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后,卫洛架了一个火堆,拿来一个浅腹大口的青铜壶来。这青铜质地稍柔,她内力又极为浑厚,重重压了几下后,那青铜器便给她弄成了一个扁扁的小锅。

卫洛把小锅架在两块石头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小灶后,把兔肉切成小片,稍稍炒出一点油后,便认真的翻炒起来。

翻炒得香气大出后,她便把已经洗好切片的芦蒿放入其中。

不一会,一阵浓郁诱人的香气四散而溢。

这时的食物大多是煮食,熟食,蒸食,几乎没有炒的,卫洛这一弄,稳公已经频频吸着鼻子,搓着双手来到她的身边,围着她好奇地转起圈来。

公子泾陵也来到她身边。

他沉沉地盯着翻炒着兔肉,命令侍婢拿来已煮好的饭食,准备用餐的卫洛。

他自是看得出来,这时的卫洛,一扫以前的沉闷,她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竟是那么的悠闲自在。

望着被火光逼的双颊红艳艳,鼻尖还渗着晶莹汗珠的卫洛,公子泾陵半响半响,都移不开目光。

正在这时,稳公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把塌几摆在这里,这里。对,给你家公子也盛上一碗,奇香浓郁啊,奇香浓郁啊,我说主母,你这一手闻所未闻,不知从何而来?”

这句话,也是公子泾陵想知道的。

他走到一边,在侍婢们移来的塌几旁坐好,静静的盯着卫洛。

卫洛正接过侍婢递上来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鼻尖的汗珠。听到了稳公的问话后,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流至泾陵府之前,偶得此法。”

到泾陵府之前?她不过十多岁,怎么会悟得这个法门?稳公摇了摇头,却是不怎么相信。

不过,这是一个时常有发明创造出现的时代。很多第一次,都在这时出现,卫洛也不过是弄了一个不规则的丑锅,然后使用了炒法,真摆出来,也不是那么的惊世骇俗。

兔肉不多,侍婢们分成三份,在稳公,公子泾陵,卫洛的几上各摆上一份,同时摆上的,还有一陶碗饭和一樽酒。

很久很久了,卫洛都没有吃过这后世的饭菜,她跪坐在几前,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后,绝美的脸上露出一道满足的笑容来。

她这笑容一露,令得公子泾陵再次双眼一痴。

这时刻,稳公已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他啧啧有声的咀嚼声,和“股股”的吞咽声不断传来。

卫洛低着头,安静地用筷子夹起兔肉,秀气地咀嚼着。

直盯了她好几眼,公子泾陵才低下头去,慢慢的品起自己的那一份。

对于吃惯了烹食的人来说,炒食的出现,确实是罕见的美味。三人在这里用餐,他们的身周,已频频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稳公狼吞虎咽地把他那一份吃完后,一边拭嘴,一边对卫洛道“此法不错,可有名?”

“名?这叫炒菜。”

稳公点头,这时,公子泾陵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此法甚妙,从此后,便唤晋姬炒。”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剑客便纵声大喝,“此法名晋姬炒。”

“然,然。”

“已记之。”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众人纷纷传达。想来过不了多久,这法子便会流传到外面,渐渐为世人所知。而创下这个法门的卫洛,也会因此被人记在史册上。

卫洛一抬头,便对上了公子泾陵沉沉逼视的目光。

她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注视。

她知道,只要一成婚,世人称呼她时,便会以晋姬氏代之。她的丈夫是公子泾陵,而公子泾陵是晋人,姓姬,所以,她的名字便成了晋姬,别人称呼她便是晋姬氏。这三个字中,都没有她卫洛的半点影子。

三人吃完饭菜,喝了几口酒水后,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缓步走到卫洛的面前,慢慢蹲身。

他个子高大,便这么跪坐着,也比卫洛高了大半个头。

他跪坐在卫洛对面,静静地盯视着她。

他的目光沉凝地盯了卫洛好一会后,徐徐开口了,“小儿。”

卫洛没有抬头。

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那荒谬之言,以后不可再说!”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梁。

粗糙的指节划过她细嫩的皮肤,他的抚摸是那么的温柔,他的声音也是低沉温柔的,“小儿,便这般伴在我的身侧,为我生儿育女,不是很好么?你是我心悦之人,无论何时,我绝不允许任何妇人欺辱于你。”他说到这里,轻轻一笑,晒道:“以小儿的狡诈,怕也无人可以欺辱于你。如此,小儿又何必自寻烦恼,徒令你我不快?”他说到这里,手一伸,便抓着了卫洛的手臂,把她拖向自己的怀抱中。

第236章欲逍遥二

公子泾陵这一拖,力气很大。

眼看就要被拖入他的怀中时,卫洛却是一挣,她一扭一甩,便从公子泾陵双臂间挣出。

卫洛直起身来,她仿佛没有看到公子泾陵那满脸的沉怒,径自冲他淡淡一笑,“公子的心悦,便是如此么?”她静静地说到这里,樱唇一扬,灿然说道:“卫洛福薄,受之不起。”

轻飘飘地丢出这几个字后,卫洛身子一转,衣袍一扬,便宜飘然向溪边走去。

公子泾陵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背影,他的眉心,这时急促地跳动了两下。

片刻后,他牙齿一咬,重重地一拳,“砰”地一声砸在几上。他是练武之人,这一砸力气很大,令得几上的酒樽等物,“砰砰”地一阵晃动。

卫洛没有理会,她静静地站在溪边。

这时一阵簌簌秋风吹来,她的长袍,给吹得向后远远指出,猎猎作响。

卫洛扬着头,正面面对着吹来的寒风,她半闭着眼,让自己清楚地感觉到那瑟杀之气。

片刻后,她脚步一挺,轻飘飘地踩有溪水间的小石头上,便这般在溪水中行走起来。

纵使行走在水面上,她依然是长袍不湿,步履生风。

这时的卫洛,有一种特别的悠然自得。

公子泾陵背靠着塌,瓶装地盯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知为什么,看到不再用幽怨希翼的目光仰望着自己的卫洛,他的心,一点也不快活。

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卫洛。

他样的她,长袖飘扬,仿佛下一秒便会凌风化去。

盯着盯着,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低低喝道:“稳公!”

“恩?”

“妇人有离意,你留意些。”

稳公正在侧躺在厚缎上,闭着双眼,高高翘起的脚尖一晃一点的。他时不进的吞咽一下,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

闻言,他动作一顿,,过头看向公子泾陵。

稳公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叹息道:“公子,你已心乱!不过一妇人,何至于此?”

公子泾陵闻言,薄唇抿得更紧了。

他沉沉地盯着顺着溪水,走来走去的卫洛,好一会,才徐徐回道:“我亦不知,从何时起被小儿乱了心。”

他说到这里,低叹一声,举起几上的酒樽一饮而尽。

酒水汩汩而入,大量的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流向他的喉颈。

一口饮尽后,他把酒樽重重地朝几上一放,头一低,闭上双眼,喃喃说道:“真不知,真不知,为何会心乱至此?”

稳公同情地看着他。半响后,稳公喃喃自语道:“幸此妇忠义贤良,堪为夫人!不然,实是妲己褒姒之流,她虽无意,君王却已倾之慕之,恨不得奉上江山家业,只为博其一笑。”

稳公这句话,已经是在讽刺公子泾陵了。

可公子泾陵此时低着头,以手支额,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稳公的话有没有入耳。

卫洛轻飘飘地行走在溪水之上。

随着太阳入地平线,一缕缕红霞铺散而开,染得半空红透。那红色是如此鲜艳,连半边山林也被染红。

卫洛顺手从一颗树上摘下一片树叶,含着唇边,试了几下,待清吹起来。

这一次,她所哼的歌曲是笑红尘。

笑红尘的全曲,她已不太记得了,她印象中最深的,只有那一句,“红尘真可笑,痴情最无聊。”

是啊,红尘真可笑,痴情最无聊。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放开心怀,耻笑这滚滚红尘,耻笑这痴心妄想?

她昂起头,怔怔地盯着那夕阳西下之处,唇间,乐音如流水一样从树叶间宣泄而出。

明明是朝不保夕了,明明是辗转流离了,明明心都给撕成了碎片,可为什么还会见一次痛一次,望一眼伤一眼?

乐音如流水,如清风,如月光,徐徐而来,铺泄满天。

转眼间,不管是还在搭着营帐的剑客,还是正在忙碌的侍婢,都顺着这乐意向她看来。

夕阳似血,层林尽染,青山如黛,美人如画。

这一刻的卫洛,让所有人都看痴了去。

这个时代,乐音是很稀罕的。一般而言,钟鼓之音,只有帝王诸侯才可以听到。而丝竹之音,如琴瑟笙芋类的,也只有大夫阶层的人才可以听到。

如普通百姓,想听一下乐音,也不过是击岳为音。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歌舞伎大家出现的地方,往往满城空巷,无论权贵平民,都视为盛大的节日来欢庆。

卫洛吹出的行云流水,节奏分明的乐音,在他们听来,实在是神秘之极,飘渺之极。

而这乐音中的逍遥之意,也飘然而来,飘然而散。公子泾陵听着听着,发现自己的心又揪起来了。

他不知从何时起,已抬起头来,他不知不觉中,已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悄立溪边,眉目如画的绝代佳人,望着她那双越来越显得遥远的墨玉、眼,倾听着她随意吹出的曲子中,那股飞翔九天,逍遥而游的自在之意。

突然之间,他感觉到了莫名的烦躁!

腾地一声,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很猛,撞得几向前一翻,“砰砰叮叮”的酒樽陶碗洒落于地。

正在聆听乐音,听得入迷的众人一凛,转眼对上公子泾陵那冰寒的面容,瞬时,所有人都是大惊,转眼间,一个个“砰砰砰”地跪倒在地。

没有跪下的是少数,卫洛是其中之一。她静静的站在溪水边,静静地看着公子泾陵,乐音慢慢止息。

她的目光清澈之极,毫无波澜,甚至,连好奇和吃惊也不可见。

这样的卫洛,更是令得公子泾陵怒意大生。

他咬着牙,大步一跨,黑袍连甩中,向着卫洛紧紧地逼来。

卫洛没有动,她依然静静地看着他。

不一会,公子泾陵便冲到了她身前。

他离卫洛仅有三步远时,卫洛动了,她向他盈盈一福,清脆靡软地问道:“君何故动怒?”

君何故动怒?是啊,我为什么动怒呢?我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公子泾陵一僵。

他怔住了。

他怔怔地盯着卫洛,盯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盯着青山夕阳掩映下,她的眉眼如画,她的风情万种。

突然间,他苦涩地一笑。

。。。。。。

他这一笑,真的很苦,似是从心底,从灵魂深处泛出的酸苦无奈,失落和无力。

苦笑中,他盯了卫洛一眼,大袖一甩,竟是嗖地转身,二话不说便向回走去。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完全是在逃之夭夭了。

他刚冲出几步,身后乐音再起,响起的,依然是刚才的那首《笑红尘》。

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突然觉得很是狼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在意,与她那乐意中的逍遥一对比,显得那么可笑,可叹。

他的脚步更快了。

卫洛望着他那高大巍峨的身影,渐渐隐入营帐间,望着那令她心跳加速的气息,终于不再可闻。

她的唇间,那句“红尘真可笑,痴情最无聊”重新响起,一遍又一遍地流泄而出,绵绵无休止时。。。。。。

第237章冷漠的卫洛

诸国使队本是一道出发的,当夕阳沉入地平线,月亮挂在树梢头时,又有一对使者队伍赶来。

这方圆十数里,晋人选定的地方是最有利于扎营的。何况,人数越多,在这样的荒野之中越是安全。

所以这队陈国使者靠经时,连招呼也没有打,便在荒原的另一边,也是离溪水不远的地方扎营。

他们扎好营后,陈国公子连同使者一道前来会晤公子泾陵。

侍婢们在草地上,铺上厚厚的锻,摆好塌几后,便点燃火堆,开始煮酒烹羊,以待贵客。

火把燃起不久,站在树梢上,想尝试一下自己的轻身功夫的卫洛,便看懂啊官道上又出现了两条长长地火龙。这两条火龙相距有三里远,看来,又有两个使者队伍过来了。

随着人越来越多,草地上已是越来越热闹,笑声喧嚣,酒香浓郁。

这时公子泾陵,已经一脸从容,似乎刚才的郁恼都已消失了。

树梢上秋风徐徐而来,拂起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卫洛虽然有心想公子泾陵表明去意,想令得骄傲的他自行放手。可这样完全的暴露武功,毕竟不习惯。

于是,她跳下树梢,倚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地仰头看着天空的明月。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剑客便来到她身后。他朝卫洛双手一叉,低头恭敬地说道:“贵客纷纷而来,主上令主母出见。”

卫洛缓缓回头。

她盯着来人,徐徐说道:“请回主上,有贵客在,妾言行无当易伤君之颜面。还是不出见的好。”

她居然说,有外人在,我如果伤了他的面子他会难做。

这剑客微微一怔,双手一抬后,转身回返。

火把熊熊中,公子泾陵正与陈国公子,鲁国公子,邾国公子一起饮酒谈笑。

这些人频频向后望去,目光殷殷,显得期待美人出现的意思。

本来,卫洛作为公子泾陵将娶得正妻,身份自是尊贵,这些人就算倾慕,也不可变现得这么明显。不过她不但是晋太子的正妻,还是名扬天下的女将军,等于说,卫洛这个女人,在天下男人的心目中,已有了她的一席之地。所以时人也没有刻意掩饰对她的向往之情。

不一会,那剑客来了。

那剑客走到公子泾陵旁边,见众人目光殷殷,脚步略一迟缓。

他犹豫了一会后,便向后退去。

直到众人谈笑声再起,没有几个注意到他了。他才请不来到公子泾陵身后,跪坐靠近,低低地说道:“主母言,有贵客在,妾言行无当易伤君子颜面。”

那剑客小声把这句话转达后,向后退出两步,头略低,等公子泾陵的指示。

那剑客的声音一入耳,公子泾陵便低下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樽酒水,盯着盯着,他突然五指一收。

只听得“叭”地一声,那青铜樽竟是一捏间,顺时向内一陷,五指印清楚印出的同时,樽中的酒水哗地四溅而出。

今天晚上,公子泾陵的身份最为尊贵,众客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随着这酒水一溅,众人的笑语声嘎然而止,众人同时转过头,向公子泾凌看来。

公子泾陵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薄唇一扬,淡淡说道:“小事而已,我失态了。”

说罢,他手中酒樽微举,朝着众人一扬,笑道:“饮此酒谢罪。”他头一昂,便把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众公子见他主动陪罪,都是哈哈一笑,连忙兴趣起酒樽,与他共饮。

饮了两樽后,公子泾陵笑了笑,趁众人交谈正欢时,缓步站起。

他身了一转,大步向树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