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大殿中安静下来。

卫洛双眼骨碌碌的一转,马上明白过来,那鼓声,便如上课铃声一样。只要一响,众人便得停止私语。

只是安静了片刻,一个稷下宫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向义信君一揖,朗声道:“君闻乱不惊,实有丈夫之风。我为法家徒,愿附之!”

这话一出,义信君连忙站了起来,他朝那贤士叉手还礼,应道:“得君看重,实义信之福!”

义信君的话刚刚吐出,突然间,一阵大笑声震天介地传来。大笑声中,一个身材高瘦如竹竿的楚国贵人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众人都转眼看去,等着他开口。

那楚国贵人收住笑声,向着义信君双手一叉,朗声问道:“闻君因两城相换之美姬,触怒齐侯,不容于公子秩?”

他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来。

这笑容只是一闪便消失了。

转眼,大殿中响起了这楚人的大笑声,“公虽为义信君,实小小弄臣耳!在齐侯塌上承欢时,还可有一容身之地。现有一妇不敢娶,空有君位却任由欺凌,可笑,太可笑了!咄!想齐国无人,至竖子亦称雄!”

嘶哑的大笑声中,义信君身后众人的齐齐变色中,那楚国权贵向着刚刚求依附的贤士挤了挤眼,哧笑道:“君何愚也?居然甘为一弄臣之食客。唏,不若随了我去,纵使求不得富贵,也可保得身家性命!”

居然如此无礼!

居然如此咄咄逼人!

卫洛垂下眉眼,暗暗忖道:素刚刚来到稷下宫人,便遇到刺客。

刺客之事刚刚解决,便又遇到这种人的挑衅。哎,实是风雨欲来啊!

那楚国贵人的唾骂,十分的刺耳。

义信君以及身后的贤士,气得脸红目赤,却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卫洛马上便发现了这一点。想来义信君也没有料到,自己一来便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身边所带的贤士中,也没有急辩之才。

卫洛腾地站了起来。

她哈哈一笑,在引得众人都向她看来时,卫洛从怀中掏出木剑,“啪”地一下,扔到了那楚国贵人的面前!

一片安静中,卫洛声音一提,冷冷晒道:“汝国楚熊,不过是蛮夷之身而称大王!汝国昭王,因一女色,如今招七国联击之灾!有如此先王,有如此王上,你有面目耻笑他人?有所谓英雄何必论出身!我家主公能以贫贱之身而封君,能拥城池两座,拥食客七百,便是人中之杰!便是当世之雄!他的功过是非,非你这生而富贵,长而平庸之人所能论述!”

卫洛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一提,喝道:“是丈夫,便捡起吾剑!

一击定生死!”

这是生死斗!

她一个小儿,居然向对方发出了生死斗地邀请。

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义信君霍然抬头,他又惊又怒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地看着卫洛,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义信君身后的贤士剑客们,都是满脸羞愧。。这个时候,稷下宫的贤士都在暗暗点头。

不管是谁,都知道那楚国贵人如此侮辱,义信君为了维护他的尊严,是必须提出生死斗!这一点,他是无可逃避。

只有卫洛,狠狠地盯着那楚国贵人时,心中在暗暗忖道:以公子泾陵的性格,稳公不可能一次掳我不成,便就此退去。他会一直一直守在我的左右,只等我的身边没有宗师就出手!

靠他人,永远不如靠我自己。昨天那一战后,我清楚地感觉到,我所领悟到的,比以前独自练习半年还要多。现在的我,要尽快成为宗师,只有实战一途。

这楚国贵人的身后剑客,没有一个是宗师,就算有宗师存在,他隐匿了气息令我感觉不到。以他们的骄傲,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在稷下宫的众贤士面前,出手欺负我一小儿。

哼,只要宗师不出手,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宗师之下,无论来者是谁,我都可以一拼!

卫洛想到这里,目光中又沉静了几分!

现在的她,一想到那个无处不在的稳公,一想到令得稳公前来时,公子泾陵会有的,那种万事尽在他掌握当中的姿态,心中便恼恨不已。因此,她要通过实战,使得自己以最快地速度成长起来。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189章挥剑稷下宫

那楚贵人脸色大青,周围剑客们传来的嗤笑声,顿时无比刺耳。

出面要求生死斗的是一个小儿也就罢了,最可恼的是,这个小儿扔出来的却是一柄木剑。

当真欺人太甚!

而且,这小儿那番话中,辱及了使楚国成为霸主的楚熊王,也辱及了现任楚昭王!最可恨的是,他的话令人无法反驳。不管是两位楚王的所作所为,还是这小儿所说出的‘英雄何必论出身'的说辞,都让他只有张口结舌的份!

无边恼恨中,楚国贵人身后,嗖地长出来一个剑客,那剑客冲着他的主人叉手行礼后,转向卫洛喝道:“兀那小儿,我来与你一战!”

那剑客十分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光这样站着,悍勇之气便扑面而来。看了看他,再看了看瘦小清秀,宛如弱鸡的卫洛,众人突然替这小儿担起心来。

在众人的盯视中,卫洛一脸平静,她看向楚国贵人,声音淡淡地说:“君辱我主上,言辞不堪。我若得胜,请君以项上人头相送!”

她的声音很淡,很平静,她幼嫩清秀的小脸,仿佛是权贵府中随处可见的童男。

可是这样一个小儿,一开口说出的,确实要一个权贵以自己项上人头相送!

瞬时,几百双眼睛同事转过去,盯向那楚国权贵。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楚国权贵脸色铁青,这种铁青中,还带着狐疑。他与身后众人一样,对卫洛生了疑心。眼前这小儿,如此平静从容,是有盖世剑术?还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自恃身份,刚才都没有出殿,也就没有看到那肥胖剑客行刺的一幕。

在一片安静中,那楚国权贵咬牙喝道:“想取我头颅?咄!若你方败阵,那又如何?”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义信君清冷的,冰玉相击的声音传出:“若小儿败阵,包括我在内,头颅任君取一!”

他这话一出,大殿中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卫洛听到义信君这么一说,不由怔怔地回过头去。

她呆呆地看着他莹白如玉,华美如花的面容,半晌半晌,她眨了眨眼,转过头来。

那楚国权贵得到义信君这一回答,脸上时青时白,好半晌,他大声喝道:“战——”

这一声音落地,‘咚咚’鼓声大作。

鼓声刚刚一停,一个尖利地喝声传来:“楚大夫延,齐义信君素,生死一战!省着得胜,败者认命,落言无悔!契——”

那‘契——’字拖了很久很久,带着森森杀机。

卫洛和那胡子剑客同时站了起来。

卫洛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剑客的低语声:“小儿,木剑怎可用于此处?我这有宝剑一柄!”

闻言,卫洛没有回头,她笑了笑,回道:“无需,我已习惯。”

说罢,她大步走出。

很奇怪,她现在很平静,不止是平静,隐隐的,她还有点兴奋!这时的她,浑然不若平素那般谨小慎微,步步筹划。她甚至都没心思担忧,如果自己战败,素的项上人头便会不保!

在一众安静中,她大步走出到过道中,拾起那木剑。

她把木剑一起,一阵喧嚣声震天介地地响起!显然,众人万万想不到,在这种生死相搏的场合,眼前这毛也没有长齐的小儿,居然以区区木剑对敌!

这小儿,竟是嚣张狂妄至此!

众人的议论声,喝骂声,劝阻声,以及摇头叹息声,卫洛一点也没有放在眼中。她拾起木剑后,微微回头,朝着义信君看去。

义信君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清浅温润地一笑。

卫洛回以一笑。

她这个笑容,十分十分的单纯,里面没有沁入半分紧张,半分不安。

这种单纯,奇迹般的,令得义信君身后的剑客贤士们平静下来。

卫洛拿着木剑,纵身跳上石台。

这时刻,那络腮胡子也跳上了石台。

两人对面一战,喧嚣声更响了。眼前这小儿弱小如鸡,对面的大汉悍壮如牛。这一对比,细胳膊细腿的小儿浑然只有对方三分之一大小。

那络腮胡子脸色有点沉郁,他盯了一眼卫洛的小身板,又看向她手中的木剑。这人,刚才也没有看到卫洛凭一柄木剑,便轻易制住了一个刺客。所以,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屑,甚至有责和被看轻的恼怒。

两人面对面站好后,作为挑战方的卫洛,朝着对方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一剑清恩怨,下台不问仇!同请!”

胡子大汉也抱拳喝道::“一剑清恩怨,下台不问仇!同请!”

喝完后,他盯着卫洛,冷声道:“出剑!”

“诺!”

卫洛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后,手中木剑轻飘飘的,像是一个没有半点内力的小儿在戏耍一样,摇晃着向那大汉的胸口刺去。

大汉看到她的出剑,目光中的轻鄙更甚。他张开大嘴,纵声暴喝,暴喝声中,他手中的长剑哗的一划,夹着风雷之势,直直地砍向卫洛的颈项!

他这一招,力用的很猛,势也极其强大。众人看到如在狂风中摇晃的卫洛,一时之间,仿佛看到了她血溅石台的模样,都有点不忍心了。

接下去的就要下位剑来得很狂,很猛,风声呼啸,宛如春雷!

一动不动的卫洛,在这一刻,目光中却闪过一抹失望。

就在那大汉的长剑呼啸而来时,她的木剑动了。

她右手一弹,木剑轻飘飘的,从对方呼啸的排山倒海的剑风中,静静地飘了进去。

她的木剑很轻,她的人也很轻,大汉的风雷之势是如此狂猛,简直要把她刮倒撞到在地。这时,卫洛那轻巧的木剑到了。

木剑后发先至,极其简单的,干脆地刺向了那大汉的腕脉处。就在离皮肤还有三寸远时,一道寒嗖嗖地银光,从木剑剑尖吞吐射出。

一声含痛的闷哼声传来!

那大汉一声低吼,急急地向后退出一步,右手下垂。

这时刻,众人还在鼓噪,他们的目光朝那大汉一移,瞬时呆住了,噪声渐渐止息。

只见大汉的手腕处,竟是鲜血淋淋的了。

这大汉显然是久经战场的高手,他在腕脉几乎被卫洛刺出一个洞的情况下,还能牢牢握住手中剑,纵身推开。

因此,他还没有败。虽然,他持剑的右手给伤成这样,下面必败无疑,可他兵器还在手中,还不能算败。

鸦雀无声!

那楚国权贵腾地站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那胡子大汉,盯着他血淋淋的右手。一张脸由青转白,由白转青后。他右手一抬,颤声道:“休再战了!”

众人齐刷刷地向这人看来。

楚国权贵青白着脸,他移塌起身,大步来到义信君身前。在离他二步处,这楚国权贵缓缓跪下,五体投地地跪下后,他以额点地,颤声说道:“愿为仆!求救!”

他的意思是说,我败了,我愿意将自己给你为仆,然后,再用金钱赎回自身。

他不想死,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幸好,代表他出战的胡子大汉还没有明败,所以,他这样做来,也是人之常情,更是当机立断的处理方式。周围观战的人虽多,却没有热念出言嘲笑。

安静中,义信君果然如众人所料一般,点了点头,说道:“可。”

义信君这话一说,只听见“哇:地一声,石台之上,那胡子大汉嘴一张,猛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在那鲜血喷出时,卫洛迅速地朝旁边一闪,让了开来。

卫洛让在一侧,见那大汉脸如金纸,灰败无光,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不由双手一叉,沉声道:"我既出言挑战,自有把握在胸!君面临如此生死之斗,怎能轻敌如此?”

说道这里,她头一转,纵身跳下石台,大步向义信君走去。

直到这时候,嗡嗡议论声才在大殿中传响。众人频频扫向卫洛,在惊叹她天才,小小年纪,便有大剑师的修为时,也暗暗想到:面对如此这样的一小儿,哪个丈夫不会轻敌?哎,此人一时不慎,居然被小儿伤了手腕,令得再战无力,实在不应该啊。

卫洛坐回义信君身侧,冲他嫣然一笑后,暗暗忖道:与此人过招,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说,要在有压力的,真正生死搏斗中,我才会进步不成?

她想到这里,不由的有些气馁。要是寻常剑客,自是可以频频向高手发出挑战,经常处于生死之间来磨砺自己。可是她不行啊,她是女人,而且,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义信君,以他的性格,是断不会允许的。

果然,卫洛刚想到这里,小手便是一紧。却是义信君重重地锢紧她的手。

紧接着,义信君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洛,你好大的胆子!此等生死之斗,也敢随便提出?你不要忘记了,你的生命,实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你没有资格死!也没有资格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他握得如此之紧,直紧到卫洛的手腕好生疼痛。

可是,他有事如此的紧张。

无可奈何下,卫洛侧过头去,低低回道:“以后不会了。”

这五字一出,她的手腕立马被松开,同时,义信君大口大口呼吸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感觉到他的害怕,卫洛感到莫名的感动,她连忙抬起头啦,朝他讨好地一笑可义信君对上时,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竟然腾地站了起来,理也不理卫洛就此拂袖而去。

他这一起身。卫洛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这一次的稷下宫之行,也就只能就此结束了。

虽然只招的一个食客,可对于义信君来说,还是很有成就的。他面对刺客能从容镇定,面对侮辱时,身边小儿都能直言相驳,挥剑决生死。

一小儿都如此,可以想象,他身边那是何等的人才济济?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190章公子泾陵的决定

公子泾陵这阵子有点兴奋,那沉凝如山,刀斧削出来的面容,偶尔还会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种真心的笑容,这一年来十分少见。因此,整个府中的食客侍婢,都觉得头上的阴云在散去。

这时刻,真是夕阳西下。他真坐在后苑中,右手持着白玉棋,自己与自己对弈。在他的身后,只远远站着两个随时候命的侍婢。

一中年剑客向他大步而来

正持棋按下的公子泾陵,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都没抬。

那中年剑客走到他的身后边,双手一叉,朗声说到:“见过公子。”

“恩。”

公子泾陵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波澜

那中年剑客知道他一直是这样,开头便说到:“稳公已入义信君府掳姬。”

..

公子泾陵低着头,修长的手,把一粒白棋轻巧地按上。他听到这一句话后,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更哼也没有哼。

那中年剑客的声音继续传来,“稳公言,此妇不知修了何术,剑技精到,内力浑厚,他不意之下,竟让妇人逃脱,无功而返。”

公子泾陵持棋的手蓦地一僵。久久久久,他才缓缓把棋放下。

放下后,他微微直身,目光盯着远处悠然青山,沉沉说道:“剑技精到,内力浑厚,竟能在稳公手中逃脱?”

他说得很慢,竟是一字一字地吐出。

中年剑客莫名地感觉到恐慌,竟是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颤声回道:“稳公是如此说来。”

泾陵公子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他挺直腰背,定定地看着远处的地平线。

半晌半晌,他都一动不动,也没有一个声音传出。

跪在地上的剑客,越发的颤战心惊了。

这时刻,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以及从府中远处传来的人语声,嘻笑声飘过。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了,公子泾陵的声音才低低的,如从远处飘来,“纵是绝世天才,亦不可能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成长至此地步!四年前,小儿曾以木剑为我挡下了一刺客的攻击。当时,我以为她不过是侥幸。”

又是一阵沉默。

直是过了许久,许久,公子泾陵才沉沉地说道:“好个小儿!狡诈至斯!狡诈至斯!原来,她竟是一直防备于我,竟是防备我至此。”

。。。。

他的声音是戛然而止的。那种中止,便如森而有力的鼓声,刚响到一半便突然中断,直让那剑客听了,涌出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慢慢的,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笔直笔直地站起来,身姿挺立,凛然如同长戈。

就在那中年剑客以为他要离塌走开的时候,公子泾陵又突然的重重地坐下。

这一坐太过沉重,顿时,厚厚的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中年剑客愕然抬头,却对上一手扶额,靠在几上,一动不动的公子泾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