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眼神如此坦荡而直接,那个二小姐顿时就恼了,脸一沉,冷冷道:“比就比,难不成本小姐还能怕了你。”

掌柜见状,赶紧招呼伙计去取围棋,自己则招呼着这两位小姐进里间的雅座儿。

很快的,伙计就搬着棋桌出来了,桌子上摆着紫檀木的两盒棋子。宝钦打开来看,白子如玉,黑子如玛瑙,显然不是凡品。

那二小姐见宝钦对着棋子打量,只当她没见过世面,顿时露出嘲讽之色,歪着嘴轻轻笑了笑,道:“我持白。”

她倒是自信满满!宝钦也不和她争,从善如流地拿了黑子,想也没想,就将首子落在了天元的位子。

二小姐一愣,眯着眼睛朝宝钦深深地看了一眼,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受她的影响,缓缓将白子落在了左角。她的手将将才离开棋子,立刻听到一声脆响,宝钦居然在这一瞬间立刻又落了一子。

这么快!二小姐瞳孔微缩,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恼意——这是想要打乱她的思路么?可是,她又怎会怕她!

一念至此,二小姐再也不多想,赶紧抓起棋子紧接着落下。然后宝钦依旧是同样的快速,她仿佛完全不需要时间考虑,将手里的黑子随心所欲地乱放。

二小姐素来心高气傲,怎会容忍自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压制,心中的谨慎很快就消失无踪,心气儿随着手里的棋子一一地发泄了出来。

她们俩的动作越来越快,到后来,简直有点像打架的意思了,掌柜看得一脸惊愕,至于清雅和二小姐身边的那些丫鬟们,面色倒还正常些——她们根本就看不懂。

说不准她们俩到底下了多少时间,感觉也就是眨了几下眼的工夫,棋盘上就密密麻麻地摆了许多棋子。清雅不会算,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凝重地瞪着棋面,生怕错过点什么。

不等棋盘上摆满,宝钦就悠悠然地站起了身,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一脸淡然地朝清雅道:“走吧。”

“啊?这就完了?”清雅愣了一下,低头看依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二小姐,她俨然成了个石头人,两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盯着棋面,额头上,鼻尖上全是密密的汗珠。不用宝钦明说,清雅也知道这场比试自然是赢了。

不由得立刻欢喜起来,脸上也挂上了笑,得意地朝那绿衣丫鬟瞪了一眼,尔后扶着宝钦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道:“还自称是国手,丢人不丢人。”

出了店门,宝钦再没有逛街的心思,遂径直出了巷子。马车早在外头的巷子口候着,见她们过来,小丫鬟们迎的迎,打帘子的打帘子,不迭地将她们扶进车去。

一上马车,宝钦就饶有兴趣地翻开棋谱仔细琢磨,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连连点头。清雅忍不住笑话她,“公主可算是淘到宝贝了,也不枉费您跟那个什么小姐大战一场。”说罢,又掩嘴笑起来,“奴婢还以为那个什么小姐真有几分本事,原来是个绣花枕头,光看不中用。”

宝钦随口回道:“她倒也是有几分棋力的,只不过都是闺阁女子的棋风,斯文秀气,下手不够狠。我长驱直入、猛砍猛杀,她如何招架得住。”

“公主赢了几个子?”

宝钦闻言,终于抬头瞥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道:“我是不是该手下留情些,那到底是个女儿家。”

清雅差不多明白她的意思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公主把那位小姐杀了个片甲不留!”

宝钦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份“憨厚”的神色,“下次一定不这么狠。”

第十五回

十五

回去的路上愈加地拥挤,马车才走了几步就停了。宝钦正一门心思地盯着手里的棋谱看,倒是不以为意。清雅先前还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等了一阵,马车依旧没有动静,外头的喧闹声却是越来越大。

若是在郑国,清雅一定不敢乱动,好人家的女儿是不能抛头露面的,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躲都来不及。可这里偏偏是丰城!清雅的耳朵里不停地传来路人们指点说话的声音,甚至还有不少年轻女子的欢呼和脆笑。她一时没忍住,就悄悄地掀开了一角车帘。

外头人多,她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却只瞧见一堆黑乎乎的脑袋。马车周围都是人,大家伙儿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好似前头有什么了不得的热闹。

“你出去站马车上看。”冷不丁的,宝钦忽然插言道。清雅顿时红了脸,扭扭捏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奴婢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宝钦终于抬起头来,眼睛又黑又亮,里头盛着温和的笑意,“我可不是在打趣你。去看热闹就是,回头还能跟我说说。”

清雅的脸上明显有些意动,想了想,笑起来,朝宝钦点头,“奴婢这就出去瞧瞧。”

她掀开帘子走到马车外头,嘴里还在说着话,“人可真多,前头好像是在打架——哎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惊诧的事,声音顿时变了,压着嗓门凑到马车门口,小声地道:“奴婢好像瞧见五爷了。”

“秦修?”宝钦眉一挑,尔后摇摇头,笑道:“这倒是不稀奇。唔——他打赢了没?”

清雅顿了一下,赶紧又站直了,举目远眺,“奴婢再仔细看看。”过了一会儿,马车外传来她低低的声音,“旁人都倒着,就五爷一个人站着,赢了没赢,奴婢就不清楚了。”

宝钦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清雅素来都是个端肃的人儿,却不想也有这般活泼的时候。她才准备说句话应和一声,外头的清雅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嚎,“不得了,公主,奴婢被五爷瞧见了…他朝我们走过来了…”尔后,便是清朗又礼貌的招呼声,“五爷安好。”

“你怎么在这儿?”秦修吊儿郎当地甩了甩手里的鞭子,笑嘻嘻地瞅着她,尔后又把眼神儿放在了马车帘子上,目光变得有些若有所思,声音也低了些,“你们公主也在?”说着话,也不等清雅回,一甩袍子就跳上了马车。

清雅立刻就急了,高声喝道:“五爷,您这是干啥呢?这光天化日之下…那个…孤男寡女的…”她一着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里可不比郑国,什么男女大防,什么规矩礼数,这位爷只怕通通当作在放屁。

“酸腐!”果然,秦修毫不客气地开始骂她,“你这郑国的小妞怎么如此老古板,这里是丰城,可不是你们郑国的兴城,动不动就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脑子里怎么这么不干净。”

他还有脸说这种话,清雅气得脸都白了,还待跟他吵架,马车里宝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五爷请进。”若真让他们俩这么闹着,一会儿难保不会引起什么变故。别的且不说,若是暴露了她的身份,招惹来几个三爷的拥戴者,宝钦只怕今儿就回不了行宫了。

“还是公主通情达理,你呀,好好跟着学学。”秦修白了清雅一眼,得意地道。尔后一掀帘子,就钻进了马车。清雅生怕他会对着宝钦也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急急忙忙地也跟了进来。

马车里很宽敞,就算再多了个秦修,依旧不嫌拥挤。宝钦精神极好,虽穿得素净,却也更显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半歪着身子靠在车壁上,朝秦修客气地笑笑,招呼道:“五爷坐。”

秦修毫不客气地就在她身边坐下了,一低头,瞥见宝钦手边的棋谱,顿时来了兴趣,“公主也喜欢下棋?”说话时,毫不客气地就把那本册子给抓了过来,随意一翻,眼睛顿时亮了,“这…这…丰城居然还有我没见过的棋谱,唔,不知可否转给本王。”

宝钦微微一皱眉,不客气地道:“五爷,不是我舍不得,可就您那棋艺,真不怕把这本册子给糟蹋了。”

一听这话秦修立刻就爆炸了,“噗——”地跳起身来,怒目圆睁地瞪着宝钦,高声喝道:“你…你胡说什么?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定是司徒那个娘娘腔,他素来与我不和,平日里可劲儿地诋毁我,你居然也信,长脑子了没?”

宝钦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事儿还真不是司徒那个大嘴巴说出来的,而是她血淋淋的亲身体会。那会儿秦郑两国联军攻燕,秦修听说她的棋下得好,喜滋滋地过来非缠着要一分高下。宝钦还真以为他有几分本事,没想到几盘下来,才晓得他根本就是一塌糊涂。

她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秦修愈加地气得跺脚,恨恨地道:“原本我还当你是个厚道人,好心地想要来提点你,没想到你居然跟司徒那个娘娘腔是一丘之貉。算我瞎了眼了!”说着,一甩袍子,又准备冲出去。

才动了一步,他忽然又硬生生地转了回来,咬牙着,硬邦邦地道:“明儿晚上中秋宴,你真不去?”

宝钦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把话转到了中秋宴上了,不由得长眉微蹙,疑惑地问:“有何不可”

秦修面上显出嘲讽的笑,“你若不去,我那三哥府里头只怕就要多个侧妃了。”

宝钦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今“七公主”在守孝,与秦烈的婚事自然要延后。可堂堂三爷,总不至于为了她一个异国的公主打三年光棍,可就算明儿晚上她真去了,又能奈何?这丰城上下,觊觎三爷的姑娘家数不胜数,她若真说了什么不动听的话,岂不是日后连行宫大门都出不了。

于是她就淡然地笑了笑,朝秦修点点头,“如此便多谢五爷提点了。”

秦修见她这般冷淡,原本还替她抱不平的,这会儿却是忽然就散了。他也不急着走了,想了想复又坐了回来,眼珠子东转转,西转转,一瞧就是没安好心的模样。

宝钦一脸无奈地笑起来,叹了口气,把那本棋谱拿在手里翻了翻,罢了终于一狠心,把东西扔进了秦修的手里,转过头道:“赶紧走,别在这里杵着,看得我闹心。”

秦修顿时高兴起来,眉开眼笑地把册子接了,笑嘻嘻地道:“谢了。”刚想走,清雅却拦在了前头,板着脸道:“一两五钱银子,多谢五爷。”

秦修一愣,尔后立刻暴躁起来,扯着嗓门道:“你居然还找本王要钱!”

清雅冷冷道:“为何不要?这棋谱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我们家公主为了这本子,险些被人拦在铺子里出不了门,若不是公主棋艺高超,怕是这本子就要被人给强抢了。而今不过是让五爷付个成本价,难不成五爷还要耍赖。”

秦修眉一挑,瞳孔微缩,目光陡然变得锋利起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也敢乱来。”说罢,忽又想到了什么,眉目间显出怀疑的神情,“公主棋艺高超?果真如此?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宝钦哭笑不得,连连摆手,“五爷说笑了,妾身技艺疏松,实不敢污了五爷的法眼。”跟秦修对弈,那不是自讨苦吃么。回头他若是输了,这马车的车顶都要给他给掀了。

可秦修哪里管她的想法,把车帘子一掀,冲着外头道:“九斤,九斤——”

九斤耷拉着脑袋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脸殷勤地问:“五爷你小些声,方才跟您打架的那群还没走呢。”

秦修噗地一下就笑出了声,一脸轻蔑地道:“哟,还没走呢,敢情刚才还被挨够打。不过爷今儿忙,可没工夫陪着他们耍猴戏。你赶紧找副围棋去,爷这会儿棋瘾犯了,若是耽误了,仔细你的皮。”

九斤嘿嘿地笑了一声,利索地应了,“这就去了。”才走了几步,嘴里就开始嘀咕,“五爷怎么又想不开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九斤!”秦修一跺脚,高声大吼。九斤脚底抹油,立马就溜远了。

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气喘吁吁地抱着棋盘过来了,神情有些慌张,“五爷,我借这东西可老不容易了,方才还瞧见了三爷,他…”

“他怎么在这里?”秦修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赶紧把棋盘抢过来,脑袋一缩就躲回了车里。很快地,又把脑袋探出来,小声叮嘱道:“你离远些,别让他瞧见。”

九斤的面上立刻显出意会的神色,使劲儿地点头,“五爷您放心,绝不会让三爷知道您跟公主一起。”

秦修的脸有些黑,“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他做什么。不过是腻烦他那张臭脸罢了,整日里板着,跟谁欠他钱似的,看着就心里头膈应。”说着,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九斤深有同感地点头,“奴才也是这么觉得的。”

“觉得什么?”冷不丁的,秦烈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他的身后,沉着脸冷冷地问。

九斤腿一软,险些就跌了一觉。五斤和六斤笑嘻嘻地上前搀住他,左右夹住,“九斤,没听见我们爷问你话呢?”

第十六回

十六

要说九斤最怕的人是谁,不是主子秦修,也不是冷面王秦烈,而是秦烈身边的这两位侍卫五斤和六斤。他们原本都是孤儿,一共有九个,是前侍卫统领柳乘风的亲传弟子,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弟。

九斤在一众师兄弟中年纪最小,嘴巴也甜,故最得柳乘风的喜欢。那会儿年纪小,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说话行事便失了分寸,惹得几个师兄都不怎么喜欢。后来又有一回,他甚至都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左右是说了几句不厚道的话,狠狠得罪了人,被不知哪个师兄套了麻袋,狠狠地揍了一顿。

九斤挨了打,气得直跳,发誓要找回场子,可他在一众师兄弟中兜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人帮忙。他威逼利诱了好一番,终于说动了五斤和六斤帮忙做打手。尔后在院子里发了挑战信,说好了在山顶上决斗,谁不去谁就是孬种。

那天下午他们仨儿就一齐去了山上,等回来以后九斤就性情大变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尤其是在五斤和六斤面前,一副做小伏低的小弟姿态。

被五斤和六斤这么一夹,九斤立马就不争气地招了,“三爷,我们爷在车里跟公主下棋,您要不要进去凑凑热闹。”

“老五下棋?”秦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虽说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冰冷,但神情明显温和了许多。

车里的秦修却是气恼得直挠头,把九斤恨得咬牙切齿的,也顾不上跟宝钦下棋的事儿了,把棋盘往车里一放,掀开帘子就冲出来了,冲着九斤骂道:“好你个九斤,你到底是谁的侍卫,爷对你不好么,你居然一转身就出卖我,有良心没有。”

九斤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任他骂,半句话也不敢回。等他骂完了,秦烈才开口问:“公主在车里?”

秦修不高兴地道:“我约了公主下棋,你不会也想跟着来吧。”

秦烈看了他一眼,不说话,袍子一甩,干净利索地跳上了马车,刚准备掀帘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在半空中停住,顿了一下,才沉声地朝车里道:“公主?”

宝钦早在里头听到动静了,本以为他会直接掀帘子进来,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先招呼一声,微微一愣,尔后摇头笑了笑,应道:“是。”

秦烈刚弯腰,他身后的秦修却还快了些,身子一转,就窜到了他的前头,抢先进了马车里,嘴里还大声地嚷嚷道:“我可是早跟公主说好了的,老三你可别跟我抢。”说话时就已经开始摆棋盘,把装着黑子的棋盒塞给宝钦,瓮声瓮气地道:“你持黑。”

宝钦一时犹豫不决。

但凡是男人都有些爱面子,秦修自然也不例外,且他素来跟秦烈合不来,若是当着秦烈的面欺负他,她是不是又有点不厚道了呢?可如果手下留情,秦修那个呆子保管还会来烦她。就他那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棋艺,宝钦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痛。

“快点快点,”秦修不知死活地还在一旁大声地催,“赶紧下,你先。你不会是怕了了,放心,本王不是让你输得太难看的。”

宝钦哭笑不得,无奈地苦笑:“如此便多谢五爷了。”

秦烈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上虽依旧是一片疏离冷漠,眼睛里却有依稀的笑意。

对于秦烈,宝钦总觉得有些琢磨不透,他的脸上从来没有笑过,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敢接近。可要真算起来,他其实也没有如何的疾声厉色过,对任何人都客气又有礼,甚至,还很细心。就比如刚刚,若是换了秦修,定是想也不想就直接冲了进来,可他却还要多问一句。

难道是因为京城里对他觊觎的小姐们太多,所以才要板着一张阎王脸来吓人?

宝钦脑袋里头一直琢磨着这事儿以及让和不让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下棋的时候便常常走神。一旁的清雅见她不复先前与王家二小姐比试时那般勇武,心里便着了急,只因她看不懂这棋局,还真当秦修有几分真本事,竟能把宝钦压制到如此地步。

等好不容易下到最后,双方一点数,秦修输了七目。

宝钦终于还是手下留情了,所以他还不算输得太难看。不过秦修一点都不这么觉得,一边收棋子一边意兴盎然地道:“痛快痛快,咱们再来一场,下一盘本王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一旁的秦烈都把脸别过去了,一副惨不忍睹的神情。宝钦想开口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出声,只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她进京来,还是头一回产生如此幽怨的情绪。

倒是看不懂棋局的清雅在一旁傻乐,“方才那个王家二小姐才下到一半就输了,五爷您能撑到最后,还只输了七目,确属不易。不过,我们公主的棋艺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五爷您就算再比十场,怕最后还是个输。”

“哪个王家二小姐?”秦修问:“就是方才你说的那个,在店里拦着你们不让走的那位?她是哪家府上的,如何这般强横霸道。”许是因上回宝钦和清雅帮他圆了回场子的缘故,秦修对她们的态度和善了许多,这话里头还颇有种要替她们撑腰的意思。

“只是误——”宝钦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遂笑笑,欲揭过此事,谁料清雅嘴快,她才刚开口,清雅就已经抢在了前头,“说是什么国公府的二小姐,派头可真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连话都不屑与我们公主说。还自称是什么国手,结果,奴婢才眨了几下眼,她就一败涂地了。”

“国公府王家?哈哈——”秦修忽然大笑起来,抱着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秦烈一边笑一边大声道:“那个二小姐…不就是王…王雁如吗?那个…太子妃不是还想把她许给你的,平日里装得那个叫漂亮端庄,却原来是这幅德行。”

秦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听谁说的,没这事儿。”语气相当地笃定。他说话时,目光在宝钦面上迅速地闪过,眼中有微微的异样。

“王雁如…那个…”秦修说着话,终于开始觉得不大对劲了,王家的小姐素来以琴棋而着称,太子妃尚未出嫁前就曾被皇后亲口赞扬过,而她那个妹妹王雁如,据说棋艺还在她之上——连王雁如都在宝钦手里落败,他是什么水平,虽然成天自吹自擂,可心里头还是有数的。

秦修顿时就泄气了,棋子收一收,鼓着脸全倒回了棋盒里,嘴里小声地嘀咕道:“说了不要让不要让,偏偏还让,一点意思都没有。”

宝钦瞧他那样子,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五爷若是觉得没意思,我们再来一盘就是。妾身保证,这次一定倾尽全力,绝不留情。”

秦修脸上一僵,尔后立刻挥手,这回却是坦率了许多,大声道:“本王脑子没病,可不想自讨苦吃。你若是想下,就跟老三下,他本事大,肚量也大,你便是赢了他,他也绝不会跟你恼。”说罢,又笑呵呵地朝秦烈道:“我说得对吧,三哥”

他平日里何曾这么客气地叫过秦烈三哥,而今这样的惺惺作态,不过是想拉秦烈下水。若是宝钦输了,他自然可以出口气,若是她侥幸赢了,那就…秦修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笑——这可实在太有意思了!

“三哥棋艺精湛,京中少逢敌手,而今好不容易遇到公主,何不比试一番。左右日后你们俩要成亲,今儿就先斗一场,谁若输了,嗯,那个,拜天地的时候,就把腰弯得深些,或是洞房那日…”他一开口就满嘴的不着调,竟连闺房之乐也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宝钦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有意思,还看着他呵呵地笑,清雅气得脸都涨红了,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了,一脚就朝着他的脚背踩了上去,咬牙切齿地骂道:“五爷,您…您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无耻的话。”

秦修皮糙肉厚又手脚麻利的,又怎么会被她踩到,一边躲一边笑嘻嘻地道:“你们公主都不气,你气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眼睛挪到了宝钦的脸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仔细端详,“公主你跟那个钟宝钦越看越像,说话的样子、神情,简直就跟他一模一样。不过——”他顿了顿,唉声叹气的样子,“钟宝钦脾气比你坏多了,他每回跟我下棋,都恨不得要把我赶尽杀绝,手段狠毒利索,哪里会像你这样还手下留情。”

宝钦的肚皮都快要笑破了,可面上还是尽量保持着淡然又妥帖的微笑,“妾身是个女儿家,棋风自然要温婉细腻些。可惜妾身常年居于深宫,未曾与表兄切磋过,实乃平生大憾。”

秦烈忽然开口,“如此妙人,本王竟未能得见,实属遗憾。不如公主也与本王下一场,就算是——”他说到此处微微抬头,清秀俊美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清冷,但深邃的眼睛有复杂又古怪的意味,“就算是替公主已过世的表兄吧。”

这算是哪门子的替法?

宝钦心中腹诽,但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应了。于是秦烈便从秦修面前把棋盒接了过来,右手在棋盒中抓了一把棋子,问:“是单还是双?”

宝钦一愣,旋即便笑起来。这个秦烈,却是坦然多了。

秦烈下棋的时候很认真,眉头微微蹙起,目光一直在棋盘上,纤长的手指握住棋子,每每落下,都是干脆又利索的声响。

他的棋风十分稳健,与宝钦这般喊打喊杀的风格截然不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小心,偶尔也会有出色的奇招,但并不常用。他们下了一刻钟仍未分胜负,只是宝钦的动作终于开始慢下来,面上渐渐凝重,一改先前肆无忌惮的冲杀,变得稳重起来。

宝钦对胜负并不算执着,只是难得棋逢对手,自然要认真谨慎些。

秦修见她的神色如此郑重,与方才跟自己下棋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心里便有些不自在,瞪大了双眼,竭力地想要弄清楚秦烈的棋艺到底有什么高明的地方。可他瞧了一阵,脑子里却只是愈加地迷糊,越来越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迟了,今天替同事上课去了。一会儿下午还有课,呜呜~~~

作者是无存稿裸奔党,大家请体谅

第十七回

十七

他们下棋的时候,马车已经开始往前走,并不快,慢悠悠地,十分平稳。可就在宝钦和秦烈对峙的关键时刻,车身忽然一抖,尔后一个趔趄,像发了疯似的猛地往前冲,才冲了几步,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狠狠地停了下来。

这一撞之下,车里的棋盘散落,洒了满地的棋子,棋局顿时七零八落。

更要命的是,宝钦一时没坐稳,身子一晃,整个人猛地朝前扑去。

对面坐的正是秦烈,他武功底子极好,这种程度的波动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坐得是稳如泰山,见宝钦扑过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挺直了背,不动声色地在前头等着。

眼看着就要扑个满怀,宝钦却是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一手机灵地撑住车壁,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往前抓,结结实实地抓住了某件坚硬的物事,总算稳住了身体。

马车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就连素来饶舌多嘴的秦修也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宝钦的手,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僵住,一动不动。

宝钦抬头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十分放肆地放在秦烈的胸口处,因为方才用力过度,他胸口的衣服已经被抓得松垮款的,依稀露出古铜色的皮肤,而宝钦白皙的手指赫然印在他的胸口上。

若是换了旁的女子,这会儿定要羞得满面通红,说不定还要哭出来,只是宝钦素来在军营里鬼混,见惯了大男人们天天打赤膊说荤段子,比这劲爆得多得去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面色如常地把手收了回来,挺客气地朝秦烈笑了笑,道:“抓疼你了。”

秦烈也是同样的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摇摇头,“无妨。”

清雅原本都急了,激动地打算说什么来着,见她二位这般反应,人都傻了,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秦修侯了半天也不见宝钦脸红,更没有羞愧难当的神色,不由得犯了半天的傻,半张着嘴许久合不上。好一阵,他才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可思议的小声道:“我还以为就我们丰城的姑娘豪放大胆,原来七公主也未遑多让。”这话里的意思,竟好似方才宝钦故意要吃秦烈的豆腐一般。

他虽说压低了嗓门,却清清楚楚地把声音传进宝钦的耳朵里,清雅听着脸上有些不好看,宝钦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笑着谦虚道:“五爷过奖。”

秦修顿时就噎住了,气恼地跺了跺脚,一掀帘子冲了出去,冲着外头的车夫大声骂道:“你没长眼睛,怎么赶车的?”

外头的车夫也是委屈,小声地回道:“五爷,是文府的马车抢道儿,方才那一鞭子,还险些甩在奴才脸上。”

秦修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眼睛里有阴郁的戾气,声音也跟着凉下来,冷冷地道:“文府的马车?这是仗谁的势,光天化日的也敢如此放肆?你可曾瞧见那车里坐的是谁?”

那车夫素来看不惯文府的嚣张,而今好容易才得了告状的机会,自然巴不得落井下石,赶紧道:“除了文家二少爷还能有谁?这位爷素来都是这般行事的,上回在闹市骑马,还撞死过人,不过是文家势大,把事情压了下去。前几日还跟礼部周大人家的公子爷抢位子,把人家周公子腿都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