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缓步而行,不管先是愕然止笑,再是惊乱疯狂的盗匪们如何挥舞着长剑,如何向她急攻。她只是这般悠然而行,闲闲的右手一扬,便是一道光芒闪过,一声惨叫响起!

马路翻飞,众匪嘶嚎声中,她却如闲庭胜步,姿态悠闲至极。每踏出一步,便挥出两剑,而这两剑一挥出,换来的便是两惨叫!

这里说得很慢,百数长剑“叮、叮、砰、砰”落地。

与长剑落地声同时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于是,卫洛如分花拂柳般,自在悠闲的从盗匪众中一路走过,不过一转眼,她已负着手,站到了众匪身后。

她负着手,静静地看着这些刚才还气势嚣张的盗匪们,疼得大汗淋漓,滚落一地。

这些盗匪们每天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勾当,一般的情况下,他们断不会如此惨叫。可卫洛每一剑刺中他们腕脉时,便有一股内力强行撞入他们的经脉处,令得他们手腕处的经脉在重击下,突然扭曲,绞断,令得他们脉上的血管处于强烈的痉挛当中。

她这一剑击出,这些人右腕尽废,以后拿剑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拿一拿锄头,做一做农活了。

商队众人都惊呆了。

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错愕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

在一众惊愕中,卫洛缓步来到了仲的面前。

她朝着瞠目结舌的仲看了一眼后,然后她转过头去,盯了那个刻薄的五妹一眼。

那五妹先是张着小嘴一脸惊愕,此时见到卫洛看向自己,她脸色苍白如纸,蓦地嘴一张,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令得众人一凛。

那中年人率先清醒过来,他深深向卫洛一揖,颤声说道:“多谢阿郎相救之德。”

他说到这里,见自己的五侄女还在尖叫,不由脸色一沉。

一个商队的剑客见状,凑近中年人低声说道:“我辈游侠行走世间,最是看重恩怨,睚眦必报!仲的一饭之恩,这位阿郎已经回报,你那五侄女的侮辱之恨,这位阿郎可还铭记。”

也许是为了立威,也许是游侠们习惯了仗剑杀人的痛快,在游侠们的世界中,这两年来,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越来越多,因此这个剑客有此一说。

中年人闻言,咬了咬牙。他拿过那剑客的长剑,大步走向他的侄女。

当着卫洛的面,他颤抖地抬起长剑,指向他五侄女的脖子,高喝道:“你这无知妇人,信口唾骂,任意诋毁这位矩子!你,你受死吧!”

中年人的喝声一出,那尖叫着的少女双膝一软,脸色灰败地坐到在地。

而这时,仲在旁边颤声叫道:“阿郎,可恕乎?”

卫洛回过头来看向仲。

在众人的期待中,她浅浅一笑,淡淡地说道:“仲于我有恩,你既开口,不敢不从!”

仲闻言大喜,连忙向卫洛深深一揖道:“阿郎仁德人也。”卫洛不置可否地一笑,向众匪走去。

而这一边,那中年人与众剑客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咬着牙喝道:“贵客虽能宽仁,我族人不可无知!”话音一落,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朝地上一插!

“啊————”

一声女子尖利的惨叫声传来。惨叫声突然而起,又戛然而止!

卫洛回过头来。

却见那五妹的小腿上,深深地插着一柄长剑。剑尖已经稳稳地刺入骨骼当中,血流了一地。

那位五妹,已歪着脖子晕死过去。

没有一个人向那五妹看上一眼,百来双目光,都在望向卫洛,都在注意着她的表情。

那中年人更是朝她深深一揖,颤声问道:“如此处理,阿郎可中意?”

卫洛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够了。”

商队众人同时吁了一口大气。

卫洛朝着身后众匪一指,对着仲说道:“这些人马,君可售之!”

仲叉手还礼,欢喜的朗声回道:“诺。”

卫洛这话是说,她把这些盗匪,以及盗匪的坐骑,全部送给仲来处理。要知道,不管是到隶舍出售这些盗匪,还是至市集上出售这些马匹,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一笔收入,足比得上他们这批货物的全部价值。

眼前这个仲只是出自商人之家,并不是贵族。他意外得到了这么一笔馈赠,自是欢喜之极。

卫洛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仲看着她的背影,有心想叫住她,嘴张了张,却又不敢。

中年人走到他身后,他拍着仲的肩膀,欢喜地说道:“仲,此次所获,足使你在家庭中盖过伯,成为族中第一人了。”

中年人说到这里,看向越去越远的卫洛,感慨地说道:“这位阿郎,小小年纪,纤纤弱质,竟然如此神勇不凡,也不知是谁家人物?仲只对他有一饭之恩,便受馈如此丰厚,若能深交,岂不一生都可得其庇护?”

中年人的声音刚落,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已接口说道:“这个阿郎仁厚有余,煞气不足。五妹如此相辱,竟能忍之,如今又能恕之。”

那青年说到这里,一脸嫌恶地看向晕倒在地上,小腿处鲜血汩汩而流的五妹,怒道:“实是大兄过于娇纵!”

“来人,把她扔回马车中,仲,派两人拔剑,止血。咄!若能得安,心远远遣嫁,免得遗祸家族!”

这青年的话,在场众人都没有异议。

如他们这些行商出身的家族,本身并不是贵族。他们周游诸国贵族之间,靠的便是察言观色,以小博大。他们这个五妹,得罪了卫洛这么一个神勇的,有着神秘来历的人物,很有可能给家族带来祸患,所以他们的心中,都是有怨恨的。

事实上,也是这个五妹倒霉。这时的人,不流行藏拙。不管是贵族,还是游侠,都习惯了向世人宣扬自己的本事和地位。如贵族们就喜欢坐马车来显示自己的高贵身份,纵使屁股都被马车颠成了两半,纵使离自己的家只有三四百步的距离,他们也不会轻易步行。

只有卫洛,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又是步行。步行便意味着她连驴子和牛这样的代步工具也买不起。偏她这样穷人,无能之人,还要用一把标准的剑鞘来包装一把木剑。

要知道,各国中有一些没落的公孙,便是通过腰间佩剑,来显示自己祖先的荣耀。同时,也用这种装扮,来骗吃骗喝骗一些无知的庶民之女来玩弄的。(能佩剑,在这个时代,是士和士以上的身份的人,才具有的权利)

所以,那五妹很冤的,她只是以自己的经验判断出,卫洛是一个没茖得连驴也买不起的公孙。她靠近仲,就是为了混吃混喝,而且卫洛还这么好脾气,一看就是被人打骂惯了的。。。。。。

她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扮猪吃老虎这么一回事。

卫洛离开这个商队时,已有点意兴索然。

又走了三天,又经历了两波路过的商人或游侠们的嘲笑侮骂后,卫洛终于发现,自己这般步行是不合时宜的。

想了想,她准备在下一个城池中,买一匹驴来代步。

不过,当下一个城池出现在她视野中时,卫洛怔住了,她盯着那城池上,大大的“满”字发起呆来。

她来到了满城了!

卫洛伸手按在怀中,在那里,有一卷兽皮。她只需要到得城主府中,拿出那卷兽皮,这个城池,便会变成卫城。

卫洛怔怔地站在那里,突然之间,她不想进城了。

第323章两种相思

卫洛望着那个城门上大大的‘满’字,久久都一动不动。

只要这个城变成了卫城,身为卫城领主的她,便理所当然姓了卫了,世人称呼她,也可以唤做姬卫氏吧?想来,泾陵把这城改成卫城,便是想着这一点。

想到泾陵,一阵铺天盖地的堵闷涌出她的胸口。

卫洛咬了咬牙,嗖地转过身去,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她便消失在层山之间。就在卫洛纵身闪入重林中时,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一条身影向她急驰而来。

一定是泾陵的人!

卫洛苦涩地一笑,她脚下用力,中气一提,便是纵跃如飞。

这个时代,练功时重力量而轻技巧,因此,卫洛虽然说不上是会轻功,可她的功夫路数,一直是的技巧型的,比起那些力量型的宗师们,她在速度上占了明显的优势。

她疾驰如电,借着树木时起时落,一弹一跳便是数丈,如此行驶了半夜,便把身后那人给甩得远远的了。

当身后的人再也不可见时,卫洛站在树梢上,缓缓回头,静静地看向新田方向。

看着看着,她低低地一声长叹。

她转过头来,再不回看一眼。

公子府,寒苑。

泾陵坐在塌上,一动不动。

稳公低着头,老实地坐在一旁。

一个中年剑客站在泾陵的前方,正在向他汇报着,“夫人实是神通不凡,远过于世人。盗促一伙,几年来横行境内,数次派军,都逮之不及。一百一十人中,有大剑师三人,其余都是剑师阶。”

那中年人咽了一下口水,沉声说道:“然,包括三个大剑师在内,一百一十人,都不是夫人的一合之将!夫人长剑所指,兵器未曾相交,便已全部落地。众匪惨叫连连,显然痛极。”

殿中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泾陵转向稳公,沉声问道:“以公所睹,小儿是宗师否?”

半晌后,稳公迟疑地说道:“一百一十人,无一合之将。以老夫之能,向不能及!”

殿中诸人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稳公。

他居然说,连他也比不上夫人了。这么说来,夫人的武勇,已是胜过宗师了?这,这?

泾陵垂眸看着樽中摇晃的酒水,半晌半晌,才沉声说道:“小儿,可至满城?”

“度公尚无音信传来。”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剑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禀君侯,各地信使已至!”

一个食客昂头问道:“度公可有信传来?”

那剑客略顿了顿,片刻后,他朗声回道:“度公言,夫人到达满城时,突然转身离去,他追之不及,已失其踪!”

“什么?”

惊骇而起的是稳公。他喝问一声后,迅速地转过头去,担心地看向泾陵。

泾陵的俊脸有点发白。

他右手挥了挥。

众贤士剑客一一躬身,退去。

不一会,整个大殿中,只剩下稳公和门外禀报音信的那剑客。

一阵微乱的呼吸过后,径陵低沉的喝声传来,“传令度公。务必找到夫人!”

“诺!”

“令弃公一道前去."

“诺!”

那剑客领命离开后,径陵抬头看向稳公。

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他迟疑了一会,问道:“有一封地,亦有了百世荣华!小儿欲弃之乎?”

稳公摇了摇头,叹道:“老夫实不知夫人所思。”

径陵抬起子夜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纱窗外面,看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他的薄唇越抿越紧,越抿越紧,到得后来,已只是一线。

突然间,他焦躁起来。

腾地一声,他伸手几上一个酒樽,朝地上重重一砸!

“砰——”地一声巨响传来!

瞬时,包括稳公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守在院落外的众剑客相互看了一眼,脸色惊疑不定:君侯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出了什么大事,他竟然失去控制,要砸东西泄愤?

稳公瞪大一双浑浊的黄眼,看着双手扶在几上,哧哧地喘粗气的泾陵。

这时的泾陵,额头上青筋暴露着,跳动着。他左右双颊的肌肉,也在频频跳动。

他吐着粗气,磨了磨牙,沉沉地开了口,“满城田野肥沃,剑客贤士,既忠且能!有此封地,小儿无须劳顿,便可享尽尊荣。千百年来,世间丈夫所求者,不过是这种荣华!”

他咬牙切齿地说到这里,声音便是一顿,半晌半晌也没有下文。

稳公被他这种异常的沉默弄得有点胸闷,他皱眉说道:“君侯过虑矣。夫人心事沉沉,许是想稍事游历。要不了多久,她便会回到封地的。”

泾陵摇了摇头。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儿,她,她。。。。。。稳公,我心已乱。”

稳公怔怔地看着脸色时青时白的泾陵,突然之间,他无力了。光是听到夫人没有失去踪迹的消息,君侯便已如此痛苦,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君侯可如何是好?

。。。。。。

卫洛离开新田,已过了二十天了,不知不觉中,她在往吴越方向走去。

其实,她不想这样的,好几次,她都准备转个方向。可是,也许因为她前世也是南方人吧。走来走去,她总是不受控制地向南方行来。

她的老家在四川,不过现在的川地,远不及现在的江浙一带繁华。习惯了南方的气温和地理的卫洛,总在想着,要不要就在吴越两国落脚?

当然,她之所以这样考虑,还是有殷允和剑咎的原因的。

在她而言,她是麻烦之身,纵使心里很想见一见他们,她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打扰。但是,如能生活在离他们近一点的地方,应该会很舒服吧?

行走中,卫洛有意地避开了楚国人。

又走了五六天后,卫洛已来到了楚越边境。

可这个时候,卫洛停下了。

她算了算,自己的月经,应该是这几天来的。

如果月经没来,她的腹中,便有可能怀了孩子。

怀着这种隐秘的期待,卫洛抬头看到“蒋”城的字号时,停下了急行的脚步。

蒋城,隶属于楚国,过了蒋,便踏入了越境内。

现在正是夏天,太阳越来越炎热,蒋城这种地方,山多,林密,天气中更是带着闷热。

卫洛踏入蒋城时,一眼便看到了很多楚国贵女们,上身穿着一件透明的薄纱,只是肩膀上搭着一格坎肩,巧妙的遮去了双乳,只是把那肚脐和小腹,若隐若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楚国的少女,本来便比别国的女子要瘦,纤腰一束,在这种若隐若现中,显得特别的美。

一路上,男人们频频回头打量着身边的贵女,知了在树杈上的吵嚷声,一点也不能掩去这满城的春色。

卫洛伸袖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在她的前方,有一条城中河。河水很清,里面游鱼来去,一一可睹。

她现在满头满身都是汗水,黏黏地很不舒服,卫洛想在水中清洗一下。

她刚刚蹲在河边的一个石板上,突然听得身侧石桥上传来一个少女娇媚的声音,“阿郎,你若真欢喜我,就跳到河里去!”

卫洛一怔,她就着水抹了一把脸后,转过头看向桥上。

站在桥上的,是一对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那少女腰间挂满了玉佩,一袭淡绿色的薄纱,衬得她白嫩的小腹无比的丰满诱人。少女的满目清丽,她双眉高挑,眼尾向上跳起,整个人透着一种娇纵的美丽。

在她身边,是一个长得同样清秀,但面目憨厚的少年郎。

那少女撅着嘴,浓浓的楚音有点尖厉,她向那少年挑眉薄怒道:“阿郎不敢么?”

那少年懦懦地说道:“可,那桥高水深。。。。。。”

少女恼怒地别过脸,嗔道:“你若真心悦我,一切不可惧!”

少年咬了咬牙,他爱怜地朝着少女看了一眼,双臂一展,砰地一声,重重地向水中跳去。

“叭”水花四溅!那少年一落水,便舞动着双手挣扎起来。卫洛一看,天啊,竟是个不会水的。

而这时石桥上,那少女欢喜地跳了起来。她一边跳,一边叫道:“我的狡童,狂童之狂也且!”

我的美少年啊,你也太轻狂太糊涂太听话了。

那少女欢喜地叫着,喊着,她急急地冲到卫洛的身边,一把把她推开,自己也跳到了河水中,向在河水中挣扎的少年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