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什么事?”

“都怪我们在信函里没有说清楚。”司徒律师微笑着说,“事由是您名下的一项专利和市场上某一款产品发生冲突,所以我们想来和您商量对策。”

“什么,你说什么专利?”

“专利的名字叫‘紧急信号一键式无线通信发射器’。”

白桐失声道:“你再说一次!”

“紧急信号一键式无线通信发射器。”

律师逐字重复了一遍。

白桐脸色发青,沉声说:“我从来没有注册过这项专利,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司徒泉询问白桐的身份证号码,白桐略一犹豫说了出来。律师核对以后,侧头思索,回答道:“是您本人没错,也许您是忘记了。话说回来,几年前您是委托一位代理人到我们事务所办理的手续。”

“代理人?”

“是的,我没有见过您本人,但是您的代理人提供了您的授权书和相关原始资料。因为要素完备,我们的事务所会忠实地履行与您的契约义务。”

“是什么样的契约?”

“您,或者说是您的代理人,委托我们事务所为您申报专利,并且切实维护您这项专利的各项合法权益。另外,您的代理人提出,希望我们运用策略确保您的利益最大化。”

“什么叫利益最大化?”

“其实和您这项专利相冲突的产品几年前上市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关注到。但是我们只是持续观察,没有立刻干预,直到时机成熟。事实上,侵权方还用您的专利撰写了学校的毕业论文,甚至连名称都一字未改。由于论文发表的时间明确晚于您专利的生效时间,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当事人的学位证书势必要作废。所以,我们具有十足的谈判优势。”

白桐呆住,说不出话来。司徒泉继续说:“最近,我们注意到侵权人也启动了专利申请程序,但遭到专利局驳回。所以我们立刻联系您,但是因为没有您的移动电话号码,没有马上联系上。考虑到时机窗口比较窄,我们根据契约的授权范围,已经提前和侵权方进行了初步交涉,还请您见谅。”

白桐说:“谈得怎么样?”

“对方提出30万元的专利转让费。根据我们的经验,结合侵权方目前的实际经营效益,数字提高到50万~80万元问题不大。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白先生您手上。”

白桐静默良久,开口问:“那个代理人是谁?”

“一位女士,叫作尹湘萍。”

白桐愣了一下,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是,律师很快地笑了笑,他看见白桐发呆的神情,于是采用职业以外的方式,靠近对方压低声音。

“起码证件的名字是这个。来的那位女士,衣着打扮尽量凸显了自己的成熟,但是仍然比证件上显示的年轻得多。只不过,她只是您的代理人,身份的核对从宽也未尝不可。事实上,从律师的角度来看,我们没有深入核查客户身份,而只有为他们保守秘密的义务。”

“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没有有效的。大约三年前,她来过信件,更新了您的联系地址,也就是您现在的学校。但是寄件人的地址是无效的,所以我们才会着急地联系您。”您的代理人交待过,当联系不上她的时候,可以直接联系您。

白桐感到胸口发疼,一种情绪剧烈膨胀,变成翻滚的波涛。在他的血液里,既有冰山一样的坚执,又有熔浆一样的炽热。刹那间,炽热掩埋了冷酷,他心底幻灭的又被激发出来,他只想抛开一切,去寻找那个叫秦小沐的女孩,然后对她说出多年前未说出口的话。

“别走,我需要你!”

但那个女孩早已芳踪杳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CSN乐队,美国民谣摇滚乐队Crosby,Stills & Nash的简称,由David Crosby、Stephen Stills、Graham Nash这三位个性迥异的成员组成,是少数几支在1960年代后期可以和Beatles抗衡的美国乐队之一。Helplessly Hoping是该乐队创作并演唱的一首歌曲,收录于1969年发行的专辑Crosby,Stills & Nash中。

第四章

理发店的学徒

1

龚玥珍发呆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小肖用手肘顶了她一下。她回过神来,小肖向她努了努嘴,她连忙转头,看见老板黄学梁正盯着她,手掌往挂在墙上的排号板拍了两次。玥珍的名字下面贴了一块黄色的磁铁,说明轮到她给客人洗头了。她慌慌张张站起来,向冲水区走去,一个客人已经坐在洗头床上等待。玥珍心里想,哎呀,真是个花痴,大白天想什么呢,连客人进门了都不知道。

到中午客人渐少,老板也出门了。玥珍正在扫地,小肖来喊她吃饭,玥珍匆匆把碎发倒进垃圾桶,跟在小肖身后。小肖漫不经心地问:“老板最近好像不和你说话?”

玥珍说:“啊,是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敢和小肖说,上周六下班以后,黄学梁在休息室里偷偷拉了她的手,她吓得像兔子一样逃了出去。自打那以后,她自己还好,但是老板的态度就变得有点奇怪。

小肖没有追问,只是说:“还是要和老板处好关系。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习吹发和剪发,也是老板说了算。你也不想一直只做洗头工吧?”

玥珍连连点头。小肖和她年纪差不多,但是早入行一年,已经可以给理发师打下手了,算是她的师姐,平时也挺照顾她。

隔了一会儿,小肖又问:“看你最近老发呆,没什么事吧?”

“没……没有呀……”

小肖转头看玥珍,见她脸上有种羞赧的红晕,就眨了眨眼睛,露齿笑起来。

“喂,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玥珍不说话,小肖用手指捅她的腰:“是不是上次聚会认识的那个?”两个女孩笑成一团,差点踩着趴在前台旁边睡觉的波斯猫的尾巴。

吃完午饭,理发店的小工们聚在一起,有的打牌,有的看电视,也有的躺在椅子上睡觉。玥珍坐在旁边,把手机拿在手里。到下午1点多的时候,手机终于响起来。

“喂——”

玥珍把手机贴紧脸颊,低低地拖长声音,就是一个“喂”字都满怀喜悦。她转头瞄了小肖一眼,后者向她甩了甩手,她就按住手机站起身,溜到理发店外面。

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伊志军洪亮的声音:“方便说话不?”

“嗯,面试成功了吗?”

“成功了!”

喜悦感从心中涌起,她为自己的男朋友感到高兴,也对两个人的未来充满期待。

玥珍是在小肖带她去参加的同乡聚会上认识伊志军的。虽说两人是同乡,但是伊志军是在这个城市上的技工学校,后来户口也落在了本地,算是新移民。玥珍在老家念的职高,虽然两个人学历差不多,但玥珍觉得对方比自己见识广得多。

玥珍学习的是美容专业,毕业以后来到这个城市,一开始在亲戚的介绍下在服装厂打工。但是工作了几年以后,她毅然辞掉了服装厂的工作,背着背包走遍全市的每一家美容美发店,问人家招不招学徒。她心里想,虽然都是拿剪刀干活儿,但是性质不一样,人总要对自己的抱负有所交代。

奔跑了整整一个月,玥珍终于找到一家叫作明爵的理发店。这家理发店中等规模,虽然不是连锁品牌,但也雇了八九个小工和五个发型师,占地100多平方米的店铺看着也相当气派。玥珍来到这家理发店的时候,十几个员工正在门口跳激励操,显得活力十足。玥珍停下脚步,问老板当小工有没有机会学剪发,老板说:“你想当学徒也可以,管食宿,但是一开始工资会低一些,另外,出师了得在这里签约。”玥珍就把背包放了下来。

后来,小肖告诉玥珍,老板黄学梁原本也是连锁美发店的学徒,学成以后为母店服务了几年,积累了一些顾客,又拿到了某个形象设计赛事的奖,然后开始单干,直至有了今天的事业。玥珍听了很受振奋,而在她认识伊志军以后,更是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她希望自己能够像她爱慕的男生一样,坚持自己的追求,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谋划更好的生活。她觉得,若非如此,就配不上对方。

伊志军一米八,手指修长,留着型如波纹面的鬈发,脸上总是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但更让玥珍感动的是他的上进心。

“必须时刻做好准备。” 伊志军时常说,“无时无刻。而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天生是什么材料。”

“什么是天生的材料?”

“就是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你的人生使命是什么,你注定要做什么。”

伊志军告诉玥珍,上技校的时候他有一个同学,平时不学无术,但是因为家里条件好,直接上了大专,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篇毕业设计的论文,甚至拿了奖,而且一毕业就回家当了太子爷,每次同学聚会都大声说他来埋单。

“姓就差那么一点,我姓伊,他姓尹。但是就差那么一点,人和人之间可以有这么大的差别!”

玥珍觉得男朋友咬住香烟滤嘴然后狠狠吐出烟圈的样子也非常帅气。

“但是我不羡慕,家里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成功应该依靠自己的努力,所以说,必须时刻做好准备,而且要清晰把握自己的优势所在。”

伊志军17岁毕业以后,在饭店、便利店等打零工,也帮别人看守过养狗场,大部分工作很少超过半年,一晃人就已经二十好几了。他的理想是当模特或者演员,经常在网络上发布自己的照片,也投过简历,参加一些演出活动。为了能够时刻做好准备,所以他的工作不能太过固定。

经过漫长的等待,在上个星期,他接到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但是那家公司并不是时装杂志社或者经纪事务所,而是一家名叫通盈天下的网络科技公司。对方来电话说,他们看到他在人才市场上传的简历,以及他的个人网页,觉得形象和气质都很适合他们公司公关部门的职位。

“职务是推广总监。可能和你想走的演艺路线不大一样,但是我们也经常需要拍广告,你就是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兴趣?”

“呃,你们是科技公司?”

“是的,我们在网络通信技术方面有很多专利,你对这个行业了解吗?”

“那还用说?我可是学电子工程出身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加合适了。”

伊志军接到电话的时候,玥珍就在他身旁。挂上电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跳起来,然后抱在一起。只不过,网络公司那边也提出,还要进行一轮电话面试,管理层才能决定录用与否。电话面试就安排在今天,所以玥珍一直在等男朋友的消息。虽然等得着急,但是她不敢给伊志军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如果刚好打扰了面试的过程,那就糟糕了。

“现在可以签约了吗?”玥珍心急地问。

“小傻瓜,你太年轻了,还没有谈好薪酬和福利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签约?我到公司看看再说。”

玥珍听到“小傻瓜”这个称呼,心里甜得像灌了蜜,她捧着电话,原地转了一圈。

“晚上我们去庆祝好不好?《月亮之森》今天上映,我请你看吧!”

“哎,我也很想去,其实我早就买好了电影票。”

“今天还有事?”

“我等等就去公司总部看看。”

“噢,公司很远吗?晚上不能一起吃饭?”

“傻瓜,公司在福建呢,我等会儿要去坐大巴。”

“福建?”玥珍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男朋友竞聘的是本地的公司,“那……你要到外地上班吗?”

“我也没想到,公司说很快就会在这边设立分公司,但是前期可能会经常出差。”

玥珍不由得咬了咬嘴唇,说:“不要紧的,男儿志在四方,这是难得的机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不要担心,哪怕是在外地工作,我也会经常回来给你暖被窝。”

玥珍甜蜜地笑,又担心地说:“你走得这么急,带衣服了吗?”

“来不及回去拿了,公司已经帮我买好了票。”

“那身上的钱够不够?”

“没带多少现金,不过我明天就回来,放心吧。”

“嗯……你小心点,到了给我打电话。”

“傻瓜,到了得大晚上了,我随时给你发信息。”

下午,玥珍一直盯着手机看。但是偏偏今天客人特别多,时常是接连给几个客人洗完头才有空儿把手擦干,拿起手机看上一眼。

伊志军在上车以后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到了4点钟,说转了个车,和公司另外几个同事一起走。后来他又发来一条信息,发了一通小牢骚。

“没想到碰到认识的人了,就是之前和你说的我那个富家同学的表弟,也姓尹。他居然是公司的管理人员,真是让人不痛快。”

玥珍在心里笑了一下,她想,碰到熟人有个照应,其实也挺好的。

其后,伊志军再没有来过信息。到了晚上10点多,玥珍算着时间车应该到地方了,但是仍然没有接到男友的电话,心里开始有点着急。她几次想打电话,但又怕伊志军嫌自己啰唆。她知道男人在外面的时候都好面子。到了11点,玥珍快按捺不住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她连忙接听,那边传来伊志军的呼吸声。

“小珍,有点不对劲,这次麻烦了……”

电话随即挂断,玥珍慌忙回拨,但是电话已经关机了。

2

第二天一大早,玥珍红着眼睛坐在明爵理发店柜台旁边,等小肖来上班。店里没有旁人,只有老板黄学梁养的波斯猫不时往她身上靠。平时玥珍很喜欢逗逗那只柔软干净的猫咪,探手在它脖子下面挠痒,但今天没有心情。

玥珍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仍旧没能联系上伊志军,除了小肖,她不知道能够找谁帮忙,也没敢和其他人说这件事。小肖虽然也是学徒,但是没有住在店里提供的宿舍。到了7点半,小肖回到理发店,玥珍就扑过去抱着她。

“怎么了?”小肖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站稳。

“志军好像……出事了……”

“志军?上次聚会认识的那个男生?”

“嗯,现在是我男朋友。”

玥珍把前一天的事情和师姐说了一遍。听罢,小肖咬着手指说:“别是碰到传销了。”

玥珍吓得脸色发白:“那要不要报警?”

小肖比玥珍镇定,说道:“我建议再等等,也许只是刚好手机出了问题。何况,这种事情太多了,有几个是靠警察救出来的,你要是指望警察就傻了。”

玥珍心里更凉,但是也没别的主意。一上午她都坐在排号区里发呆,有两次轮到她洗头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次是小肖提醒了她。还有一次小肖刚好在给客人做头皮按摩没顾上她,老板黄学梁拍了两下排号板,见玥珍没听见,就喊了她一声。玥珍差点失手掉落手机,黄学梁冷冷地说:“到你了。”

到了中午,小肖问玥珍联系上没有,玥珍茫然地摇头。小肖听了也焦急起来,想了想说:“下午我们就报警,中午警察也休息,接到电话估计没有好脾气。”

话没说完多久,玥珍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但不是伊志军的号码。她两只手捧住手机,当对面传来男友熟悉的声音时,她松了口气。

“志军,你在哪儿?”

“嗯,小珍,不好意思……我挺好的。”

“你现在在哪儿,昨天出什么事了?”

“在公司里呢,昨天没事……手机不小心掉水里了。”

“你不是说有麻烦吗?”

“就是手机掉水里了,不好联系……”

“你真的没事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事……”

那边忽然沉默,听上去像说话人离开了听筒,但是又有另外一些人声。玥珍的心又悬起来,接连“喂”了两声,男友的声音再次回来。

“小珍,嗯……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钱?怎么了?”

“就是……公司给我推荐了一个很好的投资机会,我手头钱不够,你能不能借我一些?”

“投资机会?”

“呃……也算是入股公司吧,总之,机会挺难得……你有多少钱?”

“一两万元吧……”

“那先借我一万五好不好,转到我银行卡里,等赚了钱我就连本带利还你。我还有事,你转好了告诉我。”

“志军,等等,我怎么联系你,你的电话能打通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又沉默两秒,伊志军说:“我手机坏了,我晚些再联系你。小珍,你不用担心……”

电话挂断,玥珍呆呆地望着小肖。小肖问,电话里怎么说。玥珍复述了一遍。小肖又问:“你说听见其他人在说话?”玥珍点头说:“好像有人在催,说‘你快点’。”小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叹了口气,说:“看来真的是传销,你男朋友被人骗了。我有个老乡以前遇到过一模一样的情况。”

“现在怎么办?”玥珍眼泪打转,问小肖。

“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我问了,他没说,只知道是在福建……都怪我之前没有问清楚!”

“不能怪你,可能连你男朋友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们不是中途换了车吗?唉,不知道地方,就算报警也是白搭。”

玥珍更急:“那我要不要打钱给志军?”

小肖摇头:“不能给,给了也是打水漂,人还是回不来。”

“那怎么办好?”

“你男友最后说了句‘不用担心’,这样看来暂时没有人身安全问题。他的手机可能给没收了,只能等他再次联系你时再套套情况。”

玥珍突然抬起头,问:“小肖姐,你的老乡怎么回来的?”

“什么?”

“你说你有一位老乡也被骗过,后来怎么回来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朋友的朋友说的,好像是找人帮忙捞出来了。”

玥珍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拉住小肖的手:“你帮我问问好不好?我什么人都不认识,只能求你帮忙了。”

小肖看她哭得不成样子,拍她的背说:“你先别急,我肯定会帮你问,总会有办法的。”

下午,小肖打了几个电话,但仍旧没有问到有用的信息。

“稍微等等。”小肖安慰她说,“我已经托朋友问了,那个老乡正在联系,另外,我想,最好是能找到熟悉福建那边情况的人。”

玥珍心里一阵凉一阵热,有时觉得无能为力,有时又觉得会有希望,这种感觉让她深感疲惫。她不再哭哭啼啼,但心中的焦急丝毫没有减少。

快下班的时候,玥珍上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碰见老板黄学梁就站在门外。她心里一惊,不自觉地往周围看看,发现没人在,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黄学梁面无表情,小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玥珍摇摇头,说:“老板,我没事。”黄学梁没有追问,只是微微点头,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回过头,略带犹豫地说:“我先走……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下班以后,小肖喊玥珍出去吃饭,玥珍说不想出门,就想在店里等着。小肖说:“在哪里等都是一样,那边也不会给店里打电话。我问到了一些情况,我们到外面说话方便一些。”玥珍听了,忙不迭地站起身。

两人在理发店附近一家湖南面馆坐下,点了两份酸辣粉、一份手撕包菜,小肖后来又加了一份红烧肉。

菜上来时,小肖问了一句:“刚才我看见老板找你说话?”

玥珍吓得心里一跳,她没想到黄学梁在厕所门口等她被小肖看见了。她犹豫地说:“他问我怎么了,可能是因为我一天都心不在焉的。”

“嗯。”小肖点头说,“别看老板平时冷冷淡淡的,其实也很关心你。”

玥珍岔开话题,问道:“你说打听到消息了?”

“嗯,算是联系上那个从传销窝里逃出来的老乡了。”

“他怎么说?”

“他是去年在老家被一个湖南传销团伙骗走的,刚好也是被关在福建那边的窝点。那个传销团伙后来被打掉了,新闻也报道过。”

“啊,是警察救出来的?”

“不是,那个团伙被打掉是后来的事。我老乡失联以后,他家里人虽然报了警,但是警察说信息太少,根本没有受理。后来,是通过第三方把人救出来的。”

“第三方?”

“就是一些反传销的民间组织,专门帮人到传销窝点捞人的。”

玥珍讶道:“还有这样的组织?”

“嗯,打着反传销志愿者的旗号,说是能够为受害者提供营救服务。”

“这……能行吗?”

“听说营救的成功率倒是很高。因为那些人具有某些特殊的背景,总之,比警察能用的手段多得多。也有说法说其实那就是和传销共生的灰色利益链。譬如说,他们可以直接和传销头目谈判,要求对方把人交出来。”

玥珍的嘴巴张得更大:“谈判……他们和传销组织是一伙的吗?”

“也不是,只能说是某种共生关系。那些人在传销窝点集中的地方有很广的人脉,或者说就是当地人。这些当地人大多平时就为传销分子提供各种便利,因为受害者是外地人,和他们无关,反而传销是他们日常重要的经济来源,譬如,放租房子、提供日常伙食,还有出租车什么的。他们知道对方是干传销的,所以收费会比正常高出几倍。因为有这种利益关系,当地人一般不会举报,而传销的头目们最怕招来警察,对当地人也特别友善。这样一来,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些当地人就干脆干起了捞人的生意。这些人作为中间人,可以进出传销的窝点,如果找到委托方托他们找的人,一般情况下直接带走就行,传销分子不会阻止。我不去警察那里举报,不挡你的财路,但是我要的人你得放,就是这样的规矩。”

伊志军常说玥珍太年轻,现在玥珍越发觉得男友说得对,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

玥珍看到小肖望着自己,明白对方是在等她做决定。她定了定神,说:“我明白了,找他们救人得花钱对吧?要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可能根据不同情况收费吧。”

玥珍坚定地说:“只要能把志军救出来,花多少钱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