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可真是……欺负一个老头儿。过去的事不说了,现在怎么办呀,你儿子迷上人家女儿了。”傅蕾咬咬嘴唇,无奈的摇着头。

“赶快让程铮跟她断吧,纳兰轩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拖久了更不好。”程晋衡叹了口气。“怎么断,你又不是没看到刚才的情形,程铮多喜欢她。除非你把事情和他说清楚,否则我看程铮不会听你的。”傅蕾没好气的说。

“那有什么办法,他俩这样相处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程晋衡抚额沉思,又叹了口气。傅蕾捶着沙发:“冤孽,真是冤孽,这叫什么事,偏偏给咱家摊上。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老天爷把账记到你儿子头上了。”

“你劝劝儿子吧,好女孩多得是,不是非得纳兰家的女孩儿不可。”程晋衡说完这句话,就站起来往书房走。傅蕾哈了一声,也站起来:“遇到难题你就让我出面,你自己怎么不跟儿子解释,看看你儿子会不会怪你。”

书房里,程晋衡又陷入往事的回忆,所不同的是,这回他的记忆里多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七三年,她才十六七岁,梳着两条长辫子,眼睛非常明亮。年轻的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有点呆住了,这姑娘太漂亮了,虽然红棉袄旧的都褪了色,依然不掩其美丽纯朴。

她在胡同口的商店卖大白菜,身旁还跟着一个拖鼻涕的小男孩,是她弟弟。他和一群红卫兵骑车路过时无意中遇到她,大家见她长的漂亮,都想认识她,故意拿肥皂当糖果捉弄她弟弟。她看到她弟弟哇哇大哭,气急败坏的拿烂菜帮子往他们身上砸过去。他每天往返十几里从她卖菜的商店门口经过,就是为了远远地看她一眼。

后来有一次,他早起去什刹海溜冰,看到她在寒风中费力的骑着三轮车,车上满满的都是大白菜,跟在她车后。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路滑,拐弯时三轮车的车轮被砖头绊了一下,三轮车顿时倾斜,车上的白菜掉的一地都是。她下车去捡白菜,他也把车停下帮她。她的手上都是红肿的冻疮,有的已经裂开口,往外渗着血丝,他看的触目惊心,于是把自己的棉手套给她。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帮他捡白菜的青年,正是经常欺负她弟弟的那群人里的一个,冷冷的道了一声谢就骑上三轮车走了。他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青春期的惆怅。

再次见到她,是在纳兰轩家,他和一群红卫兵去抄纳兰家,看到她正帮着纳兰轩的母亲往墙根码大白菜。他顿时猜到了她和纳兰轩的关系,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别的情绪,他和当时很多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一样,无知而迷惘,为了可笑的报复心,就那样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家给毁了。

思量往事,程晋衡叹息着,她的女儿和她年轻时长得很像,甚至比她还漂亮,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程铮会迷上她的女儿。也许真的是像妻子说的,这是老天爷要惩罚他,后果却由儿子承担。

和丈夫商量之后,傅蕾决定尽快和儿子谈谈这件事。在程铮的房间,傅蕾坐在儿子对面,开门见山道:“那女孩儿我和你爸见过之后,都觉得她和你不合适。”程铮猜到父母对格格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庭,忙道:“都什么年代了,您们还总是门当户对那一套。”

傅蕾不好直接和程铮说出真相,只得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咱们这个圈子里像你这么大的人,哪一个娶的不是门户相当的媳妇,你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等这段时间过去,难道你不考虑将来,双方家庭旗鼓相当,婚姻才会稳固。”

程铮听了这话很是心烦:“到底是我娶老婆还是您和我爸娶老婆?您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您觉得格格的家庭条件拿不出手,不能给您们长脸。”“你怎么这么说话呀,我和你爸是那种人吗。”傅蕾对儿子的语气很不满。

“您觉得自己不是吗,一口一句胡同妞儿。我知道您瞧不上她,可我就是看上她了。”程铮态度坚决。

傅蕾叹了口气,儿子脾气一向固执,不是几句话劝得了的,只得道:“如果你非要和她好,将来后果自负。我告诉你,我和你爸爸永远不会同意这个媳妇进门。”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程铮的房间,剩下程铮一个人烦恼不已。

格格不知道程铮父母的想法,兴奋的把和程铮父母见面的事告诉纳兰轩和王咏琴。纳兰夫妇很高兴,虽然格格一直没怎么告诉他们程家的情况,但王咏霞无意中提到过一次加上格格平时透露的信息,他们大体上也能猜到程铮的家境。

王咏琴道:“改天你也叫程铮来家里吃顿饭吧,人家父母请你去,出于礼貌咱们也得回请一次。”这回格格爽快的答应了。

格格和程铮说起这事,程铮的心情虽然有点沉重,却也不便推辞,于是约定了周末的晚上到她家吃饭。格格告诉程铮,她父亲纳兰轩平时爱喝点酒,因此程铮投其所好,买了两箱五粮液,又给王咏琴买了两件羊绒衫。

把东西放到后备箱之后,程铮刚打开车门就听到手机响。取出手机一看,那上面的来电显示让他大为惊讶。

女儿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来,纳兰轩和王咏琴都在厨房里忙碌,准备做一桌丰盛的晚餐,决不能怠慢了未来女婿。格格在房间里收拾自己,愉快的哼着歌。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程铮还没来。格格有点着急,给程铮打电话,却总是占线提示音。王咏琴从厨房走出来,问格格:“给程铮打电话没有?”格格道:“打了,没接通,这个时间路上车多,兴许是堵车了。”王咏琴点点头。

一直到快八点,程铮还是没到,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纳兰轩和王咏琴开始有点担心。格格也急得很,生怕程铮出什么事。

“爸妈,我到胡同口去看看,要是他来了,我就带他过来。”格格坐立不安,决定去路口等程铮。王咏琴忙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不用了妈,我自己去就行,您先歇会儿。”格格说完这话就出门去了。纳兰轩和王咏琴对视一眼,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都是超速惹的祸

格格在路口苦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程铮的车驶过来。看到他来,所有的不满瞬间土崩瓦解。她迎上去。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格格帮程铮从车上拿东西下来。程铮笑着捏了下她脸蛋儿:“我怎么会不来呢,路上堵车,手机信号又不好,我都快急死了。”

两人走在胡同里,程铮问格格:“你父母不会怪我吧?”“不会的,我父母最好说话了。”格格抿嘴一笑。程铮也向她一笑,笑容却有点苦涩,可惜格格只顾着往前走,没看到他这个神情。

纳兰轩和王咏琴对程铮非常客气,程铮嘴甜,把他们哄得非常开心。一家人吃饭,程铮有点心不在焉,格格注意到他不时看手机,问:“等电话呀?”“有个朋友从美国回来,可能这两天要和她碰个面,刚才她给我发了短信。”程铮答道。格格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格格带程铮去她奶奶屋里参观,程铮看到一面墙上挂的全是照片,惊讶道:“嗬,这全是你们家祖先啊,还穿着长袍马褂呢。”格格点头:“全是我们纳兰家的祖辈和我奶奶家的亲戚。”

“这是你奶奶?长的真漂亮。”程铮指着一张旧照片里穿着旧式洋装的美女。格格道:“当然啦,我奶奶那时是沪上社交界的名媛,真正的大家闺秀,她当年用的化妆品都是她哥哥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名牌。我奶奶会唱昆曲、会弹琴,还画的一笔好画。别看她现在神志不清,好多习惯都没改,一直特别爱干净。”

“难怪我总觉得你的长相有点南方女人的秀气,原来是遗传了你奶奶的外貌优点,声音也嗲,尤其是在床上,嗲的我骨头都酥了。不过,我喜欢。”程铮笑着。格格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无论跟他说什么,他总能扯到床上去。

格格的视线转移到其他照片,指着一个中年人的西服照问程铮:“你猜这个人是谁?”程铮看了一眼:“看不出来,好像不是你家的人,喏,你家人全长袍马褂,这张一定是你爷爷,长得跟你爸一个样子。这个人这么洋派,是你奶奶家的亲戚?”

“是我奶奶的哥哥,早年留美,回国后当过北洋政府的次长,后来飞机失事死了,我奶奶家从那以后就渐渐没落了,到后来穷的连公馆都卖了。”格格回忆着家族的往事,兴趣盎然。

“这个留辫子的是谁?也是你奶奶的兄弟?”程铮见那人穿西装戴礼帽,辫子却没剪。格格仔细一看,笑道:“说起这个人,可有很多故事,他十六岁就去了法国,受过西式教育,骨子里却很传统,不肯剪辫子。回国以后,有一天在东交民巷附近被一群学生追着把辫子给剪了,回家后气得三天没吃饭。”

“长辫子好看吗,猪尾巴一样。”程铮评价一句。格格笑道:“你去问问辜鸿铭好了,辫子好不好看,只是一种传统的象征吧。”“我看是奴性的象征。”程铮不屑的说。格格拍了他一下:“说谁呢,这可是我太爷爷。早在你去法国的一百年前,我太爷爷就在红磨坊看演出了。”

“你奶奶穿旗袍比穿洋装更好看嘛。”程铮想转移话题,故意道。格格看了纳兰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抱着白猫大咪望着她和程铮,走到她轮椅边蹲下,指着程铮道:“奶奶,这是程铮。”

纳兰老太太面无表情的看了程铮一眼,轻抚大咪的毛,嘴里轻轻地哼唱:“那南风吹来清亮,那夜莺啼声凄惨……”格格和程铮不禁相视一笑。

程铮坐到十点多才走,格格一直把他送到路口。“天黑了,快点回家去。”程铮轻抚了下格格头发。“嗯,我这就回去。路上开车小心点,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格格嘱咐道。程铮点点头。

格格刚要走,程铮忽然抱住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我爱你。”他说。格格心里一阵激动,抬头看着他,慧黠一笑:“我回家了。”没等他开口,她飞快的往家跑。程铮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心中默默道:我真的爱你……

回到家,格格抱着绒毛小熊扑倒在床上,幸福的感觉溢满心头。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好像是程铮第一次郑重其事的说爱她,床上那些甜言蜜语自然不能算。那一刻,格格觉得自己和别的女孩儿并无二致,听到一句我爱你就能幸福的晕乎乎。

王咏琴轻拍格格的背,格格这才坐起来。“妈——”格格望着母亲的眼睛,知道她到自己房间来是有话要说。

“你跟程铮说,下次不要这么破费了。你爸说,他送来的那两箱五粮液要五六千,再加上两件羊绒衫,起码一万出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王咏琴慈爱的看着女儿。

格格眨眨眼睛:“他头一次到咱家来,当然得表现表现。您和我爸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把您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给骗走了,花这点钱算什么呀,您说是不是?”

王咏琴莞尔一笑:“咱们过日子讲究的是实惠,再有钱也不能乱花,不然人家会觉得咱们是看中他家的钱。”“程铮不会这么想的,他父母也不会这么想。”格格信心十足的说。

“程铮的父母对你印象怎么样?你上回说他妈妈很严肃。”王咏琴最关心这个问题。格格道:“他妈妈见了面还好,挺和气的,他爸倒是有点严肃,不怎么爱说话。”“也难怪,那么大的干部。”王咏琴低头整理着床单。

格格笑着安慰母亲:“皇帝还有草鞋亲呢,何况就像您说的,官再大也大不过国家主席。”王咏琴叹了口气,再次打量着女儿:“只要程铮对你好,你能过上好日子,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他对我挺好的,不过您和我爸对我更好。”格格搂着王咏琴的脖子撒娇。“他才认识你几天,能跟我和你爸比吗。”王咏琴笑嗔一句。

亲情和爱情怎么会一样呢,亲情永远像一盏明灯,温暖着每个人的人生道路,而爱情则像一次突如其来的风暴,既能在瞬间把人送上天堂,也能在顷刻间把人摧毁。格格想起某部电影的台词,爱情就像水痘和麻疹,人人有份,我宁愿当个白痴,也不愿终生无爱。

因此当她的“水痘和麻疹”打电话来时,她忽然问他:“你今天迟到,真的是因为路上堵车吗?我怎么看你有点心不在焉的。” “水痘和麻疹”给予她肯定的回答,于是她相信了他。

这一天下午,格格外出去见客户,回来时路过王咏霞的花店,想着好多天没见到她阿姨,便推门走进店里。

王咏霞早上在郊区花房,下午通常都在店里照看,看到格格进来,笑道:“什么风把我们的小公主给吹来了?”“一阵香风。”格格爽朗一笑。

“我在这附近见客户,顺道过来看看您。我妈说好些日子没见到您,她想您啦,让您这个周末到我家包饺子吃。”格格边打量货架上的一丛丛鲜花一边道。“好啊,我正想吃饺子呢。”王咏霞拉格格到一边坐下。

“听说你和程铮都见过双方父母了,好事快近了吧?”王咏霞早就听姐姐说了这件事,心里替格格高兴。“这才到哪儿呀,起码得等两三年。”格格忸怩了一下。王咏霞戳了下她脑袋:“跟阿姨还不说实话,家长都见了,下一步就是结婚。”“嘻嘻。”格格撒娇的笑笑,没有接话茬。

她早看到货架上摆着一排水培花卉,翠绿清新的叶子,长势良好,看着特别舒服。“这是绿萝吗,真好看。”格格走过去指着其中一盆问王咏霞。“是啊,你要是喜欢,就端一盆走,放在电脑旁边可以净化空气,吸收电脑辐射。”

“我要买一盆送给程铮,让他放在办公桌上。”格格从皮包里取出钱包。王咏霞忙制止:“这个不值什么钱,你端走好了,就当是我送给侄女婿的。”“还不是呢。”“以后不就是了。”

从王咏霞的花店出来,格格心情愉悦,打车去程铮工作的地方。她故意不打电话给他,想给他一个惊喜。车在一处写字楼外停下,格格打量着这座高楼,想起她心爱的人就在某一层工作,心里甜甜的。

她从没到过他工作的地方,只是依稀记得地址,走进一楼大厅后,问服务台。服务台工作人员告诉她,玩具公司在26层。

到了26层,格格从电梯里出来,迎面看到玩具公司的前台,走过去问前台小姐程铮在哪间办公室。

前台小姐看到她手里拿着一盆绿色植物,询问她的身份。“我是程铮的朋友。”格格告诉她。前台小姐略一疑惑,才道:“您和程总约好了吗?”“没有啊,他很忙吗?”格格不解的问。她只知道程铮是玩具公司的设计师,怎么成程总了?

“程总要管理这么大的公司当然很忙。”前台小姐见格格连这个都不知道,更加怀疑她的身份。

格格不想和前台小姐周旋,直接问:“程铮在不在公司?”“不在,程总中午外出就没有回来。”前台小姐礼貌的告诉格格。

“我能进他的办公室等他吗?”一听说程铮不在,格格有些失望。“对不起小姐,我想这不大方便的。首先您没有预约,第二……”

第二还没说,就被人打断。“您是纳兰小姐?”一个高挑的女孩儿从一侧办公室出来,看到格格,问了一句。格格点点头。那女孩儿忙道:“您好,我是程总的助理沈晶,程总出去了,您先到他办公室等一会儿吧。左边第二间就是。”

前台小姐不明就里,向沈晶递了个为难的眼色。沈晶压低声音向她道:“程总的女朋友。”前台小姐这才恍然,吐了吐舌头。

程铮的办公室很大,但是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靠窗的一面全是画板,办公桌上和地上散放着许多稿纸。格格捡起一张来看,是汽车模型玩具的草图,放到桌子上。

沈晶进来倒咖啡给格格,告诉她:“程总那时送给您的花都是我帮他订的。”格格淡笑道:“我以为他只是设计师呢。”沈晶又是一笑:“他是设计师,但也是老板。难道您不知道,这家玩具公司,包括这座大厦都是他的?他是大厦的产权所有人。”

“他没跟我说过。”格格把绿萝放到桌子上。沈晶见格格表情始终淡淡的,猜测是不是自己话多了令她不快,适时的闭上了嘴。“您先坐会儿,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就在程总办公室外。”

等了一会儿,格格有点无聊,随意中桌上抽了一张草图看看。这一张却不是玩具设计图,而是一张人物素描。她一看到这张画就笑了,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正要抽另一张草图,纸堆中无意中掉落了一张纸,格格捡起来一看,是一张超速罚单。这家伙,屡教不改,开车又超速了。再翻翻看,居然有十几张罚单,都是不同日期不同地点。格格心想,该,罚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再超速。

忽然,其中一张罚单的日期引起了她的注意。16号,不就是他约好了要去她家吃饭那天,那天他刚好休假。

再一看罚单上的具体时间,16号晚19:30,更令人疑惑了,那个时候他应该正开着车在去她家的路上,路上堵车堵了近一个小时,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段超速呢?而且罚单上显示的超速地点是亮马桥附近,这根本就不是往她家去的方向。

难怪他那天晚到那么久,原来是兜了个大圈子,他究竟在搞什么鬼?格格心中疑窦顿生。

柏馨回来了

程铮回到公司后,沈晶告诉他,纳兰小姐来过又走了。“她没说什么吗?”程铮有点疑惑,问沈晶。沈晶道:“她带了一盆绿萝过来,放在你办公桌上,等了你半个多小时没等到,就走了。”程铮看了一眼办公桌,果然看到那盆绿萝,生机盎然、青翠欲滴。

“你到我公司来,怎么事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程铮打电话给格格。格格反问:“有什么不妥吗?”“不是不妥,是不想让你白跑一趟。绿萝不错。”程铮转着手里的铅笔,看着绿萝一笑。

“不错你就好好养着,记得经常添营养液。”格格的语气有些淡淡的。程铮嗯了一声:“晚上有空吗?”“没空,我要加班。”格格立刻回绝。她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真没空吗?”程铮不甘心的问。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我以为你生气了。”

“好好地生什么气,我又不是气筒。”

“那好吧,不打搅你工作。”

挂断了电话,程铮的视线仍是落在那盆绿萝上。那茂盛的绿叶子郁郁葱葱,和格格一样充满活力、讨人喜欢,另一边,则是一个璀璨夺目的水晶笔筒。看着那笔筒,程铮叹了口气。送他这个笔筒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以前的女朋友柏馨。

那一晚,他和格格约好了要去她家吃饭,刚出门就接到了柏馨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她刚从美国回来,想见他一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没有拒绝,鬼使神差的去了。虽然没坐多久就去了格格家,但他还是对格格隐瞒了这件事。

晚上,程铮回到家,看到柏馨坐在客厅里,正和他妈妈说话。柏馨一看到他,忙站起来。傅蕾也站起来,向程铮招手:“来陪我和柏馨坐坐。”柏馨满眼期待,程铮却只瞥了她一眼。

“我没空。”程铮扔下这句话就上楼去了。傅蕾见柏馨掩饰不住的失落,笑道:“程铮就这脾气,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向程铮的房间递了个眼色,示意柏馨跟上去。柏馨点点头。

程铮正在换衣服,一回头看到柏馨站在他房间里,皱眉道:“怎么进来也不敲门?”柏馨莞尔一笑:“我以前也没敲过门呀,再说了,你长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程铮换上便装,从壁橱里拿了干净衣服,向柏馨做了个驱逐的手势:“我要洗澡了,请你先出去。”“程铮,你别这样行吗?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好好谈谈,避而不谈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柏馨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那天就跟你说清楚了,没什么好谈的。要谈的话,三年前已经谈完了,现在的我,没有心情也没有义务再跟你谈。”程铮厌倦的皱眉。

柏馨知道他不是轻易就能被说动的人,主动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个女朋友,双方已经见过家长,可傅阿姨告诉我,你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不跟她在一起就只能跟你吗?你以为你是谁?”程铮冷笑着说了一句。柏馨咬了咬嘴唇:“我们重新开始吧,程铮,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女孩儿就要跟她结婚。”

程铮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从你这句话,就可以看出来,你的性格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三年都过去了,我为什么还要忍受你,对不起,我没有自虐的习惯。你应该找个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人当你的伴侣。”

柏馨望着他,等他说完,才反唇相讥:“从你这些话,我也能看出来,你的性格也和三年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你还是那么口不对心,从不能认真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

彼此对视片刻,柏馨始终凝视着程铮的眼睛,程铮却把目光转向别处。柏馨走上前道:“你看着我!”程铮没理她。柏馨走到他对面,望着他的眼睛,坚定道:“你看着我!”程铮仍是没有理她。

“好吧,如果你今天不想谈,我可以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毕竟这中间隔了三年的岁月,让你一下子……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我希望你能面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等到失去了才后悔。”柏馨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程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

格格下班回到家,看到母亲王咏琴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父亲纳兰轩却不在客厅里,好奇问了一句:“我爸呢,去哪儿了?”“你表舅家的二柱子到北京来当兵,你爸带他到天 安门逛逛去了。”

“大晚上的,去逛天 安门,我爸可真好兴致。二柱子是不是脸红红的那个,表舅的小儿子?”格格扑哧一笑。王咏琴也笑道:“就是他,今天到咱家来时还是一说话就脸红。喏,还带了一麻袋花生来,够咱家吃好几年的了。”“农村亲戚就是实在。”格格走进自己房间。

犹豫着要不要给程铮打个电话,格格拿着手机举棋不定,最终决定还是要打个电话给他。

程铮已经洗完澡出来,正上网玩游戏。听到手机响,随手抓过来接听。“咪,你干嘛呢?”格格问他。

“想你呢。你下班了?不是说要加班吗,这么快就加完了?”程铮把手机架在肩上,注视着屏幕,手里拿着游戏手柄,嘴上却在调侃。

“我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格格故意道。程铮一笑:“原来你还是存心的。说吧,你对我又有什么不满了?”他们彼此很了解,知道对方的心事。

格格于是问起那张超速罚单的事。程铮暗自惊讶于她的细心,踌躇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试探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真话也许你接受不了。”

“我先听假话,再听真话,看看你的真话有几分诚意。”格格狡狯的说。程铮于是道:“那好吧,我告诉你,那天我把车借给何阿姨开,何阿姨说家里冰箱空了,她要去买点东西。我自己准备开原先那辆黄色拖拉机去你家,结果开到半路才想起来,送你爸妈的礼品在保时捷的后备箱里,我只好打电话给何阿姨,让她跟我换车。超速的是她,不是我。”

“你就编吧,拿别人当替罪羊。车明明就是你自己开的,何阿姨都四十多快五十了,她能超速驾车吗。”格格哈哈一笑,半天听不到程铮回话,她又问了一句:“真话呢?告诉我真话。”

“我以前的女朋友回来了,我那天去见了她一面。”程铮顿了顿,又道:“她一直在美国。”格格心里一沉,咬着嘴唇没说话。

“格格……”程铮叫了一声,又不知如何措辞,他能想到格格此时的心情。

“我知道了,见就见吧,分手了也不代表彼此要成为仇人。不然当初是哪个白痴瞎了眼看上人家呢,你说是不是?”格格狡狯的把问题转移给程铮,让程铮回答。

程铮淡淡一笑:“是啊。”格格又道:“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我那时和杨鑫言就是这么说的,我想这话也适用于你和她。”

这丫头太善于先发制人了,程铮无话可说,只得一直嗯个不停。格格见他总是嗯嗯啊啊,故意道:“就像你那时说的,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及时沟通。”

程铮沉默了半天,才又道:“我爱你。”格格思忖片刻:“你要是真的爱我,大可不必整天挂在嘴边,但如果你是以此来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也没这个必要,程铮,爱要用心,你明白吗?”

听了这话,程铮心里一怔,格格的话总是能在瞬间刺中他心脏,看似温和,其实字字是刀,毫不留情。

格格一门心思的爱着他,他知道的很清楚。现在的人越来越精明,越来越怕付出,遇到一个真心实意爱自己的人不容易。很多人抱怨真情难觅,其实这世界很公平,要想被爱首先自己就不能怕付出真感情。

“你说得对,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程铮道。他考虑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格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轻叹一声:“我加班困了,明天见。”

前女友回来了,而且主动找上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格格不傻,她感觉得到程铮在犹豫,大概是和之前那个女友感情很深,三年了彼此依然牵挂。那种感情很复杂,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纠缠不清,影响到现在的感情。

都说女人是感情动物,其实男人在对待感情时,更容易拖泥带水。格格知道,考验她和程铮感情的时候到了。两个人在一起,感情路上都会发生许多事,能不能最后携手相伴,靠的不仅是缘分,还要有足够的情商。

虽然担心,可是这时候最不能自乱阵脚,格格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且明天还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土豆哪里去挖

周末下午,程铮照例接格格去他的别墅共度,尽管父母不同意,他还是继续和格格来往。程晋衡工作很忙,根本没时间管儿子的行踪,傅蕾爱子心切,也不想把儿子逼急了,只是不时暗中和柏馨联系,想让她再争取争取。

两人在床上嘿咻,程铮的手机响了,而且一直响个不停,程铮索性一挥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拍到一旁。

“你接一下,不然它老响。”格格拍了下程铮的背。“不接不接,随它响去,正好给我们来点伴奏。”怀抱佳人、行云布雨,程铮才没工夫管手机响不响,笑着吻格格耳畔的头发。

手机忽然自己说话了。“程铮,怎么不说话呀……程铮……”柏馨的声音从手机传来,程铮顿时一愣,从格格身上翻下来,拾起手机一看,刚才手机摔到地板上时,无意中按下了接听键。

“你有完没完呀,这时候打电话给我。”程铮对着手机吼了一句。性致勃勃的时候被打搅,任谁也会不高兴。柏馨被他呛了一句,心里不高兴:“什么事气性这么大,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没什么好考虑的!”程铮态度坚决。

格格从程铮的语气已经听出来他在和谁通话,向他靠了靠,枕在他肩上。程铮下意识的亲了她一下,搂住她的腰。

“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现在都需要冷静,好好地思考一下彼此的未来。”柏馨很倔强,也很有耐心。程铮有点烦了,气道:“我不知道你还要让我考虑什么,三年前就了结的事你非要旧事重提,显示你怀旧还是优越感特强,别人都要顺着你的思路生活。”

“笨蛋,我想挽回我们的感情是为什么,是因为我知道,真爱有多难得,尤其是你我这样的家庭环境。我们以前的感情,你不能否认吧。”柏馨针锋相对,不屈不挠。

程铮冷哼一声,嘲讽道:“你就说你在美国没找到更合适的吧,还显得坦诚点儿。毕竟条件相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不是那么容易遇到。”格格听得有趣,忍俊不禁。程铮故意把手机放到格格耳边,格格推了一下,表示自己才不要他们的对话

柏馨气急:“程铮,你别太过分!”程铮又道:“过分的是你,偏偏在我和女朋友做 爱的时候打电话来骚扰,你的时间掐的可真准,我简直怀疑你在我家里安了监视器。”柏馨气得摔了电话,程铮恶意的挑着嘴角一笑。一低头,却看到格格俏脸紧绷。

“宝贝儿,怎么又皱眉啦?笑笑……”程铮捏着格格的脸蛋儿。格格打开他的手,坐起来胡乱把衣服往身上套,越急越扣不上内衣搭扣,索性直接把衬衣穿上。程铮见她气急败坏,搂住她,亲昵的蹭着她的脸:“小家伙,又是那句话惹着你了?”

格格挣扎着要摆脱他,他却紧抱住不放,于是格格峻然道:“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吗,利用我来打击她。床上的事是你我的隐私,为什么要说给她听?”“矫情什么呀,我不就随口说了一句吗,不然她还要废话,我又没瞎编。你有时太敏感了一点。”程铮眉头轻锁。

“程铮,你知不知道尊重人?尊重别人也是尊重你自己。我并不是说你撒谎,而是说,你不该用我来打击她。就算她想和你复合而你不想,你也用不着这么做,除非你心里有别的想法。”格格凝视着程铮的眼睛,表情严肃、一字一句。

程铮心里轻叹一声,尽是给他遇到难缠的女人,而且一个比一个较真儿,一个比一个嘴巴能说。“别说了,我很烦!”他躺回枕头上,厌倦的闭上眼睛。格格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知道和他吵也不会有结果,转过身倚在床边,轻抚着程铮的头发。

“乖,刚才是我语气重了,别生气啊。困了就睡会儿,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格格见程铮闭着眼睛,换了一种语气。程铮缓缓睁开眼睛,假意道:“给我一巴掌,再送我个甜枣吃,好人坏人都叫你做了,你这算盘打得真精。”

格格嘻嘻一笑,低头在他前额一吻:“你服不服,不服的话咱俩比比划拳,梁海平喝趴下了,你是不是也想趴下?”“我这不是已经趴下了?伺候你一下午,我都累了。”程铮调笑道。格格轻轻在他脑门上一弹:“你睡会儿,我去做饭,好了叫你。”

程铮看着格格笑:“你看你这衣服穿的,里面不扣好,外面也不扣好,什么都露出来了。我来帮你扣。”把格格的长发撩到一边,他替她扣好内衣搭扣,又趁机在她胸前摸了一把。“咦……坏蛋。”格格扣好衬衣,下床去了。

程铮闭上眼睛,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沉甸甸的。要是换成柏馨,绝不会主动来哄他,他们每次争吵都是不欢而散,两人脾气都倔,就像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迁就谁,其实争论的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格格却不一样,格格对原则性问题向来是立场鲜明,但她有个优点,就是会主动化解矛盾,不会让问题一直困扰着两人。

这大概就是不同家庭出身的人性格不一样吧,柏馨的傲气是家里惯出来的任性,格格的傲则是骨子里折射出来的敏感。

晚饭熬了小米粥,格格盛了一碗给程铮:“晚上吃点清淡的,养胃。”“我爷爷那时候就吃这个了,小米加步枪。他老人家都吃腻了,所以我们家很多年再没吃过。”程铮笑着看格格。格格歪着脑袋:“少废话,我让你吃你就吃。你到底吃不吃?”

她拧他耳朵,他哎呦一声,只好道:“我吃我吃,你让我喝三鹿我都喝行了吧。”格格这才一笑:“好乖,这才听话。”

“这酸辣土豆丝味道不错,跟你过日子省钱呀。”程铮嚼着土豆丝,赞了一句。格格笑道:“青菜豆腐保平安,你没听说过吗?现在很多食品里都有添加剂,要么就是转基因产品,很容易吃出病来。”

“我家吃的蔬菜和肉类都是特供的,没有添加剂没有转基因。”程铮随口道。格格耸了下鼻子:“你就得瑟吧。我看你不如自己种棉花织布,这样连衣服也是特供的。”“我爸妈穿的就是定制成衣,他们从来不穿外面买的。”程铮挑着眉道。

格格眨眨眼睛,忽道:“阿那达,土豆哪里去挖,土豆郊区去挖,一挖一麻袋,一挖一麻袋。”“Ano……”程铮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格格哈哈大笑:“原来你也会说鬼子的话,哈哈。”

程铮告诉她,他的日语说得不错。他没告诉她的是,柏馨的爸爸曾是驻日外交官,他的日语都是跟柏馨学的。

“鬼子有意思,全家都姓欧,爷爷是欧吉桑,奶奶是欧巴桑,爸爸是欧多桑,妈妈是欧卡桑,哥哥欧尼桑,姐姐欧内桑,全是欧字辈。”格格开玩笑的说。

程铮瞥着她道:“看来你很喜欢看日系动漫,没准还是日剧迷。”“我看过,但是不迷。”格格见程铮的粥喝完了,又给他盛了一碗。

“ずっと愛してる,ずっと、ずっと、一緒にいたい!”程铮用日语说了一句。格格询问的看着他:“什么意思?”程铮漫不经心的眨了下眼睛,似笑非笑:“土豆一挖一麻袋。”“你教教我,下次我拿去骗人。”格格知道他在说笑,凑过脑袋去看着他,故意眨着眼睛作可爱状。程铮拿筷子点了她脑袋一下,嘴角有一抹笑意。

两人笑了一会儿,格格告诉程铮,她月底要去上海参加一个课程培训。“什么课程,要多久?”程铮问。格格道:“两个多礼拜吧,人力资源管理相关课程。”程铮听了心中一喜:“你决定不做销售了?”

格格嗯了一声:“我跟凯文张说过一次,他替我和大区HR总监争取了这个课程,恰好这段时间北京办走了一个HR经理,人手正不够,我准备试试转行。”“凯文张是不是就是上次酒吧那个……”程铮疑惑的瞥着格格。

“是啊,你还不分青红皂白和人家打了一架,那么大人了也不害臊。”格格摸了下程铮脑袋。程铮哼了一声:“他对你不错嘛,不时提点你,梁海平那单生意也是他让你去跟的吧,这回又帮你争取外出学习的机会。”

“咪,你又小心眼了吧,他是我上司,我和他只是同事关系。”格格见程铮像是不大高兴,提前给他打预防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