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婚期

虽然有惊无险,但花朝因为这件事成了全家人的重点关注对象,秦罗衣不放心她一个人睡,干脆搬到了花朝房间陪她,留下袁暮哀怨地一个人独守空房。

因为那个掳了花朝的外乡人并没有找到,也没有迹象表明他离开了青阳镇,未知即是隐患,独守空房怨气满满的袁暮在客栈里布下了一系列凶残的机关陷阱,连袁秦都一连好几日没有去小茶馆听书了,完全不让花朝有落单的机会。

花朝的及笄礼就在这样紧张兮兮的气氛中结束了,及笄礼过后,秦罗衣便果断寻人算了个黄道吉日把花朝和袁秦的婚期给定下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一,据说是因为今年只有这个好日子了,若是错过便只能等明年。

当然,这个据说是据秦罗衣所说。

对此,袁秦嗤之以鼻。

时间紧迫,客栈干脆歇业,挂出了“东主有喜”的牌子,喜气洋洋又忙碌地准备起来了。

唯一令人不安的是,那个异乡人还是不曾露面。

袁暮独守空房了这么些天,整个人都阴郁了。

吃过晚饭,花朝轻咳一声,“娘,今天晚上开始我还是一个人睡吧。”

秦罗衣瞪大眼睛,一脸的伤心,“你这是嫌弃我了?”

“并不是……”花朝弱弱地道,刚刚她提议要一个人睡的时候,她敢肯定看到了阿爹眼里惊人的光亮和满满的赞同。

“那你干嘛要一个人睡,那贼人还没有露面,你晚上一个人睡再被掳走了怎么办?”秦罗衣蹙眉道,一脸的不赞同。

“娘啊,你可看看爹的表情吧。”袁秦忍不住吐槽。

秦罗衣一愣,看了袁暮一眼,随即一下子羞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地道:“反正你们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一,在你们成亲之前花朝都跟我睡,你们成亲之后我就不管了。”

袁暮眼里的光亮一下子寂灭了,看得人不忍直视……

花朝却是在听到“婚期”二字的时候,下意识看了袁秦一眼,袁秦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头冲她笑了一下。

看他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花朝心里却是有些犹疑,对于他们即将要成亲这件事,袁秦仿佛接受得异常平静,竟然没有提出一点反对意见,他……不是一直都不肯承认她是他的童养媳的吗?

她以为他会大闹一场的。

可是他竟然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平静得……令人不安。

太反常了。

“花朝。”袁秦拿胳膊肘碰了碰她,“明天又有集市了,上次没去成,明天我带你去吧。”

赵屠夫的那根簪子,袁秦早就还回去了。

花朝想不到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想笑,不过这些天阿娘怕她有危险,哪里都不许她去,她也的确有些闷了,便看向阿娘。

秦罗衣收到她询问的目光,慈母心顿起,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些日子你整日关在家里也的确是闷得很,明天让阿秦带你去,喜欢什么都可以买。”说着,又看向袁秦,警告道:“集市人多,你半步不许离开花朝身边,要是有什么差错,看我能不能饶得了你。”

袁秦有些无奈,“我是捡来的吧。”

“嗯,你是捡的。”秦罗衣挑起眉,冷笑一声,“现在我决定把你入赘给我闺女。”

袁秦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见娘亲身后的花朝捂着嘴笑得乐不可吱,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泄了气。

结果这天晚上,袁暮还是独守空房了。

直到回了房间,身后阿爹那如芒刺在背的眼神才消失不见……花朝铺了床,看时间还早,拨了拨灯芯,在绣架前坐了下来。

秦罗衣换了寝衣出来,便见花朝正对着灯刺绣,上前道:“你嫁衣不是已经绣完了吗?”

“我打算给娘做条凤尾裙。”花朝没有抬头,手上的绣花针也没有停,只慢悠悠地道:“等这些绸缎都绣好,裁剪成条幅,两侧用金线镶绣缝合,这条凤尾裙就做好了,到时候娘可以在我和阿秦的婚礼上穿,肯定特别漂亮。”

秦罗衣被她逗笑了,“你这不害臊的孩子,我在你们的婚礼上穿那么漂亮干什么?抢你的风头吗?”心下却是高兴的,暗道还是生个丫头贴心,那个臭小子才不管她穿什么呢,好在这贴心的丫头虽不是她亲生女儿,却马上就是成为她亲儿媳妇了。

秦罗衣随手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站在一旁看着她绣,花朝的刺绣手艺虽然没有正经拜师学过,但她天赋不错,愣是自己摸索出了不错的绣技,如今家里人的衣服基本上都出自她手,比起成衣店的衣服可好了不止一点。

“娘,晚上不要喝太多茶,当心一会儿又睡不着。”看她喝茶,花朝有些无奈地道。

阿娘喜欢睡前喝茶,喝了又不容易入睡,平日里都是阿爹管着的,如今和她一起睡,她得替阿爹盯着才行,这可是阿爹嘱咐过的。

“我就喝一杯。”秦罗衣讪讪地道,怕花朝再说什么,她顾左右而言其他道,“明天还要去集市呢,你早点睡吧,晚上不要绣了,当心伤了眼睛。”

花朝见她喝完一杯,顺手又去倒茶,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这便睡了。”

秦罗衣讪讪地缩回了要去倒茶的手。

结果,因为那杯茶的原因,她果然睡不着了。

“你说那么一个大活人,还能在这青阳镇凭空消失了不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秦罗衣又想起了那贼人,一脸郁卒地道。

“许是逃了吧。”

“……你怎么就这么不上心?若真让那人逃了,你不是随时处在了危险之中?”秦罗衣颇有些恨铁不成的钢的意味。

“那贼人当时是受了重伤的,就算逃了,一时应该也作不了恶,又或者他此时已经自身难保了呢,哪有心思继续作恶。”

花朝并不在意那个贼人究竟怎么样了,她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安抚为她操心的阿娘,可是花朝并不知道,她说的,正是林满此时的处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了啊,这太蹊跷了……”

絮絮叨叨地聊了许久,直至将近三更,秦罗衣才终于睡着了。

花朝弯了弯唇,靠在阿娘身边,也闭上了眼睛。

她喜欢这个家,等和阿秦成亲之后,她就名正言顺地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真好啊。

这份愉悦和幸福的心情让她即便睡着了,唇边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许久不曾做梦的花朝做了个梦,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旧事。

她梦到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她趴开被虫子钻得格外松软的泥土,从坟包里爬了出来。

阳光透过密林之中那密密匝匝的枝桠,格外刺眼,她拍去身上的尘土,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缓缓走出了密林。

密林之外有个小村庄,她刚踏出密林,便遭到了一群看起来同龄的孩童的攻击,他们用小石块或者泥土丢她,小石块和泥土落在身上也很疼,她默默地退回密林,远远地看着他们在不远处的溪边嬉戏笑闹,很是愉快的样子。

过了一阵,不远处的村落里有袅袅炊烟升起,有人站在村口喊他们回家吃饭,仍有几个调皮的迟迟不肯归去,便陆续有家中长辈走过来领走自己家的孩子,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喝骂拍打,只那眼神却始终是柔软的,拍打下来的手掌也是轻轻的,仿佛只在拍打灰尘似的。

她咬着指尖远远地躲在一棵树边,看得羡慕不已,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被排斥。

那些孩童又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会排斥她呢?

她想了想,许是自己的装扮有些奇怪,看起来就不像是他们村子里的人,所以他们之所以用小石块和泥土丢她,是因为被她吓坏了吧?

她偷偷溜进村庄,偷拿了晾晒在院子里的衣服,拔下了满头珠翠放在这家院子里的石凳上权作交换,然后躲回密林里,脱去了繁重的宫装外袍,换上了那件半旧的偏襟碎花小袄。

这个样子的她,果然再没有被排斥,她混入村中的孩子中玩了几天,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引起了村庄里那些成年人的注意。

这天傍晚,和她一起玩耍的孩子们都被长辈领回家了,只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溪边,有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笑着道:“小妹妹你还不回家吗?”

她没有吱声。

“不会说话吗?”他又问。

花朝想了想,自己这些天果然没有讲过话,因而点点头,假装自己真的是个哑巴。

她怕他们问起她的来历。

“天快黑了,你肚子饿不饿,不如随我回去吃一些东西填填肚子?”他伸出手,面带笑容地邀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