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罢,思忖片刻,道:“既然是小事,说出来又如何?师父不说,弟子又如何能知道?何况饮食口味,虽是小事。但以小见大,若连这个都不能妥帖周全,弟子如何自处?师父所谓的‘不必麻烦’,着实让弟子为难。还请师父体谅,明示弟子。”

这番话,让她微微怔愣。从未有人如此在意她的喜恶,更未有人如此不依不饶地追问。心头的感受,前所未有。

他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又问了一遍:“师父明日想吃什么?”

她迟疑片刻,终是怯怯地开了口,道:“桂花糕。”

他一听,脸色微微一变,皱眉沉痛道:“师父明鉴,如今是初夏,没有桂花!”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上一章,大家都对芳青那个“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多有误解啊!!!其实这句话只是表达一个概念有木有!夸张的修辞手法有木有!跟情话里说的“500次回眸才换一次擦肩,我上辈子一定是扭断了脖子才能跟你在一起”的概念是一样的有木有!!!

所以……大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啊!!!泪奔!!!

所以,本番外的主旨就是告诉大家:养成什么的最美好了![大误……]

咳咳,好吧,其实是:“为什么我的徒儿正好是我喜欢的那一款,好纠结啊有木有!”

= =

事情就是这样……嗯!

36

36、番外 [下] ...

第二日,虽没有桂花糕,但霖川却送来了艾草糕。初尝是清香的微苦,待咬开却是满满的甜。糖心,染过唇齿,甜进心里。

从那以后,他天天都会问她明日的饮食。日子一久,她开始时碍于情面的客气,也慢慢消褪。正如他所说,只是一点小小的喜恶,说出来又如何?天地之大,应该能容下她这小小的私心罢……

悠然惬意之间,时光悄然绵延。某日早晨,出乎她的意料,唤醒她的,不是霖川端来的早饭,而是师妹仪萱紧张地呼唤。

“师姐!芳青师姐!快醒醒!!!”仪萱轻轻摇着她,急切的声音里夹杂着微促的呼吸。

她张开眼睛,懒懒地问:“怎么了?”

仪萱一脸欲哭无泪,“师姐啊!今天是‘三坛会试’之日啊!”

芳青想了想:“今年是我吗?”

“是啊!”仪萱道,“昨天小川儿没跟你提起么?”

被她这么一说,芳青到是想起昨夜吃饭的时候,霖川似乎提到过三什么的。只是她当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红豆沙上……

说起这“三坛会试”,顾名思义,就是由三位坛主联合主持的试验。但凡易水庭的弟子,初进门时,都只授以最基础的剑术和心法。而后,由各自的师父判断是否有资格继续深修。一旦师父认可,便通报门派。门派择日举行“三坛会试”,最终做出决定。

易水庭有四位坛主,每次的“三坛”都是轮流担当。她大战之后常年不理事务,所以轮的也少。似乎八年前轮到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参加过了。

“师姐啊,你还愣着做什么?妘瓴师伯和子尤师叔在等着你呀!!!”仪萱说着,七手八脚地帮她穿衣服。

芳青振作了一下精神,看了案几一眼。上头,摆着一碗清粥和一碟子桂花蜜。她不禁问道:“霖川呢?”

“还敢说!”仪萱气道,“今日他也参加啊!”

“哎?”芳青微微愕然,“可我并未向掌门推荐他……”

“是我推荐的!”仪萱愤愤不平,“要是等你推荐,那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问你,小川儿今年多大?”

芳青愣了愣,答不上来。

“十八啊!!!本门弟子十三、四岁就该应试了吧!当年师姐你自己更是十岁就应试的呀!”仪萱一脸悲痛,“我可怜的小川儿啊!怎么就摊上你这个师父?就算你不为他想,也该为自己的身体想一想吧!他早一日炼成凝镜之法,对你也是好事啊……”

芳青听着她滔滔不绝的抱怨,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这个年纪参加三坛会试的确是晚了些,她这个做师父的,没教他一招半式也罢,怎么还耽误了他呢……

她怀着这般歉意到了会试场地,与她同为坛主的妘瓴和子尤早已等候许久,看到她时,无不摇头叹气。那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宣布会试开始。

芳青在应试的弟子中一眼就看到了霖川。比起那些年幼的弟子,他的身材端的是鹤立鸡群。她心虚地低下头,不敢跟他目光相交。

会试分为三场:典籍经义、玄术阵法、武技剑艺。三场地点不同,此处先试经典。因三人之中,芳青武艺最高,第三场便由她主试。她也不多说什么,更对这场试验无甚兴趣,早早便起身去第三场的场地。

武斗,通常都选在门派中粼翠湖的浮台上。站上浮台的那一刻,芳青的心头骤生怅然。她漠然而立,静静凝望。如今正是深秋,满山落尽青翠,湖上残荷萧瑟,平添凄凉之意。

她就那样站着,站了许久,那些应试的人却迟迟未来。她不由叹口气,摇了摇头。三坛会试,旨在甄选精英,历来都严于裁汰。若过不了前两场,就没有跟她动手的机会了。

看来,今年是选不出人了……

她正这么想着,却见远远来了一大群人。她立刻改了悠然的姿势,摆出了端严的态度。然而,那一大群人,多是围观的同门,真正站上浮台的,仅有一人。

芳青看着眼前的对手,心里一阵发慌。

霖川看着她,也露了满脸的尴尬。终究,他整理好心情,抱拳拜道:“请师父赐教。”

芳青点了点头,却犹豫着不知如何动手。说起来,她从未见过他战时的装扮。持剑正色,他竟有十分的锐气,让她有些惊讶。不过,虽然气势足够,却不知他武艺如何,她又该用几分的力道跟他对战才好?

眼见她迟迟不动手,霖川叹口气,又是一拜,压低了嗓音道:“师父不必顾忌弟子,更不必对弟子优待,一切如常就好。弟子自当全力以赴。请师父赐教。”

他的话语一如平日里那般诚挚温柔,她浅浅一笑,放下了自己的迟疑,开口道:“我只试你十招,若火候足够,便算通过。”

霖川闻言,点了点头。

芳青伸手,笑道:“出招吧。”

霖川深吸了一口气,出剑而攻。

这一招,芳青再熟悉不过。易水庭的入门剑式,飞霜。只是他修为不够,这一招还没有弥天遮地之效,她连剑都不拔,旋身避开了所有剑光。

眼见一击无效,霖川再起一招,名作“流雪”。与方才那密集剑气不同,流雪一式,凝剑气为练,纵横宛转。是奇袭之技。

看他使出这一招,芳青摇头一叹。显然,他的剑技是仪萱所授。姿势倒是漂亮,只是威力不足。且那剑招之内,余地太大,分明没有杀意,只怕实战之时不能制敌。再看他脚步微浮,身姿不甚稳健,行招终究流于表面,只怕尚不能悟易水剑法的精妙。

还是不行啊……她想到这里,不再避让,纵身突进他身前,一手隔开他的剑,一手起掌击向了他的胸口。这一掌并未用十成的力气,却也足够将他击落浮台。

他落水之时,周遭起了一片叹息。就在那一刻,她的记忆骤然清晰。很久以前,她也曾在这个浮台上打败过一个人,也曾听见过这样惋惜的哀叹。而那个输了她半招的人,不久之后就离开师门,远走天涯,再无音信……

惶恐,一瞬而生。而此时,霖川已然从水中爬起。再次站上浮台的他,全身湿透,狼狈非常。他稍稍抹了抹脸上的水,低着头对她道:“多谢师父赐教。”

他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也只好忍着心里的胆怯,轻轻应了他一声:“嗯……”

而后,这一次的三坛会试,无一人通过。

一切结束,芳青满怀忐忑地回了房。心中思绪郁结,困扰心神。心思压抑之际,身体也沉重了起来。疲惫之感再次侵袭,让她无力,更昏昏欲睡。

她半倚着枕头,正半梦半醒之间,房门忽然被无情推开。仪萱冲了进来,摇着她的肩膀,义愤填膺道:“师姐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气死我了!!!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把小川儿打下台啊!笨蛋笨蛋笨蛋!!!”

芳青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笨蛋啊!!!”仪萱一脸哀怨,“我好不容易跟前两位坛主都打好了关系,本想着最后一场是你,总归万无一失。没想到你……啊啊啊啊啊!!!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师姐!他是你的徒儿啊!”

可是,你教的剑技真的不行啊。——芳青虽然想这么说,但是看着仪萱的表情,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沉默。

仪萱沉痛地叹着气,道:“你可知道,方才我想去安慰他,没想到发现他一个人在后山,满脸的伤心难过啊!!!我可怜的小川儿……师姐你是笨蛋笨蛋笨蛋!!!”

芳青听到这里,先前那抑郁沉重的心思愈发纠结。她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但却又无比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不管!你一定要去替我把小川儿劝回来!”仪萱说着,又摇了摇芳青的肩膀,就差声泪俱下了。

芳青无法,只得照办。

从她的房间到后山有一段路,她没走多久,就觉疲乏。就在她觉得自己没力气再往前走的时候,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他已换过衣裳,作回了平日里的打扮。此时已是黄昏,落落余晖洒下,坠了他一身。他蹲在林中的空地上,似乎在忙着什么。

她想了想,举步走了过去,开口唤他一声:“霖川。”

他被吓了一跳,几乎是弹起来的。一看到她,他忙行礼,尊了一声:“师父。”

她暗暗叹了一声。连她走近都未察觉,果然修为还不够,如何能进阶。但这样的念头很快被她自己压下,她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劝慰他。

“霖川,我……”她正想着要先道歉,忽然一眼注意到了地上的东西。那是一大堆的栗子,有的还披着刺刺的外皮,有的已经剥成了光滑的坚果。

芳青眨了眨眼,明白了什么。他好像不是在哀怨,而是……

“你在这儿剥栗子?”她问了一句,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小刀上。

霖川闻言,尴尬地笑了笑,点头道:“嗯。”

“你不是在这儿伤心吗?”她又问。

“啊?”他有些茫然,“伤心?为什么?”

她也茫然了,“我把你打下了浮台……”

“所以……”他微微蹙眉,“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她望着他,不知怎么往下说了。

他看着她的反应,笑道:“弟子不是说过,师父不必介怀么?老实说,我的剑技本来就是平平,这几年又疏于练习。我还想着这下肯定要丢脸了……呵呵,所以被你……”他自觉用词有误,忙改口道,“所以被师父打下浮台,我一点也不意外。本来就该如此才是。”

芳青听他这么说,还是追问一句,“可仪萱说你很难过……”

“仪萱师叔?她这么说么?”他愈发尴尬,抓了抓头发,道,“师叔向来小题大做,师父你别放在心上。”

“真的?”她依旧不敢轻易相信。

“真的。”他叹了口气,“比起这个,今天的晚饭才是真的让人难过……”他的声音骤低,用无比烦恼地口吻自语道,“前日吃了桂花糖藕、昨天是桂花糕,今天要是再吃桂花也太重复了……想做山药糕,偏偏厨房里没了。在后山转半天才看到这几棵栗子树,可也被师兄弟们摘得差不多了。唉,就这么点,做栗子糕也不知道够不够……”

这就是仪萱所谓的“他一个人在后山,满脸的伤心难过”?她突然间,想笑……

眼看她面露笑意,霖川眉头一皱,不悦地嘟哝道:“笑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这句抱怨在她听来丝毫没有威慑力,她笑吟吟地蹲□,自告奋勇道:“我帮你剥。”

他忙阻止她,笑道:“弟子不敢。”

她没有坚持,抱着膝盖道:“那我看你剥。”

他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继续干活。他拿起一颗栗子,剥了外皮,正要放到一旁剥好的一堆里,却又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横开几刀,将栗子壳去了,又小心地撕去栗子衣,继而将那白净的小栗子递给芳青。

芳青满心欢喜地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清香脆甜,与熟栗子比又是另一番风味。她一口吃完,又望向了霖川手中的另一颗。

霖川暗笑,又剥了一颗给她。而后,他知道了何谓“得寸进尺”。四五次之后,他皱眉,斥道:“不给了啊!都说了不够做栗子糕了!”

芳青一脸哀怨,“那就别做栗子糕了。”

“不行!”霖川无情否决。

“就一颗。”芳青厚着脸皮讨价还价。

霖川摇头,“不行。”

“最后一颗。”芳青并不放弃。

“说了不行!”

在这样的言辞拒绝下,芳青依旧不退让,认真地说了第三遍:“真的是最后一颗。”

霖川皱眉看着她,许久,满脸挫败地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栗子堆,挑了颗小的。又想了想,放下,挑了颗更小的。

他拿着那颗小小栗子,递给她道:“喏,最后一颗。”

她虽无奈,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那颗栗子,含进嘴里。丝丝的甜,润过全身,疲惫无力,已不重要。千般苦楚,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