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道:“奴婢倒是没听到什么动静。要不,奴婢这就去出去瞧瞧,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话时,转身将烛台放在了桌上,自个儿则点了只灯笼准备出门。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吴翠屏见了她屋里燃着灯,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问:“是不是秦修有消息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清雅去前头问问。不如你且现在我屋里等等。”宝钦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是想着,若前院传来的是坏消息,她好歹也能守着吴翠屏,哭也好,伤心也好,有个人在一旁陪着,总比独自落泪的强。

一念至此,宝钦的心却仿佛狠狠地刺了一下,难受得紧。秦修和司徒,一个是相交多年的敌友,一个是于她有救命之恩的朋友,无论他二人出什么意外,她心里终究不好受。

吴翠屏低下头靠着宝钦坐在榻上,咬着唇,浮肿的眼睛里有盈盈泪光,缓缓抬眼,便有泪珠儿沿着脸颊迅速滑落,“我…我先前总以为自己厌烦他,没和他说过一句好话,而今…而今他出了事,我才…”

话说到一半已经再也忍不住,抱着宝钦嚎啕大哭起来。宝钦心里也难受,只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秦修他福大命大,以前我们打仗的时候,好几次都险些没要了他的命,最后不是都逃出来了。还有司徒,既聪明又机警,他们俩在一起,出不了什么事儿。只不过刚刚雪崩,山上的路全封了,这才找不回来。等再过两日,不等我们去找,怕是自己就回了。”

“果…果真如此么?”吴翠屏抽抽噎噎地问,一脸的期待。显见她早已乱了阵脚,不过是希望宝钦说几句好话来安一安自己的心罢了。

宝钦斩钉截铁地回道:“一定是的,我们再等两日,他们若是再没回来,我就…我就陪着你上山去找人。”若是再过两天依旧没有音信的话,只怕他二人已是凶多吉少了。

吴翠屏闻言,总算止住了哭泣,抹了把脸,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只等清雅打探完消息后回话。

宝钦见她脸色实在难看,遂起身给她冲了杯红枣茶,刚回来坐下,清雅就进门了。这样寒冷的天气,她竟跑出了一脸的汗,气喘吁吁地道:“搜山的侍卫找到了五殿下的腰带,就在距离此地三十余里的西山,因挂在树上被雪遮住了,今儿才瞧见。”

宝钦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赶紧道:“那腰带定是雪崩的时候秦修丢上去的,他倒是聪明,若是落在地上,定会被大雪掩盖,只有缠在树顶才能被人瞧见。既然腰带在西山,人定然也走得不远,只要一寸一寸地搜,不怕找不到他们。”

“四殿下也是这么说的,方才已经让人把侍卫们全都叫醒了,说是连夜去搜山。”清雅抚着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声道:“公主和吴小姐莫要担心,说不定明儿早上一醒来,五殿下与司徒大人就已经回来了。”

宝钦长吁了一口气,回头朝吴翠屏笑笑,道:“你可听到了?我就说秦修福大命大,又极是聪明的。四殿下把人全都带上了西山,便是他们躲在地底下,挖地三尺也能找出来。”

吴翠屏抹了把脸,撇着嘴想笑,嘴才咧开,却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哇——”地哭出了声来。

闹了大半夜,吴翠屏总算安静了下来。宝钦让清雅扶了她回屋休息,自个儿则沉沉地靠在了榻上。这一倒下便睡得天昏地暗的,迷迷糊糊间似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皮却似乎有千金重,怎么也打不开。浑身上下也都提不起力气,任由来人将她搬过来,搬过去,她也依旧连动都不能动。

那人从床上找了件披风将她裹上,尔后往肩上一扛,推开窗户便跳了出去。

户外极冷,被那凛冽的寒风一吹,宝钦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瞧见那人一身黑衣,这体型和装束,分明就是先前曾刺杀过她的那个刺!天晓得他怎么还会回来?

因四殿下把庄子里的男丁全都拉上了山,这庄子里几乎一片空城,刺扛着宝钦如入无人之境,竟大摇大摆地从前门出来。门口早停着一辆马车,刺把人往车上一扔,自个儿也跳上了车,朝车夫招呼道:“快走!”

那刺显然是对宝钦下了药,她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是抵抗不住睡意,脑袋一沉,又迷糊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晕乎的,手脚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来,不知是药性未过,还是那人又给她下过药。宝钦艰难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人,虽说先前吴翠屏画过他的画像,可画像与人终究有异,此人眉目间的冷漠与寒意却是画笔无法描出来的。

她才看了他几眼,那刺很快就察觉到了,猛地转过头,眼神锋利得犹如利剑,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宝钦立刻低下头不再看他,倒不是骇于他的眼神,只是她终究是阶下之囚,若是表现得太硬气,只怕于己不利。

刺冷笑一声,道:“果然生得花容月貌,竟把秦烈也迷得七魂出窍。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千里迢迢里把你给掳回去。”

宝钦不说话,心里却是千回百转。此人显然是北燕的细作,掳她回去无非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威胁秦烈。念及如此,宝钦的心却暂时放回了肚子里。只要她有利用价值,这人便不会动她,不仅如此,只怕还要千方百计地保住她不要出事。丰城距离北燕千山万水,绝非三两日就能赶到的,日子越长,她的机会就越多。只要他是个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你莫要异想天开地想逃跑——”那人似乎猜出宝钦的心思,冷冷地提醒道:“若是惹恼了我,只怕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宝钦身上微微地颤抖,作出一副又怕又恼的样子来,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一再加害于我。上一次就险些要了我的性命,而今还…还…”

说着话,面上又带了些狠厉之色,偏偏眼睛里还透着惊恐,一副色厉内荏的神情,“回头三爷知道了,定要剥了你的皮。”

那刺却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战神秦烈,我贺岚清倒是想要和他斗一斗,看最后到底是谁胜出。”

原来是贺家的人,宝钦心中暗道。她常年与北燕征战,对燕国的朝政自然有所了解,贺家是北燕的三大姓之一,族中武将辈出,早些年前,宝钦没少跟他们打过仗,算是多年的老对手了。贺家子弟的名字都严格遵守族规,只有嫡系子弟才能以宗族排行取名,这贺岚清以岚字为宗派,显然是嫡出。却不知他堂堂的嫡系子弟,怎么被派去了丰城做细作?

“你若想知道谁厉害,堂堂正正地比一场便是,竟使出这样龌龊下流的手段,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宝钦咬牙怒道,一双眼睛却盯着贺岚清,仔细观察他面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她甚至试探性想激怒他,看他到底会如何反应,从而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贺岚清闻言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双拳紧握,银牙紧咬,似乎十分愤怒。

宝钦心里隐隐有了数,遂不再说话,脑子里却开始琢磨着,这一路上要如何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第六十六回

六十六

如何拖延时间,这一路上宝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贺岚清看得严,她自然也找不到机会搞破坏,无奈之下,只得装病。

要换做平时,宝钦定是不屑为之的,可而今都到这当口了,她若是再惦念着钟小将军的尊严,回头被贺岚清绑在旗杆上,丢人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了。于是,马车才走了小半天,娇贵的七公主便“晕”了过去。

装病这种事绝不容易,想要瞒过贺岚清这样的狐狸,单是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可没有用。所幸宝钦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跟司徒交流过这方面的技巧,而今可算找到了机会尝试一番。她慢慢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脉搏,越来越迟缓,到最后,终于头一歪,就倒在车里。

人虽“晕”了过去,可宝钦意识尚存,她清晰地感觉到贺岚清的一举一动:一会儿摸了摸她的额头,一会儿又探了探她的脉搏,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阿德,一会儿在前头镇上停一停,这不中用的女人晕过去了。”

车夫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犹豫,“大爷,这里还是秦地,我们是不是等出了国境再说。”

“等到了燕地人都死了,还能作什么用?”贺岚清怒道:“这女人三天两头的闹毛病,没瞧见那司徒几乎都快住在行宫了么?要真把人给弄死了,你去哪里再给我找一个出来?”

那车夫唯唯诺诺地“是”了几声,却还免不了小声嘀咕,“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她怎么就这么娇贵。”

听到此处,宝钦几乎已经确定这贺岚清果真是四皇子的人,不然,她的身份如何会泄露得连个车夫都知道。四皇子是秦帝派去追查“真假七公主”案件的,没有理由不调查个清楚,只是秦帝早已下了定论,四皇子就算查出了点什么,也不能说出口,但他身边的人定是瞒不过的。贺岚清能探知如此隐蔽的消息,想来他在四皇子身边的地位不低。

说起来,这车夫唤他“大爷”,莫非贺岚清还是贺家的嫡长子?可若真是如此,以他的身份,如何会沦落到潜到秦地做细作的地步?宝钦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走了不多久,果然停下,贺岚清并没有找栈住下,只下车问了医馆的位置,尔后让车夫径直将马车赶到医馆门口。过了好一会儿,宝钦依稀察觉到车身的颤抖,不多时,便有人轻轻地探上了她的脉搏。

车里十分安静,宝钦几乎能听见车里三个人不同的呼吸声。一个连绵悠长,显然是有武艺傍身的贺岚清,另一个不急不缓,应是他请来的大夫。至于宝钦自己,那呼吸声既短又促,便是不懂医理的人听了,也会觉得不对劲。

“如何?”贺岚清冷冷问。

“这姑娘是不是中过毒?”说话的那人声音有些苍老,显然年纪不轻了,单是把了脉就能猜出她曾中过毒,显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想到此处宝钦忽然有些紧张,也不知自己这点小计俩能不能瞒得过他。

贺岚清显然对此并不知情,闻听此言,声音里竟透出一些意外,“她中过毒?”

大夫沉声道:“不止中过毒,毒性还不轻,幸好遇到的大夫还算有些本事,硬是给压了下去,要不,根本活不到这时候。”说着话,忽然又“咦——”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宝钦的心跟着漏了一拍,那贺岚清则以为她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愈加地紧张起来,问道:“又怎么了?”

大夫好一阵不说话,又探过来掰开宝钦的眼睛瞅了瞅,仔细看罢了,才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道:“中过毒也就罢了,若是好好将养着倒也能慢慢恢复过来,只是这姑娘太不爱惜身体,怎么后来又妄动了真气,这身子怕是就这么废了。”

宝钦越听就越是心惊胆颤,这个大夫,除了最后一句话与司徒有所出入外,旁的却是一丝不差。他若是个庸医,怎会轻轻巧巧地就点出她的病因,还说得如此准确,仿佛亲眼瞧见一般,可若果真有些真本事,又怎么会诊断不出她而今晕倒的原因来?

“这可如何是好?”贺岚清急道:“家中长辈过世,我和舍妹正赶着回家奔丧,却是半点也耽误不得。不知大夫可有法子把舍妹救醒?”

老大夫顿时不高兴了,声音里明显带了些指责的意思,“你这为人兄长的,怎么如此狠心。这姑娘的身体弱,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你若是强行要将她带回去,只怕半路上就要出事。虽说奔丧要紧,可总不能连你妹子的性命都不要了。我看你还是托人带个信回去,先把你妹子医好要紧。”

贺岚清许久不说话,似乎在犹豫不决老大夫愈加地不悦,起身就要走,嘴里还小声嘀咕道:“你若不要你妹子的命就赶紧走,老夫还不乐意医了,要不,过个两天就死了人,岂不是还要坏了老夫的名声。”

他甩手就欲走,还没下车就被贺岚清给拦了,语气顿时变得阴沉,“既然大夫有法子医她,少不得请你随我们走一趟。什么时候把我妹子医好了,我再放你回来。”

老大夫顿时大怒,高声骂道:“你…没想到你长得人模狗样的,然是个土匪,莫非你还想挟持老夫不成?”

贺岚清没理他,只朝外头的车夫招呼了一声,道:“赶紧走。”

老大夫一着急,拼了命就想往外冲,贺岚清手中亮光一闪,掌心中赫然是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老大夫顿时知趣地不作声了。

躺在车里的宝钦甚觉抱歉。

许是顾虑到宝钦的身体太“娇弱”,贺岚清终究没有连夜赶路,天黑之前找了间栈住了下来。

老大夫一直小声地骂骂咧咧,却又不敢大声,生怕贺岚清会对他下毒手。等进了房,贺岚清便让他开个药方,又威胁道:“我这妹子是我家里的命根子,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怕拉几个人来陪葬。”

老大夫立刻不作声了,坐到桌前认认真真地写了个方子递给贺岚清,罢了又和颜悦色地道:“光是药怕是不够,老夫还得给她扎几针,刺激刺激穴位,醒得也快些。”

贺岚清闻言“嗯”了一声,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缓缓扭过头来,冷冷地叮嘱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想来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妹子看病,我自然不为难你。你若是想半路上逃跑——”说到此处,他的脸上愈加地寒意彻骨,“我可不是头一回杀人了。”

老大夫赶紧笑呵呵地回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们做大夫的,都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心思。正所谓医者父母心,这姑娘还病着,我这为人父母的,怎么能拔腿先跑呢。”说罢,又“嘎嘎”地笑了两声,却比乌鸦叫还要难听。

这大夫倒是能屈能伸,宝钦心里道。

贺岚清出去抓药,屋里便只剩下老大夫和宝钦两个。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宝钦正疑惑着,人中穴忽然一痛,人就“醒”了。

“还装!”老大夫收了针,笑嘻嘻地道:“就司徒教你的那点小本事,也敢拿到祖师爷爷跟前显摆,也不嫌丢人。”

宝钦闻言“唰”地就睁开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那老大夫。果然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脸上却是红光满面,真正地鹤发童颜。

“您是——”宝钦的脑子迅速转动,却始终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

“司徒那小子把这活儿都教给你了,竟没跟你提起过我?”老大夫朝宝钦吹胡子瞪眼,气鼓鼓地道:“我就晓得那小子没良心,一出师门就把老子给忘了。”

宝钦总算明白过来了,一时间说不出到底是欢喜还是庆幸,这贺岚清找哪个大夫不好,竟自己送上了门,投到了司徒的师门。“您是药王谷的谷主?”她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药王谷的大名,总觉得那里都是群悲天怜人,以救治天下为己任的大夫,后来遇到放荡不羁的司徒竟有些十分不能适应。而今看来,司徒那样的性子,倒是与他师父如出一辙。

药王谷谷主摸了摸下巴,得意洋洋的样子,“可不就是我。好容易出一趟门,就遇到这样好玩的事儿,真真地运气好。对了,司徒那小子把这活儿都教你了,你是不是他的媳妇儿?”

宝钦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怕是要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我不是他的媳妇儿,而是秦烈的媳妇儿。”

“秦烈?那小子就娶媳妇儿了?上回不是说喜欢上什么女将军来着,怎么又找了病秧子。”药王谷谷主一脸苦口婆心的表情,“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小丫头长得挺漂亮的,看上谁不好,怎么偏偏非要赖在秦烈身上。他那混小子性子犟得跟头牛似的,认准了就一条路走下去,拉也拉不回来。你又何必非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我们家司徒不是挺好的么?”

宝钦忍不住想擦汗,小声地提醒道:“老前辈,恐怕,晚辈就是秦烈一根筋认定的那个——嗯,女将军。”

药王谷谷主半张着嘴,都不会说话了。

“一会儿,我们怎么逃?”宝钦挺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

药王谷谷主眨巴眨巴眼,小声道:“逃什么逃?”

宝钦急道:“不逃难道等着贺岚清把我们送到北燕做人质吗?等出了秦地,只怕到时候想跑就更难了。老前辈你身上难道不曾带什么迷药毒药,回头偷偷下一些在饭里,把他们迷晕了再说。”

药王谷谷主把脑袋别到一边去不看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别扭,“我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会配什么毒药。你以为我是二师弟呢?”

堂堂药王谷谷主,然不会配毒药!宝钦忽然觉得,她刚刚高兴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俺木有回留言,可是,俺每天都有码三千多字啊,呜呜,你们连个脚印都不给我留,我要傲娇了!!!

第六十七回

六十七

堂堂药王谷谷主然不会用毒,宝钦怎么也觉得无法理解。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不知老前辈的武功——”

她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吹胡子瞪眼了,压着嗓门道:“老夫又不是武夫,要学什么功夫?司徒那混小子医术学得不精,倒是成天去练武,你当老夫跟他一样么?”

宝钦扶着额头直挺挺地往床上倒,无力地叹息,“老爷子,您这是何苦跟上来啊。”

老爷子呵呵地朝她笑,“难得遇到个熟人…”

宝钦越发地无语,揉着眉心都快哭了。

老爷子一不会制毒,二不擅武艺,宝钦实在不敢指望他能就自己出去,琢磨了一阵,只叮嘱他千万小心谨慎,莫要露出马脚,被贺岚清看出来。想了想,又道:“老前辈若是方便,请帮忙在栈里留些线索。”

她被掳走的事这会儿肯定已经传到了京城,虽说秦烈不在,可秦帝必然会派人查找。只恨她被贺岚清下了药,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来,不然,也不至于要劳烦这位让宝钦十分不放心的老爷子了。

老爷子见她一脸正色,也跟着认真起来,压低了嗓门小声问:“小姑娘怎么得罪了这些人,还被人给掳出来?身边咋不多带些人陪着,小姑娘家家的,多不安全。”

敢情这位爷根本不知道司徒遭遇雪崩的事儿!宝钦想了想,见老爷子不像扛不住事儿的样子,遂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罢了又道:“我走之前侍卫们已经得了线索,想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定能把司徒大人找出来,老前辈不必担心。”

老爷子一脸无所谓地挥挥手,道:“我担心那混小子做甚么?打从他十岁起,我就给他算过卦,那混蛋小子能活到九十九。一点点小事儿,伤不了他。”

他的态度如此坦然,竟让宝钦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肚子,虽说她自个儿朝不保夕,可心里头却还是惦记着山上生死不知的那两位,而今听老爷子这一番话,虽说命数之说她并不太信,可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说话,总是会踏实一些。

两人说了没多久贺岚清就回来了,手里拎着药,进门后先朝宝钦看了一眼,眸光微闪,道:“大夫果然好医术,这么快就醒了。”

宝钦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老爷子得意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老夫是谁?我——”

宝钦生怕这老爷子一时最快,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来,猛地连咳了几声,打断了他的话,人软软地往床上倒去,一副随时气绝的模样。贺岚清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不悦地瞪了老爷子一眼,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被他这般使唤竟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老夫不是早说了要好生休养,你偏不听,非要赶路,才把你妹子害成这样,如今倒拿我来撒气。有本事,你就再去寻个大夫来,老夫倒要看看,有谁能医得好她。”

说来也怪,老爷子越是这样,那贺岚清反而气起来,然拉下了架子歉声道:“舍妹身子不好,在下实在心焦,说错了话,还望老爷子莫怪。我们家里实在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非得尽快赶回去不成。老爷子您医术高明,还望救我妹子一命。”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端着架子道:“这还差不多。年轻人嘛,火气不要太大,别以为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就能随你们随便欺负。我也是看着这小姑娘可怜才留下来,别以为我真的那么没用,你吓唬吓唬我就真怕了。若真惹急了我,旁的本事不说,同归于尽的法子我还多得是。”

宝钦躺在床上都快哭了。这老爷子,还真怕别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晚上宝钦吃了药,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一夜好梦,第二日早晨起来,精神便好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手脚都有了力气,显然是老爷子借此机会把贺岚清给她下的禁锢给解了。

宝钦百思不得其解,这老爷子既然会解毒,如何不会制毒?若不知道毒药的成分,他如何做出这解毒的良方?趁着贺岚清下车买东西的工夫,宝钦便如此问老爷子,谁料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最后实在拗不过了,才气恼地道:“老夫和人打过赌,输了就这一辈子不沾毒。这都年纪一大把了,总不能食言而肥。”

宝钦便再不说话了。

“再说——”老爷子挠着脑袋,一脸痛苦地道:“我明明在栈里留了信,怎么还没有人追上来呢?”

因为这里并非丰城,就算他把信留在京城的栈里,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交不到能做主的人手里,更何况,现在秦烈不在京,秦修和司徒又遭了难,就算救了出来,只怕也筋疲力尽,哪里还有精力来管她的事。余下的人当中,又有谁会真正地为了她的失踪而上心。

于是,她们一路等着人来解救,一路失望。虽说老爷子不断地制造各种问题来拖延时间,可宝钦一行终于还是出了秦地,进了燕国的国境。

一到燕地,贺岚清这边马上就来了许多人接应,队伍从他们原来的四人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二十多个,宝钦越发地笑得苦涩。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容忍自己被押在高台上作人质——与其被羞辱,她宁愿堂堂正正地死去。

一念至此,宝钦的脸上便难免带了些决绝的味道,老爷子见状,总算开始不安了。至于贺岚清,许是因到了燕地,也许是身边有了帮手,他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开来,看管得不再像先前那般森严。这晚在小镇留宿时,他也只过来瞧了宝钦一眼便走了。

“要不——”宝钦咬咬牙,朝老爷子道:“今晚上我们偷偷逃走?”左右被送去燕国营地也逃不了一死,不如索性逃走。虽说把握并不大,可总比守在这里活活等死强。

老爷子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也没想就反对道:“这里可是燕地,就算我们逃出了栈,也逃不出城。小姑娘你虽有些本事,可身体到底不好,切勿妄动。指不定过两日秦烈就领着人来了。”

他正说着话,院子里忽然“哐当——”一声响,好似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什么人?”有人高声喝问,宝钦听出那是贺岚清身边的车夫所发。

“小…小的…是店…店里的…伙伙计,送…送热热水…”原来是栈里的小二,原本就是个结巴,被人一吓,愈加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宝钦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阵,心里一动,赶紧朝老爷子道:“你让那伙计再我们烧壶开水,就说我要泡茶喝。”

老爷子一脸狐疑地瞧着她,道:“你而今的身体不适合喝茶,最好还是——”话未说完,就见宝钦开始翻白眼,老爷子嘿嘿直笑,小声道:“这小姑娘,又玩什么把戏了?”话虽如此,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开了门,扯着嗓子朝院子里喊道:“那个结巴,回头给我们这边送壶开水过来,小姐要泡茶喝。”

小二赶紧唯唯诺诺地应了。那车夫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挥挥手才让人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小二沉沉的脚步声,还没到门口就开始嚷嚷,“…官,您…您是哪哪间间…房来着。”

老爷子一听他这声音就皱起了眉头,伸手摸了把剪子在手里,开了门,还未等那小二说话,他就一把把他拽紧了,正色道:“你说话结巴,十有是小舌头长在一起了,让老夫给你剪剪,剪开了就好了。”

那小二一听这话,顿时吓得一脸煞白,抱着脑袋四处窜,老爷子却不肯放过他,举着剪子使劲儿追,院子里守卫的人的都竖起耳朵听热闹,一个个乐不可支。

那小二嘴巴不利索,身手却是灵活,三两下就窜进了里屋,冲到了宝钦跟前,嘴里一边结结巴巴地喊着救命,脸上却是一副惊喜交加的表情,“公主,小的可算找到您了。”

来的人竟是九斤!因他会说北燕话,才特意被秦烈借去带上了前线。既然他都到了跟前,那秦烈又怎么会远?

宝钦虽说刚刚听出了些门道,可真正瞧见来人,却还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强忍着心中的快意,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小声问:“三爷是不是也到了?你们带了多少人?”

九斤又嚎了两声,才沉声回道:“三殿下就在栈里,因怕被人认出来,一直守在屋里。我们俩日夜兼程赶过来的,接应的人都在后头。”

宝钦闻言,心又沉了下来,苦笑道:“这院子里外全是他们的人,就我们几个,如何逃得出去。”

九斤一脸盲目的自信,“公主您放心,有三殿下在,定出不了事儿。”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秦烈再大的本事,以一敌十已是奇迹,剩下的这十来个,难道九斤能抵挡?

“他可有了计划?”宝钦不放心地问。

九斤笑眯眯地回道:“出来的时候,王老爷子塞了不少药给他。”

老爷子狠狠一拍手,怒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骗得老子不能用毒了,他这会儿却来当好人。”

宝钦只当没听到他说话,因怕九斤进来得太久被人怀疑,赶紧挥挥手让他走。九斤也急着回去禀告消息,朝宝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捂着嘴大嚎着冲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宝钦不知道秦烈到底要如何下毒,只耐着性子在床上坐着,半点睡意都没有。老爷子则回了隔壁的房歇下,不一会儿,竟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两更时分,门口有轻轻的声响,宝钦的心陡地一跳,赶紧跳下床。她不敢点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低低地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