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泽认识吗?”

陆亦修拉开抽屉的手一顿,“认识。”

“他是谁?”

“周纤她男人,我发小。”

陈应月俯下身,拉开他的手,替他把抽屉关上,“所以说,你当初和周纤在一起,都是骗我的?”

“谁骗你了!”陆亦修一屁股往沙发上坐,开始耍赖:“你也没来问我啊。”

陆亦修一股脑儿地把责任往她身上推,陈应月心里觉得委屈。在陆亦修不知道的很多夜里,陈应月辗转反侧,都是因为背弃信任自己的周纤而带来的不安和愧疚,这些都是陆亦修不知道的。

陈应月嗓子有点哑,埋怨道:“要是你早点说清,我就不用…”

“不用什么?”陆亦修打断她,“你跟吴新伟不也打得火热吗?”

陆亦修还觉得委屈呢,凭什么她跟吴新伟搞得剧组人人皆知,他跟她在一起近十年,却被当做隐形人,谁都不能说。即便是基于她父亲曾经的事故,陆亦修仍然觉得她站不住脚。当年,因为隐藏关系的缘故,他甚至一度以为她从未爱过他。

“陆亦修你欺人太甚!”

“好,是我陆亦修欺人太甚!”

他站起来,拎起沙发旁的风衣狠狠一甩:“那你陈应月怎么不扪心自问,我等你两年,拿这点事儿刺激刺激你又怎么了?!”

昂贵的风衣,被他蛮力地摔在地上,扬起尘灰漫天。

被他这样一吼,陈应月满心的委屈就涌了上来。

没人说话,客厅内死沉沉的,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两人不规律的心跳像是一场博弈,谁都不肯服输。

本就烫红的眼眶,热得快蒸出泪来,陈应月到底是个好强的人,不准让陆亦修看见自己示弱的模样。拎起了手包,埋头就往外头赶。

一步。

两步。

三步。

陈应月数着数,故意走得很慢,却也没见陆亦修回头喊住她。

现在这情况,仿佛两年前那场离别的缩影,唯一不同的是,上次她目送他远去。这一回,是她主动离去。

甘心吗?

陈应月问自己。

她分明知道,陆亦修是爱她的,甚至于这样的爱意笃定而坚韧,十年都未曾改变。而她,也一如他爱她一般坚定。可是,她也知道,他们都是性格顽固自我的人,谁都不愿被改变。回头是不是意味着重蹈覆辙?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手指触上冰冷的铜制把手,脑里清明许多。

陈应月停顿半秒,终究明白自己的内心。

她不甘心。

她握上门把手,沉了沉嗓子,准备开口。

然而,未等她声音发出。

沙发上的陆亦修已然站起身来,声音没了戾气,舒缓平和许多。

他温柔地看向陈应月,说:“小月亮。”

“嗯?”

“明天是蒋磊家小儿子满月,一起吗?”

他示好,陈应月哪有不回的道理。

她面上装得不动声色,心底却在雀跃。

她清了清嗓子,说了声“好”。

余音刚落,陆亦修的脸上也倏忽出现了笑意。

刚才那场吵架像是一场闹剧,没在两人身上留下什么,转眼就过去了。

只不过陈应月到底是害羞,回了他那句好,又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打开门赶紧逃了。

陆亦修不再拦她。

既然明天还会见面,今天他也就不着急了。

*

满月宴,是孩子生而为人的首场迎宾宴。蒋磊全家都很注重,整个会场布置地温暖童趣。

下午刚结束拍摄,陆亦修接了陈应月就到了满月宴所在的半岛酒店。

因为是私人晚宴,邀请的人不多,仅有几桌而已。陆亦修打扮得很低调,加之先前在蒋磊结婚时已露过一次面,蒋家体己的亲戚都知道陆影帝是蒋磊兄弟,也就见怪不怪了。晚宴期间,虽一直有人来要签名合影,却也都是断断续续的,不至于影响满月宴的正常进行。

蒋磊抱着小儿子到处显摆,他老婆则抱着一岁多的小女儿跟在后头,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蒋磊夫妇都是陆亦修和陈应月的高中同学,他们的爱情之路比陆亦修和陈应月来得顺利很多,高中相恋,大学又在一块儿,毕业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陆亦修刚进门,蒋磊一眼就把他给逮住了:“陆影帝抽空到访,真让我儿这满月酒蓬荜生辉。”

“酒喝多了吧,净说醉话。”陆亦修锤了一记他的肩。

“哪敢。”蒋磊直摇头:“老婆在这儿呢,家教严。回头喝了酒,老婆孩子一个都不准碰。”

蒋磊老婆白他一眼,转头看向陆亦修旁边。

陈应月换了发型,蒋磊老婆刚没一眼认出来,现在离得近,仔细看才发觉是陈应月,“呀,陈班长也来啦!这都好几年不见了。”

“是啊,得有两三年了吧。”陈应月笑笑。

“不止。上次同学聚会蒋磊去了,我怀孕产检没去,仔细算算得有五年了。不过话说回来,陈班长还是老样子,清秀漂亮有气质,一点都没变。”

“哪有,年纪大了,这不,你们家第二代都登场了。” 陈应月拿手逗了逗蒋磊家女儿。

“你跟陆亦修也抓紧呀。”

蒋磊老婆跟陈应月眨了眨眼。这是头一回他俩相伴出席同学宴会,也头一回把关系暴露人前。蒋磊老婆这样开玩笑,陈应月脸上有点发烧。

陆亦修见她害羞红脸,特别维护地搂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摁了摁。

蒋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凑过去拍拍陈应月:“陈班长,你带请柬了吗?”

“啊?”陈应月有点懵。

“我这儿是私人宴会,只邀请了我一些要好的兄弟,如果你是以女同学的身份过来的话,不好意思我这边暂不接受。”蒋磊故作神秘地顿了一下:“可如果你是以我兄弟陆亦修老婆的身份过来的话…我敞开大门,热烈欢迎!”

陈应月整个脸都烧红了,陆亦修宠溺地看着她,又移下墨镜,从镜框边角里露出眼来,瞪蒋磊。

“喂,别闹她了。”

“知道知道,兄弟是舍不得了。”

闹过笑过后,四人聊起了高中往事,乐不可支。

宴席已开场,关合的大门被打开,有个男人姗姗来迟。

蒋磊一眼就捕捉到了他,指着不远处:“忘了说,这次满月酒,还叫了我们高中一兄弟,吴帆。”

约莫是刚下班,吴帆还打着领带,牛津布的衬衫泛着褶子,手里还挽了件西装。看见陈应月在,他明显愣了一下,脚步停了半秒,才又走过来。

两年前聚会表白被拒绝还历历在目,吴帆碰上陈应月还真有点不自在。

跟蒋磊夫妇打过招呼后,吴帆把目光挪到了陈应月这边。

他跟陈应月伸出手:“好久不见。”

陈应月微笑着平静伸出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陆亦修横空把吴帆的手给握住了。

“好久不见是真的,握手就不必了”,陆亦修说。

陈应月偷偷白他一眼,在心里暗骂他小心眼。

吴帆出现后,陆亦修明显有些警惕,搂着陈应月的肩,又把她往怀里按一点。

吴帆看出了陆亦修的小动作,低头偷笑。

蒋磊夫妇见气氛不妙,趁着舞台上司仪开腔开启满月宴仪式,借口要让陆亦修作代表发言把他给支走了,就剩陈应月和吴帆还站在那儿。

蒋磊在台上说着感谢词,语气端正大气,吴帆感叹道:“大家真的都长大了。”

“是啊。”

“蒋磊可真是快,转眼小孩都两个了。”

“那你也抓紧点。”陈应月掩嘴在笑:“儿女双全倒不急,首先得有个老婆。”

“那你呢?”

“我?”

“嗯。”吴帆与她对视一笑,挑着眉问他:“还跟陆亦修在一块儿?”

兜着肩的披肩落了一半下来,长长地拖在地上,陈应月显然没注意到,但低头看她的吴帆却注意到了。

他俯身就要替她挽起,然而手刚伸出去,已经有人替她把披肩拾起,掸了掸灰尘,重新盖在她肩头。

陆亦修半路杀出来,语气不善:“不跟我在一起,难不成还跟你在一块儿?”

陈应月没回答,等同于默认。

吴帆不理会陆亦修的敌意,反倒语气淡淡地说:“过段时间我准备举办同学聚会,到时候期待你们一起过来。”

“一定!”

陆亦修故意和陈应月十指紧扣,还举给吴帆看。

吴帆无奈,懒得再做陆亦修的假想敌。他从包里翻出准备好的红包,开始往礼仪台那边去。

可刚走了几步,他却生生回过头来:“对了,应月。”

“嗯?”

“叫这么亲热干嘛!” 陆亦修吼。

吴帆不理会陆亦修,只是浅笑着看向陈应月:“等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发个朋友圈,无论我在哪儿,都一定会赶过来。”

陆亦修怼他:“你过来干嘛?”

陈应月瞪他一眼:“陆亦修你给我闭嘴。”

吴帆说:“虽然我知道你俩不一定会邀请我,但我一定会厚着脸皮到场。我要亲眼看着我少年时代暗恋的女神,嫁给我们班那条恶狗,被他缠着一辈子。别人不了解陆亦修,我倒是了解的,高中时代打架斗殴一个不落,哪里配得上应月。”

“吴帆,你他妈再说一遍!”

陆亦修作势就要冲上去,陈应月见情势不妙,赶紧跟吴帆眨眨眼,示意他快点离开。

吴帆和陈应月对视一眼,对她做了个“OK”手势,溜了。

陆亦修差点气炸了,“你别走!”

“有种给老子滚回来!”

陈应月把他牢牢地抱住了,就像那年他因为高年级学长的一声口哨,连跑六层楼,把学长按在地上时,她死死拦住他时一样。

她有时觉得陆亦修真是个傻子。

吴帆刚才的话虽然是在激他,却也暗地里是在祝福他们修成正果祝福。可陆亦修到底是个傻子,听见难听的,就只会恼羞成怒了。

第49章

041

吴帆没多待, 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陆亦修满身的气没地撒, 一言不合和蒋磊那老哥们在酒桌上对干了起来,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到最后蒋磊没撑住先倒下了。陆亦修坐在那儿哈哈大笑, 还指着蒋磊笑他“孬货”,陈应月担心他喝醉的样子影响形象, 跟蒋磊老婆说了一声,扛着陆亦修离场了。

陆亦修一身酒气, 电梯里空气不流通, 没几秒钟,那酒味激得陈应月眼睛酸。

偏偏陆亦修还不消停, 把耷拉在陈应月肩上的手撤下来, 背靠在电梯一侧, 警惕地离她好远。

“你谁啊?”他眯着眼,脸上两坨红,有点怪异的好笑。

陈应月按下电梯按钮:“我你都认不出?”

“真认不出。”他憨笑着打了个酒嗝, “眼前太糊了,要不我凑近看看?”

“随你。”

他扶着电梯栏杆往她那边走, 离得够近的时候,他终于认了出来, 拿食指去勾她的下巴:“原来是我的小月亮,我这眼睛可真糊,连自己老婆都认不出, 嘿嘿。”

“我看你真是喝醉了。”

“瞎说,我可清醒真呢!”喝醉的人最怕别人笑他醉,陆亦修也一样。

陈应月笑着白他一眼:“鬼才是你老婆。”

“你难道不承认?!”

受到了拒绝,迷糊的陆亦修一下子生起气来,用力推了她一把。

陈应月觉得莫名其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叮咚——”

电梯到了负一层,陆亦修靠在电梯壁上,手扶着栏杆,眼睛却是闭着的。陈应月还记恨着刚刚那一记推,一个人走出了电梯,回头看看他没有动作,在电梯门外叫,“喂,陆亦修,走了。”

他没回应,迷迷糊糊的。

她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重新走进电梯,拍拍他的脸,他还是没反应。

陈应月无可奈何地从他口袋里取出口罩替他带上,又把他的手撂上自己的肩,扛着他吃力地往外走。一边走,她一边在轻声骂他:“陆亦修,你这个不省心的臭家伙。”

可转眼到车跟前,她把他扶上车,不小心把他的膝盖撞上车门,好大一声响之后,她又赶紧撩他的裤管看他的膝盖,着急紧张地问:“陆亦修疼不疼呀?好歹你也吱一声。”

女人总是这样的口是心非。

陈应月好不容易把他安顿到副驾驶座上,低头准备给他扣安全带的时候,他终于把眼睁开了一条缝儿。见陈应月离他很近,他非但不亲昵地凑过去,反倒还拍开了陈应月替他系安全带的手。

“陈应月你别碰我。”

安全带一下回缩进去,陈应月有点火气:“大半夜你发什么疯?”

醉酒后的陆亦修反射弧变得很慢,他似乎还沉浸在电梯里的对话中,“你说你不是我老婆。”

“我本来就不是。”

“哼。”陆亦修怨怨地:“我看你就是因为刚才吴帆说我配不上你,你才有这样的想法了。”

他提到吴帆,陈应月这才想起,刚才吴帆刺激他的时候,确实说了句他配不上她的话。可明眼人都知道,陆亦修和陈应月,分明是陈应月配不上他啊。没想到他居然把吴帆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还这么在意。

感动之余,陈应月更多的是害羞。

她一股脑地替他把安全带扣上:“真不知道你在乱说什么。”

迷糊中的陆亦修俨然没听到陈应月声音里的那分害羞,沉浸在自己固化的思维里,只觉得是陈应月否认他们关系的另一种方式。

陈应月轻轻把门关上的时候,陆亦修冷笑一声,他仿佛是在自问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