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人恭敬地引导下,卫洛住进了中间最大的一个庭院中。

卫洛一跨入院落,便挥退左右,只留下武。

她和武面对面坐在塌上,沉静中,武低低地说到:“妹伢,如此一来,楚人恐至!”

卫洛知道他的意思,中山国离楚最近,说不定今天晚上,便会有在中山办事的楚国剑客前来刺杀于她!

武说到这里,蓦地抬头看向卫洛,他声音一提,勇敢地说道:“你休要惧怕,武将以性命相护!”

卫洛闻言,微微一笑。

在这个当口,她居然还笑得如此轻松,仿佛胸有成竹,武不由怔住了。

卫洛微笑的看着他,轻声说道:“休要慌乱。”她垂下双眸,右手轻抚着置于几上的竹剑,淡淡地说道:“我有易容之术,楚人难识!”

“当真?”

“然也!”

卫洛看着惊喜的武,微笑道:“易容之时,需要些许药汁相佐。我写出,请君为我一一寻得。”

“诺!”

卫洛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今晚之前请为君为我备好。”

“诺!”

武抬头看了看日头,朝着卫洛叉手道:“既如此,武去也。”

“然。”

卫洛目送着武大步离去。

卫洛垂下双眸,她伸手捂着胸口,只觉得又是一阵堵闷难耐。

泾陵,他以两城悬赏自己!他出了如此高的天价来寻找自己,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变死去了?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有点痴了。一时之间,她又是替他担忧,又是感觉到一点点痛快。这时的她,不免想到:泾陵,你不是不要我麽,怎么现在又出两城悬赏了。你,你是舍不得我,对吗?

第343章护卫

卫洛想到泾陵,心神便极为不宁了。她一时抚着小腹,想着失去的那个孩子,一时又想着泾陵,是在什么情况下以两城来悬赏她。

外面越来越热闹了,越来越多的人挤在驿馆外,谈论着卫洛。那十几个中山剑客守在驿馆外,令得这些人不能随便进来,可他们也不愿意轻易离去。

外面的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日上中天时,一个含着内力的喝声从驿馆外传来,“我乃晋人,大剑师也。愿护夫人于左右!”

声音响亮之极,清楚地传入卫洛的耳中。

卫洛站了起来,她朝着左边的一个中山婢说道:“请客入内。”

“然。”

那中山婢走出院落,不一会,带着一个四十来岁,国字脸,面目堂堂的剑师走了进来。

这人在离卫洛十步处站定,深深一揖,朗声道:“剑客历见过夫人,夫人身处异地,身边岂能无剑客相随?愿护左右。”

卫洛朝着他还以一礼,清声回道:“谨遵君意。”

“诺!”

历朝着卫洛再次一揖,大步走到她的身后站好。

历刚刚站好,又有一个清朗的晋音传来:“我乃晋人,大剑师也。愿护夫人左右!”

卫洛站起,盈盈唤道:“请剑客入内。”

过不了半个时辰,又有一个齐音传来:“我乃齐人,为公子秩食客。闻夫人在此,愿护夫人左右!”

“请容入内。”

卫洛想也想不到,不过二三个时辰,她的身边,便聚集了七个晋人剑客,一个齐人剑客。

这些剑客,都是游历诸国的游侠,恰好在中山,他们听到了卫洛出现的消息后,马上放弃手头的任务,前来护卫于她。

卫洛很感动。

这些人,人人都知道,卫洛得罪的是中山的强邻楚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毫不犹豫地前来相护,这意味着他们已把生死置于度外,实在令人感慨。

不过三个时辰,武就回来了。

卫洛易容所需要的药物极其简单,几乎每座山上都有,识不得药物的,也可以请乡农代采,武就是请乡农代采的。

卫洛令众中山婢侍侯在院落外,非召不得入内后,她研好药汁,,把自己易容成一个普通的三十来岁,身材瘦小,脸色腊黄的剑客。

这时,时间已到了傍晚了。金灿灿的阳光开始沉入西边。

易容后的卫洛,已随时可以离开驿馆。

可是,她看到那八个自告奋勇前来,准备以性命守护她的剑客时,那离开的话,便有点说不出来。

不管如何,她是以晋夫人的身份住进驿馆的,这时的她,代表的已是晋人的颜面,是晋侯的颜面。在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剑客们面前,她绝对不能轻言离去。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易过容了,就算楚国刺客杀到,只怕也找不到自己。卫洛这样想着,索性放开原定的,悄悄离开的计划,专心呆在房间里。

只不过,除了武,没有让任何一人知道她会易容术。她现在武功靠不住,易容是她最后的保障。她并不是不信任那些舍命相护的剑客,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保密意识,她不想冒险。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用过晚餐后,卫洛把房中的烛火熄灭,她来到偏殿的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墙壁,如一个最忠心耿耿的剑客一般,铜剑撑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时的她,已进入内呼吸状态。

天空越来越暗,院落中燃起了十几根火把。火把腾腾的光亮,把整个院落映衬得宛如白日。

就在此时。

一个浑厚的楚人男子声音传来,“我乃楚客力也!闻晋夫人在此,特来取妇头颅!”

这声音,浑厚有力,在安静的夜空中远远传出!

那声音是从驿馆的屋顶上发出的!

嗖嗖嗖嗖!

众剑客奔走如飞,不过一转眼,八个晋齐剑客。十几个中山剑客。齐刷刷地的出现在屋檐下。

一个晋国剑客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站在屋顶的高达楚客,冷喝道:“堂堂晋夫人,岂是你等鼠辈能动的?狗贼,下来受死。”

同样的这晋国剑客的声音也是响亮之极。

那楚国剑客重重一哼,他纵声跳下,当他跳下时,众剑客退后一步。让他从容落地。

楚国剑客一落地,手中长剑一挽,整支剑向前平平伸出!

这是请战!

当下,那个开口的晋国剑客上前一剑,拔出长剑。剑尖朝前方一指。以杀回礼。

此刻,他们代表的是各自的国家,彼此之间没有寺怨,因此交战之前,还要按礼数来。

嗖的一声,那晋国剑客冲上前去。他手中长剑高高举起,风声呼啸中,重重地刺向对手!

楚国剑客揉身上前,“叮”地一声,手中长剑来了个硬碰硬!

“砰砰叮叮”中,这边打得甚是热闹时,又有几个楚人的声音从驿馆门外传来,“闻晋夫人在此,特来取其头颅!”

“咄!如此妖妇,竟是杀不死么?”

“晋夫人,请出来受死!”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中,可以听的出来,外面的楚人,足有十来人!

敌人来势汹汹啊。

众晋国剑客相互看了一眼后,拔出长剑,转身迎敌。

他们刚刚转身,驿馆的门便被人强力撞开,十几个楚人一跃而入。

只是一转眼,剑光和火把光,便交映在一起,渐渐的,每一道剑光闪过,便有一抹鲜血冲天而起!

武看到这一幕,转身向卫洛的房间冲去。

呼的一声,他堪看冲入房间,便觉得身上一凉,一阵杀气透体而入。

紧急之时,武足尖向左侧一旋,整个人重重一仆。他刚刚扑下,一道剑光从他的鼻尖一划而过,“叮”的一声,斩在旁边的木墙上!

只是毫厘之差!

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人的功夫,要强过自己。

他连忙伸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而起。当他站起时,来人已纵身跳入房中。是了,这人想杀的是夫人!

武大急,他高声唤道:“夫人,小心!”

堪堪叫出这四个字,武便陡然记起,卫洛是易了容的。

就在这时。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重重撞开,一人拿着火把冲了进来。

来的还是楚人!

那楚人一冲入,黑暗的房间瞬间光芒大作。只见房中纱幔飘扬,除了一个站在床塌前的黑衣人和他们自己外,哪里有什么女人的身影?

那站在塌前的黑衣人瞪着空空的床塌,老脸一僵,怒喝道:“妖妇何在?”

举着火把,站在门口的楚人也是一脸愤怒,“晋夫人,怎地鬼鬼崇崇,不敢见人么?”

武看到这里,有点好笑了。

不过,他不能笑。他也是楚人。卫洛与楚之间是国仇,,武以自己是楚人为荣,不想屑笑自己的同胞。

因此,他见卫洛不在房中,只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两个楚人见武穿着一袭楚袍,都是重重一哼,却也没有说什么话,便让他这么退了出去。

两个楚人走出房间,那老者看着兀自激斗的两伙剑客,恼道:“还打个甚?那妖妇不在房中!”

这话一出,众剑客齐齐一惊,同时收手,退后,分成两派而立。

在众人地注视中,那老者重重一哼,长袖一扬,率先走出。他这一走,众楚人相互看了一眼,也是咬了咬牙,向门外撤退。

本来,他们是要交代一些场面话,如喝斥卫洛的不战而逃的胆怯行径。可是,他们一想到她只是个妇人,而且还是个受了重伤的妇人。怎么说,理亏的都是自己一方,那场面话,便说不下去了。

楚人一退,卫洛的声音便从黑暗处传来,“诸君,请保重身体!”

她的声音一传来,众剑客齐刷刷地吐出一口气。一个胳膊被砍断的晋人剑客笑道:“咄!楚人愚矣!”

卫洛还在,并没有临阵脱逃,很明显,楚人被她愚弄了!这使得众晋人很好笑,很骄傲。

这么一战,七个晋人中,已是人人受伤,有三人更是断手断脚。那个齐人剑客,脸上也被划了一剑,那剑从他的眼角一直划到耳边,鲜血淋漓,看来是毁了容了。至于那些中山剑客,则都是轻伤,并无一人出现肢体伤残。

这些中山人,看来没尽职责啊。

黑暗中,卫洛轻哼一声,威严而倨傲地说道:“咄!出一人,转告中山侯:若晋夫人死在中山,中山能存否?”

她的声音中,冷漠,愤怒,还带着杀气。

众中山剑客齐刷刷地低下头去。一个剑客向卫洛无言的叉了叉手。退出院外,向中山侯禀报去了。

这是,卫洛声音温柔地传来,“诸君,请保重身体!”

她这是第二次开口了。

众剑客这才还是包扎起来。

卫洛望着血迹斑斑的院落里,低叹一声,回到房中洗去易容物后。走出来,为众剑客意义包扎。而这时,中山侯又派来三百人剑客小队护院落,同时前来的,还有代付,和巫。

与这些人一道同来的还有中山侯的使者,使者代替中山侯,一出口便是一连串诚惶诚恐的歉意,直到这一次,卫洛才感到中山侯是真真不安了。哼,那个老色鬼。总算知道晋夫人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了吧?

不管如何,中山侯愿意全力维护卫洛的安全。这使得卫洛的心放下了大半。

与此同时,卫洛出现在中山国的消息。被知道内情的晋人,以最快的消息传向国内,传向泾陵的耳中。

第344章泾陵得信

晋国新田。

自从得知卫洛绝无幸理之后,泾陵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了。

他也不归府,只是一日一日地守在军营,为攻楚做着准备。当然,他的私兵名扬天下,一切井井有条,他只需要一声令下,自有专人把一切准备妥当。

可是,他依然很忙碌,他事事躬身,每每忙到子夜时分,第二天刚刚亮,便又出现在军营中。

他身边的近臣们知道,每一天晚上,他的书房都是灯火通明,实在累得无以复加了,他才会倚在塌上,草草地闭上双眼打一下耽。

可是,纵使睡得最浅,他也动则梦魇,睡着睡着,却是泪流满面。每每被宫婢摇醒,便怔怔不语,久久都一动不动。

“君侯,据稳公言,此次之事,乃夫人夜探越宫,身份暴露后,越人通知楚人所至。”

一个贤士站在他的塌前,小心地禀报过后,抬眸向泾陵打量着。

他刚刚抬眸,便见泾陵抬起头来,朝他冷冷一瞟。

这一瞟,威严十足,煞气依然。

贤士脸一白,迅速的低下头去。

“退下吧。”

“诺。”

贤士向他叉了叉手,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门口,那贤士还在暗暗嘀咕着:君侯竟是如此沉稳,浑不似众人所言,凡与夫人有关之事,变大失常态啊。

一直到那贤士关上了门房门,泾陵才闭着双眼,向塌后倚了倚。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半晌半晌,薄唇动了动,却是喃喃低语道:“楚,越?”

说到这里,他伸手撑着额头,低叹道:“小儿,小儿。。。。。你怎能弃我?”声音隐带哽咽,含着孤冷的悲鸣,在殿中幽幽响起。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快一些。

这一日,泾陵就着冷水,洗去一夜无眠后眼中的红丝,大步向军营走去。

军营中,士卒整整齐齐地排成队列,战车,长戈,军马,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散发着独属于黑甲军的致命寒气。

泾陵站在高台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药公走到他的身后,朝着泾陵叉了叉周,恭敬地唤道:“君上。”

泾陵没有回头。

他也没有开口问药公为何来此。事实上,自从泾陵继位为晋君那次,药公回到新田后,他便因为担忧泾陵,一直拒绝回到封地。

此刻他前来,如前几日一样,是来劝说泾陵的。泾陵对他的说辞一清二楚,都懒得理了。

药公走到泾陵身后一步处,他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军士,向泾陵拱手道:“君上,这十万甲士,如今已是无敌雄兵。他们荣誉系于君上,性命亦系于君上!君上,为了这些堂堂丈夫,你也应该保重身体!”

药公说到这里,以袖掩脸,声音中带着一些嘶哑和哽咽,“君上与晋,实有日月之重,泰山之威,如今群臣惶惶,君上何其忍心?”

“闭嘴!”

泾陵头也不回,声音沉沉地喝道:“废话何益!”

“君上!老臣有言不吐,如刺哽喉!”

泾陵闻言,薄唇一扯,淡淡地说道:“家国老父,泾陵铭记!然,情不由己,心不由己!公勿多言,一切泾陵自知。”

药公哑了。

他的君上,一直这么坦白。他知道,所有的臣子都知道,君上一直在努力,一直想忘了夫人。可是他“情不由己,心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