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到这楚墨如此认真,有的哧笑不休,有的却在点头赞是。

这一切,都与卫洛无关。

轻舟荡出时,她已心如止水,整个人,整颗心,都宁静无波。是,与这个楚墨剑拔弩张完全不同的是,卫洛的样子很放松。

她依然是俏生生地站在舟排上,紫袍猎猎作响,秀发微乱,墨玉眼熠熠生辉。

她目光晶莹剔透的盯着那楚墨,右手一松,便把殷允的剑放到了舟排上。

然后,她慢慢低下头来,伸手入怀。

不一会,一柄木剑出现在她的手心。

这木剑一出,喧嚣声大作。

喧嚣声越来越大,到后面竟是哧笑连连。

没有人想得到,这个年纪小小的妇人,不但敢向这么多的楚国宗师们挑战,而且她还敢拿出木剑来对敌!

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那个楚墨,本来剑拨弩张的姿势,也因她这木剑一出,而出现了一分僵硬。

他僵在当地。

这楚墨的脸上,浮出了一抹被轻视的恼怒,除此之外,他还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放松。

没办法,这个妇人都如此不知地高地厚了,他再摆出如迎大敌的模样,那就算围观的人不耻笑他,他自己也会耻笑自己。

众人的哧笑声,议论声,卫洛听得分明。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来。从练剑以来,她都是用这木剑的,对于这木剑的一切,她实在太过习惯了,只要木剑在手,她就有一种感觉,感觉到这木剑是她手的延伸。有了这剑在手,她有一种如臂使指的快感。

而换了任何一柄剑,哪怕那剑最快最利,她也不熟悉,也有一种无法把握的感觉。因此,她只能用这木剑对敌。

卫洛木剑在手,她缓缓地举起它,轻飘飘地指向了那宗师。

而她脚下的轻舟,则在加速!

那楚墨的舟排也在加速!

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两舟排同时加速。

这一加速,舟头激起水花足有一米高。风声呼啸中,两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转眼间,两只舟排靠到了一块!

就在这时!

卫洛率先出手了!

她嗖地一声,右手木剑闪电般地刺向了那楚墨的手腕。

这一招,卫洛用得最多,经验最丰富,所以也最喜欢。

那木剑嗖嗖地刺出,轻飘,诡异,奇速。只是一眨眼,剑尖便已抵到了那楚墨持剑的手腕。

就在木剑离他的手腕仅有七寸时,木剑嗖地一声,透出一道银白寒芒。这寒芒白莹莹的,在四周的火光中,都是那么的明亮,凝实!

围观的都是高手,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严肃起来。

没有人得到,这妇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这么的快!而且,她竟是不畏惧对手的劲力罡气,那木剑上的寒芒,如入无人之境,如没有遇到半点阻碍一般,直直地射向那楚墨的腕脉处!

众人的惊讶,远远都不如那楚墨。

震惊中,他右手闪电般的向后一缩!

他这个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是,卫洛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个变招似的,她手中木剑风声隐隐,剑尖奇异地一拐,竟是再次如鬼如魅地飘出,直直地刺向了他的右胸间!

这地方,恰恰是这个楚墨收手回剑时,不由自主向前挺出的部位!

这又是他的破绽所在!

楚墨再次一惊,他低喝一声,脚下内力猛吐!

瞬时,舟排如山,夹着风雷之势,重重地撞向了卫洛!这么一撞,他的右胸,便生生地送上了卫洛剑尖。

就在这时!

卫洛双眼一眯。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无比,她的眼前,清楚地看到这楚墨地右胸处,出现了一道莹厚的光芒。

这是他的护体罡气。

这人在右胸处集中了五成的护体罡气,欲与她的剑尖一较高低。

看来,这电光火石中,这楚墨已经想明白了,卫洛手持的只是木剑,区区一把木剑,威力再又又能大道哪里处?因此,他鼓出五成的罡气护体,准备通过强抗来取得先机。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卫洛的木剑要撞上他的右胸上时,嗖的一声,卫洛缩手了。

她手腕一压,剑尖一斜,剑芒如蛇吐信,轻飘飘地一指,刺向了他的喉咙处!

她的变招,实在太快太突然了!

她是在剑尖离那楚墨地胸口,仅有三寸不到的时候变招的。短短一瞬,她竟是极轻松,极飘忽,极诡异地刺向了那楚墨地喉咙!

而他的喉咙处,同样是他的破绽所在!

这一点,周围人人可以感觉到。

瞬时,一阵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她怎么能变招这么快?

因为她变招变得太快,她的剑尖,已经现出了一道道残影,这使得她的招数,又令添了分诡异神秘!

一阵惊呼声中,那楚墨深吸了一口气,内力一收,脚尖硬生生地一止地同时,他身子嗖的一声向后一折,从腰部处向后折起,生生地避开了卫洛的第三剑。

他一变招,卫洛接着变招,手中木剑寒芒吞吐间,已呼啸地刺向了这楚墨地肚脐下丹田处!

这里是致命重穴!

那楚墨大惊,她突然发现,自己为了避开这妇人的攻击,竟是硬生生地把这关系着生死劲力地要穴给送到了妇人剑下!

众人同时鼓躁起来!

没有人想得到,这妇人连出四剑,一剑快过一剑,每一次分明轻飘飘地,却能令得对手左支右绌,越陷越深~

一堂堂宗师,竟是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那楚墨大惊失色下,右手铜剑重重一挫,硬硬地撞上了卫洛攻击向自己丹田要穴地木剑。

他这一剑,已用上了十成力道。

看来,他已经恼火了!被一个看起来极为软弱的对手,逼得一再失利,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心了。

要知道,任何剑招使出,都不会用上十成力道。最多只是八成,另两成,应该用来保护自己,使得自己犹有余力。

可这数模用上了十成力道。

铜剑呼啸,风声历历中,他这一剑中,硬生生地砍向了木剑。

他这一剑,来得极猛,极凌厉,极煞气,有一种一往无回地狂飙。这时刻,卫洛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处处都是破绽,可是,她没有办法攻击。因为对方来势太猛,只要被他剑风地边缘扫中,她的手腕都不一定保得住!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楚墨地铜剑重重地砍向卫洛的木剑,就在一股狂风暴雨没头没脑地扫向卫洛的右手时。卫洛五指一松。

“叭”地一声轻响,她手中木剑沉入了水中。

那楚墨含着十成力道的剑锋,狂风暴雨地扫向她的木剑,可事到临头,眼看只有五寸不到的距离时,她松手了,她任由那木剑掉入水中!

这一变故,同样突然,同样诡异。因为,所有的剑客,都有一个认知,那就是手中的剑是自己的第二生命,命没了,剑还要在手中。剑在手中便代表自己的血勇犹在!

没有人想得到,卫洛竟然毫不犹豫,天经地义的抛下了她手中的利器!

这下那楚墨是真的怔住了。就在这时,卫洛内力一吐,足下舟排如箭一样向后冲出。转眼间便冲出了五六步!

五六步外,卫洛脚步一稳,舟排硬生生地定在那里。

一众愕然中,她朝着那楚墨双手一叉,爽快地说道:“我输了。”

她说她输了!

她在逼得一个大宗师连续四招受挫后,主动扔下了自己的剑,平安无事地退到一旁,说自己输了。

所有人怔住了。

那楚墨这一次,足足使出十成力道,却击倒了空处!

当下,他一口郁气猛地向胸上一冲。就在卫洛说出“我输了”的同时,他张嘴,一连串的咳嗽脱口而出。

他急急地,无法控制地咳出四声后,那楚墨猛吸了一口气,生生地把其余的咳声都强行吞了下去。

而此时,在他的对面,那妇人还一脸从容,气态极悠闲地向他认着输!

本来,世间的致师礼,赢的一方,有权利向输的一方提出要求,或取下对方的头颅。可是,这时刻说输的那一方,兵器是自己甩手的,站在那里的风姿也是气定神闲的,而他这个赢的一方,却一口气堵在胸口,张不得嘴!

一片愕然,一片安静中,那楚墨二话不说,脚尖一点,便架着舟排回到了楚人队伍中!

他二话不说便退下了。也是,这样的赢,比输还要难看。也只能这样退去,就当打个平手了。

众宗师的面面相觑中,殷允的声音清朗地传来,“卫洛,此战已了。”

她这是提醒卫洛,要她趁势退后。只要她在退后之前,那宗师还没有开口责问,这一战不平也得平了。

卫洛闻言,马上脚尖一点,驾舟退出。不一会,她便来到了殷允身边。

殷允纵身跳上舟排,站到了卫洛的身前,他含笑盯着众楚人,双手一叉,徐徐说道:“方才鱼公言,她这一战,代表的是在场的诸位。此言算数否?”

只能算数了。

宗楚墨相互看了一眼后,由一人架舟上前二步,粗粗地朝着卫洛一拱手,然后退下。

夜,再次安静下来。

第257章困

众楚墨不得不拱手表示放过卫洛。

卫洛望着他们,心思百转之际。突然间,湖边灯火大亮!

众人一阵愕然,齐刷刷地顺着亮光看去。只见湖岸边,百数舟排齐刷刷地一字排开,火光熊熊中,一个又一个身养牛皮甲衣的剑客,驾着舟排向众人靠拢。

在最前面的舟排上,各插着一根旗帜,红色的旗帜中,一个大大的“楚”字正迎风飘扬。

百数舟排,足有一千来人。众人错愕地转过头,看着那些人气势汹汹逼近。

众矩子面面相觑,好些人同时叫道:“这些楚人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话。

夜幕下,百数舟排整齐地散开,激起滚滚水浪,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众宗师的外围。

宗师们仍然是表情错愕中,带着一抹寻味。没有人惊慌,甚至没有人在意。要知道,这里汇集的是各地最杰出的人物,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他们也不可能慌乱。

不一会功夫,百数舟排一字排开,挡住了一半河道。一串串冲天而起的水花中,舟排转眼间,离众矩子便只有三百步远了。他们向着越宋吴等国的方向靠近,呈带状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这时,一人举起手,手中的旗帜从左到右,刷地一挥!

随着这旗帜一扬,众舟排慢慢地停止了前进。

安静中,那个主持矩子大会的楚墨驾舟上前,大声喝道:“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一叶舟排荡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将军。他朝着那楚墨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央知诸位矩子在此相会,实不敢随意相扰。然,国恨难消,请诸位宗师,允许我等擒一妇人!”

哗——众人同时一惊。

无数人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卫洛。

火光中,卫洛依然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一袭紫色深衣,面容绝美如花的她,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显眼。。

这时,那银甲将军继续朗声说道:“诸公皆是诸国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等慕之仰之,不敢不敬。然,此女行迹诡秘,又擅易容之道,今日逮之不及,他日不知逃窜何方。请诸公散开,允许我楚人与此女清一清这血海深仇!”

那银甲将军说到这里,低下头来,朝着众人团团一揖。

众矩子只是微一沉默,便——荡舟向后,向楚军相反的方向散开,不过片刻,卫洛的舟排外,便再无一人。偌大的河面,幽幽星光下,她那舟排,便寂寞地飘在水面上,与那百数舟排正面相对。

只是一转眼!诸国宗师们的舟排,便离这里足有五六百步远了。

他们的灯火也随着舟排四散,而散落在河水中。火光也由恍如白昼变成了星星点点,光芒太暗,一时之间,卫洛的面容也暗淡下来。夜色中,只有她那双墨玉眼,还在熠熠生辉。

殷允一直在。

他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舟尾,淡淡地看着这一幕。与卫洛一头一尾,在黑暗中形成了两座永恒的雕像。

那银甲将军再次双手一叉,向着四面散去的宗师们一拱手,朗声说道:“多谢诸公成全。”

说罢,他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向卫洛。

不止是他,这一瞬间,这百数舟排中,已有十来叶舟排荡出。这些舟排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都在直直地盯着卫洛。

那银甲将军盯了一会卫洛后,朝着她身后的殷允一叉手,叹道:

“殷公!我辈楚人已立下血誓,若不取回此妇头颅祭了先王,这一生魂魄便不得归于宗庙。请公顾念我等与这妇人之间的血仇,暂退一步。”

这银甲将军的话音一落,众宗师尽皆色变。魂魄不得归于宗庙?这确实是血誓毒誓了!看来,这些楚人,是非要杀死这个妇人啊。

那银甲将军说到这里,百数舟排上,千来人都仰头看向殷允。

这些人的目光中带着杀机,这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殷允负着双手,淡淡地扫过他们,说道:“何必多言!”

他只丢出了这四个字。事实上,那些人问出这话,确实是多余的。要是殷允说的话,还会轻易收回。他还是殷允么?

那银甲将军显然也只是问问他,意思一下。得到殷允的回答后,他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殷公就休怪我等不敬了。”

殷允闻言,淡淡一笑。

那银甲将军右手小旗一举,众舟缓缓散开,慢慢向卫洛两人的舟排逼近而来。在众舟荡来的同时,每一个舟排上,都蹲跪下三名剑师。

此时此刻,这些剑师却一个个弯弓搭箭,寒箭森森地指向了卫洛!殷允走到卫洛身后,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这些人中有,足有十个宗师级高手!他们都是楚国各公卿府中的贵客。除了他们之外,另一些荡舟出例的,也都身手不凡,几至宗师境界。那些弯弓搭箭的,也是大剑师级的人物。卫洛,看来为了对付你,楚国权贵们已倾全力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低地说道:“你是妇人,不必与他们正面相抗。走吧!”

他刚刚说到这里,一眼便瞟到自己的身后,见那些楚墨有意无意间,竟是荡舟把两人的去路拦了个结实!不止是这些楚墨,那些与楚人交好的宗师们,也荡着舟,目光冷冷地盯着卫洛。。

他们没有退路了!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天罗地网!

包括那些墨者,他们虽然迫于鱼公的承诺,不会再刺杀卫洛,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装作糊涂的拦一拦路,却是毫不推辞啊。

只是一转眼间,两人便陷入包围中了,两人的前后左右,已尽是楚人的舟排!

这真是一转眼!卫洛两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是对方有备而来,又有地主的方便。

只是一转眼,五六百只长箭,已寒森森地指向卫洛两人!

这些人越散越开,不一会,他们来到了卫洛的身后处,同样弯弓搭箭,箭头指向着卫洛!

五六百个大剑师级的高手,同时鼓箭对着卫洛两人,就算身手高明如殷允,在这种情况下,怕也难以逃脱了!

安静中,荡漾的水波声中,几个宗师的低语声传来,“此妇惹祸无数。这一次取下她的头颅,也可稍安。”

“然,可惜了殷公!”

“咄!这墨隐一门,行事不按世理,喜欢插手他人恩怨。迟早会死去,此时伴这妇人一道死去,也算是香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