今天难得化妆,没想到还挺漂亮的。”卓然在路上忍不住夸她。

“得了,都老姑娘一个了。”秦漫月看着车前镜映出自己疲惫的脸孔。

“拜托,你也才二十六岁,老什么啊?”

“不是有句话说,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就像下滑的股市,再也不值钱了吗?从此被捡到篮子里就是菜,不能再挑别人了。”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简直胡说八道啊!就你这模样,随便站在路边,满大街都是回头率和要电话的。”

“别贫嘴了,对我不管用。”

小车开到别墅区,早已有人在门口恭候了,卓然把车停下来:“你进去吧,我就先走了。”

“来都来了,你真的不进去吗?”

“不去了,我只是来做司机的。”

“那你就这么在外面待着?”

“我一会儿自己去找点乐子,你快好的时候给我发短信,我再来接你。”卓然冲秦漫月笑笑,可是秦漫月分明看到他的眼睛朝别墅里望了过去。

“跟我进去吧,我们两个还有个照应。”

“你就是去吃个饭,又不是去谈生意,照应什么啊?”卓然凑近她,“怎么,你紧张了?”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秦漫月本能地反驳。

“不紧张吗?”卓然指指她手里的包,“不紧张包包怎么都拿反了?”

秦漫月一低头,发现手里的包包真的拿反了,看着卓然的笑容,忍不住骂道:“你这个人,少吐槽我一句会死啊?”

5

卓家的别墅是具有古典范的巴洛克风格,厚重的堆砌以及浮雕,顶部有椭圆的造型与拱形交叠,凸显出很强烈的奔放效果。

秦漫月缓步走到大厅,先看到的是瓷白的大理石地面,不远处是用小罗马柱半围起的饭厅,银色描边雕花的布艺沙发下铺着蓝色繁复花纹的进口地毯,天花板上画着大片的睡莲叶蔓延的图案,暖而艳的灯光打下来,整个空间看上去犹如皇宫般华美。

如果换在平时,她一定会为这样奢华的建筑惊叹,可是她现在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她盯着楼梯的方向,看到一对璧人扶着一位老人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卓清雅今天只套了一身简单的JUICY的米色休闲服,和她上次在酒会门口看见的华丽有所不同,可她依然成熟且充满了风情。

而她身边的谭展飞,一身黑色,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属于他的独特气场。

他们两个人扶着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有些颤抖地下楼,老人的状态似乎很差,可是从脸上岿然不动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本身的修养与气质。

“这位一定是秦小姐了。”老人先看见了她。

“你好。”秦漫月微微颔首。

“让你久等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卓然的父亲。”老人亲切地向秦漫月伸出手。

“无妨的,是我打扰您了。”

“快请上座吧。”卓然的父亲客气地将她请到饭桌上。

吃饭的长桌非常大,上的全是一些清榕当地特色的简单小菜,只是在摆盘和味道上做了一些改良,让人能尝出里面的用心。

谭展飞与卓清雅坐在她的对面,席间卓清雅非常热情地招呼她:“秦小姐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啊,你与展飞是旧相识,又是卓然的朋友,千万不要客气。”

旧相识。

秦漫月听到这三个字,心中有千般苦涩,她看着谭展飞对她投来的陌生的眼神,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在他眼中就只是个旧相识而已。

还是不记得的旧相识。

卓清雅与以前那些在谭展飞身边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女人都不相同,她和善温顺,对人热情,她一点儿都没有避忌,让秦漫月与谭展飞见面,她甚至还主动与秦漫月攀谈起谭展飞的这几年。

“你不知道我救起他的时候有多惊险,子弹还在胸口没取出来,整张脸白得吓人,我赶紧把他带到附近的医院取出子弹,医生说差一点就救不活了,好不容易把子弹取完了,又检查出他脑子里有血块,当时我真的觉得这个人会这样死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他转去苏黎世的脑科私家医院做手术,换作别人被这么颠簸早就死了,他命硬,竟然还活下来了。”卓清雅回忆起与谭展飞初相识时,成熟稳重的脸上露出了少女般的愉悦与娇羞。

秦漫月听着这一切,就算她没有经历,都觉得这是一场非常惊险的遭遇。

好在现在有惊无险,他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上鱼的时候,卓清雅细心地将鱼刺挑出来,放到谭展飞的碗中:“医生说你要多吃点鱼补充蛋白质。”

这样自然的亲昵,让秦漫月夹鱼的手微微一顿,一块鱼肉又掉回了盘子中。

看到别人这样对谭展飞,她心里竟是涩的。

“秦小姐认识卓然多久了?”卓然的父亲打破了她心底的苦涩。

“三年了。”

“自从他上了大学之后,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可以在他身边待这么久的时间。”

“上了大学之后?”秦漫月记得卓然高中毕业眼见女友在眼前死去后就独自离家了。他的父亲又是如何知道他后来的生活的?

“你不要感到好奇,他这么多年的情况我一直都有留意。”卓然父亲看出秦漫月的疑惑。

这世间没有一个不疼惜自己子女的父亲,只是在相处的模式中出现了偏差罢了。

“他只是暂时没想通。”秦漫月安抚他。

“秦小姐无须安慰我,我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气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人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倔强又不听人劝。我知道他是不会原谅我了…”

“爸,你别这样想,我们这次都回清榕了,我一定会让卓然回到你身边的。”卓清雅劝慰父亲。

卓清雅说了“我们”。

秦漫月抬起头,看到桌子上的其他三个人和乐融融,仿佛一家人,而自己愈发像一个局外人。

她突然发现,三年的时间只有她一直停在原地,可是谭展飞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还是不爱说话,吃饭喝汤都慢慢悠悠的,可是他的身边已经有个将他照顾周到的女人了。

那些他们一起纠缠过的盛大的往昔,早已经不存在在他的记忆里了。

吃好饭之后,卓清雅像是要故意给秦漫月与谭展飞制造独处的空间:“我扶父亲上楼,展飞,你好好和秦小姐说说话。”

这样好的度量,真让秦漫月刮目相看。

6

虽然秦漫月今天前来的目的就是想和谭展飞聊一聊,在路上她想了很多要问谭展飞的话,可是当空间里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秦漫月才发现,她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只是站在那里与他对望,真实地感受到他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三年不见,尽管那么真实的一个人,可是在她看来,还像个梦境。

谭展飞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开口。

“你…这三年,过得好吗?”她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却又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

她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卓清雅对他的熟悉与妥帖的照顾,他接受得自然而大方,卓清雅的眼中充斥着浓重的爱意,这样相称的画面,让她有些感伤。

“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回,你说好不好呢?”谭展飞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黑色的眼眸淡淡一扫,却并不亲昵与熟悉。

秦漫月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

“你还记得我吗?”秦漫月急着追问。

“不记得。”他摇摇头,抿了一口桌上的咖啡,冰霜般的目光看着她,“与你有关的,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