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马四蹄如雪,分明是匹罕见的宝马。

这几个动作,卫洛做得干脆利落,而且时机也是抓得极准,正是山匪们急冲而来,晋人应对仓促之时。

直到她一腾一跃,跳上宝马,紧跟在剑咎身侧,策马离去时,一个惊喝声才震天介地传来,“咄——妇人逃矣!”

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正是昨晚上,跟卫洛说过话的晋人宗师的声音。

这喝声一出,一阵破空声嗖嗖地响起,却是那宗师越过众人,长袖连甩间,直直地向卫洛两人追来。

这人一追,剑咎便是哈哈一笑。

他的笑声,响亮之极。大笑声中,剑咎右手一扬,嗖地一声拨去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他那张俊逸的脸来。

露出真容的剑咎,笑声更响亮了。大笑声中,他回过头来,冲着那个越追越近的宗师,咧嘴一笑,大呼小叫道:“老小子,凭你一人,怕是挡不住我的,哇哈哈哈。”

随着剑咎毫不掩饰,得意之极的笑声传出。在众剑客保护下,正缓步退后的公子泾陵,嗖地一声,回过头来。

他这一回头,便对上了一袭红袍,正策马远去的卫洛!

他惊住了。

他瞪大双眼,暴喝一声,“小儿,你敢离我而去?”

这喝声惊天动地,含着无边郁怒!

卫洛正在策马狂奔,闻言,她回过头来。

她回过头来,任由狂风吹着她的青丝四散飘扬,任由狂风拂着她的红袍猎猎作响。隔着百步的距离,她的墨玉眼,水盈盈地对上了公子泾陵郁怒的双眸。

四目相对!

瞬时,卫洛灿然一笑。

她这一笑,很华美。

可是,这种华美,却不知为什么,竟掩不住她湿润的双眼,掩不住那双墨玉眼中,渐渐滚下的两行泪水。

泪眼中,纵马狂奔的卫洛,回头痴痴地望着公子泾陵,隔着百步距离,隔着上千人,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在泪水滚过唇角时,她再次冲着公子泾陵灿然一笑。

笑容还凝滞在脸上,她已开了口。她樱唇微张,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放手吧,我的爱。”

这几个字,纵使不曾发出声音,公子泾陵却可以清楚地看出前面三字来。因为,那几个字,她是一字一字,缓慢地说出来的。不过后面的三个字,她的樱唇动得特别快,实是一闪而过。

在最后一个字说完时,两行清泪,从她那睁得大大的,望得痴痴的墨玉眼中流出,眼泪顺着她那白玉般的面颊,樱红的小嘴,莹润的下巴,缓缓渗入她正向后飘飞的大红袍上。有几滴,更是这么滚入飞扬的尘土间,转眼便不复见。

这时的卫洛,是绝美的,她骑在高大的黑马上,青丝飘散,被寒风吹起的大红袍鼓着风,呼呼飞扬,那小脸上露出的笑容,那么灿烂,仿佛是凝聚了所有的美丽,在一瞬间开出的昙花般灿烂!

她吐出那六个字后,再深深地凝视了公子泾陵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策马继续狂奔!

在她的身后,剑咎正纵身飞出,重重一掌,拍向那匆匆追出的宗师。那宗师见他一掌挥来,连忙扬掌迎上。

“呼——”地一声,两掌相击!

那宗师沉哼一声,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而与他对掌的剑咎,则是顺势飘出,大袖飞扬间,他竟是稳稳地落上他奔得老远的坐骑之上。

这一退一进,转眼间,卫洛两人离那宗师,已有数百步了。

第241章逃脱

正在这时,蓦地,一个嘶喊声震天动地响起:“二位宗师,给我拦下妇人!”

这是公子泾陵的声音。这是一声暴怒,充斥着内力,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诺!”

二个清楚地应诺声中,稳公二人齐齐挪跃而出,闪电般的向卫洛二人扑来!

这时刻,公子泾陵身边的剑客们已稳住队伍,足可以应对众山匪的攻击了。因此,稳公二人得以抽出身来。

转眼间,一个宗师在前,稳公二人在后,三大宗师,身形如电,衣袂如飞地向卫洛两人追来。

三大宗师全力追赶,光是那衣袂带动的风声,便已呼啸作响,声声震耳。

卫洛和剑咎坐在马背上,策马狂奔,叱喝连声。

不一会功夫,他们便来到了山坳处。

而这时,众宗师离他们的距离,不足五十步了!

后面的剑咎急急地喝叫到:“妇人,你身手如何?这马行不如人行,我俩与这三个老家伙一较脚力如何?”

马背上,头伏得很低,身形尽量放轻松,任由马蹄翻飞的卫洛闻言,头也不回地清笑道:“身手尚可。”

“善!善!”

剑咎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他纵身一跃,唿哨声中,衣袂飘飞中,以跃下马。

脚下生风,急急疾驰而去。

他一跃下,卫洛便也是众身一跃,脚尖轻点之际,以飘到了剑咎的身侧。

那两匹马显然是通灵的老马,依然紧紧相随。

本来,两人纵身下马之际,那最前面的宗师,离剑咎不过三十步远。

现在两人下了马,气力正新,精力真旺,只是几个箭步,便嗖地又拉远了五十步!

三个宗师功力深厚,实胜过卫洛两人。然而不管是卫洛,还是剑咎,都是这世间少有的身轻擅腾跃之人。他们只一下马,这一番疾驰,直是衣带当风,如烟如电,再一转眼,便把前后的距离拉开了百步了!

稳公见此,急得呼啸连连。他一口中气添在胸口,不能清一开口说话,只能这般急啸着,接由啸声表达他的郁怒和着急。

卫洛紧紧地跟着剑咎,屏心静气,暗送着内力向双脚上冲去。每次旧力用尽,新力再生之际,她便吐出一口浊气来。因此,她也是急急而冲,根本不敢说话。

正在这时,剑咎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妇人,由此入楚百里,便是大河,我已备好扁舟,只要到得河中,就算夸父在世,怕也逮不着你我了。”

他的声音轻越而自然,娓娓而来,便如平素说话一般。

卫洛不由暗暗佩服,在迎面狂吹的寒风中,她点了点头,不敢说话相应。

剑咎见状,哈哈大笑。

大笑声中,他头一转,笑吟吟地看着足差了一百五十步的那位宗师,声音洪亮地叫道:“秃头老小子,依小爷说罢,你就是不要追了!凭你们三个巨石般的大锤儿,一定赶不上我两的,哈哈哈哈。”

那急急追来,寸步不减,随着他的急行,衣袂带动的风声呼啸如雷的宗师,听到了剑咎的陶侃后,圆胖的脸上一抹怒!

剑咎看到了他脸上的怒色,笑得更灿烂了他快乐地说道:“爷爷的,去年春时,你们追了数千里,不是一样的追不到么?这一年来小爷我啥也没联系。就光找师兄锻炼着逃跑的功夫。爷爷的,这一次要是再让你们逮到了小爷的一片衣角,小爷我就不出山了!”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头顶秃秃的圆胖宗师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极度的愤恨!

正在这时,稳公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不必追了!!

这是命令!

圆胖宗师一怔,他向前冲出了几十步后,才急急地稳住脚,回头看去。

一阵风声响起,稳公两人同时一掠,齐嗖嗖地落在他左右。

稳公盯着剑咎和卫洛远去的身影,沉着瘦黄的脸,低喘道,“此两人身手轻灵,行有余力,我等难以追及。公子身边只有一位宗师在,我心实不安。”

另两位宗师听了,连连点头。

稳公眯着双眼,盯视着绝尘而去的两个人,良久之后,却是一声长叹。

卫洛和剑咎冲出一千步后,便确定那三人没有再追来了。

剑咎脚步一刹,嘴一撮,纵声尖啸起来。

啸声中,马蹄隐隐,渐渐地,官道的尽头,那两匹骏马的身影再次的出现在眼前。

剑咎看着越来越近的奔马,大是欢喜,他笑吟吟地说道:“妇人,我还以为今次,又要被追上个前来里呢。哪里知道,他们竟是这般不中用。啧啧,实是你这妇人他们弃之不可惜啊!”

他这句话一出,卫洛不由得苦笑起来。

剑咎没有注意道她的表情,他自顾自得朗朗笑道:“噫!唏————此两马是罕见神骏职务,本以为难得保全的,我正自伤神呢。”

大笑声中,两马一前一后,追上了两人。

卫洛和剑咎一人一骑,纵马向前奔驰而去。

骑在马上,卫洛再不回头,任由马蹄狂奔。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来。笑容中,她清声问道:“那帮山贼,你从何寻得?”

剑咎闻言,嘻嘻一笑,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冲着卫洛一咧嘴,“晋人未动,我已先行。我寻思来寻思去,你这妇人性格刚烈,既然心怀厌望,怕是不愿随公子泾陵回去。便琢磨着弄你出来。恰好,你这妇人害死楚昭,楚人恨你入骨,许多楚墨聚集一处,欲在你回晋之时伏击于你,取你头颅。我堂堂宗师自请加入,众人大是欢喜。于是我探明晋人的行踪,那晚又纵啸通知了你后,今日便鼓动众人来了。”

卫洛听到这里,大是感动。

她望着剑咎,樱唇动了动,想要说些表示感动的话来。

哪里知道,她刚转头,便看到剑咎嗖的一声,脚尖一点,站上了马背。马正在狂奔之际,他这般直直地站在马背上,身形不动,衣袂飘风,看起来实是洒脱得紧。

可是,他这是要干嘛?

卫洛正在诧异的时候,只见剑咎头一昂,嘴一张,便是纵声大笑起来。

这真的是纵声大笑,他这笑声中,足足含了十成的内力!这笑声一出,直是轰隆隆地一阵洪鸣,不但引得山鸣谷应,还震荡得卫洛的耳膜生痛,令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上了双耳。

呼呼寒风中,他那滚滚如洪涝,如海啸的笑声,绵绵而来,轰轰不断。引得山林之间群鸟惊鸟,野兽狂奔!

“哈哈哈哈——”

这笑声,上可捅破天空,下可引发地震,卫洛捂着双耳,仰头望着他。她几次张口要他别叫了,可声音一出,便被他的笑声给淹没了。

就在卫洛以为这笑声无止无境时,剑咎嘴一闭,大笑声戛然而止。笑声止时,剑咎的声音明显已经嘶哑了。

笑声刚一止,便见剑咎双手叉腰,任骏马狂奔不休。在卫洛的惊愕中,他再次头一昂,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只笑了三声。

大笑三声后,双手叉腰的剑咎,昂着头,意气风发地嘶哑着嗓子大嚎道:“啊哈哈——痛快!痛快之至!四年半了,四年半了啊!我寻这妇人三年,守她一年半,爷爷的,今日总算把她给弄出来了,我总算把她弄出来了啊!呜呼——”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剑咎如此得意,如此忘形,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她张着小嘴,傻乎乎的看着他。。

剑咎头一低,变对上卫洛瞪着老大的双眼,他嘴一咧朝着她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森森笑容后。双腿一分,大赖赖的坐上了马背。

一坐好,他又欢喜地笑的见眉不见眼泪,“爷爷的,一年半前,小爷我被公子泾陵赶得东奔西窜,如无家之犬!今日,我拐了他妻子去,也算是报了仇了。哇哈哈哈——”

又是一阵得意至极的大笑传来。

卫洛望着笑的无比嚣张的剑咎,摇了摇头,半晌后,见他还在咧着大白牙乐呵,不由一阵苦笑。

公子泾陵的剑客,无人不是久经杀戮,深谙阵法之道,合击之术的。他们一稳住阵脚,面对众山匪的攻击,便渐渐占了上风。

退到了众人之后的公子泾陵,这时正频频回头望去,突然间,他的双眼嗖的一亮,大步一跨,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出两步。

他这一步,两个剑客同时急唤道:“公子不可!”说罢,两人同时挡住了他的去路。

泾陵公子脚步一顿,他理也没理这两个人,只是抬着头,瞬也不瞬地望着那烟尘轻起处。

烟尘中,前后成排的三个身影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三个身影中,没有他要当红色身影!

公子泾陵眨了眨眼,当确认稳公身边,并没有出现他的小儿时。他的脸色,在一瞬间由铁青变得惨白。

他向后退出一步,这一退甚急,要不是撞上一个剑客的背,他都差点摔倒在地。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头略略低垂

不一会,稳公三人便来到了他身侧。

他没有抬头,只是沉声说道:“追之不及?挂念于我?”

稳公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后,稳公低头应道:“然。”

公子泾陵哧地一笑。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转为干哑。

干涩的哧笑声中,他袍袖一拂,大步走向马车处。当他跨上马车后,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呵斥传来,“滚——”

喝声中,一个侍婢,以及那个做飞天之舞的美人,同时跌跌撞撞地冲下了马车。稳公望着那晃动的马车帘,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第242章来到越国

卫洛两人策马狂奔出百来里后,已是入夜。

这时,他们已深入了楚国境内。当天晚上,剑咎牵着那两匹马便消失了。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清晨后,两人继续赶路,走了下午申时初,便来到了剑咎所说的大河旁边。

这条大河很宽,足有数千步宽,河水清澈,滚滚不息,白浪翻花中,不时可以看到一条条肥鱼纵跃出水面,“叭”地一声激起一米高的水花后又沉入水中。

大河两岸树木森森,土地呈黑色,十分肥沃,到处可见村庄。也不知这大河,属不属于长江准河中的一条?卫洛暗暗寻思着。

三千年的变迁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她的地理学得不好,实在弄不清这些。

两人转过一座山坳后,剑咎闪入树林中。不一会,他便拖着一叶扁舟过来了。他把舟排推入河水中,纵身跃上后,冲着卫洛一笑,“妇人,且上舟来。这顺河直下,不过三日,便可到达越国。”

到越国?

卫洛一怔,不由迟疑起来。

剑咎见状,哈哈一笑,露着大白牙晒道:“何惧之有?你现在身手不凡,可自由来去。难不成别国离家如许年,真不曾想见见故人模样?”

卫洛闻言,嘴一扬,浅浅一笑。

她纵身跳上扁舟。

剑咎内力一运,轻舟如箭一般,向着河水中心荡去。再一转,便顺着河水,向着东南方向疾奔而去。

现在正是太阳渐渐西沉的时候。白炽的日光,正在转为红色,那红光染在两岸光秃秃的树梢上,连绵起伏的山脉上,有一种别样的美。

卫洛望了一会,便在轻舟靠近岸边时,飞跃到树林中,弄来两块平整的石头,然后再纵身跳下轻舟,把这石头放在舟排上。她坐在其中一块石头上,抱着膝,静静的望着两边飞驰而去的美景,望着那烟云一片的天尽头。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外,其余的时候,她如一只鸟儿一样,一直养在笼子里。现在,她挣脱了鸟笼,坐在这轻舟上,顺着河水,吹着晚风,自由穿行。

这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啊。

卫洛微微一笑,努力扫去那丝丝迷茫。

剑咎双手叉腰,稳稳地站在前面,有时看到前方出现了洗衣的村姑,他便纵声清啸,引得人向他张望。

到得太阳下山时,剑咎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一块布包着的炒粟米扔给她,这便是晚饭用的干粮了。

这种干粮,吃了后会口干。往往这个时候,剑咎便会就着清澈的河水咽几口下去。

卫洛对这事有点不习惯,犹豫了一阵后,考虑到自己如今也是一个高手了,内力浑厚,就算水不干净,应该也不会令得自己生病,这才痛下决心,凑上去喝了两口河水。

用过干粮后,太阳也已经沉入了地平线,天空中,繁星点点闪现,是了,今天晚上要到后半夜才可以看到月亮呢。卫洛仰着头,望了望那浩瀚的天宇。

晚风很寒,吹得她的小脸生痛。卫洛身子略侧了侧,让自己背对着寒风。

正在这时,站在舟上,迎风而立的剑咎突然开口了,“妇人,可悔了?”

悔?

卫洛不解地看向他,问道:“为何要悔?”

剑咎转过头来,双眸如星地盯着她,咧齿一笑,“从此后,风餐露宿,衣食难着。再无奴婢成群,再无华屋美食,可不悔么?”

卫洛闻言也是一笑。

她抱着膝,静静的望着在夜雾中,一座又一座黑黝黝的山头,轻笑起来,“悔,有些了。”

她对上剑咎瞪大的双眼,灿烂一笑,嘻嘻说道:“我在新田驿馆处,埋在十斤金。取之不及,悔甚撼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