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闹东风楼

此时二楼雅间,傅无伤正坐在窗边,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楼下这一幕,一旁的司武只觉得自家少爷这笑容令他头皮发麻。

“司武。”他慢悠悠地唤了一声。

“在!”司武忙乖觉地应声。

“我本来心情便不好,现在更差了。”

“……”司武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腆着脸笑道:“不过一个小伙计,又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值当您生气,您要不高兴砸了这酒楼也便是了。”

话音刚落,傅无伤已经拎起一坛春风酿,从楼上窗口摔了下去,“啪”地一声正好砸落在那个还在发怔的伙计脚下,那伙计被惊得尖叫一声,抱头蹲下。

春风酿清冽醉人的香味一下子在空气中蔓延了开来。

……少爷喂!我只是说说而已,您真砸啊!司武目瞪口呆。

傅无伤却仿佛砸出了趣味,又操起一盘冰糖肘子砸了下去,“啪”地一声,冰糖肘子连着盘子一起被摔得四分五裂。

“啪!”盐水鸭。

“啪!”烤乳鸽。

“啪!”酱烧排骨。

仿佛砸上了瘾般,二楼雅间的窗口,一盘一盘的菜接二连三地砸下来,哐哐当当热闹非常,惹来其他食客的围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在旭日城的东风楼里闹事,这可是新鲜事,要么是无知者无畏,要么是有所依仗。

此时东风楼的掌柜杜其胜嘴里直泛苦,他狠狠一脚踹在那个惹事的伙计身上,怒道:“你怎么敢惹那个混世魔王!”

那伙计被一脚踹倒,又赶紧爬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好,嘴里还在替自己辩解,“小人没有……小人怎么敢惹傅公子……”

纵然那位傅公子不成器,也断不是他能招惹的人啊……

“你不惹他,他怎么会在那里发疯?!”杜其胜怒气冲冲地指着外头道。

“小人只是……小人只是……”那伙计嗫嚅。

一旁有心腹上前,轻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杜其胜听得火起,又一脚踹在了那伙计身上,“好大的狗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位混世魔王带来的人你也敢踩,你这踩的是谁的面子?!”

盛怒之下,这一脚力道可是实打实的,那伙计被踹得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我东风楼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工钱,不必再来了。”说着,不顾那伙计的哀求,拂袖走了。

处理了这不晓事的伙计,杜其胜还得苦哈哈地端着笑脸去给那位爷陪罪。

而此时,花朝和赵穆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傅无伤摔盘子摔碗,一桌子酒菜眨眼之间被摔了个精光。

司武苦着脸,仿佛看到自己又要挨老爷的板子了,每回少爷淘气,最后都是他的屁股遭殃,都是他嘴贱为什么要顺口说什么砸酒楼真是悔之晚矣,看到花朝他们回来了顿时眼睛一亮,一脸见到救星的表情,“花朝姑娘!”

司武不敢直接让花朝去劝傅无伤,只一个劲地冲她使眼色,看得花朝一阵无语,不过花朝也有些心疼,三百两银子的酒菜,不好好吃一顿就这么全摔了也太浪费了……

“傅公子,别摔了,那伙计说这桌酒菜值三百两呢。”花朝开口道。

傅无伤闻言,稍稍一顿,终于停了手,他转过身坐好,接过司武手中的湿布巾擦了擦手,抬头觑了一眼正好堆着笑脸刚走到门口的杜其胜。

“呵呵,杜老板听到没有,三百两一桌的酒菜呢,在下真是好大的面子。”傅无伤似笑非笑地道。

杜其胜头皮一麻,苦着脸对花朝拱了拱手道:“是小人调教无方,让这位姑娘受委屈了。”说着,将之前赵穆的那五百两银票双手奉上。

赵穆并没有去接银票,而是冷着脸道:“我们和这位傅公子只是萍水相逢,并不算熟,你很不必因为他的面子而免了我们的饭钱,东风楼声名在外,我们也想见识一番,这便给我们重上一份菜吧。”

杜其胜赶紧道:“当然当然,小人这就给你们上菜,只这银票还请收好。”他哪里敢收这烫手的银票,说着,便要将银票往他手里塞。

赵穆反手一推,杜其胜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心下不由得大骇,他虽然是酒楼掌柜,但向来自诩一身功夫也不算弱的,这会儿竟在这人手下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我说了,我们和傅公子只是萍水相逢,你不必因为他的面子而免我们的饭钱。”赵穆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道。

“很是很是,杜老板不必替赵兄省钱,他刚刚领了鬼岭三雄的悬红,一千八百两呢,在你这东风楼也足够吃上两顿好的了。”傅无伤抚掌笑道。

这下,杜其胜脑门上的冷汗是真的落下来了,鬼岭三雄是谁?声名狼藉满手血腥,偏仗着一身功夫逍遥法外,官府悬红从最初的一百两一路涨到一千八百两,也依然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们。

……竟是消无声息地被眼前这人给拿下了么?

能够杀了鬼岭三雄,眼前这人绝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杜其胜心里把那惹事的伙计祖宗十八代再次挨个问候了一遍,苦哈哈地收起了银票。

向来爱财的杜其胜第一次觉得这银票拿得如此烫手。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杜其胜为了挽回一点好感度,恨不得连老底都掏出来,连酒都是上的二十年的春风珍酿,菜自是不必说,铆足了劲儿亲自掌厨。

傅无伤拍开酒坛的泥封,轻轻一嗅,笑道:“二十年的春风酿啊,我可是觊觎已久了,司武,去把我的酒杯拿来。”

司武从行李里取出一个匣子,打开,里头是一整套的斗彩酒杯。

拿过酒杯,傅无伤拎起酒坛斟满了一杯递给赵穆。

赵穆看了他一眼,举杯一饮而尽,白皙的脸上便泛起了一层薄红。

果然好酒。

傅无伤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侧头看向花朝,笑道:“刚刚那人叫杜其胜,是这东风楼的掌柜,别看他这样,祖上可是深得圣宠的御厨,一手厨艺出神入化,可惜现在拿乔轻易不肯下厨,要不是吓他一吓,可吃不上这样好的酒菜。”

“……”司武简直无语凝噎,感情这才是你的目的是吧!少爷你真的太任性了!

虽然经过了一番波折,但东风楼的酒菜也果然是名不虚传。

酒足饭饱之后,傅无伤终于放过了杜其胜,在他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开恩离开了东风楼。

午膳之后,驴车和马队终于分道扬镳了。

临行前,傅无伤对花朝道:“希望你早日寻到想找的人。”

花朝笑弯了眼睛,“借你吉言。”

站在东风楼门口,傅无伤看着驴车远去,神色莫名。

司武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还以为少爷你会找借口留下花朝姑娘呢。”

毕竟……少爷对花朝姑娘的态度实在很奇怪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少爷对哪个姑娘这般有耐心呢。

这时,已经渐渐驶远的驴车上,花朝回头对他们挥了挥手。

傅无伤微微弯起嘴角,也抬起手,向远处挥了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的缘分仅止于此了。”他淡淡说着,终是收回视线,转身上了马车。

此时的傅无伤还不知道,他与这位花朝姑娘的缘分,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

他也不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他更不知道,这次一路同行的缘份,并非一次偶尔的遇见,而是一次久别的重逢。

只可惜,此时,他不知道。

与傅无伤分别之后,赵穆便同花朝商量先寻一处客栈住下,再去打听一下紫玉阁的事。

“毕竟迷离门的消息已经过了这么久,万一袁秦并不在紫玉阁,我们冒冒然闯上门就显得无理了。”赵穆这样说。

江湖上有一庄二府三阁之说,这紫玉阁便是三阁之一,在江湖上也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并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招惹的。

“嗯。”花朝点头,正说着,忽然在街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一怔,随即猛地站起身大喊了一声:“阿秦!”

因为驴车正在行驶,她这一站险些摔下去,赵穆忙勒住缰绳扶她站稳,又扭头四下里张望,却并没有看到袁秦的身影,不由得道:“你看到袁秦了吗?他在哪?”

花朝咬唇,“他也看到我了。”

但是,他竟然掉头就跑,如同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果然是在旭日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