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城

作者:颜月溪

开兰博基尼的一号桌

初夏的北京,刺目的阳光穿透大厦的玻璃幕墙,在地面上投射出灰暗的阴影,格格的目光从大厦顶端缓缓下移,滑过玻璃楼身,最后落在大厦入口硕大的玻璃门上,玻璃门上映出格格的脸,她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脸和全身。

这是她上班以来第一次独自出来见客户,心情有些忐忑不安,对着玻璃门反复照了半天,嘴角一咧,给了自己一个甜美的笑容,又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扮了个鬼脸。身旁有个男人经过,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梦想就在前方,准备好,美女出发!想起员工培训时公司前辈们的言传身教,格格不断鼓励自己,信心渐增。

大厦的顶层是家法国餐厅,和公司的大客户陈先生约好了,在这家餐厅的10号桌面谈。

格格推开餐厅的门,瞄了一眼,10号桌就在前方,鼓起勇气,她向前迈步。

“您好,让您久等了。”格格向坐在10号桌旁的陈先生打招呼。陈先生站起来,客气的替她搬开椅子:“请坐,我也是刚到。”

格格余光打量眼前的男人,听电话里他的声音挺苍老的,以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没想到见面之后一看好像也就二十多岁。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年纪轻轻就拥有好几家五星级酒店,她心里暗自发着感慨。

“李小姐,您想喝点什么?”陈先生边看菜单边问。格格忙递上名片,纠正道:“我叫纳兰格格,公司派我来跟您谈这单生意,这是我的名片。”真要命,这些大人物大概是贵人事忙,连名字都能搞错。

陈先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确认格格不是什么李小姐,脸上浮出笑意,问道:“你姓纳兰,是满族人?”“是啊,我家祖上是满洲正黄旗。”格格如实答道。

陈先生莞尔一笑:“该不会是纳兰性德的后代吧,他好像也是正黄旗。”格格没想到他如此随和,微笑道:“我也希望如此,不过既无正史可考也无家谱可查。”

“纳兰氏的老姓是叶赫那拉,慈禧太后也是这一族的,难怪你叫格格。”陈先生饶有兴趣的说。格格笑了一下:“格格在满语里是小姑娘的意思。到了我这一辈已经轮不到当格格,只好起这么个名字过过瘾。”

陈先生又是一笑,打量着格格:“你多大了?”“二十二。”格格礼貌的回答,心里直纳闷,为什么陈先生一直不提生意上的事,反而一个劲的问她的家世。就算他是大客户,可一个年轻男人初次见面就问女士的芳龄,始终是唐突的。

“陈先生,我们可以开始谈您和我们公司将要签订的协议相关事项吗?”格格调整情绪,从文件袋里取出文件,先发制人的说。

陈先生笑意更深:“对不起,纳兰小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不是来和你谈生意的陈先生,我也姓程,却不是耳东陈。”

格格一愣,有些不大相信他的话,指着桌子上的号牌,不甘心的问:“这不是10号桌吗?”“是01号桌啊,咦,这牌子怎么颠倒了,难怪你看错。”他把桌子上的号牌摆正。格格哭笑不得,顾不得和他多说,抓起文件袋和皮包就去找10号桌。

幸好格格提前半个钟头出来,真正的陈先生还没到。她坐在10号桌旁松了口气,进公司不到三个月,试用期都还没过,要是搞砸了这单生意,没准就得去总务领纸箱子走人。

不一会儿,真正的陈先生来了,他看起来六十出头,头发花白,长相和格格想象中有钱人的脸差不多,红光满面,一脸的养尊处优。大概是对格格拿来的协议很满意,不住的点头,答应几天后就签合同,这让格格心花怒放,然而她也注意到,陈先生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视着1号桌。

1号桌的假“陈先生”正和一位妙龄女郎谈笑风生。格格看他眉开眼笑的样子,没来由的讨厌他。刚才他明知她认错人,还调查她底细,真是阴险。

生意谈完之后陈先生先走一步,格格正收拾文件,一抬头无意中看到1号桌那个人看了她一眼,向她点头微笑,她把头一偏没理他。

回到公司,格格向主管苏珊娜汇报结果,苏珊娜面无表情,不但不表扬格格,反而拿着格格给她的餐费发票作文章:“公司对各部门的招待费有严格的标准,咱们部门这个月有点超标,下次注意点。”格格只得陪着笑,说下次一定注意。

本是兴冲冲回来报告战绩,谁知却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格格有点郁闷,想了想又释怀,做销售代表,谈成生意是应该的,谈不成则是失职。在这样知名的跨国公司工作,多干活少废话才是王道。

苏珊娜要去上海出差,和陈先生签合同的事便落在格格和另一个同事李勇头上。李勇三十多岁,比苏珊娜晚半年进公司,业绩不错,升职却总是比苏珊娜慢一步,为此李勇对苏珊娜总有些不满,明里暗里常会说些牢骚话。

开车去陈先生公司的路上,李勇握着方向盘,和格格谈起这次要签的合同。“五家酒店同时装修,这单生意顺利谈成的话,咱们今年年底的奖金就不愁了。”李勇胸有成竹的说。格格点点头:“苏珊娜说,合约细节她都反复核查过了,没有问题。”

李勇看了格格一眼:“想不到你进公司时间不长,进步倒挺快的,苏珊娜上回让你一个人去和陈董谈,我们都为你捏汗呢。苏珊娜一向不喜欢带新人。”

听他这么说,格格有点纳闷,但转瞬就明白了。苏珊娜是在考验她,如果她谈不成,立刻就在试用期解决她。在外企,没有人会适应你的成长期,你只能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不然就只有被淘汰的份儿。可是李勇此时告诉她这些,她也只能装糊涂,陪着笑并不接茬。

路上车很多,李勇打起转向灯,刚想拐弯,却不料和前面的车蹭了一下,车戛然停下。“靠,怎么撞上这么个祖宗。”李勇暗骂一句,赶快下车。

前面的车是辆黄色兰博基尼,车主很快也从车里下来,气冲冲责问李勇:“你怎么开的车呀。”

李勇也不示弱,回道:“我本来是要转向,谁知道你也要转,怎么没打转向灯啊。”“我怎么没打呀,是你自己没注意。”那车主低头仔细看着自己的车,观察有没有蹭掉漆。

格格见状不好,忙从车里下来。两辆车蹭的不厉害,只有些微不明显的划痕。格格灵机一动,取下脖子上的丝巾,擦了擦兰博基尼的车尾,向那车主陪笑道:“您看,您的车擦过之后不是好好地,没有掉漆。路上车本来就多,我们又有急事,心急了点,您就担待点儿呗。”李勇刚要说话,格格暗中扯了下他衣袖,示意他不要激动。

那车主审视的看着她,忽然有了一抹笑意:“是你啊。”格格仔细一看,嘿,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坐在1号桌那个男人。

“是啊,要不怎么说这个世界太小了。程先生,我们真有急事儿,赶着签合同。”格格耐心的陪着笑。那人终于挥挥手:“走吧走吧,下次小心点。”格格和李勇相视一笑,开车走了。

“不错嘛,挺机灵的。”李勇想起格格刚才的表现,赞了一句。若不是格格随机应变,这场风波怕是还要持续一会儿。

格格道:“嗨,这些开跑车的脾气都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哪有时间跟他们耗着。”李勇点点头:“刚才那车你注意没有,挂的是部队牌照,那小子肯定是军区哪位爷家的衙内,平时在路上开车横行惯了。丫的明明就没打转向灯。”格格笑笑没说话。

和陈先生签好合同后,陈先生让酒店的行政经理带格格和李勇去施工现场看看。行政经理带着他俩进电梯,介绍道:“我们酒店这回花重金重新装修,是为了迎接酒店开业十五周年庆典。本来有好几家公司竞争灯具这一项工程,你们公司的报价让陈董最满意。”

“我们公司的灯具品质您大可以放心,前段时间香格里拉酒店装修,照明也是我们公司接的单。”格格适时的说了一句。行政经理点点头。

电梯门开了,三人从电梯里出来,迎面遇上之前那个开兰博基尼的“1号桌”。“1号桌”看到格格,笑道:“真有缘,又遇到你了。原来你说的签合同就是上次那单生意啊。”格格抿嘴向他一笑,没有接茬。

那人进了电梯之后,行政经理惊讶道:“纳兰小姐,你认识程铮?”“程铮是谁?”格格不解的问。行政经理道:“就是刚才和你说话的年轻人。”格格哦了一声,把之前在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他。

行政经理告诉他们:“他是我们陈董的侄子,陈董没有孩子,将来这酒店肯定是交给程铮。”“哈,难怪了,原来是富二代。”李勇插了一句。行政经理笑了笑,没有多说。

“陈先生不是姓耳东陈吗,刚才那个人和他不同姓啊,怎么会是叔侄?”格格忽然发现这个细节。行政经理肯定的说陈先生和程铮是亲叔侄,至于为什么不同姓,他也不大清楚。

钱不是万能的

回到公司里,格格接到大学同学毕晓秋的电话,晓秋曾和格格住一个宿舍,关系不错,两周后要结婚,请格格去参加婚礼。

“你怎么一毕业就结婚啦,就这么等不及?”格格开玩笑的说。毕晓秋笑道:“找到了合适的,早点结婚也没什么不好。我和他都不是本地人,两人一起供房子总好过一个人打拼,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北京房子多贵。”

格格连连点头:“是啊,所以我暂时都没有买房结婚的打算,我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存够钱买辆车,上下班方便一点。”“你找个有钱男朋友得了,让他买给你。”毕晓秋笑道。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哪会那么巧砸到我脑袋上,我这辈子都不做这种春秋大梦。”格格呵呵一笑。

挂断了电话,格格寻思着买个什么礼物送给毕晓秋,反正离她结婚还有半个月,这个周末好好去商场里转转。

周末一大早,格格就去商场买礼物,商场里琳琅满目,可选个适合当结婚礼物的还真不容易,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合适的。价格便宜的看着不上档次,价格太贵的她又消费不起,选了半天才决定买一个漂亮的水晶花瓶。

等她抱着花瓶从商场出来,一辆车从她身旁经过,忽然在她面前停下,她一惊之下将手里的东西松开,花瓶跌到地上,碎成一片片。

格格仔细一看,开车的又是那个程铮。“你怎么回事,怎么乱停车呀?”格格忍不住皱着眉抱怨。

程铮摇下车窗,解释道:“我看到你从商场出来,又抱着个花瓶,想和你打个招呼,问你要不要搭车。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得,我赔钱给你好了。”格格一听这话有点来气:“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吓了我一跳,连句对不起都不说,钱不能解决一切。”

“对不起!”他的笑容证明他毫无诚意。格格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商场里走,打算再买一个花瓶。付钱时,收银员告诉她,已经有人替她付过了。她转身一看,程铮站在她身后,向她得意的笑。格格扬起下巴,大摇大摆的离开收银台。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程铮跟在格格身后。格格回头看他一眼,忙推辞:“谢谢,不用了。”见程铮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己身后,她停下脚步问他:“干嘛总跟着我?”

程铮看看左右:“我跟着你了吗?你要坐电梯下楼,我也要下楼,怎么是跟着你呢。”格格嘟嘟嘴,没再搭腔。

电梯一侧内壁光滑如镜面,格格下意识的对着镜面照了照。“你怎么总是照镜子?”程铮看到格格的动作,想起那时看到她在大厦楼下对着玻璃门做鬼脸,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可以吗?这又不是你们家电梯。”格格反驳一句。程铮上前一步,靠近她道:“总是照镜子,是不自信的表现。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则是多动症的症状。”格格歪着脑袋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真讨厌,他俩又不熟,他居然说她多动症。

程铮见她向自己翻白眼,手指点了点电梯门:“到了。”格格没留神,信以为真,迈步跨出电梯,出了电梯左右一看,哪里到了,分明还有一层。那家伙居然使诈,真是坏透了。程铮在电梯里看到格格站在栏杆边气急败坏的向自己挥拳瞪眼,哈哈一笑。

回到家里,格格看到母亲王咏琴正坐在沙发上捶背,奇道:“妈,您今儿怎么没去店里啊。”

格格的父母从服装厂下岗后在家附近开了一间唐装店,替人做旗袍和唐装。平时王咏琴和丈夫纳兰轩都在店里忙活,周末都很少休息,因此格格看到母亲独自在家有些奇怪。

王咏琴边捶背边道:“今儿一早起来以后,我这后背钻心的疼,大概是昨儿晚上着了凉。”格格把花瓶放到自己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替她敲了敲背:“也许是肩周炎犯了,待会儿找罗大妈给您拔拔火罐子。”

“我爸呢,是不是还在店里?”格格随口问了一句。王咏琴撇嘴道:“你爸什么时候星期六一早会在店里?早就到潘家园和琉璃厂闲逛去了。”

“他要真是个收藏家倒好,偏偏没那道行,也没那家底,只是个玩家。”纳兰轩痴迷文物古董,挣点钱都拿去买古玩了,一家人至今还住在几十年前的旧屋里,王咏琴说起这事既生气又无奈,只能在女儿面前抱怨抱怨。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好这口。您总不能让他一点爱好也没有吧,没准哪天他看对了眼,淘买到一件值钱的家伙,咱家就发了。前年他三千多买来那个香炉,不是一转眼就有人开价三万。”格格乖巧的劝王咏琴。

“你一大早的不见人影儿,跑哪儿玩去啦?”王咏琴疼爱的拢了拢女儿鬓角的头发,女儿越长越漂亮,像朵花儿似的到了盛开的时候。

格格眨眨眼睛,笑道:“您这记性快跟我奶奶一样了,我出门前不是跟您说了,我一个同学要结婚,我去给她买结婚礼物了。”王咏琴点了下格格脑袋:“瞎说,你妈我又没得老年痴呆。”

母女俩正说笑,一阵歌声传到她们耳朵里。“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惨,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

“你奶奶又唱上了,快看看她去。”王咏琴拍了下格格的肩。格格站起来往南屋走,看到她奶奶纳兰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脸蓝眼睛的白色暹罗猫。

“来,大咪,咱们遛弯儿去。”格格在轮椅旁蹲下身子向那只大白猫招招手,大白猫听话的从老太太腿上跳下来。格格抱起猫,向纳兰老太太道:“奶奶,我带大咪出去玩会儿。”纳兰老太太呆滞的看了孙女一眼,继续唱着她的《夜来香》。

格格抱着大咪出门,走到胡同口,看到邻居罗大爷和张大爷坐在路边下象棋,忙走过去看热闹。

格格看了棋盘,笑道:“张大爷,您这一局情况不妙啊。”张大爷正苦思冥想下一步棋,听她这么一说,心急道:“观棋不语,观棋不语。”坐在他对面的罗大爷见状一笑,捧着茶壶喝了一口茶,嘲讽道:“甭理他,张老头就是臭棋篓子。”

“你得意什么,你跟我也就半斤八两,昨天输的都急眼了。”张大爷哼了一声。罗大爷没理他,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嘴里哼着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

格格问罗大爷:“罗大爷,芳姐在不在家?昨天她跟我说好了,今天一起去烫头发。”罗大爷听她提起孙女,气不打一处来道:“昨儿晚上回来晚,这会儿肯定还猫在家里睡懒觉。那么大个人也不好好找个正经工作,每天晚上不是去蹦迪就是泡酒吧,也不知道泡出什么来。”

罗芳经常换工作,最新的工作是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收入不菲,可老爷子总觉得不是正经工作。

“泡出金龟婿来啊,将来您老跟着芳姐享福就成。”格格笑着说了一句。罗大爷叹了一声:“指望小芳那丫头,黄花菜都凉了。自古道,木门对木门、板门对板门,口袋对口袋、相差千里外、根本不能爱,老话儿没有说错的。”格格哈哈一笑:“那是,您老是谁啊。”

走到罗芳家西窗下,格格敲了敲窗户。罗芳没精打采的披散着头发走到窗前,打了个哈欠:“一大早的来干嘛?”格格道:“都快十一点了,还早啊。”

“昨晚回来的晚,我得再睡会儿。”罗芳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睛。“就知道睡。你跟我说好了今儿要去烫头发的。”格格摸着大咪脊背上光滑的毛,向罗芳撇嘴。“没忘,等吃过午饭就去。”罗芳又打了一个哈欠。格格这才满意的走开。

下午,两人一起去美发厅烫发。罗芳翻着时尚杂志,指着一页问格格:“看这款车怎么样?”格格满头电夹子,梗着脖子勉为其难的瞄了一眼:“挺好的呀。”

“三百九十八万,当然好啦。这款怎么样?”罗芳顺手指着另一页彩图。格格又瞄了一眼:“不怎么样,我喜欢流线型车身,不喜欢这种笨头笨脑的车型。”“嘿,你真是不识货,这是劳斯莱斯幻影限量版,国内没几辆。”

格格抿嘴一笑:“你上回说的那个药厂小开怎么样了,开法拉利那只。”“那只只是小猫,不是大老虎,我要打的是老虎,向邓文迪看齐。”罗芳向往的说。格格嘘了一声:“这世界上有几个邓文迪啊,再说我也没觉得为了钱嫁给一个老头子好在哪儿。”

罗芳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是,要找也不能找个一只脚踏进棺材随时准备爬烟囱的老豆角子,生个孩子还得费力摆咧的用冷冻精子,床上那事儿肯定是不成了,免得老家伙一激动见了佛爷。”格格听她说的直白,捂嘴直笑。

“你还别笑,你姐我说的都是实话。男人嘛,跟车一样,光好看没用,得实用,还得有身价,带出去倍儿有面子才行。”罗芳说起这些,一套一套的,见格格用力点点头,她又笑道:“格格,你以后找男人可得把眼睛擦亮,要找就找大盘股,找潜力股得跟他熬上一二十年,太不划算。”

格格眼珠一转:“我准备有朝一日把自己变成大盘股,不依靠男人。”罗芳啧啧赞道:“有志气,就冲你这句话,姐们儿将来混不下去的时候,就靠你接济了。”“没问题,将来第五大道和世贸天阶就是咱俩的地盘儿。”格格豪情万丈的说。两个女孩笑成一片。

格格的手机响起嘟嘟的信息提示声,她打开一看,是同事朱晓晓发来的短信,晓晓约她晚上去蹦迪。“同事约我去后海,你去不去?”格格问罗芳。罗芳摇摇头,又打了一个哈欠:“不去了,我还是喜欢去三里屯,怀旧!”

头发烫好之后,两人对着镜子比照,罗芳看着格格的头发,摆出《武林外传》里郭芙蓉的经典八字手势,评价道:“烫成卷儿以后看起来成熟多了,很有波西米亚风情,晚上你可以插朵花儿在头上去迪厅跳艳舞。”“行啊,我晚上肯定去跳。”格格打趣道。

我爱这夜色茫茫

在后海的某间迪厅,音乐声嘈杂,格格和几个同事坐在一起听音乐、喝啤酒。晓晓伸了个懒腰,提议道:“就这么坐着太没意思了,咱们来掷骰子吧。”“行啊行啊,玩刺激点的,谁输了谁上台跳钢管舞。”同事芭芭拉立刻附议。

格格一听忙推辞:“你们玩,我不参加。大庭广众的,我可不去跳钢管舞。”晓晓搂着她的肩:“不带这么扫兴的,你一定得参加。不跳钢管舞也行,你看什么合适跳什么好了。”格格还是犹豫,晓晓她们已经把骰盅放到她手里,让她头一个掷。

“一共三枚骰子,比点数大小,这一轮谁掷的最少谁输。”芭芭拉宣布。格格闭上眼睛摇了摇骰盅,打开一看,两个四点一个六点,加在一起是十四点。还好还好,她心里暗自庆幸。

几个人轮流掷骰子,结果这一轮点数最少的是芭芭拉。晓晓大笑着推她:“快去跳快去跳,你提议跳钢管舞,就由你打头阵。”芭芭拉也不含糊,愿赌服输,一扭一扭的往台上去了,和着音乐声,魅力四射的跳了段火爆的钢管舞,引得一旁观看的众人口哨声连连。

格格在台下看得高兴,用力给芭芭拉鼓掌。“她跳得真好。”格格扭头跟晓晓说。晓晓道:“那当然,她一直在纤体俱乐部跳钢管舞减肥。”“那就难怪了。”

芭芭拉从台上下来后,众人开始第二轮掷骰子。这回点数最小的是晓晓,晓晓歌唱得不错,落落大方的走到台上飚了段海豚音。华丽的高音震惊四座,也震惊了舞台一角的气球,气球们忍不住纷纷爆炸,台下的众人笑得东倒西歪。

格格笑得肚子痛,靠在沙发角上。有个人从她身边经过,回头看了她一眼。格格没留意,等那人走到她面前,她才认出来是程铮。

怎么又是他,格格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没理他。程铮故意走到她身边坐下,向其余几个女孩道:“美女们,我能坐下吗?”“你不是已经坐下了。”晓晓从台上下来,笑着向程铮撇撇嘴。

“这么多美女,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程铮看到晓晓过来,面露笑意。格格瞧他俩说话的情形像是认识,向里让了让,于是晓晓坐在格格和程铮中间。“行啊,你想认识谁,我给你引见。”晓晓开玩笑的说。

他俩正说话,芭芭拉和另一个同事敲桌子。“还玩不玩骰子啦,快点开局。”她俩一嚷嚷,其余几人也跟着起哄,于是新一轮比点数又开始,倒霉的是,这回格格掷的点数最少。

格格头皮一紧,求助的看众人:“我不行啊,文不能唱,舞不能跳,要不然今晚我买单,你们饶我这一回。”“不行不行!我和晓晓都上去献丑了,你得去献个美才行。”芭芭拉首先不同意。另一个同事也说:“格格,不许赖啊,我们都等着看你表演呢。”

晓晓狡狯的一笑:“游戏规则刚才怎么定的来着,你明目张胆的贿赂评委和围观群众,罪不可赦。我提议,格格去跳段艳舞。”

格格一听就抓狂了,掐着晓晓的脖子,晓晓咳嗽几声,尖叫道:“公然谋杀评委,罪加一等,你信不信我给你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去。快点,别磨蹭,上去跳。”格格惨兮兮的撅着嘴,刚想开口说话,却看到程铮一脸奸诈的笑意。

“她会跳吗,看她这样子手脚也不协调,没准跳起舞来跟机器人似的。”程铮使出激将法,存心要看格格笑话。“机器人怎么啦,都说我跳得比杰克逊好。”格格听他嘲讽自己,哼了一声。晓晓哈哈一笑:“那你快上去跳啊。”

“你们等着,我要是不把这场子掀了,我就不叫纳兰格格。”刚才喝了点啤酒,格格这时有点醉意,指着舞台向众人夸口。已经骑虎难下,索性把心一横,格格走到DJ那里,跟他说了几句话,DJ很快把音乐换了。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样的梦,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格格唱的是《夜来香》,模仿邓丽君的声音惟妙惟肖,仿佛旧上海大世界、百乐门的头牌大班,随着音乐扭着细腰,裙角飞扬,无限风情。

灯光下,绮靡的歌舞乐声弥漫,将众人的视线吸引,格格看到晓晓她们一个劲的鼓掌,倒有点不好意思,差点唱错歌词。一曲唱尽,她从台上下来,脸上嫣然微醺。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年底公司的圣诞舞会上你可以压轴表演了。”晓晓由衷的称赞。“我奶奶整天唱这歌,我从小就爱跟着瞎唱。”格格脸皮薄,别人一夸她,她就觉得不好意思。

又唱又跳有点热了,格格拿手扇着风,走到吧台旁买了一个冰激凌甜筒吃。晓晓坐到她身边,问她:“你也认识程铮啊?”格格一愣,咽了一口甜甜的冰:“不认识。”“可他知道你名字,还知道咱们是同事。”晓晓望着格格的脸,八卦兮兮的说。

格格不知道程铮和晓晓说了什么,只得告诉她,某天和李勇去签合同时,李勇的车和程铮的车蹭上过。“呦,他的车李勇也敢撞啊。”晓晓撇了下嘴。

格格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是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爸军服肩章上有两颗金星,警卫员带枪的。”晓晓诡异笑道。

“一边两颗还是两边两颗?”格格哧的一笑。晓晓道:“当然是一边两颗。”格格撅了下嘴:“一边三颗多好啊。”晓晓笑着拍了下格格的肩:“一边三颗,你想得真美,全国才三十多个上将。”

看来李勇说的没错,果然是红色贵族、高干子弟,难怪总是那副盛气凌人的神情,然而格格不觉得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狠狠地啃了一口冰激凌:“关我屁事。”在她看来,就算是美国总统,也没多了不起,小老百姓天不怕地不怕,他又不能让他爸的警卫员拿枪蹦了她。

晓晓不说话,只是看着格格怪笑,格格被她看得发毛,奇道:“笑什么呀,花痴样子。”“没什么,看到美女我多看几眼不行啊。”晓晓俏皮一笑。

“程铮和我男朋友是高中同学,所以我老早就认识他。”晓晓憋了半天,又忍不住说到程铮。格格没搭腔,三口两口把冰激凌吃完了。

迪厅DJ走过来,把一副耳麦放到格格耳朵上,格格一听,那音乐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如水的歌声让格格眼前一亮,向DJ竖了下大拇指。DJ伸手向她邀舞,两人在吧台边就跳起来。

轻轻柔柔的音乐,让人迷醉。格格沉醉在乐曲声中,缓缓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程铮走过去,轻轻拍了下DJ的肩,DJ会意,让地方给他。格格正带着耳麦自顾自的舞动着,忽然感觉到有双手环在她腰上,睁开眼一看是程铮。

她缓缓的摘下耳麦,诧异的看着程铮。程铮没有说话,带着一点笑意。此时DJ已经把音乐换成了轻柔的华尔兹,舞池中的人纷纷寻找舞伴变换舞步。

“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绿脑袋的那美克星人。”程铮嘴角一挑,凝视着格格的眼睛。到底是谁在看谁,格格心中嘀咕一句,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垂下眼帘看着别处。

“这里再点颗痣就更风情了。”程铮指着格格的眼角一笑。格格撅了小嘴:“那不是风情,是俗艳。”程铮笑意更深,似有意似无意道:“对有些人来说是俗艳,对你来说是风情。”格格听他这话好像在调戏自己,装作没听见。

光怪陆离的灯光下,程铮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格格美丽的脸,她的眼睛明亮的像夜空中的星星,亮晶晶的;纤长的睫毛又浓又密,连睫毛膏都不用涂;白皙的脸颊泛着粉嫩的红晕,低头问她:“你有没有男朋友?”

“干嘛?”格格歪着脑袋看他。

“要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把你抢过来;要是还没有,你就跟我吧。”程铮阴险的笑,邪气的很。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女孩儿还很青涩,在他的目光下,她的视线一直闪烁,掩饰着内心的不安。整晚她没有打过一个电话,连短信都没收发过,这至少说明一件事,她身边还没有关系很近的男朋友,他有机会长驱直入。

格格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特别不像好人,故意告诉他:“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程铮一脸的不信,笑谑:“是吗,那赶快甩了他。”不知为什么,这女孩清纯的样子特别吸引他。

“你以为你是谁呀。”格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程铮耸耸肩,把她的腰搂的更紧一点:“我不是谁,我是……注定要和你相遇的人。”这家伙又开始贫嘴了,格格忍俊不禁。

两人在舞池里不紧不慢的随着音乐曼舞,程铮轻轻的把手搭在格格的腰间,她的腰很软,像是练过舞蹈的,当他试探的想把她抱的再紧一点的时候,她忽然推了他一下,转身而去。程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胜利的笑意。

看到她像是要离开迪厅,程铮追上去,很随意的搂住她肩:“我送你回去。”格格像被电了一下,皱着眉推开他胳膊:“干嘛呀,动手动脚的。”程铮赶忙做了个举手的姿势,示意他不是故意要揩油。

程铮去开车,格格没有等他,独自往地铁站走。程铮开着车追上她,不停地按喇叭,她像没听到一样,就是不停下来。这丫头矫情什么呀,他只得耐心的和她周旋,慢慢的开着车跟在她身边。

格格余光瞥见程铮的那辆黄色兰博基尼一直缓缓跟着自己,心想这人还真能磨,自己偏偏不上他的当,别以为开跑车就有多了不起。兰博基尼的老板以前是生产拖拉机的。

包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格格下意识的放慢脚步,从包里取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有些好奇的接听。

“喂,那么倔干什么,上车来我送你。”程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了。”格格冷冷的回绝。“那好吧,你愿意挤地铁随便你。”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没等格格反应过来,程铮的跑车忽然加速,从她身旁唰一下开过去,那大马力引擎声吓了她一跳,随之而起的风掀起她的裙子,格格急忙按住飞扬的裙角,以免在大街上春光大泄。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程铮的车开出几十米又倒回来,在路边停下。他从车上下来,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得意的哈哈大笑。格格知道他刚才是故意的,此时又见他笑得奸诈,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从他面前经过时故意不看他,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来,上车来。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我还真有点不放心。”程铮打开车门,再次让格格上车。格格撅着小嘴看他,他笑道:“不敢上啊,怕是贼船?我保证我绝不动手动脚。”

“今天晓晓约我来蹦迪,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吧?”格格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果然,程铮笑了:“你还不算太迟钝嘛。”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可格格总觉得他笑得十分阴险。

“快点上车来,这路边不能停车,交警会来贴罚单的。”程铮很能磨,格格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怕和他在街上纠缠,引路人行注目礼,只得上了他的车。

到底是世界知名的跑车品牌,坐在车里很有舒适感。车开了近一个小时,格格都快睡着了。

“别在我车上睡,睡着了我可不敢抱你下车,免得你踹我。”程铮开玩笑的说,目光在格格身上迅速闪了一遍,近距离看,她的身材很不错。

“谁睡着了,我只是眯一会儿。”格格深吸一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好奇,听说你和京华酒店的陈董是叔侄?”格格想起这件事,问程铮。

程铮看了她一眼:“你问这干嘛?”格格习惯性的嘟了下嘴:“我只是好奇你和他为什么不同姓。”

程铮沉默片刻:“我大伯出生的时候,我爷爷还在带兵打仗,我奶奶当时也在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工作,两人都居无定所,所以把我大伯放在老乡家里寄养,就随了那户人家的姓。”

原来是这么回事,格格点点头。她看过《啊,摇篮》这部电影,知道战争年代很多军人子女不是被安置在老乡家里就是放在延安保育院,程铮的大伯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你奶奶在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啊,我看过资料,陈毅元帅的夫人张茜以前就是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宣传员,你奶奶认识她吗?”格格睁大眼睛。“认识。”程铮只说了两个字,就没再往下说。

车在格格家门外的胡同口停下,胡同狭窄,车开不进去。程铮摇下车窗看看:“呵,你们家宅门儿可够大的,以前住这一带的都是旗人,这附近好像还有什么王府的遗址。”“对啊,暴发户都住西山。”格格冷冷的扔下这句话就下车去了。

别人送花都送红玫瑰,程铮送给格格的花却是一束又一束的黑玫瑰,一连七天,每天午休时间准时送到,二十二朵玫瑰,不多也不少。

只是这一天,不知为什么送花的一直没有来,格格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又有些莫名的企盼,下意识的看了好几遍腕表。过了一个多小时,花店的伙计还是无影无踪,格格心想,也许他见她总是不回应,自动放弃了吧。

花瓶里的黑玫瑰还是昨天的,格格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回形针,掰直了戳那黑不溜秋的花朵儿,戳的花瓣上全是洞。

晓晓看到格格的动作,打趣道:“你干嘛,戳不到他人,拿花儿出气啊。”格格哼了一声:“戳烂了最好。”话虽如此,她还是精心挑选出最好的一朵藏在办公桌抽屉里。

“你知道黑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晓晓抱着胳膊,怪笑着看格格,见格格不说话,继续道:“他送你这花的意思就是,你这个诡计多端的小恶魔,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迟早是我的。”

格格被她的解说逗得一笑,拿起花束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才是恶魔呢!你重色轻友,出卖我。”“冤枉啊,大人,我什么时候出卖你了?”晓晓学京剧里旦角的样子翘起兰花指作拭泪状,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

“你还说你没出卖我,你没出卖我他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格格斜了晓晓一眼。晓晓这才谄媚的笑:“他跟我要你的号码,我怎么好推辞呢,那么一帅哥,又是金主儿,成人之美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你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你肯定拿他贿赂了。别等我严刑逼供,你最好主动从实招来。”格格恶狠狠地向晓晓挥拳,装作要掐她的脖子。“侠妹,我打不过你行了吧,我招……我招还不行吗?”格格手里的那束黑玫瑰又要落下来,晓晓可爱的双手合十讨饶。

格格得意的抿嘴一笑:“这还差不多。”晓晓举起右手腕,在格格眼前晃了两下。格格纳闷:“手抽筋了?晃什么?”晓晓把手伸到她面前:“什么抽筋啊,你长点眼力见儿好不好,这可是DIOR的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