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反问:“做什么?”

玥珍说:“我要钱有什么用?我的心都已经死了,是被你杀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时至今日,我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我拿着这些钱又有什么用?”

很多人望过来,但是包括店员在内,没有人上去询问。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个场景无非是两个情侣在争吵。

那个男人沉默不语,长久地望着哭泣的女孩,直至她渐渐平静。然后他重新坐下,说:“你真的不知道这些钱有什么用吗?”

玥珍倔强地止住泪水说:“不知道!”

“你果然没有明白。我本来不想把这个世道剥得一丝不挂,但是看来不行。”

“你说什么?”

“你说你的心已经死了,你能够这么想也好。”

“也好什么……”

“不再轻易相信人心。”男人说,“但是,直到现在你还抱有幻想——你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玥珍无由来地打了个寒战,她头脑里一片空白,只得拼命思索:他刚才不是说完了,他还要说什么呢?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我问你,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为什么会盯上你?”

玥珍无言以对。原本,她不相信那个男人所说的一切,即使她不愿意相信,心里也觉得不合理。“他们为什么要骗我?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打工妹,他们能在我身上骗到多少钱?”她当然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觉得问这种问题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悲。

这时候,玥珍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她说:“因为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所以你们专挑我这样的对象下手。”

男人说:“你说的话不假,做骗子的人说不上会有同情心,我们骗过比你更艰难的人。不过,这趟买卖我们费了不少劲,如果仅仅冲着你那一点存款,不值得。”

玥珍茫然问:“那是骗我老板的钱吗……你们知道我会问老板借……”

“你觉得是这样吗?”

那个男人盯着玥珍的眼睛,眼神隐含的意义让她遍体生寒,直透骨髓。如果说那个男人之前告诉她的事情让人心生悲凉,那么他现在要说的则让人绝望。

男人说:“我们是被雇用的,肖恩英牵的线,这么说懂了吗?”

玥珍骇然摇头,无法说话。

男人说:“酬金是10万元,包括你自己的两万元存款。对雇主来说,这宗买卖实在是划算过头,伊志军好几次说应该加价。”

玥珍挤出笑容,说:“你在说什么……这次你肯定搞错了,老板对我很好……”她伸手去拿水杯,但是失手打翻了。

男人说:“你知道包养一个女孩子一年要多少钱吗?那个人买下你五年,只需要花8万元,不,实际上只需要支付给伊志军和肖恩英3万元就可以了。”

玥珍还是笑:“你真的搞错了,老板没有逼我,我对他只有感激……”

男人点头说:“是的,与其直接用钱买,远不如让你自己来借效果好。这样你不但无怨无悔,还心存感谢。你出售自己五年的青春,作为利息,最后再把借他的5万元还给他。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肖恩英要摸清你的存款数字了吗,他们不想给你挣扎的机会。”

玻璃杯里的水从桌子上流下来,流到玥珍放在座椅的手提包上。她如遭电击,猛然把手提包抱在怀里。然后,她蜷起身体,颤抖得不能自已。

那个男人看着她,淡淡地说:“这些钱,不能救你的心,但是可以救你自己。拿上这些钱,回家去吧。”顿了顿,他又说,“你也不用担心那些人,他们已经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玥珍在心中无声地叫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责怪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在她的手提包里有一份医学诊断书,她已经怀孕两个月。玥珍不知道往下应该怎么生活……

“你喜欢喝摩卡?”

玥珍呆呆地抬头,脸上布满泪痕:“什……什么……”

“喜欢甜味的人,总是可以坚持生活。至于应该怎么活下去,只能由你自己想办法。如果其中一个你作答不了,就试着问另外一个自己。”

玥珍愕然前望,看见那个男人也看着她。她满眼泪水,但是目光无法移开。她一直没有细看过对方隐藏在口罩后面的面容,但是这时候,她发现那个男子很年轻,眉目如画。他衣服陈旧,浑身上下沾满世俗的灰土,唯有遮藏不住的眼睛和眉毛像画出来的,显得清澈而寂寞。

她忍不住问:“但是这样会孤独呀,孤独怎么办呢?”

那个男人把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轻轻摊开,然后左边和右边对握。

“你不是有两只手吗,孤独的时候就自己牵住自己吧。”

玥珍发现对方右边衣袖露出半截白色的纱布,她想起这个男人从坐下来以后从来没有用过右手,看来是受了伤。她同时想起他脸上的伤疤,心里一种莫名的悸动,她觉得对方的话很悲凉,但又充满力量。

男人察觉玥珍在看他手上的伤,就把手和目光都收回,默然站起。

玥珍眼睛追随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原地站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和伊志军去看电影的时候,我坐在你们后面。”

玥珍惊讶问:“《月亮之森》?”

男人说:“传销分子被感化的故事是伊志军编出来的,他最喜欢利用别人的心理加以戏弄。但这次他搞错了,《月亮之森》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得救的是别人。”

玥珍心中震动,她想起这个男人曾经以老孙的身份和她通话,而当她喊出《月亮之森》这部动画片的名字时,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你是说得救的是我吗?”

男人没有回答,向咖啡厅门外走。

玥珍在他身后低声喊:“你救了我,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那个男人停了一秒钟,没有回头说:“那个名字已经不复存在。”然后继续前行。

玥珍追到咖啡厅门外,但是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思潮起伏,勉力克服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她觉得长久以来,她的生活布满虚假,从而无法掌握。但是一瞬间,一种关于真实的情感涌上心头,像旱季结束后的第一场雨,让她心底有了一丝生机。

伊志军不是真名,骗子是不用真名的。但是他故意多次披露另一个人的姓名,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心存善意,所以借此进行威胁。

尹霜——玥珍想,起码她知道那个救她的男人真实的名字。

第五章

开淘宝店的酒吧女郎

1

吴美玲用开瓶器给客人开完啤酒,故意在紧身短裙上拭擦沾湿的手,这个妩媚的动作引来了客人的口哨声。有人想趁势摸她的屁股,她抬手打了对方手背一记,扭转身子走开。因为引起一阵喧哗,吴美玲看见靠墙角那桌男女又向她望来。

老女人的目光最讨人厌了。

那桌有三男一女,刚才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的目光在美玲的蓝色水手制服上停留了很久,那个女的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直至四人找桌子坐下,那个女的还在数落那个男的。这时候,那桌人望过来,美玲发现刚才向他行注目礼的男人故意没抬头,另外两个男人一脸坏笑地在调侃,那个女的则狠狠地盯了她两眼。

那个女的穿着猩红色连衣裙,披着黑色围巾,其实也说不上年纪很大,但是美玲一向认为,穿红色裙子和披围巾,是老女人的典型嗜好。

美玲没理他们,双手捧着酒水牌走向另一桌客人。过了10点钟,酒吧开始有热舞表演,DJ拼命打碟,现场吵到不把嘴巴张开耳膜就发痛的程度。美玲感到轻微恶心,加上开瓶子开得手麻,就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站在门口走廊里抽烟,打算等驻场歌手开始演唱的时候再回去。

烟抽到一半时,一个男人一边甩手上的水,一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美玲抬头,发现是那个被女伴数落的男人。出于礼貌,美玲冲对方笑笑,那个男人停下脚步,再次打量她。

“你的衣服真好看。”

听到那个男人开口,美玲就知道对方是个有色心但是搭讪手段很粗疏的人。

“谢谢啦,是工装。”

那个男人走向她,伸手摸她的发鬓,这个大胆的动作让美玲意想不到。她靠在铺了隔音棉的墙壁上,因为很柔软,所以她懒得移动身体。男人湿润的手掠过她的脸颊,可能觉得手湿很尴尬,也可能是勇气就此用尽,他很快收回手,戳在原地不自在地笑。美玲望着他,从涂着紫色口红的嘴唇里吐出烟雾。那个男人脸色红得像婴儿,呼吸都是酒的气味。

这时,男人目光游移,美玲看见他穿红色裙子的女伴径直走进了走廊。三个人都呆了一下,互望一秒钟,男人先躲开眼神,他的女伴立刻反手给了美玲一巴掌。美玲低下头舔了舔嘴角,也没吭声,贴着墙壁走了出去。

驻场歌手开始演唱时,侍应生拍美玲的肩膀,说主管找她。美玲走到吧台后面,主管招手让她过去。

“靠角落那桌说没酒了,让你过去点酒。”

“其他人去不行吗?”美玲问,“侍应生也可以下单吧?”

“客人盯住你了,说你全场走了几圈,就是不到他们桌,是不是瞧不起人。”

美玲把发红的左脸指给主管看:“那桌女的打的。”

主管摊手说:“那又怎么样?她又没投诉你。”

美玲没话,拿着酒水牌走到那桌客人旁边。角落灯光昏暗,三个男人都在抽烟,红衣女士用力扇扇手说:“别抽了,烟这么大你看得清人家脸蛋吗?”

三个男人掐灭烟,红衣女瞥了美玲一眼,努努嘴。

“是不是全场最漂亮的脸蛋?现在赏光给我们送酒来了。”

美玲说:“请问要什么酒?”

红衣女客人说:“你们最烈的是什么酒?”

“威士忌、伏特加和白兰地度数都比较高。”

一个男客人抬头问:“没有二锅头吗?”另外几个人笑起来。

美玲木无表情地说:“抱歉,我们家没有。”

红衣女客人说:“你说的三种酒都拿一瓶来,要你拿来。”

美玲到吧台要了三瓶酒,用酒盘托着送了过去。

“需要全部打开吗?”

一个男客人说:“打开呀,难不成打包吗?”

酒打开,红衣女客人把三种酒倒进玻璃杯,混在一起,又用喝饮料的吸管搅拌了一会儿。

“来,先请漂亮女生喝一杯。”

美玲说:“谢谢,不用了。”

一个男客人拍了一下桌子:“你不喝我们怎么知道够不够烈、有没有兑水?”

美玲说:“抱歉,我们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喝酒。”

另一个男人嘻嘻笑:“第一次听说卖酒的不喝酒,不喝酒就别卖了,把瓶盖塞回去吧。”

红衣女客人说:“别为难人家,有规定就是有规定。”她抬头望着美玲,“喝完你就可以下班,还是说,你明天也不想来上班?”

那个之前摸她脸的男客人开口说:“让你喝你就喝!”

美玲说:“我听你的。”

她拿起伏特加的瓶子,把玻璃杯里的酒倒满,直至溢出,然后举杯一口喝尽。喝完,美玲把酒杯搁在云石做的桌子上,因为刚才有酒流到桌上,杯子把酒花溅起,差点沾湿红衣女客人的衣服。

美玲说“对不起”,解开系在腰间的蓝色布条,俯身把桌子上的酒迹擦干。三个男人都盯着她白皙的肚皮看。

做完这些,美玲转身离开。她走进洗手间,开始觉得浑身在灼烧。她推开隔间的门,想蹲下来催吐,突然身后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美玲向前扑倒,小腹狠狠撞在马桶的边缘,然后身子摔在湿滑的地板上。

美玲爬起来以后,发现三只指甲折断了,有一只完全翻了起来,露出和指甲油一样红的肉。但是幸好手指和手腕都能动,估计没有伤到骨头。她离开洗手间,到后台让主管看她受伤的情况。

主管闷声问:“看到谁推你了吗?”

美玲说:“是那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

主管问:“你确定吗?为什么不当场拉住她?”

美玲说:“我摔得很重,转过身时她已经跑了。”

主管说:“那就是不确定啰?而且没有证据。你今天先回家休息吧。”

美玲望了一眼靠墙角的桌子,昏暗的灯光里已空无一人。

美玲换了工作服,打出租车回家。身上每个部位都疼,尤其是肚子疼得厉害。她回到家,走进浴室,脱掉衣服,打开莲蓬头。水温上升的过程中,她赤身裸体地坐在马桶上,望着对面镜子里饱满的乳房和苍白的脸。迷蒙的水雾渐渐让那张脸消失不见。

她抽了卷纸,弯身擦拭,却觉得大腿根部黏糊糊的。她低头看,发现纸巾和手上全是猩红色的液体。

2

美玲辞去酒吧卖酒的工作以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开了一家淘宝店,主要是接受客人的委托,从国外代购各类母婴用品。

带美玲入行的朋友她其实也不是很熟,大家都叫她“萍姐”,她也这么跟着叫。这年头,名字倒是越发回归本源的功能,那就是仅仅是一个代号。加上网络社交的盛行,人们相互称呼着千奇百怪自创的名字,很多人相识多年,称兄道弟,有一天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对方的真实姓名,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好几年前,美玲在一个直销品牌做过保健品销售。说是直销,实际上运营模式和传销相差无几。虽然那个品牌有自己冠名的高档写字楼,但是美玲从来没有进过公司办公室的门,每天上班,都是到租赁的小会场或者没有挂门牌的地方集训。她隶属的团队有90个层级,她是第十级见习主任,萍姐是她们团队的业务经理。

美玲不知道萍姐多大年纪,看皮肤状态似乎不比美玲大多少,但是气质十分稳重。美玲一向不喜欢和老女人打交道,唯独对萍姐是例外。萍姐业务能力很强,留短发,喜欢穿黑色的连体衣裤,举手投足比团队里的男老总还要干净利落,加上有点烟嗓,连说话都自带中性的魅力。美玲第一次见到她,心中就喊了一个“帅”字。而且,她虽然在人前看起来有点冷漠,但私底下十分友善,美玲觉得她身上具备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美玲刚开始做销售的时候,不够钱买高级的产品套装,发展下线也经验不足,业绩和职级都上不去,有个男老总就对她动起歪脑筋,威逼利诱让她陪上几晚。萍姐知道这件事后帮她出了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那个男老总逼得辞了职,并且把其下辖的业务接了过来。那时候,美玲心里慨叹,有些人就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自己要学习的路还长着呢。但是,两人共事了一年多以后,萍姐却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公司,连人都联系不上。有一段时期,好事之徒各有传闻,有说她交友不慎,被骗了一大笔钱的;也有说她未婚先孕,躲起来生孩子了;还有说她得罪了人,只得跑路。听到这些传闻,美玲不禁为少了一个人生导师而深深叹息。

美玲是个相当理性的人,她在直销公司干了两年,没赚到什么钱,但勉强能收回来本钱,也就是达到所谓盈亏平衡点的时候,就赶紧辞职了。其后,她做了不少工作,大部分都在夜店和酒吧。因为感觉不是长久之计,她开始考虑自己创业。想来想去,门槛比较低的就是开网店。一开始,美玲和大部分开网店的女孩子一样,卖的是韩式女装。她身材、相貌都好,自己兼做老板和模特,初期的销量还不错。但不久,经营就难以避免地陷入了同质化竞争的泥沼。直至上个月,美玲因为一个偶然契机,发现失联多年的萍姐也在经营网店,做的是母婴用品的海淘生意,而且旗下有十几个连锁加盟店,不但有淘宝店,也有微信店,相当有规模。美玲在网上和萍姐重新建立联系,但是两人身处不同的城市,只能在电话里叙旧。电话打到后面,美玲就提出跟着萍姐做生意的请求。萍姐没二话就答应了,坐言起行,帮助美玲开了一家加盟店,并且从供货渠道、宣传设计到客户名录都给予助力。她又安排了同城的另一家加盟店和美玲结对子,两个店可以相互调货、补货,在一定程度上共享客户信息。那家加盟店的店主叫杜一娟,性格大大咧咧的,人非常热情,对美玲也相当关照。所以,有了这些基础条件,短短一个月美玲的店就已经上了轨道,足以自给自足了。

这天,美玲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一只手往嘴里放薯片,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操作手提电脑。当看到名叫樱花的女顾客上线,她马上给对方推送了产品目录。那个女顾客是萍姐的熟客,可能初为人母,每个月都要购买一批进口奶粉和纸尿裤,而且出手很阔绰,选的都是最高档的品牌。美玲向萍姐要客户名录时,厚着脸问萍姐能不能把这个客户让给她,萍姐考虑了良久说“好吧”。

“你刚起步不容易,希望她能给你介绍更多的顾客。”然后,萍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一定要做好服务,她比较挑剔,而且有些背景。”

美玲在电脑前等待。过了几个小时,樱花回复了一条信息:“你和阿萍是一家店吗?”

美玲丢下零食袋子,急忙键入:“是的,我们是同一家。从今天起,由客服小玲我为您提供竭诚服务。”

那边没回音,隔了一个小时,才又来信息:“菁智是不是降价了?”

“是的,海外的供应商正在进行战略性促销,所以雅培菁智奶粉目前有较大的折扣。”

“品质没问题吧?”

“您完全可以放心,一如既往的渠道和品质。您需要下单吗?”

“上周刚买过,太多了。”

“促销期适合囤货哦,樱花小姐,您是常客,这次我们可以免费配送。”

“算了,我要新鲜的。”

“您不用担心保质期,我们一定会为您挑选生产日期最新的。而且,樱花小姐还可以推介给您的朋友们试用,我想,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美玲很善于把握有钱顾客的心理,他们喜欢购买价格昂贵的产品,其中相当重要的原因是可以广而告之。

果然,等了约莫两分钟,樱花发来信息:“我要五罐,运费全免吗?”

“是的,包括关税。”

等顾客下了订单,美玲表示感谢,然后说:“樱花小姐,除了您的联系电话,请再留一个后备联系人的电话。”

樱花问:“干吗呢?”

“抱歉,这是公司的临时规定。鉴于促销期发货量大增,我们清关的同事压力较大,对于高端客户,我们会优先保证清关的效率。为了确保把最佳生产日期的产品准确配送给客户,我们的同事在清关后会重新配货,届时可能需要及时和客户确认信息。考虑到您这类高端客户事情比较多,所以需要一位后备联系人。使用微信号码也可以,我们在微店端的客服会更加及时。”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留我老公的电话吧,也让他知道养孩子的辛苦。”

“十分感谢。”

美玲发了一个落樱缤纷的可爱表情。

和顾客洽谈好以后,美玲在网上联系萍姐。萍姐没在线,因为着急,美玲拨打她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萍姐独有的磁性嗓音。

“小玲,怎么了,是不是断货了?”

“没有没有……”美玲的目光环绕了十来平方米的出租屋一圈,本来墙角堆了一些货品,现在已经出清,整个房间空荡荡的,“萍姐,求你个事情。”

“说什么‘求’?能帮的忙我肯定帮。”

“我想给自己的店做一些宣传,譬如拍些产品照片或者视频。”

“这个想法挺好的,你的店你自己做主就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嘻嘻,想问你借个小宝宝。”

“小宝宝?”

“因为是母婴用品的宣传,我想拍一些妈妈和宝宝互动的视频。我自己可以扮演妈妈的角色,但宝宝只能借一个了。”

“明白了,可惜我自己没宝宝。需要我帮你找宝宝模特吗?”

“嗯,我看阿娟的店有宝宝照片,不知道是哪里找的模特。”

萍姐在电话那边没说话,美玲等了一会儿说:“萍姐是不是觉得不方便?其实我也知道一些情况……”

萍姐说:“你说阿娟的事情吗?”

“听她说过一些,不具体,那个宝宝是她的吧?我知道她还有一个女儿……”

“嗯,因为是超生的,所以没有上户口。你别到处说。”

“那还用说?”美玲满口答应,“你说,我能借她家宝宝拍几张照片吗?反正充当妈妈的模特是我,也没人知道是她的孩子。”

“要我问她吗?”

“嗯啊,虽然我和阿娟也熟,但是有你开口肯定不一样。”

萍姐想了一下,回答:“好吧,我问问她。”

打完电话,美玲仰脸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旧式吊扇,吱吱呀呀地一边响一边转。美玲想起自己从来没住过空调房,心里不禁问了一句“凭什么”。她翻身起来,打开简易衣柜的拉链,从里面找出一条红色的紧身连衣裙,在镜子前试穿了一下,故意把丰满的胸脯挺起来。因为裙子剪裁得很紧身,领口也开得大,她的身姿看上去无比撩人。

美玲穿着那条红裙子,又趴到地板上看电脑。萍姐发来了一条消息:“和阿娟说了,她说没问题。”

美玲回复“太好了”,然后又打开自己的淘宝店扫了一眼。萍姐旗下的每家连锁店网页都是统一设计的,虽然有些店会有自己的特色布置,但是风格和要素需要与其他店保持一致。页首的背景是一片幽蓝色的森林,本来显得神秘而迷人,但是和母婴用品的列表相互映衬,又透出温馨的气氛。右上角是圆形紫色的店名图标——Y&Q。

没有新的消息,美玲把手提电脑的屏幕盖上。

3

因为孩子哭个不停,徐子霞把那团柔软的东西递还给雯姨。

“我要去睡一下。”

“好的,太太。”雯姨回答。

一分钟之前徐子霞还宠溺地喊着“真是一个又柔软又可爱的宝贝”,从摇床里抱起来摇啊摇的舍不得撒手。但是当孩子开始哭闹时,她的心情就一落千丈了。

徐子霞走进房间,躺在床上,端起iPad玩切水果的游戏。其实她不想睡觉,只是想歇口气。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养育孩子还是比她预期的辛苦得多。昨天晚上,她和几个好朋友聚餐,生过孩子的无一不在喟叹自己的辛酸历程,当然孩子已经长大的那几位神色里就有故作夸耀的意味。徐子霞也说自己快要患上抑郁症了,然后向孩子尚小的朋友推荐了雅培菁智的奶粉,并且答应给两个新手妈妈各送两罐。

“我让人直接从丹麦的农场运回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真真正正的有机奶,非常有利于宝宝身体强健,劝你们也别喂母乳了。”

没想到这话才说完,当天夜里自家的宝宝却咳嗽不止。虽然宝宝晚上跟保姆睡,但是密集的咳嗽和啼哭声,还是让徐子霞一整宿没睡安稳。虽然到了白天宝宝的状态好了不少,当妈妈的有了逗儿为乐的心情,但是刚才的哭闹再次让她厌烦起来。

徐子霞心里有气,觉得通过高价买回来的进口奶粉是罪魁祸首,最起码没有发挥应有的价值。徐子霞用平板电脑上网,本来想到母婴网站上发帖抨击,但转念一想,自己昨天才向好朋友推荐,今天却上网吐槽,不是自打嘴巴吗?于是她改为点击淘宝软件的图标,打算向卖家发一通投诉。

徐子霞最喜欢躺着刷淘宝,原来是打开网页浏览,最近淘宝推出了适合移动设备使用的APP软件,她就在平板电脑上安装了一个,一键登录,相当便捷。听说过些时间手机上也能安装,徐子霞对此非常期待。她打开页面,准备点选购买记录,却发现自己的账号没有登录。徐子霞很纳闷,平时她的账号都挂着,点开就能用。正因如此,当她打开登录的界面时,却发现自己想不起账户名称和密码了。

徐子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心情更加烦躁。她跳下床,光着脚走出房间,穿过走廊,一边走一边喊:“雯姨,你有没有动过我的iPad?”

保姆从另一间房间匆忙跑出,垂手说:“太太,我没有。”

徐子霞还想追问,忽然想起她老公用过一次她的账号,就摆摆手让雯姨回去,转而走进老公的书房。上个星期徐子霞和几个朋友去外地泡温泉,出门了几天。出门前她让老公陈洁乖乖在家看门。有天晚上,她老公打电话问她要淘宝店的账号和密码,因为卖奶粉的商家联系他确认商品信息。陈洁从来不敢碰徐子霞的东西,iPad什么的他也不用,很可能是用他自己的手提电脑登录淘宝网页,所以导致平板电脑这边的账户下线了。

徐子霞打开陈洁的手提电脑,登录淘宝网页,果不其然,账号在这边登录了。也是怪事,陈洁问她要账号和密码的时候,徐子霞随口说了几个可能的组合,她老公试了试就登上去了,但她自己现在死活搞不对。徐子霞心里骂老公不靠谱,把账号占了也不和她说一声。还好电脑网页保存了账号和密码,徐子霞从书桌上抽了张纸抄下来。做完这事,她懒得再回房间,就坐在桌前用陈洁的电脑上网。不一会儿,她发现她老公和奶粉店的客服有好几条谈话记录。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徐子霞马上点开来看。

“我搞不懂怎么操作,你要手把手教我。话说回来,你刚才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

“谢谢您的夸奖,您的声音也很有男性魅力!您可以在购买记录里找到相关信息,确认一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