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换了衣服,作江湖人士的打扮,弃了马车,各骑了匹不起眼的马,一路快马加鞭地朝上晓村而去。

一进村子众人就开始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村子里极安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瞧见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瞥见他们,眼睛里有厌恶痛恨的神色,也都躲着路走,显然对他们并无好感。

“想来这村子里的人都把我们当成官府中人了。”宝钦道。

五斤赶紧殷切地接话道:“除了官府中人,只怕也没有旁人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还能再恭敬些,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么?”

五斤立刻噤声,梗了梗脖子,作出一副沉着稳重的模样,压低了嗓门儿道:“二师弟说得是,正事要紧,我们赶紧走。”

进到村子里,他们很快找到了老爷子所说的那个湖。虽说已是下午,可那湖面上却依旧笼着一层薄雾,无名岛便在那薄雾中隐约可见。因离得远,看不清岛上的情形,只依稀种了许多树,一眼望去,全是一片森森的绿意。

“没有船。”云初眯着眼睛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回头朝五斤道:“大师兄,我们怎么办?”

五斤绷着脸,的确有几分大师兄的气势,“且先在这里等会儿,想来李大人一会儿便得了消息,就会派人过来接咱们。”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了,可惜村子里没有吃饭的地方,只能翻出包里的干粮,就着水随便用了一些。

在湖边等了有近一个时辰,五斤的脸上渐渐显出急躁的神色,时不时地朝秦烈瞄一眼。秦烈始终不看他,低着头与宝钦小声说着话,表情温和而安静。五斤的心里渐渐安定下来,长吸了一口气,继续守在湖边,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风平浪静的湖面。

天色越来越暗,湖面上的薄雾变成了浓雾,迷迷离离地笼了厚厚一层,十丈之外几不可见。而这个时候,湖面上总算有了动静,云初低低地“咦——”了一声,“船来了!”

五斤闻言赶紧起身,凝神望去,果见一艘小船从浓雾中缓缓驶出,不多时,便停在了众人面前。

那船夫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衣着虽邋遢破旧,可目光却十分犀利,眼睛里好像带着刺,看着谁都带着审视。依着秦烈的习惯,谁若是这般看他,定要狠狠瞪回去的,只是碍着而今这二师兄的身份,秦三爷只得无奈地低下头,仿佛怯场一般。

五斤上前与那船夫寒暄了一阵,罢了才一脸敦厚地朝众人回道:“是李大人派人过来接咱们了,大家快上船。”

于是众人又低低地应了一声,依次跳上船。

大家的动作都轻灵敏捷,船夫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瞧了众人几眼,脸色居然好看了许多。

秦烈素来不多话,五斤又扮演着敦厚大师兄的角色,至于云初和云佑两个侍卫,在秦烈面前素来都是个闷葫芦,于是,宝钦便担负起打探消息的重任。她模样生得好,又总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那船夫被甜腻腻地唤了“大叔”,脸上的寒霜终于褪去,总算能偶尔回个一两句话了。

船在湖上走了两刻钟,宝钦便多少知道了些岛上的情况。原来这小小的无名岛上居然有两派势力,一派就是写信邀他们过来的工部员外郎李忠勃,而另一派的首领则姓贺。对于那个姓贺的大人,船夫并未多言,只好言提醒宝钦要谨慎些。

宝钦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原本满脸的笑意也变得勉强。那船夫只当她一个小女娃儿被吓到了,却也不怎么在意,唯有秦烈猜到了她的想法,下船的时候悄悄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不是贺岚清。”

宝钦猛地松了一口气,朝秦烈挤了挤眼睛,意思是问他怎么知道。

秦烈的眼睛里显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既然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早有动作。宝钦约莫明白了什么,心里却愈发地好奇起来,若不是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定要仔细问个清楚。

一行人下了船,立时便有人迎过来,一路殷勤地为众人引路。

下码头时看不出这岛上到底有什么异样,尤其是这会儿天色又黑,入目全是一片漆黑的林子,唯有中央有条羊肠小道,每隔不远便挂了个气死风灯,依稀可照见脚下的路。

引路那人年纪甚轻,自称叫张胜,一路上都唠唠叨叨的和众人说着话。旁人都不理他,也就宝钦笑眯眯地一直和他搭着话。

他们走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这才到了地儿。路两边设了关卡,大老远便把他们一行拦了下来,有守卫模样的人出来招呼,瞧见张胜,那人脸色才好些,笑道:“是张大人。”

张胜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这几位是李大人请来的客人,先前在机要处报备过的。”

那人听得是李大人的客人,面色愈加地客气了些,却还是让人进屋找了个册子出来,翻了翻,正色道:“是青河山庄的弟子,一共五人。”说话时,又朝宝钦等人打量了一番。

已是深夜,四下里漆黑一片,这关卡处只在廊坊下挂了两站灯笼,光线依旧十分昏暗。这守卫原先并不曾注意到张胜身后的这一群年轻人,待仔细一看时,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好。

不说秦烈和五斤是如何地出众,但是宝钦这娇艳无双的容貌已是让岛上数月不曾见过女人的守卫们眼睛发直。

秦烈哪里容得自己媳妇儿被人这般打量,心里顿时有些不悦,脸上立时带了出来。好在四周光线暗,旁人并未留意。唯有五斤一直注意着他,见状不好,赶紧不动声色地拦在了他身前,将他那寒意森森的脸给遮了起来。

那守卫倒也有分寸,略看了两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客客气气地开了关卡,请众人入内。秦烈的脸上这才好看了些。

过了关卡,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才到了处院子门口。张胜上前去说了一句,立时有人进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个中年男子出来迎接,笑道:“可算是来了,李大人侯了一下午。”

他们几个小辈,且又是江湖中人,自然没有人家亲自迎上门的道理,更何况,这几位本来就是冒牌货,自然更不在意。客气地与那人寒暄了两句后便进了院子。

正屋里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相貌端正的中年男人,穿得倒也朴素,只是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见了众人进来,不待大家行礼,他便笑着拦了,寒暄了两句后又朝宝钦道:“你就是巧丫头?十年不见,竟已这般大了。你父亲总在信里说你任性刁蛮,我看他却是太自谦了。我若是有这么个闺女,做梦都要笑醒了。”

宝钦不好意思地笑笑,着脸不说话,眼睛却眨巴眨巴的,倒是有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模样。

五斤恰到好处地与李忠勃说着话,态度不卑不亢,云初和云佑偶尔插上两句,屋里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正当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李忠勃眉头微皱,仔细听了听,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宝钦心里一突,迅速地与秦烈交换了个眼神——姓贺的来了!

果不其然,方才在外头迎接的那个中年管事急急忙忙地进来通报,满头大汗,“大人,贺大人到了。”

李忠勃垂着眼眸好一会儿没说话,正当那管事准备再唤一声时,才听到他沉声吩咐道:“请进来吧。”

他的话才落音,众人就已经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李大人——”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年轻人沉着脸缓缓走进屋,阴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在秦烈和宝钦的脸上稍稍多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太师椅上的李忠勃身上,“在下听说,岛上又来了人。”

李忠勃冷冷道:“本官早已跟机要处报备过,贺大人不会现在就忘了吧。”

那个贺大人淡淡地笑了笑,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李大人误会了,在下并无旁的意思。只不过,在下掌管岛上的安全,自然要操心些。依照岛上的规矩,这新上岛的人,不管是谁,可都是要先搜身的。”

搜身——秦烈瞳孔微缩,眼睛里顿时有了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懒了,天天窝在家里不想动,不想写稿子,不想出门,就睡觉,看电影,吃冰激凌。

郑重地告诫各位没有抵抗力的妹子,不要买家庭装冰激凌,一不留神就一个人包圆了。。。

第九十回

九十

秦烈一变脸,屋里的空气中忽然有种凝结的寒意,那个贺大人十分敏感地开始察觉出不对劲来,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五斤急得顿时淌出了汗,却又不敢作声。

宝钦猛地站起身,一脸涨得通红,朝那贺大人怒道:“你…你无耻!”

李忠勃赶紧出来打圆场,挥挥手让宝钦坐下,又沉声朝贺大人道:“贺大人,规矩不外乎人情,这几位都是本官请来的客人,千里迢迢才赶到本岛,怎好如此怠慢。话说,当日柳大人来岛上,本官可不记得贺大人也曾搜过身?”

那贺大人脸色一滞,阴冷的目光在李忠勃面上扫了一阵,一会儿,又瞧了瞧一旁满脸愤恨的宝钦,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秦烈脸上。屋里静了好半晌,那贺大人竟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低声道:“罢了罢了,既然是李大人的客人,此事就作罢。不过李大人也知道岛上的规矩,火折子蜡烛等这些东西是不能带上来的。若是诸位带了这些东西,趁早先交与李大人,不然,日后若出了事,便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了。”

看他方才的架势,明明是要过来寻众人的麻烦,谁也不曾料到他居然重重抬起,轻轻落下,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把此事给略过了。

不过既然人家给了面子,李忠勃自然感激,客客气气地起身把人送了出去。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五斤偷偷瞧了宝钦两眼,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瞥了秦烈一眼,不敢说话。

之后屋里的氛围愈加地凝结,李忠勃只当没看到,十分镇定地让下人过来领了他们住下。临走时又一再叮嘱道:“岛上对火石之类管得严,蜡烛火折子都是有定数的,晚上过了戌时不准燃灯。几位世侄初来乍到,怕是有些不习惯,过几日便好了。”

大家自然晓得这是什么缘故,俱沉声应了。

尔后便有先前那中年管事领着众人去了后头的一个小院子用饭,吃过饭后,便把房间给各人分了分,随即便告了辞。

因这一路上耽误了不少工夫,吃完饭早已过了戌时,各处的灯都灭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宝钦怀里倒是揣着两个火折子,只是不敢拿出来用。

身处敌营,便是两人再黏糊,也没有住在一起的胆子。秦烈心中纵有百般不耐,也只得不舍地分房而睡。

诸人初到岛上,不好肆意忘形,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这一晚上便安安稳稳地先困了一觉。大早上宝钦便醒了,睁开眼睛,外头才将将绽了些亮光。起了床,换了衣服出来,秦烈竟然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

这院子里没有种树,只有几丛低矮的花木,剪得整整齐齐的,半点美感也没有。而秦烈就在院子东边的水井旁坐着,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袍,身上半点纹饰也没有,乌鸦鸦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衬得眉目愈加地清俊挺拔。

听得身后宝钦的脚步声,秦烈并未转过身来,只遥遥地朝她伸出了手,却不知怎么就知道是她。宝钦刚欲过去握住他的手,院子门口却传来低低的脚步声,尔后便有下人小声赔笑道:“两位起得真早。”

宝钦客客气气地与秦烈打了声招呼,唤了声“二师兄”,秦烈的脸上显出郁郁之色,扭过头去不理人。说话的工夫,五斤那几位也都起了,瞧见秦烈的臭脸,一个个都不敢作声,院子里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用过了早饭,先前那管事又过来招呼他们,说是要领着大家四下里转一转,才欲出门,就被人堵在了院子门口。

“岛上多蚊虫蚁鼠,又有瘴气为虐,贺大人见诸位初来乍到,怕不留神便染了病,故派下官送了些药材过来。”来人是个高大的壮汉,瞧着年岁不大,偏偏还蓄了两撇小胡子,瞧着不伦不类的,但更让各位心中困惑不已的还是那贺大人的态度。

昨儿晚上秦烈抽空与宝钦说了贺岚清的下落,那个壮志雄心的男人尚了公主,而今已是北燕的驸马都尉…宝钦闻言,终是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却是便宜他了。”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得很,这后头定是秦烈推波助澜。以贺岚清做下的恶,便是杀了他宝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而今看来,秦烈却是比她还要狠一些——让那个志向远大的男人一辈子窝在驸马府里,可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至于岛上的这位贺大人,秦烈推测此人乃是贺岚清的同胞弟弟贺岚希。贺岚希乃是贺家继室所出,名分上虽不如贺岚清那般尊贵,却是极受府里老爷子喜欢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与贺岚清才十分不对付。至于旁的,便是秦烈也了解得不多——到底只是个寻常官宦子弟,秦国的探子花的心思自然也不多。

不止是宝钦,诸位也都愣住,一脸狐疑地盯着来人看。那中年管事倒是先反应过来,客客气气地朝那小胡子招呼道:“原来是孟大人,快请进快请进。”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着身后那几个小厮手里的匣子。

贺岚希与李忠勃素来不和,这几乎是全岛皆知的事儿了,虽说未曾撕破脸,但哪一回不是针锋相对,昨日贺岚希对他们一行“法外开恩”已是让众人疑惑不已,而今又如此客套,难免不让人遐想非非。

管事一边招呼孟大人,一边捋着下颚的短须暗自琢磨,目光瞥见宝钦明丽的眉眼,心中陡然有了思量。

不止是他,众人显然也猜到了些什么,脸色十分难看。秦烈这会儿却是冷静下来,倒也没给那孟大人脸色看,只冷冷道:“如此便多谢贺大人了。”说罢,竟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宝钦面前的红木匣子。

孟大人脸色微微有恙,但终究没说什么。管事却睁大了眼睛朝那匣子瞅过去,想看清楚那贺岚希到底送了些什么宝贝来讨好宝钦。一眼瞥去,却是微微讶然。这匣子里只放了小半盒寻常的药材,虽说包得还算齐整,可实在称不上有多稀奇。

这哪里想讨好女儿家的手段——但凡是有些脑子的,定要趁机放些珠花首饰之类的。虽说这里是个孤岛,可即便是没有珠花首饰,总有些金银玉器,贺岚希出身世家,总不至于连这些东西都拿不出来。

孟大人清咳了两声,面上一派肃然神色,清了清嗓子,又道:“岛上管得严,许多地方不许出入,贺大人怕大家走岔了,叮嘱下官另诸位四处走走,也省得日后闹出岔子来。”

这贺岚希好心得似乎有些过了头!宝钦心中暗道。一旁的管事正欲开口拒绝,却不想五斤竟爽朗地应了,还笑着道:“如此便有劳孟大人了。”说罢,云初和云佑还客客气气地朝那孟大人点头示意,宝钦不明所以,也跟着咧嘴笑了一笑。

那管事愈发地觉得蹊跷,生怕一不留神,这几位便被贺岚希给拉拢过去了,赶紧悄悄唤了人去给李忠勃送信,自个儿则寸步不离地跟在众人身后,挨了那孟大人许多眼刀子,依旧陪着笑不肯走。

那孟大人虽说长得不伦不类的,待人却十分和气,一路上笑语连篇,气氛居然十分融洽。更让宝钦意外的是,那个孟大人偷偷瞅了她好几眼,秦烈的脸上居然半点异色都没有,这可一点也不像他的作派。

他们在岛上转了一上午,管事跟着越听越是心惊。这孟大人客气是客气,可未免也客气过了头了,竟然领着众人把整个小岛摸了个通透,除了仓库和某个机要之处外,竟是全都逛了一圈。贺岚希自统领岛上安全戒备后,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心中虽如此作想,那管事却始终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一直陪到结束,又恭恭敬敬地把孟大人给送了回去。等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他还想再提点众人几句,只是见大伙儿气氛融洽,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这才作罢。一出院子,却是急急忙忙就去找李忠勃,将今儿这摸头不知脑的怪事一一说与他听。

这李忠勃又是何等人物,一双眼睛比那管事不知要毒辣了多少,闻言只是冷笑,挥手道:“无妨,那几个孩子你都见了,都不是浑人,那贺岚希只怕是要白忙乎一场了。”说话时,脑子里又显出秦烈那一张冷冽的脸来,忍不住又摇头笑了笑。

这边院子里,把管事一送走,便只剩了他们五个。宝钦早已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悄悄溜进秦烈的屋里,把门一关,正色问:“今儿那个孟大人,你们是不是认得?”

“你也看出来了。”秦烈的脸色难得温和,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小口,又朝宝钦招了招手,将她拉到怀里坐了,这才细细交代道:“他就是老七。难怪这么久以来只言片语都不曾传回去,原来是上了岛。这地方只能进,不能出,他在此地已经困了好几个月了。”

虽不知老七如何得了这贺岚希的青眼,成了他的心腹,不过对众人的行动来说却是有极大的帮助,最起码,他们对此地的地势布局便有了了解。

“不知他是否见过我师兄?”一念及林肃,宝钦的心又渐渐沉下去。

“晚上老七过来,我们再仔细问他。”秦烈心不在焉地捏了捏她的手背,见她脸色不大好,也不好再亲热,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道:“你放心,李忠勃既然千里迢迢把青河山庄的人召过来,想见他们尚未得到那□。你二师兄定然还无恙,只是被人拘着,不得自由。照我看,他十有□就被拘在先前那禁地里头,回头问了老七,我们再从长计议。”

说话时,忽瞥见她脖子上一点小小的红包,眉头微蹙,伸出手指揉了揉,问:“怎么长了个包出来?”

宝钦原本还不觉得什么,而今被他一挠,才愈发地痒起来,皱着眉头道:“怕是先前出去被蚊子叮的,你别弄,痒得很。”

秦烈见那红包愈发地大了,赶紧松了手,低头瞥见桌上的红木匣子,这才想起先前贺岚希送来的药,依稀里头就有一盒止痒的玉露。

一念至此,他便伸手将那匣子打开了,待瞧见匣子里的东西,秦烈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阴霾。

宝钦微觉不对劲,低头一看,不由得愣住。

那红木匣子外头瞧着与旁人的无异,可里头装的却不是半盒药材,赫然躺着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宝钦见多识广,只一眼便能瞧出这东西价值不菲。更要命的是,那枚玉佩底下打着络子,赫然是通红通红的同心结…

这…这…是送错了匣子,还是…

宝钦瞠目结舌地瞧着那匣子,终于反应了过来,罢了却是忍不住想笑,只是瞧着秦烈脸色不好,才竭力地忍了,脸上却是憋得通红。

她虽说早晓得秦烈这张脸招桃花,先有王雁如,后有温巧巧,丰城里头还有一大批对她虎视眈眈的千金小姐们,可是——这一回居然能招到男人,却实实在在地出乎她的意料了。

“太过分了!”宝钦义正言辞地道:“这不是打我的脸么!”她这么个明艳俏丽的女儿家杵着,那贺岚希居然越过她盯上了秦烈,可不真真地打她的脸。

秦烈怒极反笑,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却是比他平日里板着脸还要吓人。也亏得今儿身边只有宝钦在,若是换了旁人,见了他这幅狰狞又冷厉的表情,只怕早已吓得落荒而逃。

“好!好!”秦烈一字一字地道:“贺岚希的命,我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又被人“觊觎”了,三爷表示很愤怒!

第九十一回

九十一

之后的一整天,秦烈都笼罩在一片冷冽的寒气中,五斤等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好几次挤眉弄眼地想向宝钦求救,她只当看不到。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五斤都要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冲去要了贺岚希的命。当然,至于老七心里头怎么想的,宝钦就不知道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藏在她的心里没处发泄,宝钦觉得闷得慌。连她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秦烈了。

下午院子里的气氛一直不大好,那管事一到就敏感地发现了什么,一直偷瞄宝钦,见她面色如常,脸上显出困惑的神情。想来那贺岚希断袖的事儿并未传得全岛皆知。

因为秦烈脸色不好,五斤也跟着板着脸不多话,那管事对他们原本还有旁的安排,见众人这幅要杀人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不敢提了。

众人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中渡过了一个下午,除了宝钦的脸上还偶尔能见到些笑意,其余几个,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也亏得那管事一见不对劲就先走了,不然,被他瞧见这院子里的情形,不怀疑秦烈的身份才怪。

天黑之后,老七到了,进了屋也不说话,“噗通——”一下先跪在了秦烈跟前,低着脑袋,一副任由宰割的心虚模样。

秦烈沉着脸不说话,五斤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劝他也不肯起身。宝钦虽然知道内情的,却也不好多嘴,心里头却十分同情老七,他来送东西的时候,可不晓得贺岚希瞧上的人就是秦烈,要早知道,怕是打折了他的腿也不敢来的。

秦烈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冷哼一声后,便让老七起了。

“说说看,你在岛上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说话时,语气依旧不大好,想来还是记恨着。

老七恭恭敬敬地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又道:“属下好几次想把消息传回去,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本以为日后便在困在此地,万不想殿下竟亲自到了…”说到这里,老七的眼睛里竟有些湿润,显见是极为欣喜。

秦烈毫不客气地打击道:“谁还是特意为了你来的不成?不过是沾了夫人师兄的光。还有你妹子莲子,而今就哭哭啼啼地守在广平县,还非要跟过来。”

一说起莲子,老七的脸上立刻显出担忧的神情,“莲子她——怎么样了?”

秦烈没说话,五斤在一旁赶紧缓和气氛,“莲子好着呢,前两天我们才刚见了,比先前又长高了些,身手也愈发地好了,这回我们能假扮青河山庄的弟子上岛,莲子可是立了大功的。”

老七闻言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嘴也咧开了,“那就好,那就好。”

秦烈见他这幅傻兮兮的样子,先前存着的几分怒气也渐渐散了,指了指宝钦,道:“还不快见过夫人。”宝钦虽说狠狠教训过老七一通,可到底没有和他碰过面,而今见了真人,难免一阵打量。

宝钦笑眯眯地瞧着他,脸上笑容十分灿烂。可老七却忽然觉得屁股有些痛,脸上也显出尴尬的神情,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朝宝钦行了礼。宝钦倒是半点尴尬也没有,径直问道:“老七来岛上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曾见过一个叫林肃的年轻人。”

老七对着宝钦可是恭恭敬敬的,半点敷衍的态度都没有,一听宝钦的问题,赶紧皱起眉头把脑子里所认识的人全都过了一遍,却是毫无所获。

宝钦也不急,想了想又道:“他精通火器制作,若我是贺岚希,定要把他藏在最机密的地方。”

话刚落音,老七眼中亮光一闪,“机要处的禁地里关了个年轻人,属下见过一回,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夫人要找的那位林公子。”

“他长得什么模样?”

老七的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仔细思索了一阵,才缓缓道:“那个人被关在机要处的禁地,除了贺岚希和他的心腹之外,旁人都不准入内,属下也只是上个月跟着从京城来的柳大人才进去了一回。那院子倒是宽敞,里头有六七个伺候的下人,不过那位公子一直在屋里不曾出来。他与柳大人似乎是故交,说了几句后便把人给骂了出来。”

“柳大人?”宝钦心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地问:“那个什么柳大人的名讳,不会就是柳亦澜吧。”

老七睁大眼瞧着她,一会儿又瞧瞧秦烈,终于点点头。宝钦的牙齿都快咬断了,脸上倒也不见怒意,只带着森森的冷笑,倒是与秦烈发火的时候十分相像。

“那人你认识?”秦烈见宝钦脸色不好,忍不住想伸手揽她进怀里,只是才欲起身,又觉得当着众人的面不大妥当,只压低了嗓门柔声问。

宝钦一脸铁青地回道:“二师兄曾救过他一命。”早知道那人是只白眼狼,当初就该让他死在狼嘴里,为了救他,林肃的腿上还被狼咬了一口,在山上养了好些日子才缓过来。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愤怒的时候,既然晓得了林肃的去处,最紧要的不是替他报仇,而是怎么把他救出来。宝钦也不和老七客套,开门见山地问:“你可有法子能混进去?”

老七咧嘴笑,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夫人,进去倒是不难,出来就不容易了。那院子每天都有人去送饭,我们找两个人假扮送饭的混进去,可院子里还有六七个人,我们就算手脚再利索,如何拦得住他们示警。而且那林公子腿受了伤,走不得路,如何逃得出来?”

宝钦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彻骨寒冰的意味,“我师兄的腿怎么了?”

老七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悄悄地朝五斤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帮忙说句话,五斤果断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阿宝——”最后还是秦烈出了声,脸上的线条柔和又安静。宝钦到底不是冲动的性子,渐渐冷静下来,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吧,我们怎么动手。”

“就我们几个?”老七对岛上的守卫了解得多,操心得自然也多些,难免有些担忧。秦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难不成还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做事情用的是脑子,不是蛮力。”

老七顿作羞愧之色,低着脑袋,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那依三爷您的主意,我们怎么做?”

“声东击西。”秦烈浓烈的剑眉微微挑起,“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