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宋掌柜所说的天山雪莲是怎么回事?”两人在廊上凉椅上坐下,宁望舒好奇问道。

“是几年前的事了。”南宫若虚皱眉回想,“我只记得宋掌柜说他的朋友得了重症,正好家里有天山雪莲,我就给了他。”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听说很名贵的!你这么容易就给他了?”

“那本是礼平特地为我寻了来,但薛大夫说天山雪莲性极寒,我不能服用。平白的,搁着也是搁着,能救他一命也算物尽其用。”

“说得也是…再好的东西,搁着也是废物。对了,明日那位王教头来,我…可不可以不见他?”她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犯难地看着他。

“你怕他对你不利?”

“不是!”她叹口气,“今日听他说什么‘祖上遗命’,看来那墓中之人必定与他关系密切。我原先以为那墓年代久远,应该是没主的坟…”她愁眉苦脸地望着他,“怎么说,盗人祖坟也是件缺德的事,按江湖规矩,他要杀我也是在情理之中。”

南宫若虚笑道:“这恐怕和江湖规矩没关系,就是寻常人大多也容不得这事。”

她神情尴尬,转过身子,背朝向他,语气萧然:“你也瞧不起我了是不是?”

“我几时说过瞧不起你的话。”他微笑道,拉她回身坐下,“…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要盗墓呢?”

“都是我师父不好!偏偏给我出了个这么难的题目。”

“你师父?”

“我们门下有个规矩,凡要出师者必得独自完成一件任务。我偏偏抽中了金缕玉衣,真是背!”她唉声叹气。

“你认为这墓中有金缕玉衣?”南宫若虚微微一惊。

她点点头:“我查了好些史料,又偷偷问过我大师兄,大概也有五六成把握。汉时楚襄王逾制密造金缕玉衣,当时监造便是息家。后来息宁被诬陷,金缕玉衣也跟着失踪,多半便是息家藏了起来。”

“如此说来,为了出师,你还得去盗?”

她摇头道:“师父曾说,行走江湖,应以侠义为先,绝不可因利忘义。今日看王教头对你这般,便可知他为人恩怨分明,称得上是条汉子。这件事,确是我错在先,对他不住!”

闻言,南宫若虚心中不禁赞叹,遂笑道:“既是如此,你何不向他说明。”

“我盗人祖坟,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去见他。”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笑得赖皮,“不如明日你替我说明吧?”

“你要我如何说明呢?”

“你就说…”她思量半晌,也没想出个好措辞,“你到时看着办便是,总之,我不会再去西林外,就是那些图纸你也可以交给他一并毁去…记得多少替我留些颜面。”她眨眨眼,扮了个鬼脸。

南宫若虚无奈一笑,算是应承下来了。

第十七章

这天夜里,宁望舒躺在床上,辗转翻侧,怎么也睡不着。她思及今日邹总管看自己的目光,想到因自己而连累南宫若虚受损,虽然他并无大碍,但却始终是自己之过。

幽幽叹口长气,翻身下床,推开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墨离园的方向竹影清冷…她怔怔看了一会,尽管心中有着莫名的不舍,但也许自己应该离开才是对的。

她缓缓转身,准备收拾包袱,却听见外间传来一阵纷乱脚步,伴随着人声嘈杂,正是往墨离园方向去。心中骤然一紧,难道是他有什么意外,是发病了吗?

顾不上多想,抓起外衫,跃出窗外,往墨离园奔去。

刚进园内,南宫若虚住处传来的一声痛苦的嘶叫如同一道闪电般击中她,痛达心扉——是他!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雨夜里他发病时的情形,也是这样声音。

尽管脚步有点踉跄,她还是疾电般冲进他的房间,南宫礼平、薛大夫还有小厮丫环们都在房内…南宫若虚躺在床上,原本就苍白的脸现下已是一片惨白,因剧痛而抽搐的身体如风雨中飘摇的枯叶,指尖隐隐透出可怖的青色,与白日时判若两人。两名小厮按住他的手脚,薛大夫手持银针,快捷如风地为他施针,南宫礼平立在一旁愁眉紧锁。

几根银针犹自微微颤动,寒光如水,已护住他的心脉,却止不住抽搐,薛大夫也已是满头大汗,手中却不敢停,为他推拿几处大穴,舒活筋骨。

眼见他如此痛苦,宁望舒在旁是没法再呆看下去,虽有旁人在场,她也顾不上许多,拨开床边小厮,将他身子扶起,一手抵住他的后腰,一股内力自手心缓缓传送入他体内。

“大少爷心脉弱,怕是经不住!”薛大夫急道。

“我只用了二成内力。”

宁望舒低声道,全神贯注运功,助他调理内息。只是他有半边身子血气行滞,且仅能二成内力,循环甚缓,就是行完一个周天也颇费功夫。

薛大夫抚脉一探,瞧南宫若虚身子还受得住,便不再拦阻。

过了半日,她将内力在他体内缓缓循环三个周天,南宫若虚的身体方因为体内脉脉的暖流而渐渐松弛下来,虽然还有间歇的抽搐,但眉宇间纠结的痛苦,已缓缓敛去不少。在旁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哥哥的南宫礼平知道已过难关,方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这番折腾下来,饶得是只用二成内力,但却丝毫不能中断,对于原来内力修为就欠缺的宁望舒来说却也颇为吃力。她虽看不见他的脸上,但见听他呼吸渐缓,知道如此有用,不由精神大振,顾不得自己内息衰竭,犹自强撑着为他调理。

薛大夫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看着已陷入昏睡的南宫若虚,长叹口气,抬头对宁望舒道:“姑娘辛苦,大少爷已无大碍。”

宁望舒点点头,贴在他后腰的手却不敢稍离,道:“他心脉太弱,自己调息艰难,我且再助他一助。”

薛大夫微怔,身为大夫,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已十分吃力,欲开口相劝,却止于她目光中的坚持…面前这位姑娘对大少爷倒是真心相待,他隐下叹息,站起身来,拍拍南宫礼平的肩膀,示意他外间说话。

“薛大夫!大哥这次的模样…似乎又重了几分?”

两人刚步出房门,南宫礼平紧盯着薛大夫,忧虑道。

无语以对,薛大夫只是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南宫若虚的身体一日一日往深渊滑去,他自是再清楚不过。这八、九年来的苦苦治疗,只不过是延长他的痛苦罢了,自己这神医的名头自是没脸再叫了。

“这…如何是好?”南宫礼平扶着廊上的柱子,手指几乎要嵌入其中。自小父亲忙于经营生意,他由大哥教养长大,南宫若虚对他而言亦兄亦父,感情自比寻常兄弟要更加亲厚。

“二少爷,七叶槐花还是没有消息么?”

南宫礼平摇摇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大理,始终没有消息回来。若不是知道三年前大理曾进贡此物给朝廷,我真是要怀疑世间是否真有此花。”

“若能寻到此花,说不定大少爷还可以有一线希望。”薛大夫摇头叹息,难道大少爷是命该如此。

“我再加派人手…”南宫礼平咬咬牙,“其实我倒想自己走一趟,但又怕家里事情都堆到大哥身上,反而累着他。”

一阵急风卷起地上萧条的竹叶,两人呆立,心中皆是冰凉。

第十八章

宁望舒从屋里出来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屋内,下人轻手轻脚地为南宫若虚换过汗湿的衣衫,他睡颜宁静,却气息微弱。

一阵晕眩袭来,她晃晃身子,扶住护栏坐下。她经过与王仁湘一番恶斗,功力本尚未复原,经过这番折腾,内力衰竭,身体只觉得有千斤般重。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熬过来了!

她靠着栏杆,眼前掠过的一幕又一幕,都是他在病中的模样…以南宫世家的财力,竟治不好他的病,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吗?

狠狠地咬咬嘴唇,她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到:不管怎么说,也要想个法子让他好起来!

晨雾迷离飘忽,在她周身飘荡,她眼皮渐重,微闭了双目养神调息,却不由自主地倚栏睡去。进出下人也不敢惊动她,待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身后屋内一片静悄悄,想来南宫若虚应该还没有醒。

轻轻地舒展下僵硬的四肢,她终是不放心,又返到屋内,轻轻拢起纱帐,注视着他苍白憔悴的睡颜。他的身子微微起伏着,呼吸已复均匀,只是眉宇微颦,仿佛睡梦中还在抵御着痛苦。

迟疑地伸出手,悄若清风地抚过他的眉心发际,见他轮廓分明,宁望舒心中一动:原来他生得这般好看,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又依稀记起昨日他也曾这般替自己掠起湿发,脸一红,忙收回手,替他重新拢好纱帐,悄悄离开。

刚刚跨出墨离园,迎面正碰上匆匆而来的邹总管,看见她略住了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他还在睡。”宁望舒不等他问,即开口道。

邹总管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得是谁,顿时面露难色,道:“外厅有位王教头,说要见姑娘、还有大少爷。”来人说话虽然谦和,面上却偌大一道伤口,瞧得人心惊胆颤,邹总管本不欲让他进来,却碍于南宫若虚之前的吩咐,只好将他引至外厅。

王仁湘!他果然来了。

宁望舒深吸口气,道:“这位王教头是昨日我们在席上见过,我知道他所为何来。”她朝邹总管微微一笑,“我去向他解释。”

“那就劳烦姑娘了。”

宁望舒见邹总管口中客气,脸上却面无表情,心中暗叹,只怕这老总管认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她惹了来的。

她回房将以前画的图纸全都卷好,方来到外厅,一见到王仁湘便拱手道:“小妹以前鲁莽,不知那墓竟是王教头先人,还请大哥包涵。不过那墓应是息氏,怎么教头姓王?”

王仁湘一怔,他原以为今日来必与她起争端,但看在恩公面上,他已暗下决心,只要这姑娘答应不再侵犯陵墓,自己便饶她一次。只是…他没料到宁望舒会如此干脆利落。

“先祖不幸,惨遭灭门,幸存之人为求偷生,不得不改名易姓。”

宁望舒点点头:“我猜想也是这样。…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画的图纸,现在我就当着教头的面毁去。”她请下人端来火盆,当着王仁湘的面,一张张焚去。

“姑娘…”王仁湘看着她自行毁去图纸,却不知她心中究竟是做何想法,担心她只是在面上敷衍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只道:“不知恩公是否还在怪罪在下,不愿见我?”

“不是…”宁望舒低道,“他昨夜里发病,几乎去了半条命,现下还在歇息。”

“我曾听宋掌柜提过恩公恶疾缠身,故从不见外人,便是我以前想来谢恩,也被挡在门外。”王仁湘听说南宫若虚发病,语气间也是担忧非常,“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治,或是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若知道有法子就好了。”宁望舒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想到他,心中一团絮乱,又是伤痛又是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看着火盆里的火光发了一会愣。

王仁湘望着最后一张纸也化为灰烬,低低道:“在下遗命在身,昨日冒犯姑娘,实在情非得已。若然姑娘言出必践,在下自当铭感在心。”

“王教头千万别这么说,是我错在先。”宁望舒忙道,“我原以为那是没主的坟,没料到…教头武功超群,为忠孝隐于乡野之中,小妹很是佩服。西林外那地方,小妹绝不再扰,便是我飞龙一门,我也可一并保下。”

王仁湘听她语气诚恳,不似虚假,道:“姑娘体谅,在下先行谢过。不过有一事,在下很想知道,不知姑娘是否方便回答。”

“王教头但问无妨。”

“这古墓位置甚是隐蔽,所知之人便只有本宗寥寥几人罢了。姑娘是如何知晓这古墓位置?莫不是有人告诉你?”

宁望舒微微一笑:“王教头说得外行话。那墓虽然说荒没已久,周遭也可见后人为了遮掩故意堆砌的痕迹,但终是有迹可寻,又怎么逃得过有心人的双目呢。”

王仁湘微怔片刻,目光锐利道:“姑娘又是所为何来呢?”

“这个…”宁望舒有点尴尬,“您自家的宝贝您应该心里有数的吧。”

“先祖高洁,又因愤恨皇家诬陷,自缢而死。为示清白,故墓中随葬物品金玉之器一律弃用,不过都是丝帛粗瓷,又何来宝贝之说。”王仁湘摇头道。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良久不语,随即呵呵一笑,道:“王教头莫非还是不信小妹,故意这么说。”

“在下正是因为相信姑娘才这么说,不希望姑娘做无妄之事。”

“可是据我考据,息家确是监造金缕玉衣,不会有错。”

王仁湘微微吃惊:“难道姑娘就是为了金缕玉衣而来?”

“不错!”宁望舒点点头,反正这金缕玉衣本来就非息家之物,倒也不必难堪。

“金缕玉衣虽是息家监造,但绝无私吞之举。那墓室在下进去不下数十次,对墓中情形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如果有,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宁望舒见他一味隐瞒,心中隐隐不快:“小妹既已答应不会再冒犯,自然言出必行,您实在不必如此。若果真空无一物,王教头又何必如此费心护陵呢?”

王仁湘起身怒道:“遗命在身,便是一草一木,在下也会舍命相护,更何况是先祖安息之地。”

“在下失言,还请多包涵。”她将信将疑,看他行为模样,倒是死心眼的人,不像妄言。

“希望姑娘信守承诺,在下告辞!”微一拱手,王仁湘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看来果真是生气了,宁望舒目送他离去,心中思量:若如他所说,金缕玉衣并不在墓中,那么究竟又会在何处?

第十九章

那日,南宫若虚昏昏沉沉,一直没醒,薛大夫去了几次探他的脉息。到了黄昏时,发觉他身子微烫,竟是开始发起烧来,顿时大惊——南宫若虚极少发烧,但一次发烧就足以要去他半条性命。

上一次他发烧是在三年前,现在想起,薛大夫依旧心有余悸,那次足足五天高烧不退,南宫若虚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经历了极严峻的考验,几乎是九死一生,便是退烧后也用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

这次、这次…大少爷的身体比起三年前要更加虚弱,还能撑得过去吗?

薛大夫无法再想下去,转过身,急急吩咐小厮准备冰冷的井水,南宫家冰窖中虽然藏冰甚多,但南宫若虚体质虚寒,受不得冰的寒气,只能用井水来为他退热。

“大哥…不要紧吧?”南宫礼平极力平静地问道。

“大少爷又发烧了。”

“…”三年前的情形历历在目,南宫礼平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竟滚出泪来,口中喃喃道,“他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发烧,对他来说很严重么?”宁望舒不解,插口问道。她自王仁湘走后便一直留在墨离园中,虽然不便进屋,但只呆在廊上,觉得与他近些,心中便是多了些欢喜。

“对寻常人倒不算什么,但是大少爷体质异于常人,莫说受不住高热,便是用药也十分艰难,十种药里倒有九种是他吃不得的。”

薛大夫唉声叹气,他纵是顶着个神医的名头,每到给南宫若虚开方子时却是千难万难。

南宫礼平见宁望舒沉默不语茫然的模样,想到自这位姑娘进府,虽然看得出大哥开朗许多,但却祸事不断:昨天受伤归来,现下居然开始发烧,若说与她毫不相干,他自是没法相信。

思及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开口道:“姑娘腿伤可大好了?”

“多谢,已经大好了。”

“既已大好,在下就放心了。现下大哥生病,我只怕对姑娘有所疏忽,招待不周。上次姑娘说还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勉强挽留了。”

宁望舒闻言微微一怔,即明白,她本愧疚在心,听南宫礼平这么说,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她望进屋内,只能瞧见南宫若虚一方素白衣角,心中不舍,却是万般无奈。

对南宫礼平微一拱手,她勉强笑道:“多日来承蒙照顾,我…我确有事在身,今日便告辞了。”

“姑娘多加珍重,大哥醒后我会告诉他的。”

不再多言,这日傍晚,宁望舒便拿着包袱离开南宫世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她本已准备回蜀中去,但一想到他还在病中,却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直至月上中天,她方觉得腹中饥饿,随意在路边挑着担子的馄饨摊上叫了一碗,什么滋味她倒是一点没尝出来,不过是解饿罢了,胡乱吃了几口,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丢下碗,抛下几个铜板,人如惊鸿般掠出,直往南宫世家而去。

再看他一眼就好…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轻轻跃过围墙,这些日子下来,墨离园内,她自是熟悉不过。见他房中灯火依旧,偶尔有人影晃动,她便在竹林间隐下身形,静静等候…

此时的南宫若虚犹在昏迷之中。之前薛大夫勉强喂他喝下几口药,不想又全都呕了出来,连之前吃下的米汤也随之呕出,如此一来,倒是适得其反了。

另外两个丫鬟在旁轮番以井水为他敷凉,打来的井水以铁桶镇在冰块之中。只是愈近子时,他热度渐高,敷上的丝绢一会便转热。两个丫鬟手脚不停地忙了大半夜,偷眼溜到外间的薛大夫支着肘打盹,也忍不住靠在床边歇会。

宁望舒本是夜游惯了的,伏在竹林中一个多时辰。看见房内许久没有动静,她方闪身入内,一眼便看见两个丫鬟伏在床边睡着,显是累着了。

一方丝绢依旧敷在他额头,冰凉不复,她轻轻拿下,丝绢下的面容憔悴若斯,眉头紧锁,嘴唇上微微能看见干裂的小缝。

她叹口气,半日没见,他的气色比预料中的更差,拿丝绢轻按,湿润他的嘴唇。又欲替他换丝绢,却怕水声惊醒旁人,想了想,她便直接将手按在冰块之上,一会儿功夫待手已冰冷,再放到他额头上。如此这般反复,虽然麻烦,但她只愿能助他退下热度,倒不觉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薛大夫骤然惊醒,禁不住夜里寒气,咳了起来,倒把里屋的丫鬟惊醒。两丫鬟醒来,急忙重新换过丝绢,又探热度,倒是渐渐退了,两人相视吐吐舌头,庆幸只是打了一会小盹。

第二十章

如此这般,南宫若虚的热度烧了又退,退了又烧,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七八日。每日里倒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迷之中,醒时也是昏昏沉沉。只能在他半清醒的时候喂汤喂药,便是这样,也吃不了多少,往往有时又全都呕了出来。

不过几日光景,他迅速地消瘦下去。薛大夫想尽办法,无奈南宫若虚身体太弱,又有诸多禁忌,能用的药实在太少。所以他见了南宫礼平只是摇头叹气,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这些天来,宁望舒一入夜便潜入墨离园里,或潜于窗外,或伏于梁上,知他这一日日的在病中辗转,心中难过,却又只能在四下无人或下人睡去之时,才能入内看他。

这日夜里,因南宫若虚烧又退了下去,沉沉睡去,故薛大夫只让下人在外间歇息听命。待下人睡去,宁望舒悄然由窗口跃进,至床边探他额头。

灼热不复,她松了口气。

“怎么还不好起来呢?”

看他气息微弱躺在床上,再想起他平日里温言浅笑的样子,她不由心如刀绞。她深知,以他的身体,这般的病痛,加之每日只吃得进几口汤水,实在支持不了多久。

轻轻替他抹去脖颈处的湿汗,听见南宫若虚在睡梦中低低呻吟出声,又见他的眉尖微微皱起,想是难忍身体上的苦楚。

不知不觉间,几滴泪水滑落脸颊,她飞快抹去,深恨自己的无能。

南宫若虚缓缓张开双眼,外间的烛火隐约透进来,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床前。他伸出手…

她握住他的手,手心的温暖传过来,真真切切。

“你一定要撑过去。”她伏在他耳边悄悄道。

然后,极轻极轻地,亲了亲他。

后来,南宫若虚说起此事时,宁望舒怎么也不肯承认,只说他是病糊涂了。若再深问,她便嬉皮笑脸地反咬一口,倒说他对她思忆成狂,故有此幻觉。

天还未亮,薛大夫便撑着一夜未眠红通通的眼睛赶来墨离园,胁下夹着施针用的包裹。

他深知南宫若虚的身体无法再这样一日日的耗下去,断断续续的高烧会耗尽他的气血。经过深思,一夜的试针,他决定冒险用针灸之法导出南宫若虚体内的热毒。

此法凶险异常,用针需得极为谨慎,稍有差池,热毒反噬,南宫若虚便立时有性命之忧。

也因为如此,薛大夫思量再三,担心南宫礼平因为深怕而犹豫,反而错过时机。

大少爷这样的身子,实在是拖不得了…

步入屋子,南宫若虚仍旧在昏睡之中,神情安静。薛大夫探了探脉,脉息虽弱,却仍算平稳,正是施针的最佳时机。

金针寒芒闪动,薛大夫首先在他双手无名指关冲穴点刺出血,为热毒排出之用。随即又抽出数根金针: