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少女便游到了少年身边,她拖着少年来到水浅处,少年堪堪站定,她双臂一张,整个人便投入了他的怀抱中。

那少女上裳本来极薄,坎肩也已被河水冲走。她现在被水一泡,连乳上的小痣也清楚可见,当真是春光四溢。

两人搂抱了一下,便这般相拥着向岸边走来。不一会,两人便已来到了岸边。那少女咯咯地欢笑着,不停地说着“枉童之枉也且!”

而那少年,则是不断地呛咳着,傻笑着,在呛咳傻笑中,他还忙着给欢笑得花枝招展的少女遮挡春光。

卫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也许人世间的幸福美满,都在普通百姓家!

第324章怀孕了

蒋城是个很繁华的城市,卫洛走在这街道上,听着满城的楚音越音,竟是有一种对这个城市熟悉了很久的错觉。

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直有点腰酸。这种感觉,与以前月经要来的腹胀完全不同。所以卫洛会有种感觉,自己可能怀孕了。

不过,具体有没有怀上,还得过了这一阵子才可以得知一二。

蒋这样的城市,因为靠近两国边境,客栈相对不少。

卫洛走进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繁华的客栈中,她随意点了两样饭菜后,便跪坐在塌上,静静地吃了起来。

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多是一些佩剑的士。而这些士,与卫洛现在的装扮很是相似,也是弱不禁风的青少年摸样,动作间,也是慢条斯理的,透着一种做作的贵族风度。之所以说是做作,是因为这些人没有马车代步,没有剑客为随从。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他们的举止如何端庄雅致,在庶民的眼中,都透着一个假,一个做作。这个时代,比任何一个时代还要实际,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实实在在摆出来的力量。

卫洛点的是一份晋姬炒肉,一份白米饭,一份野菜。

她吃得很慢。

“听闻此次晋侯新立,到贺诸侯竟有二十一,大小国家足有三十余。如此威风,实是罕见!”

“然也,惜乎我楚国。。。。。。”

后面的话一出一众楚人开始叹息起来。

卫洛安静地用着餐,倾听着众人地交谈。

正热闹间,一个脸白圆脸的青年,缓步踏入客栈,在他的腰间,一柄镶着红色丝线和白玉的宝剑,那剑鞘高高地翘起,特别显目。在这个圆脸青年的身后,还跟着二个奴仆打扮的中年人。

卫洛眼睛略略一瞟,便瞪大了眼。

这个青年,却是一个熟人,他是她刚来贵地不久,在眉大家的歌姬车队中遇到的圆脸十七!

圆脸十七只是一个杂役,在那次公子秩的刺杀案中,不是贬为奴隶了么?他,怎么现在这么衣着光鲜的,成了一个士的?由一个奴隶变成士,那要立下不少功劳,很得主人赏识啊。

卫洛愕然地打量着圆脸十七。她这般看着他,心中暖暖的,一种亲近之情油然而生。可惜,她现在打扮不是以前那样,不能与他相认。

圆脸十七感觉到她的目光,转眼向她看来。

只是一眼,他便移开了视线:卫洛现在的打扮,不再是以前黑丑小儿的模样,他认不出来。

圆脸十七来到客栈中间,他先是轻咳一声,见到自己的咳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后,他声音一提,朗声说道:“城主有令,蒋城需要剑客三十,剑师五十!”

蒋城城主需要剑客?

众食客嗡嗡地议论起来。

圆脸十七见到有不少人意动,不由下巴一抬,声音一提,圆圆脸上尽是让人一看就舒服得很的诚挚,他又说道:“诸位若是意动,可随我等前往城主府!”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剑客站了起来。

圆脸十七有点失望地看着站起来的这三四个人,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奴仆向那几个剑客道:“诸君可随他们前往。”

“诺!”

见到那几个剑客出了店门,圆脸十七大眼一转,看向了卫洛。他疑惑的盯了卫洛两眼,在对上她温和的,含着笑意的眼神时,他也反射性的朝她温和一笑。然后,他朝着卫洛略一叉手,问道:“君,可有吩咐?”

卫洛摇了摇头,道:“否。”

圆脸十七笑得好不可亲,“君若有言,尽可直说。”见卫洛摇头,他便说道:“容告退。”说罢,再次向卫洛叉了叉手,缓步走出。这时,卫洛也吃完了,她向店主订了一个小院落,交付了半个月的租金三两金后,便住了下来。

在楚国,黄金是权贵们喜欢使用的硬通货。这时的楚国黄金,叫作呈爰。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中,卫洛的月经一直没有来。她的月经,一向很准时,前后不会超过二天。现在都已超过二天了。如果再过了七天还没有来,便可以请大夫看一看了。只是不知道这个蒋城,可有擅长于号脉的大夫?卫洛所呆的这个小院落,很是安静,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并且配备了侍婢和仆从。不管是饮食还是洗浴,都有专人侍候,一切都是按贵族的待遇来准备的。

卫洛每天都坐在院落里,静静地思考一些有关自己,有关泾陵的事。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思考中,发呆中,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周过去了。

她的月经还是没有来。

这一天,卫洛换上一袭男女都可以穿的深衣,戴着纱帽,第一次走出了这个院落。

整个蒋城,只有一名大夫,但是楚国是个信巫的国度,这里的巫医,就有五个,而且还是有些名头的。卫洛先是来到那大夫的住所,一问,才知道人家早就到诸国游历去了。游医,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

想了想,卫洛向最有名的一个巫医的住所走去。

这个巫医因为名头很大,所以他的一切都由蒋城城主提供。卫洛刚刚来到住所时,便看到前面停了四辆马车,和十个骑马的剑客。

这些人,这些马车,把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卫洛堪堪走近,一个剑客嗖地一声,长剑指向她的胸口。他盯着卫洛腰间的佩剑,低喝道:“退下!”

卫洛略略抬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另一个剑客也向她喝道:“退下!”

卫洛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她刚走了几步,便听得那两个剑客的议论声,“一个女姬,居然学着士人佩剑!怪哉!”

“然也,非男非女,身边无侍,胯下无骑,有刺客之嫌。”

卫洛怔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身打扮,居然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刺客。

摇了摇头,她也放弃了找巫医治脉的想法,回到店中退了房,继续向越国方向走去。

越国水路最多,卫洛走了两天,便来到一条大河旁。

河中,一叶舟排正缓缓向她所在的方向靠来。而在卫洛的身边,四个庶民百姓,正在焦急地等着舟排。

卫洛也混在其中。

她怔怔地看着河水中荡漾而近的舟排,伸手按上了腹部。

到了今天,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腹中,有了一个新生命。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前几天她还腰酸着,现在连腰也不酸了,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一早有了这种感觉后,她怕心便变得平静很多。时不时的,她会下意识地抚上腹部,会含着笑,不由自主地幻想着孩子的面容。

这个时候,她便不是那么的想念泾陵了。

这时,舟排已至。

卫洛和众庶民一起走上舟排,所谓庶民,一般都是隶属于各城城主下,辛苦耕作的普通百姓。这些人都是麻衣草鞋,脸色苍黄。他们,一看便与卫洛的世界相差很远。

因此,上了舟排后,自然而然的,卫洛的身边成了真空地带。隐隐的,她听得几个议论声说她,“定是公孙。”

感觉到他们地打量,卫洛抬起头来。她刚刚抬头,这些庶民便急急地低下头去,畏缩地佝偻着身子,避开了她地注视。

当她的手无意中朝腰间划过时,这些人更是脸现惧色。

卫洛直怔了好一会,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她佩了剑。

佩了剑的士人,与剑客们一样,有资格当街杀人的。

在这个世道中,当街杀人中被杀那人,便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庶民了,当然,奴隶,婢仆和主人不强的嬖人,也是容易被杀的对象。

卫洛对上这些人畏惧的眼神,暗中叹息一声,她干脆转过头去,专心地看着阳光照耀下,泛着七色浅鳞状水纹的河面。

河对面,郁郁葱葱的一片,那是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原始树林。

不久前她与剑咎一道来越时,走的也是水路。不过那时他弄了一个舟排,两人这般顺水而下,那感觉很是痛快舒畅。远比现在痛快舒畅。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越国,她越是不可抑制地想去看看他们。

不管是剑咎的胡闹,还是殷允的温厚,都让她每每想起,心中便是暖暖的一片,便有一种渴望靠近的欲望。

特别是殷允,光是想着他的名字,卫洛便全身心地感觉到温暖。

可是,这种温暖中,还有着一种隐隐的愧疚,她总觉得,自己在他身边时,一直都在给他带来麻烦,而且,她从来无法回报他什么。

有时,卫洛会想着,也许她本质上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刚刚离开了新田,才过了一二个月的单身生活,她又开始渴望同伴,渴望热闹了。

在卫洛的胡思乱想中,舟排靠了岸,扔给船家两个蚁鼻币后,卫洛踏上了这片属于越国的土地。

到了越地后,卫洛原想慢慢而行,可她慢不起来。她总是在没有人迹的地方,便纵跃如飞,她总是急急地向越城赶去。

如此行走了几天后,她终于来到了越城中。

卫洛没有进城。

这一天,她完全地确定自己怀孕了。因为,她从她的尿中,闻到了一股异常的,仿佛含着某种浓烈激素才有的气味。

她是真的怀孕了。

她的腹中,有了一个她自己的孩子。

从此后,她可以不用在这个世界里,孤单一人了。她不用害怕寂寞了,以后的路,会有一个人愿意陪她走下去了。

她有一个孩子了。

卫洛很欢喜,很欢喜,纵使这种欢喜中,夹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心酸。可是,她还是因为这种欢喜,感觉到无比的轻松。

她的心,终于知道什么叫欢喜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放下泾陵了?忘记是不可能的,可是对她来说,能放下便已满足。

她有了孩子了,在这个世界飘零了这么久,她终于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依靠。

从此后,她可以放心地去爱一个人了,她终于可以不用感觉到寂寞了。

第325章见故人

因为肯定了自己怀孕,注意力被分散,都没有精神与故人会晤的卫洛,在越都找了一家客栈呆下来了。

嘴角含着笑意,她开始想着,明天挑个什么时辰,去见过殷允和剑咎吧,只是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个半月来,第一次睡个迷糊觉。

第二天,卫洛一袭深衣,竖着夫人头发,戴着纱帽,把木剑放入怀中,便这般走上了街道。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殷允的府第之外。

卫洛望着那处外观不起眼的门户,咬了咬唇,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既已来了,何犹疑也?”

这声音,真的很温柔,如水如风般温柔。

卫洛嗖地一声,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一个俊美青年,他蓝袍长身,脸白如玉,五官俊美中透着清空,目光温柔宽容。

他是殷允。

殷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点隐隐的欢喜,也有着隐隐的,说不出的复杂。他见卫洛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走上前来。

他伸手拿过卫洛背后的包袱,大步向房门走去。那理所当然的动作,仿佛她只是一个归家的游子。

卫洛不安的心,又开始踏实了。

她低下头,温驯地跟在他的身后,向里面走去。

两人来到那绕房而过的河水边,殷允纵身一跳,便越河而过,卫洛再次跟上。

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来到他那主院中。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那两老夫妻连忙迎了出来。他们朝着卫洛殷允躬身行礼后,朝卫洛好奇地看了一眼。

是了,她现在还戴着纱帽呢。

卫洛连忙把纱帽摘下。

她的真面目一露出,两老夫妻同时露出喜色来。那妻子一边嘴快而绕地用越地口音向卫洛唠叨着,一边为两人在树下摆了榻几。

卫洛刚刚在榻几上坐下,便看到殷允牵着只小老虎走了出来。

卫洛大喜,她嗖地一声站了起来,急急地迎了上去。

她冲到殷允面前,蹲下身,睁大眼打量着这只已有半岁了的老虎。半年时间,对于人还算不得什么,对于一只老虎,却可以让它由当初的憨厚可爱,变成现在的虎威隐现。

卫洛看着它,轻声唤道:“应天?”

应天瞪大虎眼,回了她一声低低的咆哮。它向后退出一步,尾巴高高坚起,已是一副戒备。

卫洛闷闷地看着它,站了起来。

殷允含笑着摇了摇头,他在榻几上坐下,为自己和卫洛斟好酒。至于应天,这时已经撒欢儿似的,满院子乱窜去了。

卫洛瞅了一会应天,转头一看,便对上殷允微笑着有点沉默的脸。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道:“殷大哥,我。”

殷允笑了笑,把她的酒樽满上,说道:“我知,那日事起突然,整个郢都,都为你和晋侯躁乱了。我在人群中知道这个消息,只来得及回客栈带回这个小家伙。”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又道:“卫洛,这半年中,你退秦楚,立下世间丈夫亦瞠目结舌的大功。”

听到他的表扬,卫洛先是一笑,转眼那笑容却僵硬了。她低下头,徐徐地说:“我在新田,驱逐了晋侯后苑的诸姬,惹恼了众人。后来,越侯说出我是他的女儿,晋侯大怒,把满城封给我。我,我便离开晋国了。”

原来,最深的无奈和痛苦的感觉,真要说出来,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最曲折的故事,最多的挣扎,真要摆出来,也不过一言可了。

卫洛把这句话说出后,殷允半晌半晌,才轻声回道:“既已来了,就在此处安居吧。”对于卫洛那些惊世骇俗的事,他没有一个字的评语。

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去。

不知为什么,当她的墨玉眼看去时,殷允竟是别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嘴角,浮出一缕有点明亮的笑意,朝着那妇人吩咐道:“以往居所,重拾可也。”

“诺。”

卫洛怔怔地看着殷允。

她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殷允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她,徐徐说道:“卫洛,只是居住而已,你不过思虑过多。”

卫洛一愕,她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殷允已经提步向外走去,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

卫洛看着远去的殷允背影,正在发呆,突然间,她的下裳被一物轻轻扯住。

卫洛低下头来,这一低头,她对上了应天那虎灵虎灵的,正向她细细瞅来,暗暗探查的眼睛。

卫洛一笑,她蹲下身来,小心的,试探地伸出手,抚上它的额头。她的手刚刚靠近,应天突然嘴一张,露出满嘴尖利的牙齿,朝她咆哮一声,警惕地退出几步,嗖地一声躲入了茂密的树丛中。

卫洛见它又躲开了,摇了摇头,她刚刚转开视线,突然眼角的余线,扫到了一双明亮的黄色虎眼,却是应天,它正透过灌木丛,小心地观察她。

这个小家伙,居然与她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了。

卫洛实是好笑。

她站起身来,朝着小家伙走去。

哪里知道,她一走动,灌木丛中发出一声轻响,转眼间,应天已嗖地一声逃之夭夭了。

卫洛看着它远遁的身影,不由咯咯一笑。

正达时,她身后的树巅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妇人?”

卫洛转过头去。

剑咎正蹲坐在树杈上,整个人随着树枝的起伏而一晃一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