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没有回答。她望着外面,苦涩地想道:我来的那地方,比这个世道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在那个地方,我可以轻松地找到一个好男人,与他厮守一生。纵使没有这么深刻的爱,却也没有这么挥之不去的苦和无奈啊。

半响后,公子泾陵的手指慢慢松开。他垂下手来。

这一阵子一直是这样的,除了那一日的一吻后,他没有再强逼过卫洛。可是,那咄咄紧逼的眼神,那灼灼地审视,那温柔起来直如春水般的声音,却像一道网一样,牢牢地罩着卫洛。

在这种心理下,这一路的逃亡,却不显得那么漫长难耐。

蔡属于楚的附属小国。晋人的到来,他们仿若未闻。当然,这是聪明的做法,不管是晋还是楚,都不是蔡人能得罪的。他们装作不知,大开城门任由晋人通行。整个蔡地,在晋人的车队出现时,呈现一种奇异的安静。

如此急行了二十天后,晋人在经过几个小国后,平安地回到了晋地。

一回到晋,向来自律的晋人,真的欢腾的。剑客们一个个呐喊着,欢呼着。他们放开缰绳,任由马蹄奔向荒原,奔向田野间。

他们这一放纵,田野间的麦苗便倒了一片。不过附近的晋农并没有因之愤怒。行事向来克已的晋人,马上便对农人进行了补偿。

第284章抵晋

公子泾陵望着纵马由缰的剑客们,哈哈一笑,转向卫洛说道:“小儿,已回晋地,可无惧也!”

卫洛点了点头,开心地说道:“然也。”

公子泾陵纵身跳下马车,卫洛见状,也跟着跳下马车。

这阵子,老是这般日夜急行,不是坐车便是骑马,卫洛已闷得受不了了。

现在,她能这么放松地行走在田间道路上,能不用担心身后的追兵,那感觉可真是放松。

官道两侧,到处是绿油油的麦苗,春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种暖暖的气息。卫洛眯着眼,快乐地看着四周的景色。

她看着看着,转头看向公子泾陵。

此时此刻的他,已是恢复了本来面目。长袍绶带,眉目俊美威严,在春日下午的暖暖阳光照耀下,直有一种让人放松的安全感。

公子泾陵转过头,看向楚的方向,久久一动不动。

卫洛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何也?”

公子泾陵回过头来。

他一回头,便对上卫洛那宛如荡漾秋波的墨玉眼。她正仰着头,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公子泾陵看到她这模样,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的大掌暖暖的,厚实有力。

卫洛与他并肩而立,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楚国的方向。暗暗忖道:“楚国如此情形,我还真是不信,这几年内它能不起内乱!”

在一个多数人都相信德治的时代,楚国王室在卫洛这个女人身上,犯的错误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些错误,足够让楚王室在臣民间,在公卿间,埋下足够的怨恨和轻鄙。

卫洛胡思乱想之时,突然感觉到腰间一暖。

她头一抬,却是公子汉陵突然间伸出双手,把她环抱在身前。

他紧紧地抱着她,低下头来,含笑地看着她,那深沉的双眸更加幽深了,隐隐的,跳跃着名叫渴望的火焰。

卫洛小脸嗖地一红。

她转过脸去,瞪大双眼,很是认真地继续盯着楚国的方向,努力地让自己与他保持着数寸的距离。

“小儿,”公子泾陵的声音点沙哑,他喃喃地说道:“纵使日夜急驰,你亦芳香如昔。”说罢,他低着头,薄唇轻如鸿毛的从她的耳边划过,在经过她的耳洞时,他轻轻地朝其中吹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吹,卫洛瞬时一阵僵硬。

他说话时,那暖暖的气息扑在她的头顶,钻入她的耳膜间。他的这句简单的话,更是含着某种暧昧,某种渴望。至于他最后的那个动作,更是明白无误地表达着他的意图。

卫洛的小脸嗖地一下,更红了。

她轻轻地挣了挣,可她刚刚一动,他的双臂便是一紧,便把她搂得更加结实了。他紧紧地搂着她,双臂间已是用上了一分蛮力。他低下头,薄唇从她的头顶,慢慢移向她的玉耳。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清朗的剑客声音传来:“主,韩氏出迎。”

是了,他们现在所呆的这地方,是属于晋地一个领主的封地,这封地名韩,所以那领主人称韩氏,意思就是领地为韩的那人。

这时的惯例,君王常把功臣封在边境上。这样一来,一旦有敌国入侵,不需要君王以大义驱使,那领地所属的封臣,为了自家的领地,也会拼死一战。

明宋时,区区几千敌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攻破数座城池,而明时有封地的云南沐家,却是一直抵抗到了最后一刻。

有时卫洛会想,是不是这一种分封制度更稳定?

如周天子得了五六百年的天下,如真实历史上的晋,一称霸便是二百年。他们的统治时间,强大时间,远远超过后世的唐宋元明清,那些朝代,最多二百多年便是一更替。

那剑客一来,卫洛马上趁机挣开了公子泾陵的怀抱。

她刚刚脱身而出,他的手一扬,已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公子泾陵看向那剑客,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善!”说罢,他牵着卫洛的手,向那浩浩荡荡的出迎队伍迎上去。

卫洛以为,公子泾陵与韩人稍稍交流后,便会加速赶回新田。

哪里知道,他们这一队人会如此缓慢悠闲地向韩城行驶着。这是真的缓慢,公子泾陵一直在牵着卫洛的手,在春天的田野间步行向前。

难不成,他是想与另外一些队伍汇聚了,再一起回到新田?

韩氏领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圆胖老头,一脸很和善的模样。因为公子泾陵不肯坐车,他便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卫洛和公子泾陵身侧,接受着他的问话。

在韩氏领主的身侧,是他刚刚及冠的儿子韩在。

韩在脸孔削长,一双不大的眼睛很是明亮,整个人都显得很灵活。他跟在他父亲身后,频频地打量着卫洛。

本来,卫洛身为公子泾陵的正妻,他这么打量是无礼的。可是,卫洛现在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在韩在的旁边,连他的父亲都不时向卫洛看来。

韩城建立在离蔡地仅有八十里不到的地这地方经过百数年的建设,已经是相当的繁华。

三天后,众人来到了韩城。

而这时,已有两支三十人队从楚地成功逃出,加入了队伍当中。

这一个多月,卫洛和公子泾陵是日夜急驰,在楚地中为了躲避追兵,是左拐右拐,晚间的时候不敢点火,白日吃饭也是胡乱几下解决的。

这一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公子泾陵带着卫洛,住入的院落是领主府。

卫洛一入府,便在四个侍婢的簇拥下,向浴室走去。

懒懒地泡在水中,卫洛直是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她拭去头发上的水滴,穿好中衣。赤足踏上青石板时。眼睛一瞟,却瞟到了一抹火红火红,宛如朝霞,更似是跳跃的火焰的事物。

众侍婢对上卫洛的眼神,其中一人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捧过那团火红物呈到她面前,说道:“此外袍是太子为夫人所备。太子有言,夫人洗沐后,可一道用餐。”

卫洛没有回答,她怔怔地看着它,看着这一件火红火红的袍服。这件袍服,襟口处镶以黑色与金色交错的边纹。

袍服的前后,都绣以时人喜欢的吉鸟喜鹊。

袍服火红火红的颜色,在暗室的烛光中,闪耀着夺目的艳光。

她曾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穿上这袍服的。。。。

卫洛垂眸,颤抖着伸手摸上了它。

四侍婢见她如此,不由面面相觑。她纤白水嫩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那袍服,闭了闭眼。

半响后,她咬了咬下唇,暗暗想道:不过一件衣服而已!

她决定不再多想,伸手把那袍服拿起披在身上。

大红袍服一上身,四个侍婢如插秧般齐刷刷地一到,脆生赞道:“夫人华美无双。”

华美无双?

卫洛闻言笑了笑,她没有理会四女眼中的惊艳,转过头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镜面昏黄,只有她的那双眼睛,在并不清晰地镜面中,呈现出一种夺目的明澈。

卫洛只是望了一眼,提步走出。

四侍婢现在担任她的贴身之人,自是紧紧相随。

院落里。各色春花争先绽放。

院落外,一阵阵低语声此起彼伏,这些低语声中,卫洛很清楚地听到了公子泾陵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大步而行的卫洛,在倾耳凝听到了他的声音后,却是脚步微顿。

她停步不前,只是微微侧头,顺着那些层层叠叠的树叶丛,看向那个黑袍高冠的男人。

这是晋地了,马上,就要到新田了啊。。。

卫洛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后,脚步一提,继续向前方走去。

树荫森森中,公子泾陵低沉磁性的声音隐带笑意,听起来让人暖洋洋的。

听着听着,卫洛的脚步再次迟疑了。

她在两颗栎树旁停了下来,侧过头,静静的望着向前方草地上的公子泾陵。看着看着,她唇一抿,头一转,转身离去。她刚刚砖头,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沉而有力的传来,“小儿,过来。”

卫洛脚步一顿。

她缓缓转头。

公子泾陵的叫唤声,惊动了旁边的人。众人同时抬头看向卫洛。

这一看,他们顿时傻了眼。

在一众安静中,公子泾陵宛如子夜般的双眸,幽深的盯着卫洛,盯着在一起大红袍服下,清美如水,华艳如花的卫洛。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向上一掠,露出了一道满意的笑容来。

卫洛平静的对上他的注视,轻移莲步,长袍飘摇间,向他缓缓靠近。

她来到了他的身后时,众人惊醒过来:他的身份可不同寻常,怎能如此看痴了去?众人迅速的移开了眼。

公子泾陵带来的贤士剑客还好一些,他们在惊艳过后,便恢复了正常。而韩地的一众大小封臣,却是很艰难地移开了眼。如韩在这样的少年,堪堪移开眼,便又悄悄地向卫洛看来。

卫洛来到公子泾陵身侧,朝他盈盈一福后,她提步向他身后的塌几走去。

她脚步堪堪一提!

公子泾陵嗖地一声,右手一伸接住了她的小手。他她重重地一带,令得卫洛一屁股坐在他的膝上。

他伸手搂着卫洛的细腰,把她强行按在胸口后。他的动作强劲粗鲁,卫洛没有挣扎,这周围都是他的臣下,她不能让他当众失了面子。

公子泾陵满意地搂着卫洛,俊脸一抬,厉眼一扫,冷冷地盯了韩在一眼。

韩在大惊,他连忙垂下眼去,再也不敢看向卫洛。

众人本来交谈正欢,卫洛这样一来,气氛便有点凝滞了。

如她这样的美人,众人无法视而不见。可是,盯着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太子夫人看,却又太过无理。

就在韩氏领主扯着他儿子韩在站起,准备叉手告退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第285章楚袭

一个剑客出现在公子泾陵面前。

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禀公子,蔡地来了大量楚军!”

大量楚军?

卫洛悚然一惊,她和众臣一起,转头看向公子泾陵。

晚霞中,众人的注目中,高冠博带,眉目挺削如山的公子泾陵却是一晒。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有多少楚军?”

那剑客肃然道:“烟尘冲天,据臣下估计,约有二十万人!”

他说到这里,头一抬,严肃地看向公子泾陵,大专说道:“蔡乃楚之属地,楚军既至,蔡人怎敢旁观?二十万楚人,约再加上十万蔡人!三十万大军,离此不过百里路程,不过四五日行程!”

剑客说到这里,向后退出两步,垂手侯在一侧。

草地上,席地而坐的众人同时鼓躁了。韩氏领主和韩在的脸上,同时白了白。

三十万大军压境,他们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本来,每一次战争,双方都会先致表,再集结,再行军。这其中的过程,最短也是数月半年的。

这时的人,还不知道有奇袭一事!

可现在,楚军压境了!他们离韩城不过四五日的路了!楚人的这行为,便是典型的奇袭啊!

这一点时间,就算是聚集韩地的兵卒,也不是不够的啊!

喧嚣声中,韩在愤怒地说道:“楚人怎能如此无礼?都不曾致表请战,便压我韩境?”

他声音一落,一个老臣沙哑地回道“楚人是为了追捕太子而来。再则,此时的楚人,还知“礼”字吧?”

老臣的声音一落,众人一阵哑然。

是了,现在的楚人,在晋太子成功地光出楚地时,已经是颜面无存了。

他们还需要在意这些礼数吗?想来,在楚人眼中,既然颜面已经无存了,不如抛开一切名声和束缚,只求达到目的。

他们是挟恨而来,是誓不罢休啊。

沉默中,一个一直随行楚国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公子泾陵深沉一揖,肃然说道:“公子!此地已危,请连夜赶回新田!”

连夜赶回新田,那就是逃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公子泾陵,想知道这个武勇过人的太子怎么回答。

在众人的注目中,公子泾陵淡淡笑了笑。

他抬起头来,朝众人微一点头,晒道:“无妨!”他的语气,十分的气定神闲。

无妨?楚人大军已至,距此不过五日了。现在的晋人,是做什么都为不及了,怎么可能无妨?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过,每一个人都听出来了,公子泾陵并没有连夜逃走的意思。

刚才开口的贤士大急,他大步走到公子泾陵的面前,深深一揖,急急地说道:“此危急之时,公子何必逞匹夫之勇?”

公子泾陵淡淡地回道:“一切我自有安排。”

他这话一出,那贤士马上退后一步,应道:“诺!”声音清亮。公子泾陵仅仅一句话,便令得他心情大定。

这时,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韩成!”

他这声音沉沉而来,韩氏领主不由一凛,连忙叉手躬身,“在!”

“楚人如入,可退守韩城!”

韩成愕然抬头,转眼他便双手一叉,道“诺。”

原则上来说,公子泾陵并不是晋国国君,他纵然身是太子,在没有得到国君允许下,也是没有资格指使韩成的。

因此,在知道楚人到了蔡地时,韩成心思百转,曾经想过,如今泾陵公子想要让他来当炮灰送死,他一定严词以拒。

可是,他没有想到,公子泾陵所说的,居然是要他无需抵抗,退守韩城。“诺!”

难不成,公子泾陵另有妙策?

他说到这里,长袖一扬,牵着卫洛的手转身离去。

楚人是三天后到达晋,也就是进入了韩地。

楚人一踏入晋,便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路上,韩地的百姓四处逃窜,楚人没有遇到半点抵抗。用了两天,顺利的推进了六十里。

楚将森望着韩城方向,笑道:“到得明日此时,我们便已兵临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