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凡心去了。第二年,他与凡心的女儿亦去。女儿所乘的车马留在妻子跳下崖边,尸身在妻子坠落的崖下。妻女皆以血肉模糊的方式死去,于他,万蚁钻心莫过如是。

他总认为,若他不管前生害死和今世当真做了什么孽事,那样的惩罚也该够了。今日 ,儿子却石破天惊地告诉他--以那样方式死去的那个,不是女儿,在他为以为中的亡女操办丧事时,他的女儿正在地宫活生生地一点一点死去……“苏相,对于持谦的话,你作何解?”

良亲王第二次逼问过,面积阴霾的苏変终于抬首,“好个柳持谦,好个狼子野心!老夫果然看透了你!你如何长到现在是忘了不是?若非吾女观心一心疼你,你以为老夫会容你有机会在本想面前放肆?”

“苏相!”没有一个父亲喜欢听到有人拿这类威胁用之于自己儿子,也没有一位亲王会喜欢被人无视尊仪,柳远州怒喝。“依你的意思,本王的儿子能活到现在,全赖你手下留情了,对罢?”

柳持谦怡然一笑,“苏相的话毋庸置疑。柳夕月不就是这么消失的么?持谦奇怪的是,苏相你到底有多恨她?她不过只是一个女儿家,你既然可以把一个假的柳夕月推下悬崖,为什么要给她那样的死法?苏相除去她,无非为两个原由。一,不想让她有机会成为羲国南院大王侧妃,因若本王有一个羲国姐夫,你的外孙更要被我压在底下,说不定良亲王世子都要易了人选。二,她深得皇后疼爱,皇后临终曾嘱托娘家人对她多多照顾。你不想皇后的娘家势力因她而成为了本王的助力。”

还有这一项么?樊隐岳承认自己只想到其一。

“丞相大人要把她这根眼中钉除去,为何不索性将她推下悬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将她活着送进地宫?在地宫里那等地方,让她死前饱尝饥饿、孤独、绝望与恐惧的折磨,而后慢慢的死去,你究竟又多恨她?还是,因为你的女儿太恨她的母亲,你要替你的女儿出这一口气?”柳持谦没问一声,便向前一步,相府侍卫虽人多力广,也不敢轻易拦阻兆郡王身势。

苏変为官多年,以一张能言善辩口舌将人逼至四角的,多是他为之。但眼前这黄毛小儿势咄咄,逼人太甚。若在平常,他早早便扬手暗令府中暗卫将之变成一具尸体,再以不下百种的方式证明此人从未在相府现身。可他是皇上御封的兆郡王,良亲王与羲国南院大王亦在当场……该以怎样方式令这张嘴不能再语?

“柳持谦……你少在本相面前大放厥词!你忘了吾女观心的养育之恩,吾女观心可没有对你不起,你以为你小小年纪,能有今日地位是谁给你的?”

柳持谦没有与他争辩的意愿,径自道:“当年行事,苏相为了妥帖,用的是对您最为忠心耿耿的前任总管苏全。事后又为了不走风声,将苏全及十多名参与其中的家丁以赐宴赏功为名一气解决了性命。可是,那苏全跟了你多年,多少有点了解苏相本性。他在行事前为防万中有一,提前写了信给在倚翠楼的红颜知己,要她在自己一连三日没有登门时立马离开元兴城。在他的信里,夹有苏相亲笔书写给负责皇后丧葬典仪总宪的指令。她没有将那张指令交给对方,因为那时,丞相府的总管就是最好指令。当然,那位总宪大人将装有柳夕月的箱子以陪葬品送进地宫后一月之内,亦暴毙于自己府内。苏全的红颜知己为避难,投身到樊家为奴,不久即受樊家连累被押入狱中服刑,反阴差阳错躲过一场杀身之祸。”

真的假的?前面话,樊隐岳权且听之,惟独“投身樊家为奴”之说,她是在怀疑天底下有没有这等巧合中的巧合?

“苏変,苏変,你竟然敢,你竟然敢……你……”纵然尚有最后一丝怀疑,经儿子这凿凿言辞,柳远州亦不得不信。“苏変,你竟敢害本王的女儿,你好大的胆子,好毒的心机!”

“良亲王,说到底,你还不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么?”苏変寒声问。

管家苏福必定已去安排周详,他当下只须与这父子两个小事周旋。如今,他虽早已不握兵权,但京畿总卫乃昔日属下,元兴城提督为亲舅女婿。对比良亲王父子在朝中的权势,双方旗鼓相当。时日旷久,只要不见铁证列举在天子面前,他自忖丞相地位仍能屹立不摇。

“本相将女儿嫁给你,不是为了让她受你折磨的!你娶了她后,可曾对她好过?十几年里,你让她看着你如何讨好你的侧妃,让她看着你心不在她身上。本相的掌上明珠,被你错待至此,镇日以泪洗面,长年忧郁于胸。纵算本相当真做了什么也全是你良亲王自招祸福!该谢罪也好,赔情也罢,你良亲王应是第一个!”

到此地步,若一味否认,反示懦于人。不否不肯,似是而非,指鹿为马,混淆视听……苏相正擅此道。

柳远州目内狠意汹涌,突拔腰中剑,“苏変匹夫,找死!”

“保护相爷!”苏福大喊。“有人进相府行凶,我已然报了元兴城府尹衙门,军爷就快了,尔等全力保护相爷!”

柳远州、柳持谦所带侍卫,与相府侍卫交手混战。

筵宴场桌飞椅颓,杯盘狼藉。歌乐舞姬惊叫不绝。一场欢宴,遭此毁灭。

旁观多时、兴味颇浓的楚远漠诘取身旁人:“樊先生,你认为咱们应该在其中扮演个什么角色?旁观者?还是当局者?”

樊隐岳淡道:“他们所谈的那人,不曾是王爷的未婚妻么?王爷若想发难,是个很现成的籍口。”

“有道理!”楚远漠條拍桌案,豹眸圆睁。“苏相,还本王的侧妃!”

乱,乱上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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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城府尹领兵到达时,面对府内各尊巨神,哪一个也不是小小府尹能得罪得起的,又敢如何发落?只得苦颜将此间详情上禀朝堂。

一桩陈年旧案然牵扯出一桩陈年秘辛,元熙帝龙颜大怒。不惜惊扰皇后亡灵,下谕,责后宫女卫进地宫搜罗相关痕迹。

地宫中殿抬出一具年久尸体。皮肉腐朽,骨骼尚存,看得出体型娇小。经大理提刑、元兴府仵作、太医院御医多方联手勘验,验出死者为女,左胸心脏部位骨骼破裂,显内利器所斫。意即,死者死因自胸前重刺。若死者当真是万乐公主,当是不堪地宫折磨自尽而亡。

良亲王闻之,将自己关于房内整整三日,不准任何人打扰,不准送饮送食。有放心不下的忠仆悄然上前听去房中动静,骤听得里内传主子几声声如兽嚎啕,吓得避逃三里。

樊隐岳听讯后,则是深或不解。这地宫里应有两具尸体,且俱为男子才是。莫非勘验失误?抑或……兆郡王为扳到苏相爷,任再是如何无所不用,也无法变男为女罢?

逐十四

百官之首、首辅大臣可以将事情做到如何将完美之境?端看苏相。

纵算那封由苏変亲自执笔写给丧葬典仪的书信,亦难成有力证物。信间全篇不见一字凶险,上半篇尽是有关操持凤柩安栖大事的叮咛,责其尽职尽责,不得疏怠,严把各关,以报皇恩。下半篇对陪葬器物细加吩咐,一一审点,登录在册,尤其箱装物更需万般小心。最末,也不过是对那只黄梨木箱格外提点一句。隐晦到极致,无痕到极致。

时过境迁,人证俱失,物证不力,本人又在天子跟前矢口不认……这等情形,莫说是面对一位一等朝廷大员,纵是普通百姓,也无法立案定罪。

当毕竟是有命案在嫌,依天历律法,苏変暂停所有职权,羁足府门,禁离园户。

实则,当地宫内搜出陈年旧尸之际,元熙帝已然心知肚明,虽证供不足,押后再审,但对苏家的冷落已始展现。良亲王在一夜之间收管了京城防务,五日内周边两省驻营总兵尽换新面目,十日内有两部尚书、几家侍郎上折请辞。

苏氏门生亲故皆受限囿,近党羽支尽遭贬离。短短十天工夫,冠盖云集的丞相府门前,车冷马稀,人迹罕至。

为此,楚远漠尚向樊隐岳感叹。几何时,他也曾这般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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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又有语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说的便是苏変这等人物。

樊隐岳仍执意为北院大王求良亲王郡主为妻,良亲王此时已无心无力,元熙帝未拒未允,事件悬置半空。有话,不妨待太后寿宴过后再作定论。

这一天,樊隐岳赴林持谦之约到茶楼叙话,伙计端上新茶,方一口,雅间门动,进他们都不曾想到一人。

“持谦,这事你不能不管呐,你的父王回便把自己锁在房里,娘只能指望你了……”

良亲王正妃苏观心。樊隐岳淡睨贼为花冠锦袍的华贵妇人。这位妇人必定是在精心保养着自己罢,体态虽微呈丰腴,眼角已见浅迹,仍是丰肌皓眸,风韵楚楚。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人会如此努力地与岁月抗衡,不外是为了她的男人。不知这些年,有没有女人再与她瓜分那个男人?

十几年里,你让她看着你如何讨好你的侧妃……镇日以泪洗面,长年忧郁于胸……突然间,她思起苏変怒斥良亲王之语。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可怜女人,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穷尽一生心思。当下,又成了一个为女儿奔走的无助的母亲。

“持谦,娘现在只能指望你了,娘不能为难你去救外公,当诗琴是你的亲姐姐,你要眼看着你的亲姐姐嫁到那个遥远异国,嫁给那个极不堪的男人么?”

“持谦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您为何不去叫大哥走动……”

“持谦!”苏氏泪眼婆娑。“你还在怪娘对不对?娘那时说那样的话,是为了安抚你大哥和姐姐。就算娘当初的确抱过那样的心思,当娘后是真的疼了你的呀。娘在这几年对你的疼,你感受不到么?娘是真真正正把你当成自己生的疼爱的啊……”

柳持谦觑樊隐岳一样,精致眉峰紧锁,闷首不语。

“持谦……”

樊隐岳抬睑,闲话道:“良亲王妃为何不去求你们的皇帝?”

“……什么?”苏氏的眼光移到她面上。

“据闻柳夕月的母亲为了替女儿回绝亲事,在皇帝面前跳下万丈悬崖,良亲王妃何不步人后尘……”

“莫如此说话!”柳持谦僵声道。

樊隐岳明眸浅眯。

“你就是那个樊姓特使?”苏氏擦去满脸斑斑泪迹。“你是为了樊家方与我良亲王府为敌的罢?可现今樊家的案子已在重审,不日即可释放你的家人,你为何还不能给我的女儿一条生路?”

“北院大王是死路么?令嫒早晚要嫁人为妇,未事无从预料,你怎知这一个不是好归宿?你怎知将你替女儿选的不会是死路?”

苏氏面色條白。

樊隐岳垂眸啜茶。

苏氏颊上红意尽失,双唇抖瑟,“这些话,这些……”

这些话,正妃向娘亲说过。那时,联姻旨意下达,娘亲抱着她坐在亭中落泪,正妃迤逦到,撇下这不清不淡不痛不痒的寥寥数语,又高贵离去。那时谁也不会想到,风水轮流,有一日,亭中人会与庭外人易地而置。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是东方凡越的后人,你替你的姨娘前寻仇了,是么?你……”苏氏神色剧变,颤身倒退。

“替姨娘寻仇?这位兆郡王作为亲生儿子,都不会替亲娘寻仇了,怎还有人会替姨娘寻仇?”

柳持谦蓦立,“你一定要如此说话不可?”

“不然,你认为我该如何说话?”樊隐岳唇勾笑弧,眼光所到之处,空气似能凝结成冰。

“你先回去,有话回府再说。”柳持谦此话,是对苏氏。

苏氏期盼仰望,颤声:“谦儿今日会回府?你已经有多日不曾回去了……”

“良亲王妃,令嫒嫁北院大王是嫁定了,您也不必枉费气力奔走。不过,如果您效仿先贤纵身跳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还能为您的儿女换更为荣耀的身份地位。”

“休要再说下去!”柳持谦俊脸僵冷,叱道。

樊隐岳撂杯起身,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告辞。良亲王妃,在下离开贵国时,极希望令嫒作陪,也一定会有令嫒作陪。”

“你到底要做什么?谦儿,他不是樊家人么?你正审樊家案子,不该他求你的么?谦儿……”

谦儿……樊隐岳排闼,下得楼去。娘亲流尽泪水,耗尽岁月,将这个名字从骨肉见剥离。他们在她面前表演这母子情深,是嫌她险动了恻隐之心么?

她行走闹市,心浮气闷。不知不觉,迈进了一条僻静巷弄,欲使自己远离人群。

当僻静处,由为伏击者所爱。

当她行走间,寒光笼头罩下。

逐十五

起初,樊隐岳并未把伏击者放在眼里。

四下无人,她正好施展手脚,将满腹不明不白的怨怒尽情发泄。

但,伏击者的武功之高实在出她意料。者六人,每人皆不在她之下,且不作生擒,不欲活捉,招招皆为狠招,式式皆为杀式,目的极明--要她性命。

幸得她所习忍术之中有遁术一项,可使她支应少许。手中短剑削铁如泥,断了几人兵刃,趁势伤之。只是,隐术中的遁术并非真正的销形匿迹,实质是利用一些特质药粉使shen体与空气产生摩擦,造成消失假象,给交战者心理形成冲击,以利趁虚而入。

者显然是严经训练的死士,无视己伤,无畏死亡,不搭使命,不退一步。且双方多寡悬殊,要在这样一群人中突围出去,着实艰难。

“快走!”她方挥退一剑的拦腰一式,另一把剑挑喉而至,身后有两人挥掌袭。正待此时,一把外剑为她挑开喉前利剑大喊。

她平身仰地,如一片薄羽抹过地面,打袭她后心的两人中间滑过,眸睐拔剑相助者。“兆郡王不在茶楼与你的娘亲畅叙母子情深,跑这里做什么?”

“你还有心思说这些?”柳持谦与人错身间,抛喝问。

“……专心对敌!”有他分担,樊隐岳稍感轻松,却无法不为他担心。他的武功不及她,处境比她危险,她必须设法突围,久拖下去,与己不利。

一念甫动,突见黑影幢幢,援兵到大。

对方的援兵。

这次第,是难上加难,险上添险,樊隐岳方将胸前两剑格开,眼角惊瞥柳持谦被人一式刺中肋下。她掠过身去,短剑撩过杀手颈项,腾出一手握他肩头倒退至巷壁。

“人目标是我,你快走!”

柳持谦使力掩住伤处,冷嗤,“你这是在发挥什么情深意长么?”

“蠢材,你是兆郡王,到闹市一个呼喊,便能召巡城的捕快及兵卫,还不快去召人相助!”

“有理。”粗喘一声,他盯她一眼,“你小心……”

“心”字未落,数道寒光兜头而至。樊隐岳踢起脚下浮土,掀起尘烟弥漫,挥剑迎上同时,喝道:“走!”

柳持谦拔开步子,抽身待走之际,下意识回首,赫见一剑向无暇后顾的她背心落下。当下,脑际沦为空白,无法涉想太多,身子受意念所支,双腿疾动,挡她背上……“……好痛!痛死我了!”

替樊隐岳以身相挡的是柳持谦,挨剑的却是当空跃下的吉祥。

“吉祥不该听峙叔叔的话忍住不动,说什么借这个机会解开你们的心结,要解心结也不能要命了啊……”迹象踹开已成死尸的杀手,掩着伤处呜哭叫嚎。

情急中,吉祥将杀手性命予以了结,亦以自己身子挨了那不及避开的一击,幸好她身子矮小,原本取向别人胸口的致命一剑,她以肩替之。

绕如此,仍是疼啊。

樊隐岳耳闻她惨呼声,投眸过。

这厢吉祥骇得圆眸更圆,“樊姐姐小心……”不用小心。

数把刺向樊隐岳的长剑,被一只袍袖卷住,掷投入两面巷间坚石墙壁上。一只洁净修长的手,挥拂在乱刃之间,颀长白影似疯拂柳动游走其内。只消片刻,十几名杀手以奇怪姿势颓于地面,失却反手之力。

“峙叔叔,你为何早不出嘛?你早点出,吉祥也不用挨这一剑。要不你回头把这一招教给吉祥,眨眼个工夫就能把人的武功给卸了……”

吉祥尚在不平嚷叫,原地早已不见了那条颀长白影,且把另一人捎走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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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伤了。”

被安置到椅上的樊隐岳垂扫一眼自己被剑气震裂的虎口,未语。

“伤不重,不必惊动三娘。”修长手指捧起纤纤素手,触到其上各指尖指腹生出的薄茧时,微微一顿。从怀中取了一瓶创伤药倒在伤处,细细研磨开,再以一方月白素巾裹扎。抬眸瞥一眼她静寂神容,暗发叹息。“月儿……”

“谢先生救了隐岳性命。上一次先生也救了隐岳,在此一并谢过。”

他与她抵膝而坐,浅笑,“你谢与不谢,我都是要救的。”

“先生近一直在元兴城么?”

“对。”

“先生为何要留在这世上最喧嚣的地方?”

“世上比这更喧嚣的地方我都呆过,何以不恩那个留在这里?”他举手,想替她抚开一缕垂到额前的乱发,她移首,他指尖落空,心中泛起无奈苦笑。

“先生既然要大隐隐于市,隐岳不耽误先生的修行,隐岳告退。”

她立身要走,被他握住手腕。

“月儿,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我何时需要你口中修行?”

这些话,他早就想问。在她热烈追逐自己,听她将一堆溢美之词堆砌自己头上时,就想一悉答案。但那时,被她以崇仰暮光注视的感觉太美好,他享受其中,懒惰于言。

“先生不是么?在村子里,圣先生是一个圣者,您是半个圣者,你收服了四位师父,劝得很多人回头是岸不就是为了救济苍生?”

“月儿……”他笑,摇头。“这些都是旁人定义给我的,我何曾说过我是半个圣者?几时说过我要救济苍生?我若当真如此,会为了一己安逸留在村中?月儿,你把我想得太好,不怕幻象破灭?你确定,认识中的关峙,当真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个?”

她颦眉怔忡。

“告诉我,你认识中的关峙是什么样的?”

她翕唇,“以身饲虎,以肉喂鹰……”

他丕怔,继而,“哈哈哈……”

这样的放声大笑,这样纵气尽兴,她从没在他身上看见过,四溢愈发愣住。

逐十六

“月儿,你怎么会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呢?”关峙直笑得荡气回肠,绵延不绝,仿佛这一生,尚不曾如此笑过。

一个男人,笑时竟能摄魂夺牌,还是那个飘逸如仙的先生么?

“月儿,我竟然不知你把我看得这般具有佛性。那么,你拿一个永久留在村中的承诺骗我,是因此我会因此娶你?”

“不是么?”他的确因此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