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泾陵这句话,已不是第一次明说了。可是对于药公来说,他总觉得,自己再努力一把,再劝一劝君上,也许君上便忘了那个妇人,便能回复到当初。

在药公的哑口无言中,泾陵皱着眉头,声音沉冷地喝道:“诸般事,孤会自裁,休得再提!”

重重地丢下一句警告后,泾陵大步一提,向下走去。

一个将军向泾陵大步走来。

他朝着泾陵叉了叉手,朗声道:“禀君上,军马已齐,粮草已备。占卜之后,三军便可誓师矣!”

“善!”

泾陵冷冷一笑,声音一提,沉喝道:“这一次,必令楚人痛悔难当!”

那将军哈哈一笑,想泾陵叉手道:“君上所言极是。”

笑着笑着,那将军向泾陵的脸瞟了一样,忍不住劝道:“君上,昨晚可是一宿未眠?”

“此事与君无干!君只需对我三军尽责!”

“诺!”

那将军地下头,应了一声后,向侧退出一步,朝着站在石台上的药公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上来的极猛,极嚣张,简直是气势汹汹,不管不顾地撞入军营中!

就在那骑士撞入军营时,一个暴喝声炸雷般地响起,“大胆!军营重地,擅入者斩!”

‘斩’字一落,嗖嗖嗖嗖,几柄长戈闪电般地伸出,寒光森森的,齐刷刷地刺向前方,相互交叉,牢牢地挡住了那骑士的去路!

那骑士正在狂奔之际,被这么一阻,胯下的马不由一阵长嘶,人立而起。

混乱之际,几个军士大步走出,拉地拉马缰,扯地扯着那骑士的衣袍。三不两下,他们便把那身材高大的骑士从马背上揪了下来。

然后,两个军士一左一右,夹着那骑士向右侧的行刑台上走去!

这一切变化,不过是转眼之间。那骑士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把个字,便被军士们拦截而西,并拖下马背准备行斩刑!

这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训练有素,杀机森森,直让药公看了不由打了一个寒蝉。他转过头,看向面无表情,视若无睹的泾陵。

两个军士拖着那骑士走出了三步后,那骑士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奋力一挣,急急向泾陵所在的方向看去,扯着嗓子大叫道“君上,君上!下臣有大事相禀!”

站在泾陵旁边的军官大喝一声,“放了他,容他上前!”

“诺!”

两个军士的手一松,那骑士便急急一个旋转,踉跄地向泾陵跑来。

他跑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脚步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可是,在如此情形之下,这个骑士,他的脸上挂着一抹狂喜的,灿烂的笑容。

他这笑容,令得不太合适宜,顿时,包括泾陵在内,都皱着眉头看着这骑士,目光不掩好奇。

骑士跌跌撞撞地冲到泾陵面前,在离他还有七八步时,他摔倒在地。那骑士一边爬起,一边昂起头向着泾陵欢喜地叫道:“君上,君上,是夫人,是夫人啊。。。。。。”

他太欢喜了,只说出了这几个字,便扯着嗓子直喘息。

一脸冷漠,面如冰霜的泾陵,迅速地低下头去,定定地盯着那人。

他脚步一提,一个箭步便冲到那人面前。他伸出手去,揪着那骑士的衣襟把他提起。

泾陵盯着他,颤声问道:“夫人何也?”

骑士涨得一张脸通红,他喘息着,傻笑了起来,“君上,夫人无恙!夫人现身中山!”

泾陵僵住了!

他紧紧地揪着那骑士的衣襟,直揪得人家呼吸困难时,僵住了。

他双眼发直的盯着来人,薄唇颤抖了几下,右颊的肌肉抖了抖,从喉间发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声音,“休,休要戏孤。。。。。。”

泾陵本是勇武之人,揪着那骑士的衣襟的手,在不自觉中,竟是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直到青筋暴露,紧握成拳的手开始颤抖。

那骑士张着嘴,一张脸被勒得紫涨紫涨的,他双手挥动着,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那将军见状,急急上前,他一手握紧泾陵的右手,大声唤道:“君上,休要杀他!”

泾陵惊醒过来,他五指一松!

那骑士得到了自由,不由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泾陵盯着他,子夜般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见那骑士兀自喘息,他板着脸,僵硬地转过头,向着身后的药公低低的,几不可闻的轻问道:“恍惚得闻,小儿尚在?”

药公朝着泾陵叉了叉手,朗声道:是有此言!”

药公的声音堪堪一落,泾陵的俊脸迅速地涨的通红,他的双眸,也在一瞬间,变得灿亮如星。

他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那骑士,薄唇颤了颤,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时,那骑士也顺过气来了。

他向后退出两步,向着泾陵恭敬地,正式地一礼,认真的,欢喜地朗声说道:“臣顾禀报君上,夫人于甲丙之日,现身中山。已被中山侯安置驿馆当中!”

泾陵向后退出一步。

他的喉结动了动。

他闭上了双眼。

那骑士见状,以为他不信,声音一提,再次朗声说道:“臣友人源亲见夫人出现在中山宫城。一得确认,便驱马前来,共用时十日,累死骏马六匹!”说到这里,他向着泾陵伏跪在地,欢喜道:“夫人无恙!君上无恙!我晋国无恙!臣自知,擅闯军营,难免一死。然,臣,愿受死!”

他说到这里,缓缓站起,退后,转头向着那军官道:“请行刑!”

那军官沉默地看着那骑士,向他深深一揖,行了一个大礼后,右手向后一挥。

两个武士应声站出,他们也向着这个骑士深深一揖,然后直身,一左一右夹着那骑士,向着行刑台走去。

这时,泾陵开口了。

他的薄唇微颤,双眸明亮异常,他雄浑有力地喝道:“擅闯军营,罪当处死!然,顾是为孤而来,孤愿代之!”

泾陵这话一落,那军官向泾陵行了一礼,朗声道:“既如此,请斩君上军马以代之!行刑!”

“诺!”

转眼间,那匹随着泾陵南征北战的坐骑,便被牵上了行刑台。听着爱马的惨嘶,泾陵强忍回头的欲望。

他知道,他只要一回头,微露不舍,忠义的顾,便会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意让君上不舍。

当然,这种忠义中,也含着一种孤傲。

不过,这些念头,对于泾陵来说,只是一抹一晃而过的微尘。他的心,正处于狂喜当中,这种狂喜是如此强烈,直令得他心跳如鼓,令得他咽干发紧,痴痴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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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城上城下

卫洛呆在驿馆里面已有二十来天了。

现在,驿馆外有三百中山剑客守护者,出出入入的人都要经过审查,她已安全了不少。

卫洛知道,那一晚来刺杀她的人,都是在中山本地的楚人剑客。他们刺杀不成后,见驿馆守卫森严,自会向国内求援。所以她不可放松。

她所料不差,这时刻,晋夫人没有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游侠们四处传扬!

这还了得?

她可是被四位宗师围杀的人!

四位围杀她的宗师已经死了,她怎么能不死?

折腾到现在,楚国为了一个妇人,里里外外的面子都给丢光了。

如楚那样曾经的霸主国,拥有的宗师也不过是几十人,那一段,一次性折损了四个,而现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好端端地出现在中山!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楚人在震惊,不敢置信后,便是查询消息是否属实。知道属实后,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一次大战,晋夫人实已受到了重伤。现在杀了她,只需要派一个宗师便能成功。

还是杀吧!在晋人得到消息之前,杀了她!

于是,中山驿馆的四周,那些穿着楚国袍服,腰间系剑的楚国游侠,渐渐的越聚越多。

现在,卫洛面临的出路有二条。一,便是易容改装后,混在众剑客中,使得楚人无从辨认,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二,便是请中山候派出剑客护送她回到晋国,这样一来,必会在路上遇到楚人的刺杀。以中山国效果的实力,怕是无法阻挡。

前一策,对卫洛来说,是权宜之计,她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几个月。这第二条,或可变通一下。

这一天,卫洛派出剑客,正式向中山侯请离。这,是必须的礼节。

晋夫人要离开了!

中山城中满城沸腾。

中山人好色,而晋夫人之色,天下罕有。作为中山人,怎能做过晋夫人这样的美色?于是,中山人奔走相告,兴奋不已。

卫洛坐在房中,她的身前,站着十二个晋人和齐人剑客。

“诸君,只待一出城,妾与诸君便各自寻小道向晋国回归,二三人走一道,务必令得楚人无所适从!”

“诺!”

卫洛站了起来,她温柔地看着众人,盈盈一福,恭敬地说道:“妾身安危,系与诸位!”

众剑客刷刷还以一礼,朗声道:“夫人言重了。我等愿以性命护得夫人周全!”

“去吧!”

“诺!”

众剑客出去后,卫洛挥手,令得两个侍婢上前,为她梳头化妆。

她是堂堂晋夫人,出城之际,中山侯和中山国的权贵,会亲自送行。所以,现在她不但不能易容,还要盛装出见。她只能出了城门后好,再在马车中易容改扮好,再找准时机,混在众剑客当中。

卫洛穿上了一袭白色的外袍,里面则穿着最普通的深衣。她的唇间,涂了一点胭脂,这使得她过于苍白的脸,显出了几分艳色。

卫洛站起来,在侍婢们的扶持下,向外走去。

出了院落,大门外,停放着整整齐齐,延绵了二里开外的车队,这些车队,是护送她归国的仪仗。

车队占满了街中心,而街道两旁,及巷子里,则像填蚂蚁一样填满了看热闹的中山人。

卫洛出来时,欢呼乱七八糟地响起。

在中山人的欢呼中,车队众人在中山执政夼君的带领下,同时躬身,朗声叫道:“见过夫人!”

卫洛向夼君还了一礼,温婉笑道:“有礼了。”卫洛是晋夫人,夼君是一国执政,不论国大国小,两人在级别上,是平等的。

按照礼节,卫洛还要说一通感谢中山人招待的话。可是中山人是把她掳来的,中山侯对她如此不恭,她那感谢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夼君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有点不自在的笑了笑,上前一步,朝着卫洛再次一礼后,右手一扬,道:“请夫人上车。”他右手所扬的方向,刻意地指向车头。

卫洛抬头一看,却见自己所坐的马车上,装饰着一面由牛尾和各色羽毛组成的旗帜,其中有一些羽毛,色彩极为鲜艳,是卫洛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事实上,那种羽毛,是当时便极为罕见,后世已经绝迹的鸟类所有。

卫洛不由好奇地看去。

夼君对上卫洛好奇的眼神,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那由牛尾和羽毛装饰的旗帜,叫旌夏!

旌夏,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十分表现身份体面的物品,它相当于现代那些上流社会的富豪,拥有了一艘限量版的超豪华游艇。

中山人是通过在卫洛的车头安上旌夏,来表示她们的敬意。当然,更重要的是,向卫洛取媚示好,希望她能忘记自己先前的不恭。对于不知道中原礼仪的中山人来说,他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车队缓缓驶动。

长达二里的车队,在无数中山人的蜂拥中,缓缓向城门驶去。

当车队驶向城门时,中山侯带着众权贵们,正候在道路两旁,恭送她出城。

在卫洛的马车缓缓驶近中山侯时,她拉开了车帘,向众人露出了她华美的面容。

在一阵尖叫和喧嚣鼓噪中,卫洛缓缓走下马车,和中山侯见礼。

中山侯抬着头,痴痴呆呆的看着卫洛,直到卫洛走下了马车,眼神不悦的盯向他,他才反应过来。

中山侯迅速的咽了下口水,向卫洛唤道:“招待不周,请晋夫人勿怪。”

这是口水句,中山侯不知礼节,他说得很随便,而且,他色相没消。

卫洛脸一冷。

她微微抬眸,樱唇曼启,正在按照大国贵族的习惯,不阴不阳地钉上几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骑士冲了进来,那骑士还在马背上,便向中山侯急叫道:“君上,君上!前方五里外,来了一千楚人!他们驱着战车,挥着戈戟和剑,要君上把晋夫人献给他们!”

骑士的话刚说到一半,众人便同时转头看向城外,本来喧嚣吵闹得如菜市场的街道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卫洛也顺镇众人的目光看去。

在视野的尽头,官道上,灰尘弥漫中,出现了一支浩大的队伍。当然,隔得这么远,众人能看到的,只有那冲天而起的烟尘!还有便是烟尘弥漫中,闪耀着的寒光。

楚人来了!

中山人沉默了。

一千楚人,也许中山人可以一抗。可是,这一千楚人的身后,是横霸一时的楚国啊!

这,左是晋,右是楚,可如何是好?

中山侯和夼君的脸色,清中透着白,白里透着紫。他们一脸张惶。

无数双目光,同时盯向卫洛。

卫洛很平静,她静静地盯着轰隆隆,越靠越近的楚人。

武急急地策马靠近她,说道:“夫人,可逃之!”

一个晋国剑客也说道:“夫人,楚人离此还有三四里,夫人可策马别道而行,楚人由我等阻之!”

你等阻之?

你们十来个人,阻挡上千楚人么?

卫洛笑了笑。

“夫人,时已不久,请速速决策之!”

“夫人,你只要入得山中,便可易容得脱,请尽快离去!”

“夫人,休再迟疑!”

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

卫洛缓缓回眸。

她看向众人,徐徐说道:“我晋国,没有临阵脱逃之辈!我虽妇人,不敢违也!”

这一句话,当真气概万千!

众晋人同时脸孔涨得通红,他们齐刷刷向卫洛一礼,朗声道:“谨遵夫人令!”

听到这些话的中山人,同时交头接耳起来。一个秦国老者不无感慨地叹道:“晋连妇人亦有如此担当,莫非,代楚而霸者,必晋乎?”

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众人都不知道,卫洛就算逃,以她这个重伤之躯,又能逃到哪里去?走中山小道是可行,问题是她走不动啊,她连走平地也要缓缓而行,何况是山道?只怕她走不了半里远,便会被楚人高手擒拿了。既如此,不如光棍一些,做得漂亮一些。

卫洛缓缓步下马车。

十二个剑客,也跳下了马。

卫洛缓步向中山城墙上走去,众剑客紧紧跟随。

这时刻的卫洛,衣袂飘飞,绝美的面容上,带着谈谈的笑,当真是华美无比,也勇悍无比。

相比于她,中山侯等人,却在悄悄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