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登上了世间男人们一心希冀想望的帝位,身边自然就出现了一个天下女人们竞相角逐的大位后位。

就如皇权对男人的吸引,代表着至高至大的荣耀,后位亦承载了天下女人至高至贵的梦想。真正远在天边遥不可及也就罢了,一旦那个位子已然置放在自己似乎触手可得之处,想按住那只伸出的手,竭住萌动的心,谈何容易?

楚远陌的两位夫人,红雀部落公主婉瑛,赤色国公主罗茜,并其各自娘家皆自诩对大羲帝问鼎之路有过鼎助之恩,帝后大位非己莫属,当仁不让。是以,纵大羲帝已明令班诏待灭楚远漠、平定天下后方谈后宫诸位封赐事宜,两位夫人仍然迫不及待开始了这场角力。

于是,楚远陌前方大战,红雀部落与赤色国在其身后亦斗得如火如荼。战幕初开时尚有所忌惮,待愈斗愈狠,愈演愈烈,便是浑然忘我,除了那顶后冠,眼中再看不见它物。

红雀部落主的长子即婉瑛之兄坎塔,负责粮草的征集与押运,本人尚算正直醇厚,尽职本分。最初并无涉身其内的意愿,但抵不住妹妹的哀求撺掇,不知不觉中加入红雀阵营,并渐形热衷。一人精力即被分扯,宕误正业是早晚中事。常言道,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粮草供应不能及时,前方吃败亦不足为奇。

若非楚远陌布以九宫阵法阻滞了楚远漠的追歼脚步,损失得绝对不止十万人马。

“臣听说,红雀与赤色在国内作派嚣张,不外因有两位夫人之故。而两位夫人能够如此,也无非依恃了各自家族。所谓外戚,当如是。”

“这两个贱 人!”中军帐内,楚远陌查清了事件龙去脉,切齿低骂。“坏朕大事,朕要剥了她们的皮!”

“帝上息怒。两位夫人毕竟生下了两位王子,且如今正是用人时候,把红雀、赤色这两大家族除了,可谓伤筋动骨,请您三思而行。”心腹谋臣献言道。

楚远陌拍案而立,“三思而行?红雀部落不过是个万人的小部落,赤色国也无非给过朕几万人马,两家加起,也不及朕那十万儿郎!朕不是看在两位王子面上,早要了这两个贱 人的性命,还要如何三思而行?她们让朕的十万儿郎丢了性命,不拿她们祭旗,如何对得起那些亡魂?”

诸谋臣沉痛叹息。十万鲜活生命丧身疆场,这笔血债,的却难以轻忽。

“传朕口谕,先将坎塔拿下,朕要在全体将士面前亲自砍下他的人头!”

“帝上……”

“言出无悔,令下必行!”

“……是。”

“帝上。”帐外有军校报禀。

“何事?”

“营门外有人,要见帝上。”

“如果是红雀、赤色的人,就给朕就地拿下!”

“人说是您的故人,还说自个儿是大夫,能治帝上此时的心病……”

“胡说八道,朕哪里有什么心病……大夫?”他一震,俊眸丕亮。“长什么样子?”

“有一个是女人……”

“快请!快请!”

“诸卿说得有理,红雀、赤色两族之事,朕当须三思而行。她不就是想要后位么?朕就给她们后位!前方,有浴阳关和上固城,朕命红雀、赤色两族各攻一地,谁先拿下目标,朕就立谁为后。”中军帐灯火之下,楚远陌言笑晏晏,侃侃而谈。

妙啊。此计一箭三雕。二族中有谁能攻获目标自然最好,而不管攻不攻得下,都须损伤巨大。如此一,省了帝上动手处置的麻烦,尚不必担负戕杀旧盟的猜嫌,又能给敌军形成一时的阻截。妙,妙呢。

诸臣面面相顾,皆感诧异。百日内还怒不可遏的帝上,不过歇了一个下午,怎有了如此陡然转折?

“至于坎塔,渎职之罪不可免,贻误军机之罪更不可恕,为给死去的将士一个说法,给劫后余生的将士一个交代,朕命三司公审,届时罪状公之于众,按律法处以当施刑判。

如此,谅他红雀部落也无处挑理。”

诸臣频频点头,大业初定,万事待稳,怕得就是当权者的凭心所欲,若能以法服众,自是无可挑剔。

“此时的楚远漠士气如虹,不宜直拂其锋,诸卿看紧各自麾下人马,原地休养生息,不可因报仇心切妄动。你们必须要他们相信,朕一定会带着他们为死去的儿郎讨回血债!”

“是!”

短短半日,帝上一消浮躁戾气,沉稳厚重,成竹在胸,宛若脱胎换骨,难不成真是被那位突然登门的大夫治好了心病?哪里的神医如此了得,有这般药到病除的神通?

前帐议事完毕,楚远陌进得内帐,脸上如当年稚气少年般的憨笑,“姐姐,我这样做,对了罢?”

“你做得很好。”樊隐岳抿笑。“其实,你一直做得很好。”

“是姐姐教得好。姐姐总能在远陌最需要时赶,三两句话便能点开远陌迷津,姐姐是远陌的神仙!”他两目熠熠泛光,热情洋溢。

“咳。”伫于樊隐岳背后的男人浅咳。

他挑眉,斜睨着这碍眼男子,“姐姐,他是谁?”

关峙淡道:“你如果叫她姐姐,就该叫我一声‘姐夫’。”

“谁会叫你姐夫?!”

“我也不一定要你叫。”

“你到底哪里的?”

“随着我的妻子一起的。”

“谁是你的妻子?”

“这帐内谁是女人?”

“你敢占我姐姐便宜?”

“是她一直占我的便宜。”

“你胡说八道!”

“你稍安勿躁。”

“你……”

樊隐岳啼笑皆非。

“二位可否听我说一句话?”远陌倒也罢了,先生怎也这般爱玩起?

“姐姐,他到底是哪一路货色?”楚远陌上前握住了她柔荑,急道。“他不会真是……”

樊隐岳抬指抚了抚他的鬓角,柔声道:“他是。”

“他是?”他俊眸暴瞠。

关峙将妻子的手带出自己掌内,牢牢把握,同情地叹一口气,“我是。”

蚀三九

姐姐嫁了。

楚远陌心疼得泛紧,苦到涩麻。

虽然早已明白,在自己娶进两房夫人的那时,便失去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资格。在他为两个女人披上嫁衣,那顶他曾许诺过的镶珍珠攒美玉的璀璨后冠,再无亲手戴上姐姐螓首的可能。可是,总是存有一丝奢望的罢?奢望着最后与自己携手并立在至顶至高处的人,是她。奢望着与他分享尊荣白头到老的人,是她。也只能允许是她。

如今,奢望成空。

站在姐姐身边的人,与姐姐宛若天造地设。他纵然百般挑剔,也须承认,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配得上她。只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他方能输得甘心。

姐姐面对这个男人时的表情与眸神,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恬美闲适。那一刻,他方明白,姐姐对自己,有过温情脉脉,却从无柔情似水。

“你会对姐姐好罢?”

大漠的星空寥远空寂,万籁俱寂,适合男人们的夜话。楚远陌走到了负手望月的男人身边,问。

关峙仰首眺凝天边圆月,想着这一刻因要在帐内擦身沐浴将他赶出的女人,道:“会。”

“你有多爱姐姐?”

“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开始,我以为自己对她只是淡淡的心动,进而以为是淡淡的喜欢,又往前走,以为自己的喜欢已经多到成了爱,而后,发现这爱的力量比我以为的要得厚重……及至后,每走一步,我都要推翻先前的以为。这要我如何知道?”

“姐姐有多爱你?”

“不知道。”

“你们两个人呢,相爱到‘不知道’?这算最高境界么?”

“不知道。”

楚远陌放声大笑,“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是否笑话,他心知肚明。失去与她相守终生的资格,浅浅的遗憾,与深深的疼痛,势必永伴自己终生。可是,是自己放弃的,惟有接受与承当。何况,还有什么比见到她的幸福更重要的呢?至少,姐姐那一份发自于心起自于内的笑靥,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绽放。那么,便把姐姐交给这样一个人罢。

“我以为我是姐姐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亲人,我以为到最后仍是我与姐姐相依为命,结果,竟是你的‘不知道’夺走了我最爱的姐姐。你这个人,还算有些意思。”

将这少年帝王千回百转的情绪一揽于胸,关峙亦释笑意,“你这一次败,大伤了元气,想过转败为胜的法子么?”

“你要告诉我你有法子?”

莫怪月儿说孺子可教。关峙淡哂,“想要败楚远漠,须从三处着手。一,动其军心。二,孤其军威。三,趁其不备。”

“愿闻其详。”

“月儿总道你聪明,何妨慢慢悟。”

楚远陌眸光掠闪,“你的名字前面,应该还有一个‘姓’的罢。”

关峙挑眉,“在下只是关峙。”

“与那个姓氏毫无干系?”

“你时下的处境,不宜盲目给自己树立敌人。”

“哈哈哈……”对这个男人的最后一丝芥蒂,在这大笑声中弥散。“别勒亲王,果不其然,姐姐的眼光端的令人叹服呢。”

动军心,孤军威,趁不备。

楚远陌悟到了。

遣派几十个能言善道者潜入羲国境内,释放流言:大汗前方战事失利,损伤无以计数,为保实力,是以大肆征集新兵充作有厮杀经验的老兵炮灰,各家各户的壮丁若想保得一命,须及早躲进山里逃脱服役……因这流言的蔓延扩大,素因着对“没格之光”的崇拜信任少为前方战局忧怀的羲国后方百姓开始惶恐不安,写给前方书信中多了不尽的眼泪忧惧,纷以各样藉辞劝自家从军儿郎回家探望。

流言的可怕之处,即在于它的无形散播,无孔不入,以润物无声的姿态渐形茁壮,三人成虎,直至谈虎色变。

待楚远漠有所察觉时,三军兵士已尽受流言所荼。

眼见军心浮躁,楚远漠焉无雷霆之怒?遂以军中律法,严惩了几名带头滋事者,以儆效尤。不想,隔日段烈报,营中兵士纷有传言,如今的大汉再也不是昔日爱兵如子的南院大王,再也不将出生入死的兵士视作兄弟儿郎,各人须小心谨慎,否则会在战场流血前先丢了项上人头云云……令楚远漠條察异样。

“段烈,找几个精明强干的,博得那些情绪浮动较烈的兵士的信任,问出他们的心底话,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有听到本王以新军为老兵作掩护的说辞。”

不几日,得到了回报,他更证心中猜度。这般情形,就似有一只无形之手操纵下的局面,连自己也成了被人操纵的一环。

“大汉,流言一旦在人心中扎根,清除不易。而现今最棘手的,还不是军中兵士的浮动,自后方百姓间的不稳,才是最具杀伤力的。”军中谋士道。“到今年夏时,军有一批从伍十年的老兵退戎,届时势必要有新兵补充。往年,羲国儿郎俱以投效在大汗麾下为荣,可谓一呼百应,现今不好说了。若百姓宁愿违背羲国律例亦逃脱服役,官府势必要予以惩戒,但如此一,又正好中了有心人的挑拨。”

这有心人,是要将他置于鼓励之地了?楚远漠重拳击案,面色青冷。

“依微臣愚见,与其召集新兵中人挑拨,不如将老兵退戎时间延缓。至于流言的平抚……”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呢。

“既然无法平抚,不如以流言对留言。”这世上懂攻心谋略的,不止你一个人!“传出话去,说本汗为救麾下兵士,不惜孤身进入沼泽险地,九死一生!”

“……对,对,对!这本是实事一桩,大汗确确实实做过的,先前大汗不愿张扬,如今拿还击流言,必是上策,微臣这就找几个口舌伶俐的人!”

楚远漠噙一抹笑,目光定如寒镞。

恶搞番外之月儿娘的幸福生活

(为具有恶搞精神的同学们特别制作,不喜莫入)

我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半年。

对这个地方,我没有记忆。对这个世界,我没有记忆。甚至,对这个自己,我也没有记忆。

村民说,把我从崖下的树枝上带回村子里时,全身是血,有半条的命已经没了。醒之后,曾经有十多日像一个傻子般的只知吃喝拉撒,连一句话也不能说得完整。后,渐渐出现好转,渐渐能像一个正常人般的说话做事,但记不起与自己有关的一星半点。

他们叫我愚儿,就是从那时叫起的。

愚儿就愚儿罢,既然老天爷不要我记起以往,我又何必执意与老天过不去?

但,我也不是什么也不记得的。

我记得那个救我的人。

他叫杨执。

村里人说,杨执也是外的,十年前带着他重病的妻子到此处,买了一个小院便住了下,后两年妻子死了,他仍然一直住着未走。

杨执以打猎为生,平日里我看见他,不是举着打猎所需的铁叉披着弓箭上山,便是负着一日的累累收获下山。一个九尺多的汉子,满面络腮胡子,体格硬朗结实得仿佛能和我坠落的那道山崖相媲。而如此高大的一个人,行走在山野林内时,却如一只山猫般的灵活无声。

没错,我爱看杨执。

村里的猎人说,那日,如果不是杨执执意走那条路,就算我没有被摔死,也要被山里的野兽给分了尸骨。

村里的老人说,雏鸟会把张眼看到的第一样物什当作母亲,我这个愚儿爱跟着杨执出入,恐怖是把杨执当成爹了。

爹?虽然村子里的人也有人叫我一声“仙女”,但细细察看镜子里的我,眼角隐有淡淡纹路,这样的我,定然已不年轻,怎么可能认杨执当爹?他一脸胡须遮掩下的脸纵是让人不知年岁,但那副挺拔昂扬的体态却是瞒不了人的。

我爱看杨执,只是为了抓住。

即使我没有任何困顿地便接受了自己完全空白的过去,可在不自觉的时候,胸臆间还是会有淡淡的惶惑翻涌。我还是会问,我是谁?我自哪里?我过去的生命里,有没有值得我挂念的重要人事?每每此时,我就会让自己的眼睛抓住我唯一有记忆的人,不使自己徒劳陷进那片空白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杨执,饭已经做好了,那些兽皮也已经洗干晾干,还有些山货给整理了放在西屋。”我迎着打猎归杨执,说。

“知道了。”

“村西的王二叔过知会,他明日要进城,如果你有要捎进城贩卖的东西,可交给他。”

“知道了。”

“冯大婶向你订两张野牛皮,订钱已经付了,我放在你北屋的箧盒里。”

“知道了。”

“我走了。”

杨执的话极为简省。而我发现自己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如果三句内他不能给一些较为积极的响应,我也会意兴阑珊,告辞离开。报答救命恩人,不一定要接受他的冷落罢?由此我还发现,过去的自己,一定有些颇奇怪的傲性。

“明天……”我硩过身的时候,卸下一日操忙收获的他说话了。

我站住脚,侧去半只耳朵。

“明天……我进城,你有没有要带什么东西回?”

我摇头。

“一点也没有么?总有些女人的东西……我明天给山货店送货,隔壁是一家胭脂铺……”他声音平板刚硬,纵然是在如这般征询别人意愿时,也没有一点的柔软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