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难道他住到了宰相家里了?

第53章

一时头昏,他就把自己要起床的事给忘了,把珠帘往下一拉,便躺下去继续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委婉动听的女子声音传了进来:“呵呵,真的吗?真是我的好沫兰。你把这个给我好了。”

方才那个声音甜腻的丫头说了一声“是”,便没再发话了。

门随即被推开了。

寒清却觉得好生奇怪——他虽然内向孤僻,却从不会因为见到陌生人而紧张,今日他是怎么了,只是听到那个声音心就跳得好快——

他竟然连抬起头来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公子——你醒了吗?”那女子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我把衣服给你拿来了,是我大哥的,不知你穿着合不合身。”

寒清坐了起来——

那女子也刚好拨开床上的珠帘——

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寒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停了!

这个女子,正是他在河边遇到的那个少女!

她的脸上微微一红,立即把目光转移开了。

她把手上的衣物放在他的身上,背着他坐在了房内的圆桌旁边。

寒清拿着手中的衣物,心神却不在上面。

那少女身上的幽香熏得他有些迷离徜恍

他一边走神一边穿着衣裳。那少女却突然问道:“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曾与小女子见过两次面?”

寒清立刻说道:“有,当然有。我怎么可能忘记?”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他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的,他为何一看到这女子表现就这样失常?

“我也是没忘记公子呢……”她背着他,幽幽说道,“小女子姓何,名百红,敢问公子的名字?”

“在下姓寒,单名一个‘清’字。”说到这里,他不由想:怎么我也开始说“在下”这类奇怪的话了?

可是这话是谁说过,他也记不起来了。只是想到何百红姑娘声音美,名字美,人更美,又看着她那亭亭玉立的模样,又是一阵浮想连篇。

他肯定是病了,才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寒公子……你衣服穿好了吗?”何百红突然问道。

寒清赶忙把衣服扣上,点了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自己,才应了一声。

她转过身,看到了穿着她给他的那套紫缎绣裳,同她以前见到的有些飘忽的雪白风裳截然不同,顿时多了几分男子气概,脸立刻变得红扑扑的:“寒公子,你穿着身衣服可好看得紧,风度气质倒与那日陪你在河边散步的公子有些相似呢。”只是那一日她光顾着同寒清讲话去了,也未注意过那公子的长相,只觉得他们俩走在一起煞是好看。

陪他在河边散布?他想了许久都不记得有哪个公子陪他散过步,便笑道:“姑娘你一定是记错了,我见到你那日一整天都是一个人在外面。”

这下何百红更是感到奇怪了。当日寒清在奏乐的时候那个公子还是一脸笑容地看着他,她当时就想这两人绝对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怎么转眼就不记得了?不过她也没多问,又说道:“说来也凑巧,今天我找到你的地方正巧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当时看你晕倒,一时心慌又不知送你去哪里,便只有叫家丁把你带到寒舍,叫了大夫为你号脉。方知公子是有病在身,又是虚火过旺,所以才会引发救病昏过去的。不过现在看上去似乎没大碍了,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百红。”

寒清一时受宠若惊,原来百红救了他一命,他急忙说道:“何姑娘可真是一个热血心肠的好女孩,在下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了。”

何百红笑道:“寒公子如果真是要谢我,就别姑娘姑娘地叫了,我们既然是朋友,应以兄妹互称才是。”

寒清问:“那敢问姑娘芳龄多大?”

“年底就满十九了。你呢?”

“在下弱冠已过。”

百红莞尔一笑,说道:“那你比我大,寒大哥!”

寒清看着她娇憨的笑脸,心中更是一阵悸动。

而那一声甜甜的“寒大哥”,更像是直接碰撞到他的心窝里去了。

第54章

月落乌啼,玉色一清如水。

道旁的玉桂树枝繁叶茂,一道凄清的秋风顺着河岸轻拂过来,芳香四溢,独占三秋压群芳。

金灿灿的色泽在那一缕轻淡的月光中显得有些耀眼争光。

中秋已近,天气较前些日子也凉了下来。

每到月圆人团圆,而那些孤身之人此时却只能感到无限悲凉和感伤。

正是:不上长安道,霜鬓几惊秋。故人何在,时序欺我去如流。赏对洛滨仙伯,共说芗林佳致,魂梦与追游。更唱中秋句,得月上东楼。

樽前月下,一名年轻公子手中正拿着一壶上好的百花酿,心如止水,无杯自饮。

其身后站着一美曼女子,雍容大雅,轻裘缓带,正是嫦娥。她的怀中抱着一只白皑皑的兔子,且不断抚摸着它那绒绒的乳毛。虽欲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那公子却是先开口讲话了:“以前我在天上待着的时候,总会不时留意一下人间发生的事。当时我觉得最好笑的一句就是‘月有圆和缺,人有聚和别’,我总想,如果想某个人,自己若真的要见他,是怎么都可以见着的。现在听到这话,我竟同那凡人一般感伤……啧啧,看来我是没资格再当神仙喽……”

他不知是在对谁说,也没有等待嫦娥回答的意思,只是将酒壶高高举起仰着头倒下,那些甘甜迷醉的酒水就像是一股从山涧中流淌出的泉水,哗啦啦地落入他的口中。

嫦娥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劝说道:“月……你再这样下去,会被凡间的俗气所染,很快就会失去仙力的。”

南宫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幽幽凄凄的惨笑:“我现在终于明白‘天上一天,地下十年’的真正含义了,原来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眶竟红了起来:“我现在回去一天,他的一生就过完了一年。我若在天上随便待个十天,他就已不在人世了。”

嫦娥没看到他的脸,只是摇摇头:“你太傻了。即便你在人间待上十年,他也一样会死,就算是十年,对你来说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而已。况且……他已经不爱你了。”

月握着酒壶的手微微一紧,那陶瓷的冰凉顺着他的手,一直浸入他的心。

他终于明白周长枫和般思思在一起以后为什么会对寒香这样冷漠。因为他爱过寒香的记忆,全都被一根刻意加上的红线全部截得粉碎。所幸的是有那么一个时时在关心着寒香的人,无论他是否长得丑陋,无论他的年纪是否比她要小。可是他却是从没有停止过对她的爱。周长枫一蹶不振了,天天待在家里,不肯再出门。而那个仿佛一碰就会碎、令人心痛的名姬,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才知道“情”这一字包囊了太多太多的心酸和眼泪。或许那个“情”字中曾涵盖过幸福,可他的,已经丢了。此时的寒清即是当时的周长枫,他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感情了。

隔了好久好久,他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但是他至少还有不爱我时的记忆。”

嫦娥说:“不,他已经完全忘记你了。”

月诧愕地看着她。

“月老亲手加的红线可以说是紧紧系住两个爱人的枷锁,也可以说是棒打鸳鸯的利刃。一旦系上了一对爱侣,这两个人会把之前爱过某人时的记忆全部忘记。”

他有些不耐地看着她,这个他当然清楚。

“寒清已经完全忘记你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她见他还是一脸茫然,继续说道:“因为他从刚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已动了心。”

月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第55章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卢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踩着满园的落红和偶尔飘落的九里香,不时看看道旁的假山和倾泻的流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相国府起码比尚书府大上两倍,走着走着,有时还会迷路。

寒清住在这里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他原本想回去的,可是何百红和相国夫人都在劝他留下来。何夫人对他的印象似乎很好,何百红更是对他依依不舍。他觉得这样不大好,但是每次一看到那个令他心跳不已的人儿,就会再一次妥协了。于是就打发人捎了一封信回家,说自己正在朋友府上作客,隔些日子回去。

“寒公子,这么巧,你也来赏花?”

寒清转过身去,原来是何夫人。她和寒夫人的气质感觉很像,举止都十分优雅得体,且说话稳重。她的年纪不大,所以身材看上去要偏瘦一些。可是她说话时的语态,竟比寒夫人要谙练世道得多。

到底是宰相的妻子,和其他官的夫人就是不大一样。寒清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对她总有一种畏惧感。

何夫人倒是十分有礼地问道:“公子来我们家住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习惯吗?”

寒清说:“嗯。我很喜欢这里。您和百红对我都这么好,让在下都有些闻宠若惊了。”

“公子真爱说笑了。只要你喜欢我们就放心了。”何夫人停下来,仔细端详了他一会,笑道,“公子生得可真是有够迷煞人的,怪不得我们百红这么喜欢你。”

寒清的脸上一红,声音变得细若蚊鸣:“夫人您就别在作弄我了……”

见他这个样子,何夫人也明白了寒清的心思,心里更是开心。只是不知道寒清出身如何,看他的举止行为,少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公子。于是问道:“倒是公子来我们这住了这么久,都未曾告诉过老身尊府的名字呢。”

寒清说:“家父名图国。”

“莫非……寒公子是尚书大人的公子?”

寒清点点头。

何夫人的眼睛立刻弯成了一条缝:“老身就说,是哪家公子可以生得这样标致,原来是寒大人的孩子。”

就在寒清捎信回去报平安那一天,南宫月向尚书夫人辞别。

当时看着他一脸微笑地走过来,寒夫人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是来对她说自己要走一事的。

“南宫公子……莫非是小儿得罪你了?为何急着要走?”

南宫月连忙否认:“不是的,夫人定是忘了在下来是要做什么了吧?如今寒公子已寻得了佳偶,在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寒夫人的脸色倏地变了:“怎可能?他不是在朋友家作客么?”

“公子原本就是比较害羞的人,怕是不方便说出自己的心事。现在他正在相国府,心许的人便是以前在下告诉过夫人的那个相国大小姐。”

看着面色未改的月,寒夫人更是觉得诧异——寒清喜欢月的事是连府上的丫头都看出来的了,她原来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南宫公子也喜欢清儿,看样子是她多虑了。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过?

“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寒夫人垂首轻叹道。

“是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抬头看了看南宫月,更是不大了解他的想法了。只是知道南宫公子虽然性格温和比较好讲话,但是他坚持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

“夫人。告辞了。”

“公子,何时再来寒舍上作客?”

南宫月颔首微微一笑,点点头,便走出了大厅。

寒夫人看着月绝裾而去的身影,他什么都没有带。

就像他刚来的时候一样。

可是他却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东西。

刚出大厅,南宫月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他在做些什么啊?别说银子了,连衣服都没带上一件,这样走着是很潇洒,可是他还要过日子啊

饭他可以不吃,反正他不是凡人……可是衣服不能不换啊。

还有,他该住哪里……?难道睡大街?

不行!他月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象往哪搁?

正着急,却发现不远处人声鼎沸,比肩迭踵。

一般人多的地方就是有钱的地方!他的经验不会错,接着就往人群走去。

好容易才挤了进去,发现那有一个告示牌,仔细一读,他就知道——

他的判定果然是正确的!

第56章

明晃晃的房间内。

何百红坐在有些冰凉的碧玉椅上,手中拿着一只笔在纸上作画。

寒清坐在他的身边,专注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就连她微微皱眉的样子他都会觉得很美。

隔了片刻,百把笔搁在了砚台上。然后轻轻地拾起画,放在了寒清的手上。

只见那张较大的生宣上画着一幅秋夜美景:一个身穿淡青色素服的男子坐在河岸边,手中拿着一个酒壶,眼神痴痴地望着遥远的星空;其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霓裳羽衣的女子,双手抱着一只白兔,却是看着那正在发痴的男子。

他们的身后,簇拥着开着大团大团金色花朵的桂树,栩栩如生,仿佛只见着这画,便可以嗅到那芬芳的桂花香。

许久许久,他都沉迷在这幅画中。

她还以为是他觉得画得不好,有些尴尬地说道:“记得前段时间我在你隔壁的书房里赏月,便看到离我不远处坐着两个人。那时我觉得那个画面好美,想画想来,又怕自己画得不好,亵渎了这两个仙子般的美人,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个场面我一直没法忘怀,所以今天还是忍不住把它画了下来。”

“画得好美——”寒清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这女子手中抱着兔子,身段又这样婀娜,虽然见不着她的脸,但一定是个美人吧。我怎么看都会想到嫦娥……”

百红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立刻像吃了蜂蜜一样的甜:“这两个人必定是十分相爱的了。”

寒清却是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大像。”

“为何?”

“那男子的眼睛一直都看着别的地方,这样痴迷。若他爱的是身后这名女子,怎会在她面前失神?”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这么觉得了——或许他有心上人了,不过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才无法和她在一起吧。”

寒清看她又开始怀春了,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傻百红,你又开始幻想了。或许他只是心情不好也说不定呢。”

百红捂着自己的脑袋,翻了一个大白眼:“哼,人家画得这么辛苦当然要给你看看啦。本来我很想为这幅画题诗的,可是怎么都写不出来。不如这样,你帮我?”

寒清想了想,随即拿起百红刚放下的那支笔在上面写着。

他从未这样思如泉涌过,一整首诗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她看着寒清写的柳叶小篆,跟着读了出来:

“连理木生连理枝,枝上花开断情丝。

鸳鸯偶归鸳鸯梦,梦中赤人把觞奉。

玉蝶梅凋鹣鲽飞,飞雁落泪双凫悲。

别鹤孤鸾长相思,思鸟岂能斩情痴?”

(无灵感ING,实在写不出诗来,只好拿以前写的放上来,勉强对得上)

她正准备称赞寒清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响亮的掌声——

接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留着三尺髯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好诗、好文采!哈哈哈哈,老夫还不知道寒公子竟是一个文人雅士!”

寒清莫名地看着这个男子,腰金衣紫,器宇轩昂,大概想到了是什么人。

果真没料错,百红撒娇道:“爹爹——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讲话的?这样做未免有失宰相的身份吧?”

寒清想这下她惨了,哪有这样和父亲讲话的。

谁知何大人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一脸伤感地说:“姑娘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就忘了爹了!哎,爹爹老了……”

这下百红可是又急又羞,脸立刻变得红通通的,脸上一点怒意都没有地责备道:“爹!你怎么这样说话的?我和寒大哥只是、只是好朋友而已!”

“真的吗?我女儿以前作了画题了诗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爹娘看,但是今天她为了这个‘好朋友’把爹娘都忘了,哎……”

看到百红哑口无言的样子,寒清不禁对这个何大人产生了一丝崇敬之情:在朝廷里,他是一等一的大官,可是回了家,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哪像自己的父亲,整天都逼着他成亲

就在这时,何大人那幅笔精墨妙的字画从百红那儿拿了过来,细细欣赏着。

寒清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会怎么评价他的诗

“好!果然是好文!这字也是写得相当漂亮的!”何永立大赞道,“寒公子这样好的文笔为何不去参加科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