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又尿了,又尿了,又撒我一身,我这是尽早刚换的印花袍子啊……”

“啊啊啊,她尿了我最喜欢的石榴裙!”

“娘呀,她她她怎么专挑我穿新衣裳的时候,坏丫头!”

“咯咯咯……”外面情势越乱,胖丫头笑得越发开心。此时若是依偎在爹胸前,便会拿小手去触爹爹下颚,以婴儿国的语言畅述爱父情深。而若抱她的娘亲,就会相对乖巧一些,两只小手安安分分搭在娘亲胸前,以憨笑娱亲。

“你是故意的?”樊隐岳总会狐疑起问。

“不是!不是!”替答的,是吉祥。她宠这个丫头宠到没边没沿,胖丫头对她也有与众不同的喜欢,全村里也只有她的衣裳不曾遭受殃及。“我们胖丫头是个大美人,怎会做那等有失格调的事?对不对,胖丫头?”

“咯咯……”小嘴咧笑。“……噫……噫!”

“对,是姨姨,姨姨最疼胖丫头!”吉祥激动万分,凑过去亲了那张小脸一脸口水,也赚回半脸口水。

樊隐岳秀眸眯睨女儿,“你当真是在叫‘姨姨’?关歆悦,你爹娘健在,父母双全,第一个学叫的,居然是‘姨姨’?”

“咯咯咯……”小儿不知母心醋苦,以小小心灵解读着娘亲表情,还因为自己正受疼宠,小胖手抓起母亲青丝,就向嘴里递去。

“不许吃!”为人娘的气咻咻娇叱。“你叫‘姨姨’,不叫‘娘娘’,是么?既然你这么喜欢姨姨,娘索性就如了你的愿,找你姨姨去罢!”

她将女儿软软的小躯送进吉祥怀内,作势欲走。

“啊~~~啊~~~~”虽然从不认生,但有娘在场的情形下,胖丫头一贯的心无旁骛,一颗小小心眼内只容得下娘亲的美人面。此当下被塞了出去,自要大声抗议,小小躯体向娘亲方向权利挣拽倾斜。“啊~~~”

“我是‘啊啊’?她就是‘噫噫’?”为人娘的仍在酸气四溢。“不抱,就是不抱!你既然喜欢‘噫噫’让你这位姨姨抱个梦……笑也没用,笑得再可爱再勾人再让人心痒也没用!”

关峙从首饰制作间里收工出来,隔着几丈开外便听到了自己妻女的独特交流,顿时,眉梢春意融融,唇角暖暖勾起,身姿行动上虽看上去仍是不疾不徐,但脚下的步子已然骤快。

“抓我做什么?我只是‘啊啊’,找你的‘噫噫’嘛,不要抓我,我要走了!”

吉祥噫乐,“樊姐姐,你一定要这般的斤斤计较么?你忘了这个胖丫头是谁了罢?”

“就因忘不了她是谁,才被这个不孝女给气死!”樊隐岳柳眉傲生生扬起。“不孝女,告诉我,我是谁?”

“啊!啊!啊~~~~”久得不到想要的怀抱,胖丫头大为不满。

她的娘亲更为光火,“还是‘啊啊’?你这个不孝女,我理你才怪!”

“啊啊啊啊啊啊!”抗议得不到重视,胖丫头嫣红小嘴抿出了下弯弧度,乌灵灵的眸框内蕴出潋潋水意。

“月儿。”含笑的声嗓切入这独特争执中来。“又在和悦儿生气么?”

生气?不说还好,做人娘亲的人听了这声,蓦地回身,美目圆睁,“都是你,我都说过要生胖小子,你偏偏给我了这个不孝女,一定不会女生外向,先叫姨姨不叫娘!”

关峙领教了,“女生外向”居然也可用在这处。

“啊……啊!”胖丫头发现了爹爹,张扬起小手。

“你也不许抱她!”她按下了丈夫抬起的双臂,得意地向女儿耸鼻撇嘴。“他是我的!”

关峙啼笑皆非,“月儿,你与悦儿生气竟是这般认真的么?你呀……”一手揽着她肩头,让螓首面朝自己,一根手指已偷偷渡到了女儿小拳头中。两个女人,一大一小,大的清香之气撩得他心旌神摇,小的奶香之气拂得他心甜胸满。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呢。

“当然认真,她是很认真的不孝,我当然要认真的生气。她管吉祥叫‘姨姨’呢,连娘还没有开口叫,先叫了‘姨姨’,不该打么?”

“……该打,该打!”他爱妻心切,力挺到底。

她却嗤之以鼻,“该打?你倒打啊,我看你如何打?”这个当爹的,宠女如命,当她不了解么?

“她现在还小,禁不得打,我把这打记着,等她大了一并发落!”这哄娃儿的口吻对得是妻子,不是女儿。

“咿啊……啊啊……”将爹爹的手指啃得索然无味,胖丫头又怀念起娘亲馨香的怀抱,小手抓握娘亲香肩。

“又抓我?在讨好我?”她矜持万端的转回身,慢条斯理地将胖软小躯抱回胸前。“不孝女,知道错了罢?”

“咯咯咯……”胖丫头重现可爱无敌江湖第一笑。

关峙不由爱煞:自己的女儿何等聪明,小小年纪竟达这般懂得见风使舵的真谛。

“……好罢,看在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我原谅你。”当人娘的亲了亲女儿鼻头,皇恩浩荡。

胖丫头换了万分,“咯咯咯……呀……羊……羊……”

“什么羊?”吉祥满脑大雾。

“……羊……娘!”

“……什么?”当人娘的如遭雷击。

“……哈呀……羊……娘……娘!”

“你叫娘?你在叫娘。”笑靥绽如春花。“胖丫头,悦儿,宝贝女儿,你真是娘的好女儿,娘爱你,娘哎你呐!”

关峙望着抱着女儿换了旋转起的娇妻,春山含笑,殷殷叮咛。“小心,小心,你忘了你又有身孕了么?”

胖丫头和胖小子的交锋

某日,在霜叶镇上开面馆的赵北歌带回了一个令樊隐岳瞠目无语半个时辰的惊天消息,顾不得三个月的身孕,顾不得疼爱不够的胖丫头,与关峙匆匆离村。

被撇下的胖丫头在头三天哭过几回,确定哭不回来那两个最亲近的人之后,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现实,与次亲的吉祥姨姨依然玩得无愁无忧,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蓬勃茁壮的生长。直到双亲归来。

娃儿的记忆,正在层次更替的成长中,一别将近一年的时光,她对那两个人自然是陌生的。但及待双亲一番费力的讨好,很快唤起了胖丫头天性里的的热情,几日后,亲孺熟稔更上层楼。

但由此,那个随双亲一并归来的“物物”便成了碍眼的存在。

这一日,当爹当娘的将一对儿女哄得睡下,到背人处去耳鬓厮磨。房内,胖丫头睁开了眼,挣着小胖腿,爬下离地不及的矮床。两岁的胖丫头走路比同龄娃儿来得稳当,踩在绒绒软毯上,挣挣拽拽来到了装着碍眼“物物”的小床前,两手扶着围栏,怒目相视。

“……吠!”滚?

吉祥姨姨叱那个追进村子里的男人时,是不是这样说的?“丫丫娘……丫丫爹……吠!”娘是丫头的,爹是丫头的,滚!

“吠啊吠啊吠!”滚啊滚啊滚!

“吠啊吠啊吠啊吠!”

“吠啊吠啊吠啊吠啊吠啊啊啊!”

胖丫头自以为声嘶力竭,但小小的嫩嗓就算吼到顶天也不过比枝头鹊儿的吱喳声大上一星半点,把小脸累得彤彤如火,小床上那堆碍眼的“物物”仍是梦里不身是客。

好烦好烦,他为什么不醒?为什么要睡这么久?为什么要占胖丫头的爹和娘?为什么……胖丫头的心理活动几具频繁,也愈发急不可奈,小手穿过护栏间隙,“啪”地在那张小脸上,一下不够,再来二下,三下……

于是,不管睡梦中的小心灵对睡觉这样事有多坚定,对外来的骚扰有多不屑不理睬,仍然要醒来,而且,依据小脸递来的疼痛,理所当然掀开小嘴

“呱哇……呱哇……”

胖丫头吓了一跳,怔怔盯着“物物”,不解为什么明明不是池塘里大肚青蛙却会有青蛙的叫声出来。可是,虽然她喜欢和大肚青蛙玩,但不喜欢大肚青蛙和娘玩啊。

“吠啊吠啊啊……跪!”终于,正向伶俐努力进化的小唇舌进化的小唇舌挤出了一个比较接近心中所想的字符,顿时得意非常,咧着小嘴嬉笑开来。

这个时候,听闻到动静的一对贪欢男女忙不迭闯进来,入目而来的,便是一对女儿一个哭一个笑的奇异场景……

时日渐久,胖丫头发现,她不是一定要讨厌那个占了娘亲怀抱的“物物”的。

物物虽然爱谁爱哭爱撒娇,虽然让娘抱着他的时候没时间抱丫头,可是,物物也有一点……只有一点,可爱呢。

比如,他会拿像爹爹的眼睛望着她,会用比她还要小的手指勾她的手,会吱吱哦哦和她聊天,还会在爹和娘出去的时候拿比她还要小的身子偎上……

嘻嘻,物物和不错哦。

“先生,你认为你的女儿每一回叫你的儿子时,是什么字?”樊隐岳调着琴弦,瞥一眼在软毯上上滚爬的一对儿女,问。

关峙调得是一管萧,“怎么了 ?”

“我总感觉你的女儿给你的儿子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有多奇怪?”

“我哪听得清楚?我早已经离开了婴儿国许多年。”

“随她罢,那是她的亲弟弟,怎么叫都好。”

“但也是你的亲儿子啊,我听着,不是‘猪猪’就是‘呼呼’”

关峙手顿了一下,“你确定?”

关峙略加沉吟,放下萧,走到儿女跟前,蹲下身,“悦儿,你给弟弟起了什么名字?”

胖丫头两手伸出,先占了爹爹怀抱,“咯咯咯……”

当爹的指了指儿子,“弟弟。”

“……物物!”

含混在女儿口水间的字,并不清晰,关先生再指儿子,“弟弟!”

胖丫头兴高采烈,“物物!”

“到底是什么?”当娘的也凑过来问。

“五五?”当爹的不能确定。

“什么?”当爹的好生困惑。

“……不清楚。”

“不管是什么,她是从哪里取来的这个名字?”

“这个……”当爹的无言奉告。

当娘的料定问不出什么,只得抱起儿子,“走了,娘教恺儿弹琴。”

“啊啊啊啊啊!”本来偎着爹爹笑得心满意足的胖丫头当即翻脸,伸出小手抓住了弟弟更小的手。“跪!跪!跪!”滚!滚!滚!

“跪?你要弟弟跪下?关歆悦,小小年纪好大的架子呢。”当娘将女儿的小手放到嘴边轻咬一下。

“物物跪……”突然间,怒火烈烈的胖丫头接收到来自贴在娘亲胸前的那张小小脸送来的一朵笑,登时,小鹊儿吱喳声换成了小猫喵喵叫:其实,有个弟弟也不错哦。

当爹当娘的目光有在一对儿女之间来回游移,两个聪明绝顶的人,一时却看不透儿女之间的风起云涌……难道,是他们老了不成?

胖丫头长到五岁,已经是村里最美的一朵小花,镇日穿着娘亲缝的精美小裙从村前到村尾,扫荡着一干小小男子汉的心,不遗余力地位她家老爹老娘增添些困扰和麻烦。

每一日,不管是管制,还是樊隐岳,凡出了门,总会受到一些小小男人的阻拦,最小初满三岁,最大到了十一、二岁,每个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煞有介事向他们鞠躬作揖,开口的说辞万变不离其宗

“关先生(关夫人),我要娶悦悦!”

有的,连话尚未要清楚呐,就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娶叶叶当媳妇!”

第一、二、三回时,夫妻两个尚能将这当成笑话般一笑置之,但若日日如此,且随时日推移有日趋扩大泛滥之势,当人家老娘的就不得不头痛了。

“我还以为再过几年我方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关峙道。

“但,也太早了点。”樊隐岳道。

本来,这对聪明绝顶的夫妻对女儿的小桃花朵朵开着实有点无奈的,却没想到,为他们解除烦恼的,是他们的胖小子。

三岁的胖小子摇晃着胖胖的小屁股,迈着时不时还要提心吊胆的小步,在全村走街串户,为自家姐姐宣传丰功伟绩

“有外人姐姐对恺儿好,没有人姐姐打恺儿。”

“恺儿爱洗小脚脚,姐姐不爱洗小脚脚,臭臭!”

“娘每一回抱恺儿亲恺儿,姐姐都要掐恺儿,娘不知道,爹不知道!”三言两语,把一个表里不一、外美内悍的小丫头勾勒得淋漓尽致,这番宣传下来,小小美女的诸多幻像破灭,本就脆弱的小桃花纷做凋零。从此,胖丫头在村里知道长成一个真正的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前,乏人问津。

胖小子的小桃花

胖小子长到五岁的时候,人生陡变,使他用在与姐姐斗智斗勇的精力迅速转移。

很平常的一日,吉祥姨姨抛在村外的男人抱着女儿追来,胖小子跟着姐姐身边看个热闹,却在那个凶巴巴恶狠狠瞪着吉祥姨姨的男人怀内,发现了一张小脸。

就像家产万贯的子弟会视钱财如无物一般,有一对绝色爹娘和一个小绝色姐姐的胖小子,从来不觉得家外的哪张脸够得上“好看”两字。就算这张小小脸,他也不觉得有多好看,可是,当合那双泪汪汪水盈盈的大眼睛碰上时,小小的心灵里盛开了人生的第一朵小桃花。

之后,那个男人执意不走,在吉祥姨姨的茅舍对面搭了间竹屋住了下来。于是,胖小子成了竹屋的常客。

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日推月移,胖小子在勤劳走动中认为时机成熟,自己该付诸于行动了。

“娘,开门,开门,恺儿找娘!”

“开门啊开门,娘,你又被爹爹缠,出不来了么?”

“娘!娘!娘……”

“做什么?”紧阖的内室门开了,门后是脸色不善的关先生。

对爹爹臭脸司空见惯的胖小子傲傲地仰起圆圆下巴,“恺儿找娘!”

“这么早找什么娘,回房睡觉!”

“夫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恺儿不齿赖床!”

“……不齿?”

“对,恺儿不齿,请让恺儿找娘!”

大凤眼对视小凤眼,老子瞪儿子,儿子反瞪老子,一刻钟过去,谁也不让。

“……让恺儿进来罢。”当娘的开口。

听着清越无尘的嗓音这一刻里尽是慵懒沉嘎,关先生只想把门甩上,继续方才被儿子打断“晨练”,哪想理会其他?

“恺儿,有什么事找娘?”樊隐岳裹紧晨褛,散披着墨缎般的秀发,走下床来,推开硬杵在房门前的男人,抱起沉敦敦的儿子,坐回床上。

“娘,你给恺儿缝新衣服、做新鞋子,给恺儿梳头洗脸洗小脚,帮恺儿打扮罢!”

“……什么打扮?”当娘的认为自己应是听错了。

“……”当娘的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当爹的。“先生,你听见你儿子说什么了么?”

“娘!”胖小子好是不满,鼓起小腮。“是恺儿和你说话!”

“对,是恺儿。可是啊,恺儿……”当娘的困扰不已,颦起如黛长眉。“你方才说了什么呢?”

“恺儿请娘把恺儿打扮成江湖第一美男!”

“江湖第一美男……你确定?”

“是,恺儿要做江湖第一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