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转斗移,暑尽寒来。荏苒间,又是一年阳春。

这是易水庭风光最美的时候,满山的湖泽解去一冬的冰封。潺潺的融化声,泠泠的滴水声,汇做旋律,回荡全山。

但如今,易水弟子早已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自墨流山的法阵解开之后,殛天府的活动愈加频繁。妖魔横生,祸乱百姓。九嶽仙盟身为正道之首,自然倾力对抗,易水庭更是责无旁贷。不过六年功夫,已历了百余场战斗。弟子们身心俱疲,却无人敢懈惰半分。

几日之前,又有一处村镇遭妖魔所害。数十个婴孩被妖物掳去,下落不明。易水庭得知消息,立刻派遣弟子前往除妖。

排查之后,妖物现形,仓惶遁逃。弟子们为追查婴孩的下落,故意不杀,紧追其后。却不想,那妖物遁入了朽息谷。

这朽息谷乃是殛天府的地盘,谷中终年阴气蔽翳,幽暗邪诡。殛天府为了对抗九嶽,多设“魔障”。魔障一物,因强大的魔力而生,有抑制仙法之效。这朽息谷中自然也充满此物,九嶽弟子一旦踏入,生死难料。除此之外,易水庭虽有除魔之心,却也知道,若是闯入了朽息谷,就等同于向殛天府正式开战。一动而牵全局,只怕对大势不利。

有鉴于此,弟子们只得在在谷外停下,暗暗不甘。这时,有人缓步而上,站在了众人之前。

弟子们见到他,都露了恭敬之色。有人上前,开口问道:“霖川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霖川背手持剑,望着那满谷阴郁,沉默思索。弟子们见他如此,皆不敢多言。

数年岁月,将他打磨得冷峻锋锐,昔日的温润似被冻成了寒冰,惟余了凛冽疏漠。片刻之后,他开口,用淡漠无比的口吻道:“我入谷。”

此话一出,弟子中一片劝阻之声。与他最熟的长勤走上前来,道:“师兄,这谷中布满魔障,切不能冒险!”

“若不冒险,那些婴孩必死无疑。”霖川道,“放心,以我的修为,应当无妨。”

“话不是这么说!此地已经是殛天府地界,除了魔障,恐怕还有其他危险。我知道师兄救人心切,只是……”长勤斟酌了一下,“不如等回过苍寒师伯,再做决定。”

霖川却无动于衷,只道:“若有差错,我自会向苍寒师伯交代。”

他说完,不再多言,飞身入谷。

“霖川师兄!”长勤唤了一声,但霖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满谷的阴气之中,如何还能听见。他皱眉长叹,心里不由难过起来。

自六年之前,芳青死后,他这个温柔随和的师兄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先是闭关苦修,在极短的时间内,生生将凝镜之法修至第十二重。而后,凡是与殛天府相关的战事,必有他的身影。那种不惜一切的战斗方式,乍看来像是复仇,可长勤却隐隐觉得,那是比复仇更深重绝望的心绪。若无人阻止,他就会一路往前,哪怕终点唯有毁灭……

长勤越想越觉得惆怅难言。他虽想追随霖川,无奈道行不济,只怕没劝到人,反而拖了后腿。为今之计,也只有去找苍寒了。说起来,也是芳青死后,苍寒重归易水,更代了坛主之职。本来弟子们也都对他颇有成见,但他道行精深,领导的大小战斗,无不得胜。渐渐的,便也有了威望。这一次除妖,也是由苍寒带领,他此刻应该还留在村镇中安抚百姓。

长勤思定,嘱咐几名弟子守在谷外,领着其余的人,急急回返。

……

却说朽息谷中,一片阴霾,暗黑如夜。魔气杂乱,掩盖线索,混淆感知。

霖川站定,四下看了看。藉着星流宝剑的光辉,只见这谷中岩石层垒,高耸盘踞。石上遍生藤蔓,竟都有手臂般粗。细看之时,那藤蔓竟如活物一般,慢慢移动着。脚下,阴气森浓,如浊水聚积。每走一步,便搅动这厚重浑浊,弥漫出妖异气息来。妖魔嘶吼之声远远回荡,如同挑衅。

霖川皱了皱眉,摊开手掌,令道:“渊澄!”

话音一落,光明汇聚,在他掌心凝出了一面宝镜。他托镜在手,又道:“明光洞照,镜界开解!”宝镜得令,光华涟荡,刹那将周遭的阴气祛散,开出了一条洁净通路来。

霖川一手托镜,一手持剑,循着妖魔的吼声,快步向前。

突然,周遭的藤蔓一动,如蛇一般卷向他来。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平静依旧。无需任何言语,掌中的宝镜已察觉危险,明光一荡,竟将靠近的藤蔓瞬间灼成了飞灰。

他冷然开口,道:“不怕死的,尽管靠近试试。”

此话一出,那些藤蔓迅速缩了回去,转眼间就躲藏得一干二净。

霖川微露轻蔑之色,继续向前。一路上,满谷的异象皆畏惧宝镜明光,远远退避。这般顺利,让他警惕起来。这时,前方不远传来隐约哭泣之声,凄惶无助。

他上前,就见一片藤蔓之中,困着一个女童。这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衣裳残破,满身污秽,看来无比凄惨。她的身边躺着数具孩童的尸体,微微散着腐臭。这样的处境,一个孩子如何能不恐惧。她哭得喉咙沙哑,已然绝望无比。但他靠近之时,带来温暖明光,让她有了些许慰藉。她睁着无辜的眼睛,抽泣着向他伸出手来,寻求着救赎。

霖川站定,俯视着那女童,神情却愈发冷冽。他二话不说,挥剑斩了下去。

女童一惊,竟迅速退开,跃出了藤蔓的囚笼,站到了一旁的岩石上。她弓着身子,匍匐在地,眸中的无辜霎时便做了怨毒。

“竟被你识破了……”女童开口,声音阴沉凄凉。

霖川道:“你就是用这种方法,骗过村民的眼睛,盗走婴孩的吧……”

原来,这女童,便是先前众人追击的妖物。这妖物倒也有几分道行,已修得变化之法,可易姿容,变形状,迷惑人心。

女童的一张脸慢慢扭曲,露出了森白獠牙,“抢几个婴孩算什么大事,也值得你们这么穷追不舍……哼哼,不过你犯了一个大错,这朽息谷可不是你随便能进的。今日你注定命丧此处,看你的皮相倒好,正合我用,我还想小心点呢,看来是行不通了……”

霖川无心与她废话,挥剑便出绝技:“海纳!”

那妖物见此招凶猛,慌忙逃避。但那海纳之势,何等广大。它虽迅速,却依旧被断了一条腿。它惨叫连连,蜷身躲在了藤蔓之中。

“不可能……魔障之下,你怎么可能还用得出这种招数……”妖物颤声,道。

“易水心法,凝镜化神。区区魔障,也想抗衡我的渊澄宝镜?”霖川开口,声音中多了卓绝傲然。

他说到此处,挥剑再斩,依旧起海纳之式。一时间,岩石崩碎,藤蔓摧折。那妖物虽又遁逃,但还是被力量波及,伤势更甚先前。它悲嚎声声,仓惶逃窜,却不想撞进了死路。眼看逃脱无望,它跪地求饶起来。

霖川看着它,冷然道:“那些孩子在哪里?”

“……”妖物瑟缩着,含糊难言。

霖川的剑尖指在它的眉间,“还不说!”

妖物哀哭,向后避着他的锋刃,道:“他们在……在……”

霖川正要细听,那妖物忽然往后一撞。那堵路的岩石轻易碎裂,现出了一片花海。

在这阴郁的山谷之中,那一片雪白花海,分外纯洁灿烂。浓郁花香扑鼻而来,沁入肺腑。只一瞬间,霖川忽觉全身无力,不可自控。掌中的渊澄宝镜光辉倏忽,骤然消失。阴气盘踞而来,将他包围。

那妖物撞开岩石后,早已远远地躲到了高出,避过了那花香。它怪笑着,道:“魔障奈何不了你,迷香又如何?哈哈,这和乐花的香气厉害无比,哪怕是妖魔,也只能醉死其中。你就安心在这里化成白骨吧!哈哈哈!”

霖川急忙闭气,但那和乐花香已然侵入肌骨。微微的灼热,蔓延在肌肤之下,一点点侵入心脉,就要将他的神智融化。

他强撑着清明,纵身退远,对着那妖物挥出一剑。但此刻,身重迷香的他,使出的剑招早已不如先前般凌厉威猛。那妖物轻松避过,也不与他硬战,飞身逃离。

他咬牙追赶,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

……

她是被嘶吼和喊杀声吵醒的。

她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起身,寻找那噪音的来源。

忽然,一道黑影飞纵而来,跌落在她面前。她低头,看着那伤势惨重的妖物,一脸茫然。

妖物看到她,大喜过望,道:“快!那是九嶽的弟子!快杀了他!”

她抬眸望向了那妖物所指的方向,只见点点星辉飘散,映亮一片微光。那从微光中走出来的人,带着可怕的杀意。但是,她知道,这个人撑不了多久了。他的四肢已然疲软,步伐虚浮,身姿摇晃。连握剑的手都开始无力。

她老实地对那妖物道:“他已经快倒下了。”说完,她打着哈欠转身走开,准备再找一个合适睡觉的地方。

妖物大惊,这要抱怨。却听一声清喝,“悬瀑!”

光辉如剑,猛然劈下。这一次,那妖物没能避过,生生被这一剑斩碎了身躯。

炸裂的光辉和凄惨的哀鸣,让她惶然止步。她回头,带着惊讶重新审视了一下来者。随即飞身而上,一掌击向了他的胸口。

此时此刻,霖川的意识已经开始颓散,眼前一片朦胧。眼见有人攻击,他下意识地举剑应对。但等她靠近,他看清她的容貌时,心神魂魄却一并动荡,恍惚了心神。

时间,似乎一瞬凝结,将那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他看得那么清楚,眼前的人,白皙肌肤,如雪覆梨花;纤秀黛眉,如墨画远山;点漆凤目,如水镜澄明……

记忆之中,那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被毫不留情地撕开,扯出锥心的刺痛。那抹艳丽的霞彩,烫进了心口,灼红了眼眶。

六年以来,他不敢想,不敢回忆,可又何曾有一日忘记?

迷香,动摇了他顽固的防备,更模糊了他的思考。他握剑的手缓缓松开,再无法提起一丝杀气。

她见他弃剑,有些不解,也随之收了掌势。击中他胸口的这一掌,并未用多少力道。她满心惊疑,不知他为何不躲避。

还不等她想出眉目,却已被他抱进了怀里。那是何等深切的拥抱,她几乎被完全包覆,深陷在了他的领域。

可这个怀抱,如此温暖舒适。她微微有些失神,竟完全没有抗拒的念头。

耳畔,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听起来凄楚得让人心疼。

“……终于见到你了……”强压的情绪,如洪水决堤,早已将他的坚强冲溃。他不可自抑地落泪,放任自己的声音颤抖零落,“……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就走?为什么……为什么连梦中都不曾出现?……我早知道,只有死了才能再见你……我早知道……”

他哭得如此悲恸,任凭情绪倾泻。那般绝望无助,如失却了一切一般。他的体温灼烫,呼吸脉搏皆凌乱仓惶,身体更不住地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好任他抱着哭。

终于,和乐花香吞没他最后的清醒,让他沉沉睡去……

她松了口气,扶他躺了下去。她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的泪水润过她的手指,让她的心头一阵颤动。

正在这时,周遭的幽暗中,亮起了数双诡异的眼睛。可怖的低吼回荡,带着恶意缓缓逼近。

她抬眸,用再认真不过的语气,对那群妖魔宣布:

“他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不得不说:

和乐香童鞋,好样的!

[和乐香:……请让我用在正途,谢谢!]

[狐狸:现在难道不是正途???]

[那只:……]

咳咳,下章看点:

好感度要重新刷起,好坑爹有木有!

欢迎到时收看!

十四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很多很多遍。

他走在易水庭的后山,涉过一泓清粼湖水,绕过一片枫林,便见那简陋小屋。

他拨开如纱般的晨霭,缓缓走到了屋前。年长日久,小屋的墙上覆着一层青苔。檐下,一只小蛛儿正慢慢地织网。露水晶莹,如珠子般缀在网上。

他不必推开门,也知道屋内什么都没有。

无论多少次,还是一样的结果。醒来之后,剩下的,只有空虚……但即使如此,梦中的自己还是伸了手,去确证那早已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微朽的户枢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缓缓带开了门。

然而,这一次,她就站在那里。轻薄的晨光,让她整个人微微发亮,朦胧了他的视线……

一刹狂喜,让他醒了过来。眼前,却只有一片厚重的岩石。他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空余了落寞。他看了看四周,就见此处是一个小小的山洞,洞内铺着厚厚的松针,柔软而干燥,略透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他刚要起身,却觉一阵昏眩。记忆渐渐鲜活,让他记起了自己的处境。他追逐妖物入了朽息谷,却一时大意,中了迷香。之后的事,却如一片混沌浊水……

他没死?有人救了他?

他带着疑惑,慢慢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

厚重的阴霾之中,有光辉烁熠,闪亮似星。她赤着双足,坐在一枝枯木上,手捧着星流宝剑把玩。她的脚下,是净水一潭。星辉映照,如镜倒影。

察觉到有人来,她抬眸望向了他,微微一笑,道:“你醒啦。”

失神,不过片刻。他望着眼前的人,感觉着那隐约的魔物气息,而后,一语不发,出手攻击。

她一惊,慌忙起身闪避,却还是慢了一步,握剑的手腕被他一把擒住。他掌上用力,将她的手肘一反。剑锋一凛,直逼她的咽喉。危急之下,她伸手反擒住他的手腕,阻了剑势。

她微微皱眉,抬头望着他。只见他满目杀意,一身凛然,锋锐如刀。先前的脆弱悲恸,哪里还见半分。她带着不解,开口道:“你做什么?”

何等熟悉的声音……除却容貌,竟然连声音也能化到十分相似。他心中的恨意又强了几分,出口的声音冰冷无情:“妖孽,你以为化成这样,我就不会杀你?!”

她想了想,道:“我救了你。”

“妖魔诡计,休想骗我!”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将剑锋压向了她。

她也加了力道,与他抗衡,无奈地重复一遍:“我救了你。”

他不假理会,满目的愤恨,如火灼烈。

她毫无畏惧,索性凑近了剑锋,将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而又诚恳地再重复了一遍:“我救了你。”

就是那一刻,他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是何等熟稔的发展,牵动他最柔软的记忆,动摇了杀念。

察觉他放松了力道,她笑着,问:“还不放手?”

他闻言,松了手,将她一把推开。

却不想,这一推,她竟毫无防备。她身子一歪,直接掉进了水里。

这一下,连他自己也愣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水面,看着她狼狈不堪地冒出头来。她不住地咳嗽着,伸手抱住了他脚下的枯木,哀怨地道:“你报恩的方式还真特别……”

他有些无语,竟生了隐隐愧疚来。他犹豫片刻,向她伸出了手。

她不客气地一把握住,借力爬了上来。春日尚寒,她浑身湿透,经冷风一吹,瑟瑟发抖。

他并无言语,取了树枝,默默地生起火来。待火堆燃旺,他脱下外衣递给她,冷着脸道:“换下湿衣。”

她盈盈一笑,也不接他的东西,就开始解衣服。

他见状,眉头一皱,扔下手里的外衣,转过身去,斥道:“混帐!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廉耻吗?!”

“不知道啊。”她答得理直气壮,脱衣的动作没有丝毫滞涩。她抛下湿衣,披上他衣衫,笑着走到火堆旁,若无其事地烤火。

他瞥了她一眼,狠狠地叹了口气。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对妖孽讲廉耻。他皱着眉头,捡起她的湿衣,用树枝架好,放在火堆旁烘干。

她看着他忙碌,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专注着手上的事,并不回答。

她并不介意,继续道:“我叫景芳青,他们都叫我小景。”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口被狠狠揪紧。他起身,厉声道:“放肆!我师父的名姓岂容你玷污!”

“你师父也叫这个名字?”她依然微笑,出口的话毫无恶意。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眼前这个人无疑是妖魔,她化作他师父的模样,甚至用着他师父的名姓,这分明是殛天府的阴谋。他应该杀了她才对,可是……

他握紧了拳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无法压制住声音里的颤动。他咬着牙,对她道:“变回去!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她无奈一叹,起身走到他面前,道:“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

“够了!”他低吼一声,转身离开。

她微微蹙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最终,一抹笑意染上唇角,她举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更不知道自己的胆怯和惶恐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幻觉。他只是还未醒来,只是被困在了梦境里。镜花水月,不过虚妄。他的师父早已死了,他亲眼见过尸身,亲眼看着她落葬。六年寒暑,几载煎熬,难道还不够他认清现实?他如今的动摇,何其可耻,又何等可悲?

他顿下步伐,压下自己混乱的思绪,低声告诫自己道:“……她已经死了,是被殛天府害死的……你要报仇……”

忽然,四周的静寂里,传来一声声婴孩的啼哭。他打住了思绪,抬眸四顾。满地的阴气,如浪翻涌,带出妖异不祥。他下意识地想要拔剑,触及剑鞘时,心上却是一空。

他竟然忘了,星流宝剑方才随着那妖魔一起落了水……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对自己失望至极。他虽想折返寻剑,但那婴孩的啼哭之声愈发凄惨。

他先前也被这哭声诱入陷阱,一时有些犹豫。但救人之心终究占了上风,他暂放了寻剑的念头,唤出渊澄宝镜,循声而去。

片刻之后,他站在了一处深坑之前。看到坑中的景象,他不禁惊骇。

那是满坑的尸骨,每一具都是婴孩之形。那些原本该在父母身旁欢笑嬉戏的孩子,如今却腐烂得面目全非。不仅如此,他们的身形诡异,显然是因魔种入身而产生了异变。死前,想必受尽了折磨……

联想起自己的身世,霖川的悲愤几欲燃烧。这时,那幽幽的哭泣声再次响起。层叠的尸骨中,微微的有了动静。

霖川仔细看了看,就见一只稚嫩的小手从尸骨中探了出来,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他心上一喜,忙下坑相救。

这时,芳青的声音响起,急切喊道:“不行!快退开!”

然而,为时已晚,他已然落进了坑内。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深坑猛然震动了起来,坑顶之上,忽现四排獠牙。原来,这布满尸骨的深坑,竟是一只巨口!

霖川大惊,却还心系救人。他在尸骨中找到了那只小手,一把拉住了它。就在那一瞬,小手骤然伸长,缠住了他的手腕。细看之时,那小手已然变做了一条黑色的长舌。而后,更多的黑舌从尸骨中冒了出来,缠上了他的手脚。

那些黑舌之上,满布尖刺,狠狠刺入了他的肌肤。异样的痛楚和灼烫,唤起了回忆。

魔毒……

他咬了咬牙,手托着宝镜,令道:“明光洞照,镜界开解!”

宝镜得令,光辉绽开,将他全身覆起,缠住他的黑舌瞬间被灼成了灰烬。只听妖魔低吼,从深处传来,震痛耳膜。那妖魔显然怒极,洞口的獠牙飞快咬合,似要将他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