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川定心,举镜施法,想要突围。然而,方才被镜光消灭的黑舌扭动起来,喷出黑色的液体。那液体浊臭难当,如雨洒落。偶有一两滴沾身,他顿觉刺痛。那液体竟有腐蚀之效,直侵肌骨。他无处可避,只得以镜光暂抗。但那液体越来越多,渐渐汇集在脚下,成淹没之势。

他并不惧死,但与其这样被吞,倒不如与这妖物同归于尽,也算替那些婴孩报了仇。

他想到这里,弃了防御,托镜令道:“镜影弥天!”

话音一落,明镜敛光,骤化出一片黑影,沿着妖魔咽喉,袭入其体内。

妖魔悲嚎,洞口的獠牙张开,透入了一线明光。但他却以无力腾身,那黑色的液体漫上他的双腿,几乎要将他吞没。

就在这时,她的声音响起,喊出了最意想不到的咒令:“明光洞照,镜界开解!”

声音落定,光辉灿然,如日煊赫,刹那将他笼罩。黑色液体如活物般畏缩起来,转眼便被驱散。他正愕然之时,她飞落而下,一把揽住他的腰,带着他腾身离开。

妖魔的悲嚎渐渐低微,最终归于死寂。

她吁了口气,双手依然搂着他的腰,含笑道:“又救了你一次哦……”

只见她的周身笼着一层璀璨明光,竟是无比澄澈皓洁,哪里还有半分妖魔邪气。他有些怔忡,一时无法整理思绪。

她,难道不是魔物?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显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川儿,别装酷了,你的本性就是贤妻良母……

芳青师父……呃……你的节操掉了一地……

还有,殛天府的妖魔们……其实,就算做红娘也不用这么拼命的……

[霖川:……]

[芳青:……]

[殛天府众:T_T……求你们赶快在一起吧!!!伤不起啊!!!]

[狐狸:下面开展有奖预测!‘撮合霖川和芳青需要牺牲几只妖魔’,答案最接近正确数字的,可以得到……]

[那只:我PIA!!!魂淡!你够!!!]

[狐狸:囧~~~]

咳咳,下章看点:

某位姑娘,卖萌可耻啊!!!

欢迎到时收看!

十五

霖川正疑惑之时,芳青的身子一软,顺势就倒在了他怀中。他微惊,自然而然地伸手揽着她,问道:“怎么了?”

芳青轻轻一笑,用疲惫得近乎无力的声音道:“好困……”她说着,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襟,头枕上了他的肩膀,慢慢合上了双眼。

那是一种可怕的相似,仿若将六年前的时光唤回了一般。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动作……这是最精巧的骗局,还是,她真的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霖川全身一僵,竟克制不住自己意识的恍惚。怀里的她,睡得如此安然,唇角那抹笑意久久停留。单薄的衣衫,交融彼此的体温。她的肌肤,微凉,一如记忆里那般……

就在她睡去之时,那消失的魔气复又出现,淡淡笼罩她的全身。

——她是妖魔。这个事实,再清楚不过。

他望着她,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向自己的软弱妥协。他抱着她起身,循着依稀的记忆,往来时的方向去。

……

她从未睡得如此深沉甜美。

那包覆着她的温暖,带着久违的熟稔,令人如此安心。她在满足中醒来,就见自己躺在山洞中厚厚的松针上,身上盖着已经烘干的衣裳。周围的安静和孤寂,让她有了片刻的失落。

忽然,耳畔传来水声轻微。她心生窃喜,忙站起身来,往洞外去。

果然,他没走。

他在潭水中寻找那把丢失的剑,衣裳就整整齐齐地叠在潭边。

她笑着松了一口气,走到潭边蹲下,抱着膝盖,看着他寻剑。

他察觉,却一语不发,全然无视她的存在。

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小潭不大,却不浅。幽深潭水,匿去宝剑的光辉。偶有几点明灭星辉闪过,做着微弱的指引。所幸易水庭的弟子皆谙水性,他几次深潜,终是找到了它。他探身出水,半跪在潭边,深深地呼吸。

便在那一刻,她看见了他赤/裸的肌肤上,满布的伤痕。深浅不一,新旧交杂,狰狞地盘踞着他的身体。

心口微微一紧,扯出陌生的痛楚。她忍不住问他:“你的伤,是谁弄的?”

他并不答话,俯身捡起衣裳,背对着她穿上。

她皱眉,起身绕到他身前,问道:“是谁伤你?”

他看她一眼,漠然反问:“与你何干?”

眼看他要回避,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是谁伤你?”她问了第三次,不依不饶。

他望着她,感觉着无奈慢慢占据心头。原来,早就成了习惯了……只要她坚持,他就无法拒绝。

他轻叹一声,用颓然平淡的口吻,回答她:“我自己……”

她微微怔忡,不解他话中的意思。那些伤口她看得很清楚,除却刀剑之伤,还有尖牙咬噬之迹、利爪抓撕之痕,绝非自己能够制造。她忆起了先前的那两次战斗,明知危险,他却还是将自己逼进生死一线的境地……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明白了初见时,他是因何哭泣无助,因何悲恸绝望……只是,这样的明白,让她难过无比。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起,在胸口冲撞,带出深沉的痛。她没有多想,只是依循自己的心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别这样……让人好难过……”她开口,低低说道。

他怔了片刻,方才想起退避。他垂眸,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漠然道:“我该走了。”

听他这么说,她凑近他一些,笑问:“不报恩就走?”

他又退了几步,思忖再三,道:“你要如何?”

“跟我在一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神色坦然,笑意温柔,并无丝毫捉弄戏谑之色。可便是这样的态度,让他惶恐。他皱眉,吼她一句:“混账!”

她却不怕,依旧笑道:“这算什么回答?”

“大胆妖孽,再胡言乱语,休怪我剑下无情!”他怒极。

“我没胡言乱语啊。”她答得诚实认真,“我喜欢你……”她稍稍停顿,带着一线回忆的悠长,“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开始。”

一瞬安静,湮灭所有纷乱的思绪。幽寂之中,一滴水珠入心。先时,不过涟漪。而后,骇浪惊涛。诸般感情纠缠,激起心跳如狂,震痛胸膛。忿然、羞恼、惶惑、迟疑、畏怯……理不出头绪。他觉得自己如被蛛网困住,迫切地想要挣脱。终于,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答案摊开在他面前——

无耻妖孽!化形幻象,妄图迷惑人心。纵然有救命之恩,也绝不能容她如此辱他师父!

他思定,利剑一扬。锐光倏忽,她躲闪不及,脸上瞬间被划出一道血口。她捂着自己的脸颊,愕然退开,带着迷惘望着他。

他神色冷极,压着嗓音道:“我说过了,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剑下无情!”他言罢,剑锋一震,喝令道,“海纳!”

威赫剑光覆盖,侵吞万物。一击之下,那山洞小潭竟被轻易夷平。余威散尽,他紧握宝剑,努力平复下自己凌乱的呼吸。待他稍稍平静,他抬眸,却见她安然站在不远处。颊上血痕,让她白皙的脸庞徒增艳色,隐隐凄然。可她还是笑着,笑得悠然安静,神情之中全无恶意。她笑叹一声,说出了一个再浅显不过的事实:

“何必慌成这样?”

他握剑的手微微发颤,方才平静下的心绪复又混乱,乱得让他无所适从。

正在这时,有人飞身而来,急急唤他:“霖川!”

听到那个声音,他的心神稍定,答应道:“仪萱师叔。”

来者,正是仪萱无疑。原来,长勤一行回返镇上,将霖川孤身入谷的事告知了苍寒。苍寒向来严酷,先斥霖川独断独行,又说入谷寻人事关重大,须从长计议。弟子们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可同行而来的仪萱岂能妥协。她不顾众人阻拦,闯进谷中,一番寻找,如今见了霖川,才稍稍松了口气。

“哎哟,可找到你了……”仪萱笑着吁了口气,正待上前,却一眼看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她惊骇无比,颤着声音道,“师……师姐?”

还不等仪萱确认,霖川开口,急躁道:“她不是我师父!”

仪萱一惊,细细辨了一番,道:“魔物……怎么会……”

从旁人口中确证的话,让霖川的心思彻底沉淀下来。眼前这个“景芳青”是毋庸置疑的魔物,而他能做的,就是杀了她,告慰他师父在天之灵。

心念一定,他扬手唤道:“渊澄!”

宝镜得令,皓然绽现,浮在他的掌心。他举剑持镜,朗声令道:“镜剑双解!神荒太虚!收!”

芳青想要说些什么,那宝镜灵光却已迫至,如千锁万链将她缚定,更狠狠将她拖向镜中去。镜映万物,影成幻界。这一招乃是封印之法,意将妖魔永困镜中。

她眉头一皱,脚下站定,出声道:“九华!”

令罢,一面宝镜赫然出现,高悬在她身后。但见那面宝镜,折齿连纹,刻日光之形;整肃乳钉,铭星云神采。质清明,光皓洁,比旭日,较朗月。正是易水庭遗失的宝器:九华。

“九华宝镜?怎么会在她身上?!”仪萱大惊。

还不等她寻得答案,芳青令道:“明光洞照,镜界开解!”九华宝镜得令,赫然闪耀,恰如护庇,瞬间屏退渊澄的光辉。

力道一松,霖川不禁踉跄后退了几步。仪萱见状,也起凝镜之法,唤道:“湛露!”一面缠花明镜现于她掌心,她持镜,同样令道:“镜剑双解!神荒太虚!收!”

这一次,法术未起,便被九华镜光化解。

芳青俨然有些不悦,开口对霖川和仪萱道:“我无意争斗。”

“由不得你!”

一声厉喝从上而下,霖川和仪萱抬头,就见苍寒飞身而来。满面冷然,如冰似雪。他看到芳青,却无半分惊讶,更无犹豫,做法道:“潜寂!”

话音落定,宝镜乍现。这面“潜寂”却与所有镜子不同,那镜身漆黑,如影覆盖。镜中更无半点光明,幽暗如夜。

苍寒持镜,并无累赘咒语,只道:“收!”

刹时,黑影如墨,从那镜中涌出,汹涌扑向了芳青。芳青退了一步,泰然应对,道:“燧火!”

她身后的九华宝镜骤生一点火色,嘹亮清鸣透镜而出。只见一只金乌引赤焰灼灼,破镜展翅。一时间,火光四溅,燃亮四野。星火崩落之处,暗影怯避。

苍寒皱眉,却并无退让之心。他持镜,一意相抗。

眼见他们僵持不下,霖川暗暗咬牙,起手挥剑,以一招“悬瀑”攻向了芳青。

芳青一惊,竟有了片刻失神。九华烈火动摇之时,暗影覆上,瞬间将她缠住。她正要应对,心口忽然一紧,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夺尽她的法力。她的脑海骤然一空,思维全部凝结。四肢一软,往下倒去。漫天飞火刹那熄灭,九华宝镜光辉一闪,倏忽没入了她的体内。眼见那黑影就要将她吞没,苍寒收了法术,将潜寂宝镜纳进了掌中。

一切平静下来,霖川的心绪却还震荡。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芳青,太多的疑惑盘踞心头。

为何遗失的九华宝镜会在她的手中?为何她身为魔物却能操纵仙家宝器?……现在想来,她使得,为何都是易水庭的法术?

他正惶惑之际,苍寒的声音冷冽响起:“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出谷。”

霖川回神,轻轻答应了一声。

仪萱此刻也是极乱,听苍寒这么吩咐,她开口,问道:“那师姐她……不,这魔物要怎么处置?”

“既有九华宝镜,她的来历必不简单。且带回去,交由掌门处置。”苍寒说完,将芳青抱起,腾身往谷外去。

眼见他们离开,霖川却还陷在思绪里。

仪萱见他不动,关切问道:“小川儿,你没事吧?”

霖川闻言,浅笑着摇了摇头,应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他收剑,飞身凌空。然而,纵然御风疾行,迷惘却始终纠缠,不可摆脱……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对不起大家,因为上星期工作太忙,周末也没闲下来。所以更新什么的不给力,还没时间回复留言……

我好杯具啊……T_T

不过,这个星期情况有所改善!所以,我会努力的!!!

嗷嗷嗷~~~

虽然大家现在看到本文的进程似乎有点阴暗,但是大家要对我有信心!因为我是个坚持着爱与正义的人!= =+

还有,说我们殛天府做事太没脑子的读者大人们……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我们夜蛭大人可是精密计划的哟!这一次绝对不是为他人做衣裳的哟!……好吧,虽然媒人什么是必须的……囧~

最后,我要说……

小川童鞋,打师父就算了,你还打脸……你你你……你不孝啊!

[那只:一句表白引发的血案……]

[芳青:T_T ……]

[霖川:……]

下章看点:

-这样都不生气?-看在食物的份儿上。

欢迎到时收看!

十六

众人出谷之时,已是薄暮黄昏。历过激战,纵然是仪萱、苍寒之辈也有疲累,加之其他弟子现时还都在小镇上,众人便决定回镇歇息一晚,明日再动身回派。

待夜色初染,留守在镇上的易水弟子等到他们回来,无不欢欣宽慰。而后,众弟子看到苍寒怀中的芳青,又皆生惊恐惶然之色。苍寒略作了解释,只说她是妖魔幻化,且与遗失的九华宝镜有莫大关联。弟子听闻,岂有不信,皆咒骂殛天府行事卑鄙,更为当年芳青离世唏嘘了一番。但身为同门,亲如手足,众弟子顾忌霖川,很快便停了话题。

众人入镇之时,租下了一幢宅院。如今,便在宅中寻了一间空房,布下拘魔法阵,又用神钢铁锁将芳青锁起,暂时关押了起来。

霖川看着众人行动,神色微微戚然。但他终究一语不发,待一切完毕之后,便回了房休息。

周遭安静下来的时候,纷杂混乱的心情才得以平静。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他却不愿多想。先时的畏怯和慌乱还残留在心上,有些事情,他不敢触碰,更不敢确证。

不要想,维持现状就好……

他这样告诫自己,继而正身打坐,慢慢排空思绪,闭上了双目。

然而,他一合眼,她却那么清晰地出现。被记忆勾勒,因怀念生动。他慌忙睁眼,却为时已晚,心神意识刹那被她侵占。动荡的心潮,起一声回忆的低喃,幽幽诉道:“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开始……”

心口的悸动,纠缠出痛楚。他躺下,蜷起了身子,将自己抱紧。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地摆脱这妄念,却终究无能为力……

沉痛和恍惚,将时间无限拉长,迟钝了感知。不知过了多久,他朦胧听见有人敲门。神识乍醒,他应了一声,起身开门。

长勤站在门外,敲门的手还举在半空。他堆了满脸笑容,对霖川道:“师兄,该吃饭了。你是跟我们一起呢,还是我给你送进房来?”

“一起吧。”霖川说罢,走出房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长勤望着他,笑容里忽然了多了些许不安,问道:“师兄,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霖川听他这么问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发烫,冷汗涔涔,湿了衣衫。他抬手,抹了抹自己额上的汗水,漠然道:“没事。”

长勤皱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师兄……其实,芳青师伯已经去了六年了……”

听他提起芳青的名字,霖川的心头微微刺痛。但诸般感伤,他终究没有露在面上,只是淡淡应他:“是啊。”

这句回应,让长勤生了满目哀伤,“师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已经六年了,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好吗?你若难受,就痛痛快快哭出来。要不……要不我陪你打一架也行!”

霖川微微一笑,道:“好奇怪的话……”

“不奇怪!”长勤忿然道,“我知道你不对劲。那只妖魔化作芳青师伯的样子,你见了岂有不伤心的道理!可恶!殛天府竟如此玩弄人心!”

“长勤……”霖川叹了一声,道,“我没事。去吃饭吧。”

他不再多说一句,径自往前走去。长勤忙跟上他,随有满心担忧,却不知还能说什么好。两人沉默着走了片刻,正经过那拘禁着芳青的屋子。眼看霖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长勤心一横,正想再劝几句,却忽听守门的弟子开口叫住了他们。

“霖川师兄,长勤师兄。”守门的两名弟子见他们来,喜形于色,快步走了上来。年纪稍长些的,名唤怿修。他开口,道,“两位师兄来的正好。那妖魔说饿……呃,怎么办好?”

“饿?”霖川怔然重复了一遍。

“是啊,是啊!”另一个弟子名唤涵远,听霖川问话,连忙应道。

长勤看了看霖川的表情,正色道:“别听那妖魔胡说。”

两名弟子皆一脸苦色。怿修道:“可听她有气无力,若是有什么长短可怎么办?呃,万一饿死了,岂不是耽误了九华宝镜的事……”

“妖魔是吃人的!难道给她找个人吃不成?必是奸计,别管就是!”长勤不满地打断怿修的话。

眼看那两名弟子依旧为难,霖川开口,问:“问过坛主了么?”

怿修答道:“方才去问,可坛主已经歇下了。吩咐不得打扰。”

“那仪萱师叔呢?”霖川又问。

“坛主恐妖魔再来侵扰,先前就吩咐仪萱师叔带弟子去巡查了。”怿修道。

霖川沉默,低头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