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的,只是倾听,和偶尔困惑时,有人点醒他。

月光如水。它透过纱窗,淡淡的铺在几上,塌上,铺在两人身上。

卫洛便这般倚着公子泾陵,倾听着他的低语,偶尔,她也会插一二句嘴。每当目光相接,两人都是心中一暖。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公子泾陵搂着卫洛,把自己的脸贴着卫洛的小脸,低低唤道:“小儿。”

“恩”

“小儿”

“恩”

“那岁我将你送离,悔至今日。你,休再恨我。”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沉很沉。那语气,仿佛怕惊醒了沉睡中的明月。

卫洛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地板上,自己与公子泾陵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只是月辉暖暖处,有一滴水珠从空划落,轻轻地溅洒在地板黑暗处,转眼不复可见。

第292章交流

那泪水,最初只有一滴的,可不知为什么,渐渐的,它如珍珠成了串,竟是一点又一点,溅入地板上。

渐渐的,鼻子堵塞的卫洛,传出了一声声低低的抽泣。

她伸袖掩脸,悄悄拭去那川流不息的泪水。

可到了这时,泪水如泉,已是拭也拭不尽,不过拭了两下,她便是衣袖尽湿。

捂脸哽咽中,卫洛腰间一暖。

却是公子泾陵绅手过来,把她搂到了双膝间。

他搂着她,绅手抚着她的秀发,声音沉而无力地说道:“小儿,小儿,休恨我。。。。。。”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

他这话一说出,卫洛真是胸口大痛,恨苦绵绵而来。

她埋首在他的怀中,伸着小拳头,一拳捶在他刚硬的胸膛上。她恨声泣道:“你,你这混蛋。”

混蛋?

公子泾陵错愕地想道:混的蛋?这个词是啥意思?

卫洛自是不知道他的疑惑,她又是一拳头捶下,重重地打在他的胸膛上。当然,哪怕是最恨苦时,卫洛的拳头也没有用上内力。

卫洛咬着牙,又骂道:“你这混蛋!你,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

她说到这里,恨从中来,悲从中来,“你怎能如此?床塌上时,你唤我小儿,你说你心忧我。你,你,你逼我露出真容,你强行得了我的身子。你,你怎么能今日欢好,明日便把我换给他人?泾陵,泾陵,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

她骂到这里时,哽咽声,抽噎声,再也无法抑止。

这时的卫洛,似乎压在心中的怨恨,如洪水一般的宣泄而出。

因此,她骂到这里时,那抽噎声声中,充满着难以形容的恨和苦。

这种恨和苦,让本来只是愕然的公子泾陵怔住了,他盯着卫洛,半晌半晌,他闭上了双眼。

他闭紧双眼,双手用力,紧紧地搂着她的小腰。他搂得如此之紧,直紧得卫洛的胸口一阵堵闷。直令得卫洛胸口一疼,哭声随之一噎。

公子泾陵伸出右手,他抚上卫洛的小脸,拭去她那如串珠般的泪水,喃喃说道:“小儿,小儿,我真不知。。。。。。那种事本是寻常,我真不知你会如此之痛。”

他说到这里,双手把卫洛一提,令得她面对着面坐在他的膝头。

他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颈侧,在卫洛难以挣制的抽噎声中,在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中,低低地说道:“小儿,小儿。休再恨我,休再恨我。。。。。。”

他低低的声音中,带着绵绵地苦和悔。

卫洛听到这里,小嘴一张,不由啕啕大哭起来。

公子泾陵把她搂得更紧了。他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她的哭泣声,一动不动地听着。半晌半晌后,在卫洛的哭泣声中,他苦涩地声音传来,“小儿,我真是不知的。那日弃你之后,我辗转反侧,难以遣怀。后来,我以两城换回你,你却弃我离我,直至那时,我方知这胸口绞闷,是如此难受难当。直到那时,我才忆起你脱下红袍,转身走向义信君时,那眼神中,藏的是恨苦。”

“小儿,小儿。。。。。。我已悔矣,休再恨我。”

在他的低语声中,卫洛的啕啕大哭声,渐渐低弱。她先是竖耳倾听着他的解释,听着他说他悔,说他胸口绞闷。

听着听着,她的心中恨意少去,苦涩渐消。

听着听着,她的啕啕大哭声是越来越少。渐渐的,泪水横流中,只有她的抽噎声声不断。渐渐的,她那捶打他胸口的拳头,已经无力地停下。

渐渐的,她把脸埋在他的怀中,闭上双眼,久久久久,一动不动。

公子泾陵也没有动,两人便这般依偎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子泾陵听得怀中的卫洛,发出了低低地鼾声。

她刚才哭得太猛,那泪水堵在鼻中,令得她呼吸不通。因此,她睡着时,是张着小嘴呼吸的。

公子泾陵低着头望着她,望着她那张开的红艳艳的小嘴,他的头一低,竟是不可自抑地想罩上那小嘴。

不过,他的目光一转,瞟到了那残留着泪水的小脸,终又停下了动作。

他伸了伸手,有心想把她抱起放到床塌上。可一想到刚才她声音中的那无边恨苦,伸出的手又垂了下来。

他不敢惊醒她。一直到东方日出,鸡鸣声声,外面传来稳公的大呼小叫声时,卫洛才猝然惊醒。她伸手推开兀自搂着她,盯着她一夜没睡的公子泾陵,一跃而开,冲出房门。

第二日,两人便离开了中山国。在路上堪堪走了三日不到,公子泾陵得到消息,背叛了盟约的范氏,句氏,已被暴起的大夫们射杀于西町。晋国诸臣拿着范氏,句氏的头颅,派人送往了公子泾陵的封地。

同时,晋国诸臣们,还强烈要求晋君退位,把国君之位传给公子泾陵。

晋人的骨子里,有一种骄傲和严以律己,他们实在不能容忍自己的国家,被秦楚如此欺侮。

这时候,所有的晋人都知道了,就在数月之前,代表他们晋人的公子泾陵,凭着一已私军便深入楚之腹地,连下楚之六城!他以一人之力抗一国都如此强横。可愚蠢的卿大夫和国君,却把他驱逐,却令得晋国受到如此侮辱了。

这一次事件,使得所有的晋人清楚地看到,没有公子泾陵的晋国,只是一个二流国家。

众臣来迎了,得回去了。

公子泾陵回去时,身边只带了十数人。

当他来到晋国国都外的清原时,外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些人,全都是晋的大小领主。他们带着各自的亲信来到这里,迎侯着半年前被他们驱逐离开国都,现在又回来担任国君的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望着按照家族排列,整整齐齐的领主们,手一挥,命令车驾停止前进。

安静中,公子泾陵站起来了。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一提,沉声说道:“我本被驱逐出境,现诸位迎回我,请我为君,此是上苍之意吧?”

公子泾陵的声音一落,剩下的六位正卿带领众臣齐刷刷地向他一揖,齐声回道:“我等愚昧,请君上宽宏!”

公子泾陵等到他们都抬起头来,才声音再次一提,继续说道:“人之有君,为其能发布命令。国之有君,为其能统治家国。诸位立我,便需听我号令,如此才会得到神明赐福。”

公子泾陵说到这里时,声音一顿。

众大臣相互交换着眼色。

这时,公子泾陵沉而有力的声音继续传来,“诸位立我在今日,弃我亦在今日。现在,我再问一遍,诸位是立我还是弃我?”

一阵低语声响起。公子泾陵成为晋太子多年,大臣们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也知道,公子泾陵现在说出这句话来,是在强调他的权利。

同时,这话也在表示,他一旦成为国君,便会做出相应的改革,使出相应的手段来整理晋国。

议论中,六位正卿都没有慌乱。哪怕是那两个从一开始便旗帜鲜明的反对公子泾陵的正卿,也没有慌乱。他们知道,公子泾陵是个宽容而按法度行事的人,他不会因为他们不曾拥立,便怨恨他们。

不一会,一个正卿走了出来,他向着公子泾陵深深一礼,回道:“君之意愿,亦我等之愿,敢不从命?”

公子泾陵盯着他,徐徐说道:“空口之话不足信。”

众臣相互商量了一下后,那正卿再次上前一礼,朗声说道:“愿立誓。”

公子泾陵等的便是他们这句话。

当下,众臣立誓。

立过誓后,公子泾陵的车驾再次向前驶去。

与此同时,卫洛却出现在范城。这时的范城,已是楚人的领地,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楚将,而东南两个城门处,则是密密麻麻的奴隶队伍。这些奴隶,原本是在范氏领主统治下的晋人,现在范城攻陷了,百姓便变成了奴隶。

楚人把范城的百姓变成奴隶,把百姓们的财产搬在战车上,运送回国。

本来,楚人是不打算运走奴隶和财产的,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得知,公子泾陵被晋人迎回,成为新的晋君。楚人担心公子泾陵一旦攻至,他们便保不了范城,韩城,于是有了这一幕迁移行动。

到了傍晚了。

晚霞满天,楚卒们唱着歌,开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嘻闹着。公子及坐在范城的城主府中,欣赏着刚刚成为奴隶的韩氏领主的妻女的舞蹈。

公子及现在负责的事是,把韩城和范城的奴隶和财产转移。所以,在主帅公子吾还在赵城外与晋人对抗时,他却可以自在地喝着酒,欣赏着美人歌舞。

一个剑客走了进来。

这剑客是公子及的家臣,他大步走到公子及的身侧,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一说出,公子及不由惊咦出声,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正在起舞的众女见状,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

公子及突然一笑,他那张黑而瘦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他挥了挥手。

舞姬们纷纷退下。房中只有公子及信任的人了。

公子及目光晶亮地盯着家臣,道:“当真是她?”

“公子一见可知。”

“善!速将她带到侧殿。记得要隐密而行!”

“诺。”

那剑客一走,公子及便搓着双手,咧着嘴,急不可耐地向侧殿走去。

第293章说公子及

求粉红票!

公子及要赶着去见那个美名扬于天下的女子。想她早在齐地时,他便派人与义信君,与她盟约交好。

那时刻,他想到的不止是巩固彼此的联盟,做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还想通过这种行为,与那个绝色美人拉近关系。

真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刻,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地盘上,求见于他。

公子及想着想着,脚步更加匆忙了。

不一会功夫,他来到了偏殿外。

公子及一到,便看到自己的一个家臣朝里面指了指。

那美人儿已经到了。

公子及脚步一顿,他伸手理了理冠,整了整衣袍,提起脚步,向房中大步走去。

他的脚步有点匆忙。

当他来到大门口时,公子及深吸了一口气,才笑容满面地走了进去。

他一步入,便看到了那个站在纱窗旁的白色身影。那身影正背对着他,她纤腰一束,墨发如云披垂。光看这背影,便已绰约如神女,令得世间丈夫垂涎了。

咦,不是说这妇人擅长易容改装吗?怎地今日却以妇人面目求见?这可是楚人的地盘,她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公子及轻咳一声。

咳嗽声一起,那白色娇美的身影转了过来。呈现在公子及面前的,是卫洛那张绝美的脸。

墨发红颜,白衣胜雪,悄然而立,巧笑嫣然。

公子及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时之间,满室生辉。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妇人,再一次,妒忌起公子泾陵那无边的艳福来。

卫洛面对着公子及那灼灼直视,毫不避忌的目光,微微一笑。她曼步走出两步,朝着公子及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妾领命求见于公子,不敢怠慢,特以真容相见。”

她倒是开口见山。既是说明来意,也是解释。

卫洛这话一出,公子及眼中的色念少消。

他毕竟是大国公子,久在权利场中打转的。他见卫洛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当下呵呵一笑。

这笑声中,多多少少有点失望。至于为什么而失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在潜意识中,他是希望眼前这个绝色美人之所以前来,是想投靠自己的。可她既然是领命前来,那就说明她代表的是公子泾陵。

“既如此,夫人请!”现在公子泾陵已是晋君,与他有了婚约的卫洛,已是一夫人了。

“公子请。”

客套后,两人就塌而坐。

这时,公子及转过头去,喝道:“请弃公,馁公来。”

“诺!”

外面一阵脚步声远去。

这弃公,馁公是公子及身边的亲信。卫洛知道,这个公子及的性格,是性直而偏听。直,是指想法简单,偏听,导致身边多戾臣,而这弃公,馁公,便是他身边的两大戾臣。

几个奴婢曼步入内,为两人备上酒菜。

卫洛这一路来,接触的都是公子及的家臣和家养奴婢。这些人生死荣辱系在公子及的身上,对他根本不会起背叛之心,更不会把卫洛出现在公子及府中的事透露出去。

公子及直直地盯着浅笑盈盈,面如春花的卫洛,看着看着,他又看花了眼去。

他目眩神迷地盯着卫洛,叹道:“夫人如此容色,当真世间无双。”

卫洛闻言,抿唇一笑。这一笑,如百花盛放,公子及这下真看呆了。

比起公子吾,公子及并不算好色。他只是一呆,便收回了心神。

公子及低着头,大大地吞了一口酒,暗暗想道:这个妇人,如此容色,如此神采飞扬,还真值得丈夫以两城相换!

就在公子及寻思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二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这两个便是弃公,馁公了。这两人的面孔形状与公子及有点相似,都是瘦长脸,一副精悍相。

两人在后面的塌几上坐下。

两人一坐好,卫洛便站了起来。

她退后一步,向着公子及盈盈一福后,清声说道:“妾身此来,是代替晋君与公子盟约!”

卫洛的声音一落,坐在左侧的弃公哧地一笑,冷哼道:“盟约?我楚人节节得胜,公子泾陵步步艰难,却想与我盟约了?”

弃公这是讽刺,在郢城时,公子及以两位美貌妹妹联姻,公子泾陵都不假词色,到了现在,局势不利了,公子泾陵却想到要盟约了?

公子及和馁公也同时露出了嘲讽之色。

弃公的声音堪堪落地,卫洛却是哧笑出声。三人大为错愕。

卫洛哧笑连声。她昂起头,目光嘲弄地盯着弃公,声音清脆而冷地开了口:“公以为,妾身代夫与公子相盟,却是惧怕了楚人?”

弃公哼了一声:“自是惧怕了。”

卫洛摇了摇头,声音一提,问道:“如果我夫主惧怕了楚人,为何结盟的对象不是身为主帅的公子吾?”

弃公嘴一扁,道:“世人皆知,你家夫主与公子吾已仇恨极深。”

卫洛闻言,哈哈一笑,哂道:“公子吾内有国人之怨,又与公子及你和楚王都有不谐。现在得胜,不过是二三城之利。弃二三城的好处,得到我家夫主的友谊,此等生意,为何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