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窃窃私语声中,晋人的宗师们,只是散在众宗师的外围,只是静静地盯着这一幕,似乎不打算插手,也不在乎卫洛生死一样。众楚人朝他们细细观察了一会,见状都松了一口气。

那银甲将军右手旗帜再次一挥,众舟荡近,慢慢向孤零的卫洛两人逼迫而来!

卫洛抿紧唇。

她转过头去,静静地瞅着殷允,墨玉眼中尽是歉意,以及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望着他,她低低地说道:“君”,才说了一个字,她便说不下去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要是叫他弃她逃走的话,那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了。

殷允温柔地看着她,见她欲言又止,不由一晒。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握着卫洛的小手,叹道:“我亦不知,楚人为了杀你,如此狠下决心。”

他的语气中有着后悔。

卫洛明白,他是在后悔不该答应她前来的。

可是,卫洛却不后悔,她知道,这事迟早都要发生的,并不是她想躲就可以躲得开的。

除非,她从此易容改姓,缩在山野间十数年,也许就会时过境迁了。她想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世人面前,这一关必须要过。

只是,她与殷允一样,低估了楚人誓杀她的决心。一直以来,不管是哪一个诸侯国,国内都是派系林立,彼此之间很少有统一的想法。

更不会在某事上抛弃前嫌,倾力合作。

特别是楚人,一直纪律松散,各持主张。

所以,卫洛和殷允都以为,他们这次前来,需要面对的只是楚墨的杀意。如能化解他们的杀意,从此后卫洛便可以放松一半了。

可他们没有想到,她卫洛,却让楚人的所有权贵,所有派系抛弃前嫌,联合起来。这么多权贵联手,居然在不知不觉中,便凑拢了一支占有绝对优势,可完成对卫洛和殷允一举击杀的强大队伍!

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楚国,已经不知不觉中,流行着一句巫师的断言。那断言让楚人相信,楚国的衰败是由卫洛这个妇人引起,然后,只要杀了她,楚国便可以恢复以往的强盛。

这断言,只是某些权贵为了安抚民心,为了转移楚人对楚昭失德,至国力衰弱的愤怒而编出来的谎言,可是这谎言,却真真确确地把卫洛往死地里推去。

形势,已向最差的方向倾倒。四面尽是大剑师级的弓箭手,另外还有十个宗师虎视眈眈。

这一次,他们真的入了绝境了!

这是一次困守孤地的绝对封杀!

这时刻,卫洛恍然明白,原来这场地之所以如此安排,实是楚人想取她的项上人头啊!她原本以为对自己最有利的地形,竟是一转眼,便变成了绝地,死地!

第258章那个人

卫洛的手被殷允握着,他的手依然那么暖和,他握着她的力道,也依然沉稳有力。可是,卫洛的手心在冒汗。

如果只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她不会这么不安。她现在最后悔的是,不应该把殷允牵连进来,不应该让殷允受自己的连累。

卫洛抿紧唇,倔强地盯着渐渐漂近的众舟。

她樱唇动了动,喃喃地说道:“殷大哥,我误了你。”

这句话,她没有吐出音来。她只是嘴唇蠕动。

殷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不过,他现在正在急速地想着对策,也没有心思去安慰她。

他剑眉锁得紧紧的,双眼沉沉地盯着前方,低声问道:“卫洛,你可会潜水?”

潜水?

卫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殷允见状,也露出一抹笑来。他是会潜水,可是,就算卫洛也会潜水,怕也是插翅难飞,楚人布置如此周密,又特地选在河水中围困两人,又怎么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潜水而逃呢?

河水中,楚人肯定也做了相应的安排的。

楚人的舟排,越荡越近。

不一会功夫,众舟便已把卫洛两人的舟排团团围住。

那布置这场战事的银甲将军,显然是个高手。众舟排围住了两人,可距离他们,足有百步远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在箭的射程之内,又足够远,使得两人无法轻松地飞跃到他们的舟排中。

然后,每一方向的舟排中,还站着两三个宗师。这些宗师,自是处理应急情况的。一旦卫洛两人的轻身功夫出众,真能跃舟而出,这些宗师便会出手了。

这是一次真正的绝境封杀!

卫洛心思电转,却绝望地发现,对方占了天地地利人和,她实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难不成,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她转头看向殷允。

她的墨玉眼中波光楚楚,那眼神中,有不舍,有歉意。

殷允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蓝袍飘拂。他对上卫洛这样的眼神,微微一笑。微笑中,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她的面颊。

他温热的手指,游移过她的额头,鼻尖,轻轻触及了她的嘴唇。

半晌后,他轻轻说道:“生死本是寻常事。”

卫洛点了点头。

她抿紧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眨着长长的睫毛,喃喃地说道:“殷大哥,我,”她说到这里,使劲地摇着头,声音已有哽咽。

见状,殷允皱紧眉头,低声喝道:“卫洛,死便死了,此时不可做小女儿态!”

卫洛一凛,马上咬牙应道:“诺!”

殷允见她如此,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常,气度从容地看向四面八方森森相对的寒箭。

那银甲将军沉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这时刻,他的眼神出现了一点恍惚。

眼前这两人,男的是俊美的公孙,女的是绝代佳人,两人长袍飘拂,并肩而立的身影宛如神仙佳客。明明落入这种绝境,他们的脸上还不见半丝慌乱。

这样的两人,还真是让人心生钦佩啊。

他想到这时在,手一挥,旗帜刷地一划!

瞬间,五六百寒箭同时上指,直直地钉上了两人!

箭已经弓上,随时可发!

殷允冷哼一声,低声说道:“这些箭手皆是大剑师,箭上力道一定很强。卫洛,呆会乱箭射来时,我们只需要躲过了第一波,便可以趁他们取箭再射的功夫争得先机。然后,我们同时用力鼓舟向南面冲去!”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只需要冲入楚人的舟阵中,他们的箭便不能发挥作用了。到时,只需要应对几个宗师而已。”

只要出了这湖,他们便有一线生机。他在郢城中的一些安排,便能用上。

卫洛点头。

不过,不管是她,还是开口的殷允,都深刻的知道,话虽然说得简单。可是五六百个大剑师同时射出来的箭,只怕是天神降世,也难以躲过!

剑拔弩张中。

那银甲将军右手向下一砍,沉喝道:“举弓!”

嗖嗖嗖!

众箭同时抬起。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围观的宗师们都停止了议论,夜空中,只有腾腾的火光,以及沉沉地呼吸声响起!

已有一些宗师闭上了双眼。

他们暗中叹息不已:如殷允这样的人物,居然为了一个妇人,便要屈死在这豊河当中了!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寒箭森森相指!

这一刻,卫洛的双眼睁得老大,她握着木剑,令得自己心如止水。

这一刻,她身边的殷允衣带当风,手轻轻地按上了剑柄!

这一刻,风叶是凝而不发的!整个夜空中,一股沉凝笼罩着。

那银甲将军右手高高举起。

他手中的旗帜,也高高举起!

一切,一触即发!一瞬,生死转眼!

突然间,一个清朗的,威严的声音沉沉地传来,“这个妇人是我的妻子,她的生死,还轮不到你们楚人来决定!”

这个声音很响,洪亮悠长,沉凝有力!威煞十足!

众人大惊!

这真的是大惊!

就在那声音落地的一瞬间,楚军身后的岛屿方向,瞬间燃起了无数的火把!

那银甲将军猛然回头,他恨恨地想到:哼,真是好大的口气,这妇人已是我箭下之物,难不成,你还能救去不成?

因此,他回头时,手依然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依然高高的抬着!

他回头了。

在他身后,数十只漆成了黑色,如幽灵一样漂在湖水中的舟排上,不知从何时起,竟站满了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同样是弯弓搭箭!而他们箭尖所指的,自然是自己这些楚人了。

这些黑衣人的衣服还湿淋淋的,显然他们才从水中爬出!

看到这情景,远远地散在卫洛两人身后的宗师们,以及舟排拦在众宗师两侧的晋国宗师们,同时睁大了双眼。

殷允不由张大双眼,惊喜地叫道:“是公子泾陵!河下的楚人,已被他的人解决了!”这是常理,如果不是河下的楚人已被他无声无息的解决了,他的人不可能潜到楚人身后了,楚人还没有知觉。

当然,这个道理相当浅显,不止是他,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那银甲将军回过头来,恨恨的,杀气腾腾地盯着卫洛。

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却无计可施。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自己下令楚军不管不顾地射箭,这妇人也可以跳下河水,逃得生路。

绝境已破!

这银甲将军含着恨意的目光,卫洛没有注意到。

她什么都没注意到。

她只是不由自主的屏着呼吸,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舟排中,缓缓靠近的那个男人。他依然是一袭黑袍,玉冠巍峨。他的周身左右,都围着宗师,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大剑师。

他的舟排所到之处,众晋人纷纷让开道路。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弯弓搭箭,寒光指向楚军的众箭手中间!

公子泾陵负着双手,高大的身影如一座屹立千年的山峰般沉凝。

他静静的盯着目瞪口呆的楚人,盯着那个银甲将军。他薄唇一扬,淡淡地说道:“木央,为了杀我这妇人,你们可是煞费苦心了。不过,她是我的人。她的生死,你还不配做决定。”

他的声音很平稳,很沉凝,很淡,他在述说着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

第259章泾陵公子的警告

银甲将军脸色大变。

他目光阴狠地盯着泾陵公子,半晌才恨声叫道:“公子泾陵,这是楚地!这是郢!难不成,你以为我堂堂楚都都是你新田么?”

公子泾陵闻言哈哈一笑。

漫天灯火中,他的笑声响亮之极,那俊美的脸在大笑声中,隐现讥诮。

大笑声中,他冷冷的声音传来,“我自是知道此地是郢。”

他轻哼一声,目光从银甲将军身上移开,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向卫洛。

他深如子夜的双眸,与卫洛的眼神,隔着上千楚军遥遥相望。

卫洛对上他的眼神,对上他那深沉如海的双眸,看着他明显变得瘦削,更显立体的脸庞,慢慢的,她抿紧了唇。

她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去。

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到来,她本以为,这次真会永别了。可是,她没有死,而他也来了。

卫洛的小脸越发的苍白了。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了她两眼后,便转过头去。

他右手一扬。漆成黑色的舟排飘然而散,再次向楚人逼近!

那银甲将军咬牙切齿地盯着公子泾陵,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个宗师跳到他的舟排上,凑近他,低声说道:“木央将军,这泾陵公子显然是有备而来。何不鼓动众矩子?”

银甲将军闻言,大点其头。他昂起头,目光投向卫洛的身后。

他刚刚抬头,从五六百步的水面上,便传来了一个老者沙哑的声音,“唑!想不到我矩子之聚会,竟演变成了两国演兵之所!唑!”

那沙哑的声音中,不无恼怒。

这时,散在众宗师两侧的晋人中,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谷公所言极是!我虽晋人,更是墨者。去函知诸位楚墨有说乎?你们可想弃此矩子大会,加入这两国交锋中去?”

这个声音隐隐带着嘲讽和激将。

众墨面面相觑,一时沉默起来。

在他们沉默的时候,晋人那一席的宗师们,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

不知不觉中,亲近楚人的墨者开始向楚之一席靠近。而另外一些墨者,则向后退去。

只是一转眼,河水中的墨者,已经分成三派。

殷允懒懒地回头盯了众墨者一眼,叹道:“这便是我墨家,连这些矩子,也派系林立,尽被名利所扰。”

他的话,就在耳边。

不过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银甲将军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

他看了看众楚墨,再看了看与楚墨们人数相差不远的晋墨。咬牙道:“宗师们靠不住。”

不用他开口,旁边的人也知道宗师们靠不住。

公子泾陵静静地盯着银甲将军,他见这将军的脸色时青时白,咬牙切齿了好一阵都无法决策,不由淡淡一笑。

浅笑中,他浓厚磁性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我这妇人生性顽劣,惹祸实多。然,她毕竟是我公子泾陵之妻。今天,我就跟诸位明说了罢!”

他说到这里,声音陡然一沉。

同时,最后几个字,他是注入了内力沉沉吐出的。

也许是他的声音中,自然而然有着一种成熟,也许有一种人,他就算说出的是最简单的话,也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倾听,并诚服。

这时候,连漂在远处的矩子们,也变得安静下来,一个个转眼看向他,认真地倾听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大河中,近二千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他,等着他把话说下来。

这时刻,大河中安静无比。

春风中,绵绵而荡的湖水声中,腾腾而燃的火焰中,公子泾陵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沉沉地盯着银甲将军木央。

然后,他从木央的身上扫过,目光一一划过木央身后的楚人,再盯了一眼远处的宗师们。

一阵安静中,他沉而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这个妇人,她是我的妻子!不管何人,不管何国!若有人伤得她一根寒毛,我必倾力以报之!若有国敢伤她一根毫毛,我必倾国以报之!”

他这声音,一字一句吐出,铿锵有力,杀力腾腾,那声音中,含着无边威煞,无穷寒意。

这声音直是掷地有声,如军鼓一样重重地敲入众人的耳膜中。不知不觉中,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安静,无比的安静!

这时刻,所有的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