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这话一出,三人皱眉沉思起来。

半响后,馁公向卫洛双手一叉,开口道:“还请夫人明言。”

卫洛抿了一口酒水后,转眸看向馁公,声音清脆,徐徐说道:“妾知,如今楚国,随着楚王日渐长大,百姓和群臣,渐渐习惯了他的统治。”

安静中,卫洛的声音娓娓传来,“想来,不出五年,所有的楚人,只知有国君,而不知有公子及了。”

卫洛说道这里,三人同时脸色微沉。她说的这些,正是公子及和公子吾所担心的。

卫洛又说道:“想你公子及,德行温良为国人赞,结盟诸国,知礼重信为天下颂。如此之人不为楚王,谁配为之?”她说到这里,性直的公子及已长叹出声,叹道:“我那幼弟愚笨不堪,实不配为王!”

卫洛闻言,哈哈一笑。

她的笑声清脆,含着强大的自信。

三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

卫洛微微前倾。她盯着公子及,一字一句的说道:“妾此次前来结盟,却是为了助公子成就百世基业,万世名声!”

卫洛这话一出,公子及黑瘦的脸孔一红,接着却是一白。

两个家臣面面相觑后,弃公沉声说道:“我家公子绝不会背楚!”

他们以为卫洛要在引诱他们做出背叛家国,为世人不耻不肖的事。

弃公的话一出口,卫洛又是一笑。

她笑得十分清越,一边笑,卫洛一边摇头,晒道:“诸位以为我夫主是什么人?”

这句话中,含着无比的骄傲和自信。

公子及三人相互交换一个眼色后,妥公开口道:“夫人请明言。”

卫洛墨玉眼熠熠生辉,她盯着公子及,徐徐说道:“我夫主之十万甲士,已赶赴赵城,不出三日可至!”

卫洛一提到公子泾陵的十万甲士,公子及便脸孔一白。这时的公子泾陵,令得楚人都有心理阴影了。

这时,卫洛的声音还有娓娓传来,“妾代夫前来与公子结盟,所求者,只需公子从今日起,伪病卧床,不参与我家夫主与公子吾这一战中。公子应知,以我夫主军威之势,此战必胜无疑。夫主有言,这一次,必令公子吾毙命于赵城之下!”

卫洛言辞清亮地说道这里,三人已是瞪大了眼。

她刚刚停顿,公子及便向前一倾,急急地问道:“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

卫洛道:“我家夫主一旦除去公子吾,从此后楚国最强大的人,便是公子及你了。到得那时,公子及内有良臣相辅,外有强晋之盟。再想取那懦弱小儿而代之,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卫洛说道这里,站了起来,想着公子及盈盈一福,嫣然笑道:“妾在此祝贺大王名传万世。”

她又转向弃公和馁公,恭敬地说道:“妾在此恭祝两位执政名氏书于史册,家族荣冠大楚。”

卫洛这句恭贺一出,三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卫洛见到三人完全心动了,当下轻叹一声,喃喃说道:“若不是我晋国兀自有小人叽叽喳喳,若不是妾身再三游说,以我夫主之意,是恨不得驱军直入,与两位公子一较高低的。”

三人频频点头,公子泾陵这个人啊,还真是强横得过分。到了郢城,面临着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处境时,都不肯联姻以换得公子及的帮助。那个男人,纯是一个不识时务的。

一旁的弃公看向卫洛,问道:“与我家公子结盟原来是夫人之意啊?敢问夫人因何之故,如此看重我家公子?”

卫洛闻言,转眼看向公子及,她轻启红唇,徐徐说道:“妾在齐时,便与公子有盟。既已有盟,此生不易其约!莫不,公子已然忘记?”

三人恍然大悟。是了这妇人一直有忠义之名,她还在义信君手中时,确与自家公子有过盟约的。没有想到,她区区一个妇人,居然一直把那盟约记在心中,看来,她与那些晋人丈夫一样,是个看重承诺,可以信任的人啊。

其实,不管是对公子及,还是两个家臣而言,公子泾陵为什么要与自己结盟,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啥事也不要做,便可把老对手公子吾给葬送!他们只在意这一点,也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公子及从成年以来,最渴望的便是听到这个老对手的死讯了。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公子及想着想着,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已全然都是感激。眼前这个妇人,所言所行,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啊。她真是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的贵人啊。

就在卫洛劝说公子及的时候,公子吾的人已然侦知,晋君泾陵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对秦人开战。

看来,这个新任晋君,准备收拾了相对弱小的秦人,再来对付自己了。

第294章再说秦

卫洛与公子及立下盟约后,公子及马上称病不起,由他的亲信属下,送着他回楚医治。

而此同时,赵城下的公子吾,在得知晋君泾陵宣布攻秦时,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下令众军备战,并向赵城守将致词,双方约定,三日后正式一战。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三日便过去了。

公子吾一声令下,二十万楚军摆开车阵,向着赵城方向缓缓推进。

赵城城墙上,五万赵人看着渐渐逼近的楚军,脸现慌乱之色。

楚人看到了赵城人的慌乱不安,队伍中,暴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这种哄笑,令得赵城人更加不安,而楚卒则是更是热血沸腾。他们嗷嗷大叫着,渐渐的,有数辆战车已驶出车阵,率先扑向赵城城墙。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排山倒海的马蹄声从楚人身后传来。

公子吾大惊,他急急地转头看去,这一看,却对上了相距不过二里,黑压压的,如蚂蚁般重重逼来的大军!

公子吾身侧的一个贤士指着那绣着鹰,插着鹰羽的旗帜,惊叫道:“这,这是泾陵的私军!”公子吾不敢置信地看着如层层黑浪,滚滚压来的晋军,不知不觉中,已是脸色一白。

他右手一挥,急喝道:“来人,我欲上前问话!”

公子吾的声音一落,楚军旗帜划动。随着旗帜一挥,原来向赵城下层层压进的大楚军,同时停下了动作。

大笑声中,一个高瘦的五十来岁的将军,驾着战车出现在公子吾的面前。

这将军冲着公子吾双手一叉,朗笑道:“公子误会了。我家孤君,此刻还在新田整军布阵,只待与秦人一战!此番与公子作战的,是我禾亟!”

禾亟这话一出,公子吾便是一怔。

原本,他怒而上前,是因为据他所得的消息,晋君泾陵宣战的是秦人,而不是他公子吾。现在泾陵的私军突然攻至,这说明他是在撒谎啊。堂堂晋君,怎么能使如此不宣而至的下作手段。

现在禾亟这么一解释,敢情还是自己误会了?

在公子吾错愕不语中,楚军身后的赵城里,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那些欢呼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夹在其中的,还隐有呜咽。

公子吾脸色大变,他沉声下令,“晋人不可敌,速速召公子及前来助阵!”

“诺!”

据公子吾估计,公子及率领的那三十万杂军,不出七日便可赶至。有了五十万军卒在手中,纵使不能马上打败公子泾陵的么军,以及赵氏的那些草包。但这一伏打上了三个月半年,还是完全有可能。

自己虽然深入晋地,粮草不便。但是晋人正是大败之时,士气低少,唯一可用的只有晋君泾陵的这十万私军。楚军在这里拖住他们,秦人再在晋地攻掠一番,哼,就算他泾陵再强,只怕也是不敌.

若配合得好,把晋君泾陵的私军灭掉个五万八万,从此后,晋国便不足为虑。

所以,现在的公子吾,还是信心十足。

可是公子吾没有想到,派出求助的使者带回的消息却是,公子及突然重病,已被亲信运回国内,因兵符在公子及的手中,那三十万军,他们根本指挥不动.

公子吾大怒,只能连连派使去追赶公子及。

而这时,公子吾凭着手中的二十万大军,与泾陵的私军,已经对抗了十天了!这十天中,公子吾的军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伤亡。

这一次,秦将为首的,是秦太子衍。

秦人重血性,他们每逢大战,都是不戴头盔,割下敌人的头颅直接挂在腰间,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可怕之极,让人见之胆寒。

这样重血性的秦人,一直是看不起文弱仁儒的太子衍的。因此,这几年来,为了在国人心目中树立自己英武的形象,太子衍是每战便会参加。

应楚人合计公子泾凌的事,是秦君所同意的,与太子衍无关。不过,在公子泾凌宣布他不再返回新田后,太子衍便变得很积极了,他主动结下了攻晋的重任,成为秦将的统帅。

卫洛来到魏城时,太子衍刚刚与众臣商议完。

他一回到所住的院落,便听到了卫洛求见的消息。

那个倾城妇人?

太子衍只是略一寻思,便令人把卫洛叫进来。

这一次,卫洛依然是一身白袍。

她身材修长,线条美好,一袭白袍穿在身上,一顶纱帽掩着她那倾国倾城的小脸。

太子衍坐在榻上,眯着一双杏眼,静静地盯着曼步走入,如风吹杨柳般的卫洛。

卫洛在跨门而入时,第一个动作是摘下了手中的纱帽。毕竟遮遮掩掩的与人相见,是不尊重对方的行为。

卫洛取下纱帽,在太子衍地打量中盈盈一福,脆声唤道:“妾见过秦太子殿下。”

太子衍闻言笑了笑,问道:“你这次是来相投的么?”

他睁大一双滚圆的杏眼,朝着卫洛上上下下地大量后,笑了笑,声音有点冷地继续说道:“你若是想相投于我,我自当留一妻位,盛情相待。若无此意,请勿开口。”

他说得很直接。

非常直接。

是了,那时被公子泾陵换回离齐时,他和齐公子秩都向卫洛表示过的,愿意收留她的。

不过,与那一次太子衍的脉脉含情相比,这一次他的表现就阴冷得多,无力得多。

太子衍的这种无礼,令得卫洛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了。不过转眼,她便一脸从容地看向太子衍,声音微提,淡淡地说道:“太子错矣。”

在太子衍的盯视中,卫洛自顾自地转身,来到他身前的踏几上跪坐下。

坐好后,她挺直着美好的腰线,在太子衍情不自禁地上下扫视中,卫洛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太子衍,声音一提,清脆有力地说道:“妾此次前来,是代夫主问君一句:楚人已败,晋地只有君在。敢问君子,君欲以一己之力,抗倭强晋乎?”

这句问话中,含着晋君泾陵惯有的张狂,自信,不可一世!

性格懦弱阴沉的太子衍顿时一怔。

如他这样的人,谨小慎微惯了。卫洛这种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询问,令得他的心突突一跳,一时之间,竟是踌躇不能言。

卫洛悠然一笑。

她的身子向后一仰,墨玉眼明净无比地看着太子衍,声音清脆而温和地说道:“妾真不知,君子所求何也?”

太子衍当下冷笑一声,暗暗想道:我求的,自然是权力二字。

卫洛的声音还在传来,清脆而动听,“此次秦人应楚所求出兵,情理皆存。现在楚人已退,君子若随楚退去,仍不负仁信之名。”

楚人已退?

太子衍脸色瞬时一变。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盯着她一脸的从容。

卫洛看到他这模样,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楚主帅公子吾已被我夫主斩杀于阵前,公子及仓促逃回。此事过不了几天,便应传入君之耳目。”

太子衍寻思了一阵后,见卫洛一脸自在地持酒慢饮,便把心中的忧虑抛开,轻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夫人前来,为说客乎?”

他的声音一落,便看到卫洛怜悯地盯着他。

被卫洛这样的美人,用这样的眼光盯着,太子衍心中大怒。

不过他忍辱负重惯了,当下吞下了怒火,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卫洛。隐约间,太子衍在愤怒之余,也有着强烈的不安:看来,楚人是真败了。不然她一个妇人,怎敢用如此眼神看我?

卫洛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愉,兀自目光清亮,一派悠闲地看着太子衍,说道:“君曾参加齐晋联军功楚一战。想来,公子对我夫主泾陵的私军之威,之强横,应是心中有数吧?现在君子手中有精兵二十万,这二十万精兵,或可与我夫主之私军一战。只是这一战后,二十万秦人,还有几人可以归国?”

卫洛说到这里时,秦太子衍脸上的郁怒少去,目露沉思之色。

这时,卫洛清脆的声音如流泉般响起,“太子已是秦之太子,此战若败,却不知公子已,公子堤,以及良,苏诸臣,该当如何?”

公子已,公子堤,良,苏,正是秦国内,与公子衍作对,与他斗得不亦乐乎的老对手。

卫洛见太子衍眉头一皱,不由一叹。

叹息声中,他持起几上的酒樽抿了一口,慨然说道:“妾真不知公子所求者何!就算此战公子侥幸得胜,也不过依然是一个秦太子,若有所得,不过是魏地一城之利。然,太子若败,公子已,公子堤等人,必会以太子损兵折将,得罪强邻为借口,对太子大力攻击。到得那时,太子之位难保。”

卫洛清澈有力地说到这里,再来一声长叹,“妾真不知,公子所求者何也!”

这一次,太子衍没回答。

他低着头,紧皱眉头久久不语。

是啊,自己虽有精兵二十万,可这二十万精兵,与晋君泾陵的十万私兵相比,最多也只是堪为匹敌而已。可他的身后还有整个晋国,还有源源不断的军卒补充。这一战,自己打他不过!

眼前这妇人说得不错,自己打又打不过,可败事绝对败不起的。

不错,楚人若真败了,我就趁势而退,此时随楚退去,还可以博得重信重义的美名!

太子衍想到这里,哈哈一笑,含着真诚的笑容,那滚圆的杏眼中,满是热情。这一刻的他,浑然是卫洛以前见过的模样,似乎卫洛刚才所见的阴冷的太子衍,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卫洛知道,太子衍整个态度,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他在等楚人战败的消息传到。

卫洛连忙站起还以一礼,还笑吟吟地说道:“太子盛情,敢不从命?”

当天,卫洛果然在魏城住下了。这一晚,卫洛居住的抵港,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太子衍的私军,这阵容之势,直到把她那小小的住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侍候她的侍婢中,也夹了两个修炼了刺客之道的女子。

这种情形,直到第三日中午。这一天,太子衍匆匆赶来,恭敬地请她赴宴后,异常客气地像她表达了善意。

看来,楚人败退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中了。

当即,卫洛提出告辞离去。太子衍几次相留后,见她离去的心意异常坚决,便秘密送给了她三车珠宝锦缎。

卫洛看着这个又笑得异常真诚的男人,心中明白他这是亡羊补牢,想通过自己修正与泾陵的关系。以卫洛所料,泾陵初登位,必有一番动作,还真抽不出时间来对秦楚两国展开报复行动。

因此,她欣然领受了太子衍的美意后,才在太子衍的笑颜中转身离开魏城。

第295章再回新田遇故人

卫洛走出魏城后三天,便收到了秦兵撤退的消息。

秦人这一退,后来果然蒙得了世人的赞美,众人纷纷评说:秦人果然守信守诺,先是助楚攻晋,楚一退自军也退。

秦楚两军退去后,留给晋人的,是荒芜死寂的韩,范,魏三城。这三城的百姓,都已被秦楚之人掳回去当了奴隶了。要让这三城恢复元气,少说也要五六年的功夫。

两国大军退去后,只敢在晋地边境游走掳掠的北狄,也只得退去。北狄在秦时,便称为匈奴了。现在的北狄,虽然擅长于单兵走马,不过因为马蹄铁和马鞅等物没有出现,所以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

完成了任务的卫洛,正坐在马车上,急急地向新田赶回。

马车前,充当驭夫的是稳公,护在左右的骑士,是另两位宗师。

不过,这一次,卫洛的任务完成得特别顺利,这三位隐藏在她左右的助手,都没有派上用场。

坐在马车中的卫洛,清楚地感觉到,这三位老臣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已变得尊敬了。

这是卫洛第一次从稳公的眼中,看到尊敬。

不管是谁,能以一人之力退去数十万大军,免得生灵涂炭,都是应该受到他人的尊敬的。

四人知道,国君现在必然十分担忧卫洛的安全,因此,他们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他们终于在半个月后赶到了新田。

此时的新田城,热闹得一如既往。依然是人流如潮,依然是车水马龙。卫洛看着看着,不由一阵恍惚。

正当她东张西望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急喝:“让开!让开!速速让开!”

急喝声中,还有马鞭击在空气中发出的呼啸声。

这时,稳公两人已经先行离去,只有一个宗师在充当卫洛的驭者。在身后急冲而来的马蹄声中,卫洛的马车缓缓向街道旁边驶去。

她的马车刚刚驶到一旁,“叭”地一声,一个长鞭击在虎穴中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重重响起。鞭声中,一个剑客沉声喝道:“老匹夫,速退!”

这一个剑客喝骂的老匹夫,自是给卫洛驾车的宗师。能修练到宗师境界,都是心性非凡的人。那剑客骂得毫不客气,这宗师却毫不动怒。他如一个普通的老驭夫一样,毫无二话的赶着车,再向街道旁退了退。

卫洛听到这喝骂,大是诧异:不知来者何人?竟然在纪律严明的新田如此张扬?

卫洛转头看去。

这一看,她瞬时瞪大了双眼。

四辆急驰的马车旁,左右各有一个白马骑士。

让卫洛瞪大了眼,一时回不神的,是第二辆马车的左侧的那个白马骑士!这人二十来岁,浓眉连成一线,脸孔瘦长,双眼明亮异常,却是成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